俞心只觉得现场气氛异常尴尬，远处是他人好奇的张望，近处是好友无声的挤眉溜眼。她望着程屹那张神情复杂的脸，催促道：“你赶紧去比赛吧，大家都等着呢。”
沉默的男人终于恢复了平静，他点头说“好”，临走前不忘关心一句：“那你好好休息。”
双方交换场地，哨声再次响起，第二局比赛开始了。
不同于上半场的势均力敌，第二局交巡警大队的节奏明显快了很多，球也打得更猛。
比分很快就拉开了。实验小学的老师一个个累得汗如雨下，喘着粗气。
教练喊了暂停，把队员们聚在一起分析走势，调整策略。
“江老师，刚才对方一直盯着你打，咱们的扣球全被拦了回去。一会儿上场你和金老师对调位置，他主攻，你防守。”教练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好的，教练。”江言辞服从安排，乖乖应声。他的能力不算弱，上半场为球队得了好多分。可第二局开始到现在，他一分都还没得。
江言辞有些怀疑人生。刚才那位程警官，怕不是针对自己吧？还是说，第一局他们其实是在放水，这会儿真本事拿出来了，毫不手下留情？
总之，实验小学的小年轻们被挫了锐气，比分差距越拉越大。
由于交换了场地，俞心和林蓓儿坐着的位置正对交巡警大队。
场上跑动节奏快，鞋底板摩擦地面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屹哥，接球――”申佳明兴奋地大喊一声，一个角度刁钻的球被救起。
程屹应声跳跃，一个标准的扣杀，球顺着江言辞的脸颊边擦过，随后落入空档，又得分了。
“漂亮！”申佳明激动地再次向程屹击掌。
看台上的观众只看得到他们汗渍斑驳的侧脸，林蓓儿“啧啧”几声：“原来程警官这么腹黑的吗？刚才那记扣杀，攻击性挺大，侮辱性又极强！擦着江言辞的脸颊飞过去，真是惊险。”
得不到俞心的回应，她又说起风凉话：“可怜我们小江老师，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就被人贴脸开大。诶呦，这怎么满场醋味儿啊！”
俞心终于忍不住了：“拜托，蓓儿姐。我觉得您适合去讲脱口秀……说起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观察着不远处两位副校长的神情，上半场还笑呵呵的，现在已经面色凝重了。她不由地心中叹气：看来，接下去几天是免不了加练了。
比赛继续，两支队伍实力上的差距在第二局显露无疑，即使实验小学不断改变策略，也难以追平比分。
交巡警大队这边，程屹和申佳明两个攻手配合默契，其他人防守严密，精彩的表现让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俞心盯着程屹灵活跑动的背影发呆。他每一次高高跳起，用力扣球，腰间的劲肉都会随着手臂的大幅度动作露出一片。
极致紧绷的线条，小麦色的皮肤与奶白色的外衣形成巨大的反差，给人一种男性气息爆棚的感觉。
“杀气十足的程警官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啊！”
是谁把自己脑子里的话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俞心赧然，脸颊发烫，只觉得望向程屹的视线也烫得灼人。
“有人大约已经被迷得五迷三道了。”林蓓儿坏笑着凑到俞心耳边，悄声说。见好闺蜜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后，又淡淡地来了一句，“哦，我说的是那位小白花交警，你看她休息时眼睛都快粘程警官身上了。”
俞心怎么会瞧不出沈莹的心思。
当初宣讲比赛结束后，沈莹热心地追上来，给自己送水杯，称呼自己为“俞老师”。她心中虽然诧异，但也只以为人家是单纯的助人为乐。
现如今想来，也许不是那么一回事。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沈莹方才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向自己宣告：我喜欢程屹。
包括她飘向自己的，若有似无的眼神。看似温柔和善，实则藏着无法言说的敌意。
俞心并不恼火，甚至在观赛的过程中刻意去忽略沈莹的存在。
就像林蓓儿说的，程屹自始至终都和她保持着距离，没有给人家暧昧的错觉。她可以认定：程屹并不喜欢她。
俞心承认自己是个自私又胆怯的人，一方面允许他靠近，享受他对自己的特别照顾。一方面又不愿主动提及当年之事，任心结牢牢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既不愿程屹喜欢别人，又害怕程屹真得喜欢自己。
哨声吹响，第二局交巡警大队再次获胜，比赛提前结束。
虽然实验小学落败，但友谊第一的宗旨不能坏。双方来到网前，一一握手。
下了比赛场，没了“硝烟”，众人言笑晏晏，说着客套话。
工会主席来到赛场中间，安抚了年轻老师几句，又热情地感谢了交巡警大队的各位。
最后，他大手一挥，决定带全场的年轻人出去吃宵夜。
外面天朗气清，初夏的燥热蠢蠢欲动。
欢呼声响起，一群年轻人兴奋地拥着朱老师往前走。
看台上，两位副校长已经提前离了场。只剩俞心和林蓓儿两人不明所以。
前一刻还有人垂头丧气，怎么下一秒又变脸了。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吗？
“你们先走，我去叫一下俞心。”江言辞倒是个心细的，还记挂着落单的俞心。
人未走出几步，便被一个有眼见力的教师拽住了胳膊。他朝江言辞努努嘴：“你个憨憨，别去凑热闹了。已经有人先一步过去了……”
江言辞原本摸不着头脑，经同事提醒才后知后觉：我说刚才怎么有人专截我的球呢，原来如此！
他看着程屹径直走向俞心，弯下腰凑到她面前，整个人柔和下来。
明明是同样宽大的背影，却和打球时截然不同。
江言辞了然，眼底闪过一丝黯淡，很快又嬉皮笑脸地搭上同伴的肩膀，同大伙儿一块说说笑笑出门了。
申佳明站在体育馆外等程屹，他们只开了两辆车过来，其他几位同事已经和实验小学的老师一起，先行离开去大排档了。
“诶，沈莹你怎么没走？”热闹声淡去，外头格外安静，申佳明惊讶地问道。
就着纯白的月光，可以看清沈莹略显落寞的脸。她小声解释：“他们搭车，那边坐不下了。实验小学的老师，我也不熟，就想着跟你们一块走。”
申佳明也没探究沈莹话里的意思，看了眼手表，只说：“那行，估计还得再等一会儿。”
五分钟后，他收到程屹发来的消息：【别等我了，你自己过去，我坐俞心的车过来。】
【好嘞，/加油】他喜滋滋地给程屹回了个加油的表情，转头对沈莹说：“不用等了，咱们先走吧！屹哥随后就来，他有车坐了。”
“嗯。”沈莹应声跟在申佳明身后，神色难辨。她侧身回望体育馆二楼那排敞亮的灯光，不再流连。
灯火通明的体育馆二楼，林蓓儿把独处的空间留给前排的两人，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说要去吃夜宵，你要不要去？”程屹直视俞心的双眸。
俞心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转头找林蓓儿求救：“蓓儿你去吗？才9点半，还早。”
林蓓儿哪里想当电灯泡，自然摆手。她借口减肥不吃夜宵，准备回家抄教案去。
“那……要不我也回去跟你一起抄教案吧？”俞心犹豫。
林蓓儿恨铁不成钢：“别呀……你又不用减肥。况且，他们都去，偏你不去，显得多不合群呀！”
程屹听着林蓓儿的话不由地弯起嘴角，背对着俞心朝那位伶牙俐齿的林老师竖起大拇指。
被程屹这么一夸奖，林蓓儿再接再厉：“况且，今天难得交警大队也过来，你不去，有点说不过去哦！是吧，程警官？”
“我没开车，如果你去的话，方便我搭个车吗？”程屹看着俞心的眼睛等她决定，“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能顺路送我回家吗？”
俞心原本举棋不定，现在是不去也得去了。不然，显得她不上台面。
不过，程屹的意思她也算听懂了，不管她去不去吃夜宵，他都想搭她的车走。
俞心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轻巧地跳下台阶。
“走吧，那我们先去吃夜宵。”她神色坦然地说。人站定了，才发现程屹半举在空中的手还未收回。
他难道是想扶自己一把？俞心为自己心中所想感到慌乱。
是了，以前的她就爱跳台阶。不管台阶高矮，闲来无事，她就会试着跳一跳。
所谓的“又菜又爱玩”，当然有不小心扭到脚的时候。很多次，程屹都在她身旁，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俞心，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可他嘴上虽然嫌弃，却仍会伸出手去扶她。
“还不走吗？”俞心看着他那只大手问。
程屹讪讪收回手，回应：“走了。”他大跨几步走到俞心身侧。
两人走出一段，俞心不放心地回头问林蓓儿：“蓓儿，你一个人开车回去没问题吧？”
“没问题，你们快去！”林蓓儿催促，“灯我也会关。赶紧走吧……”
俞心见林蓓儿嫌弃地朝自己不停甩手，哭笑不得，只得转回去，加快脚步和程屹一起离开。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接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蓓儿站在楼梯口静静望着，一黄一白两道身影挨得极近。但仔细看，又并非靠在一起。
第69章 迟来的坦白
◎程屹微凉的指尖擦过俞心乌黑的鬓发，一点一点攥成拳，最终无力地垂落。◎
俞心和程屹抵达大排档时众人已经点好夜宵，围在一起谈天说地了。
见俩人走来，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小声地吹起口哨。朱老师作为在场唯一一位年长者，用眼神制止了其他人的起哄。
“小程，小俞过来坐。”他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俞心他们过去。
程屹率先坐下，随手扯过桌面上的纸巾将隔壁的空座擦拭干净。
实验小学的几个年轻人方才已被朱老师制止过，此刻不敢明目张胆地瞎起哄，仅是相互交换了个“有故事”的眼神。
交巡警大队的几个平时跟程屹插科打诨惯了，反而大着胆子交头接耳。
“屹哥对朋友好贴心哦！”
“咱们怎么就没这待遇……”
程屹选择性无视了同事的刻意八卦，同朱老师小声交流了几句。
俞心右手边坐着队里的一位女老师，她表情兴奋，神神秘秘地凑近俞心，好奇地问：“俞老师，程警官是你男朋友吗？好细心哦……”
俞心对着同事摇头，出声解释：“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看着不像诶……感觉他对你有意思。”同事兴致未减，仍旧抓着俞心聊东聊西。
空气中带着潮热的湿气，俞心也跟着烦躁。她将一盒锡纸豆腐推到同事面前：“李老师，这个你吃吗？味道还可以。”
同事隐约察觉出俞心的不耐，打消了继续探究的念头，识趣地岔开了话题。
桌上摆满了辛辣味重的食物，色泽倒是十分诱人，但俞心没什么胃口，安静地听其他人聊天。
不知是谁提起话头：“光聊天也挺无聊的，要不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真心话大冒险，也太老土了……”有人嫌弃道。
“玩啊，好久没玩过了……”更多的人持赞同意见。
于是，除了年长的朱老师未参与，其他人都参与进这个落伍的游戏中来了。
一开始，顾及到领导在场，众人不太放得开，提的问题也都规规矩矩的，没什么意思。
中途，朱老师接了个电话提前走了，现场画风开始突变，问题的尺度也就越来越大。
成年男女的真心话大冒险，无外乎情情爱爱。
申佳明拿筷子敲着面前的玻璃杯，大喊着：“再来，再来。”
上一轮他选择了大冒险，给前女友拨通了电话。谁知，接电话的是个声音粗犷的男人，大半夜被人骂了一句“神经病”。
“你们快点传，小林你给我等着……”他对着上一轮出大冒险题目的人龇牙咧嘴地嚷嚷。
敲击声越来越快，饮料瓶传到俞心手中时戛然而止。程屹一只手已经伸了出去，正准备抓住饮料瓶。
“屹哥，你可不能作弊，瓶子还在俞老师手里呢！”姓林的平头交警出声提醒。
原本蒙着眼睛的申佳明闻声睁开双眼，底气不足地对俞心说：“俞老师不好意思啊，我预判错误。”
“没事。”俞心挺了挺腰背说。
“那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申佳明问。
俞心没有犹豫：“我选大冒险吧。”
有人在申佳明耳边窃窃私语，申佳明心领神会，挑着眉说：“俞老师有喜欢的人吗？给你喜欢的异性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喜欢他。”
十几双眼睛注视着她，俞心慌了神，她撒谎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喜欢的异性。还是选真心话吧！”
闻言，程屹落在桌底下的手指紧了紧。
“那真是……可惜了！”申佳明盯着程屹看，绞尽脑汁说，“真心话也简单，既然俞老师没有喜欢的人，那在场这么多人，说说谁是你可能会喜欢的类型吧！”
“申佳明好样的！”大伙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目光在俞心和程屹之间徘徊。
俞心默了默，秀眉拧在一块儿进退维谷。
“你看俞老师脸都红了，女孩子脸皮薄，申佳明你换个问题嘛。”沈莹突然出声解围。
“这问题还劲爆吗？已经很简单了……俞老师快回答，耍赖可要罚酒三杯哦！”
“我喜欢乐观开朗的，最好还温柔细心会照顾人。在座各位男士自行对号入座一下？”思索片刻，俞心巧妙地把问题重新抛了出去。
“哦――”声音意味深长，“俞老师要求不低呀……”
俞心脑海中闪过少年程屹的模样，她的回答其实是照着那时的程屹来描绘的。
和如今闷闷的程屹不同，那时的他是照亮她枯燥高中生活的小太阳。
主动权回到俞心手中，这一轮清脆的敲击声停下，俞心睁开眼，看着沈莹笑得一脸无奈地抓着饮料瓶。
没等俞心问话，她便主动说：“我选大冒险吧，大家手下留情。”
俞心不想为难沈莹，本想让她唱一首搞笑的网红歌，却被其他人pass了。
“不行，不行，这也太简单了。俞老师别放水……”
江言辞喝了点啤酒，白皙的脸上爬上浅粉的红晕：“沈警官，要不找一位你觉得在场最帅的异性合个照吧。大家觉得怎么样？”
“我看行――”
沈莹也不忸怩，环视了一圈，拿起手机目标明确地走向程屹。
“最帅的，当然是我们程副队了。”她大大方方地走到程屹身边，目光缱绻，“程屹，拍张合照不介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