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二医——陆雾【完结】
时间:2024-12-13 14:41:31

  “免费的,要求别太高。”
  “骗你的,不丑啊,很可爱,谢谢你。”帽子的尺寸不太对,她戴着还要用手扶,不然帽檐会挡住她上半张脸。
  这个礼物让她偷着乐了一整天,当天的工作结束后,她还躲在办公室偷偷照镜子。除了大一号,颜色土气,不合季节外,真是一顶好帽子。 九月中旬,天黑得早,走廊的灯却没亮。她戴着帽子出门,迎面撞见小赵,却听得一声惨叫。
  “啊!” 小赵回过神来,才道:“对不起,张医生,没认出你,你戴着这个帽子,我还以为是个没头的女鬼。”
  “你这孩子真会讲话。”张怀凝把帽檐拉起,露出眼睛, “明天就是中元节,让你参与一下我们科的传统活动了,讲鬼故事。”
  尽管小赵不太情愿,第二天科室的年轻医生们凑在一起鬼话连篇时,张怀凝还是把她喊来,道:“那我先讲一个,以前有个人,目睹十字路口有个人被撞倒,却见死不救,之后他总感觉背后凉飕飕,好像有谁对着他吹气。夜里还有莫名的敲门声,可是一开门,什么都看不到。他怕得彻夜难眠,哪怕睡着了,也会做噩梦。”
  “然后就发生了极其恐怖的事情。”张怀凝煞有其事地停顿住,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他因为睡眠不足,高考发挥失常,只考了个大专。”
  文若渊的鬼故事也是寓教于乐的,“以前有实习生不信邪在医院,玩试胆游戏,听说太平间有两具车祸后的尸体,格外惨烈。他们就在凌晨轮流去看,果然很恐怖,但无事发生。可当他们出来时,就遇到了终身难忘的可怕事件。”
  他喝了口茶,道:“他们碰上了主任值班,违反管理规定,当场记过,通报批评。”
  轮到杨浔了,他道:“我不太会讲故事,就说的简单点,都知道核磁共振时,身上不能有金属物。每次和病人交代,总会有人记不住。有一次一个病人身上打了钢钉,却没说,机器一开,钉子从体内吸出来,血块四溅,皮肉碎块卡缝里,特别难清理,机器都半报废了,太可惜了。”他说完就走,留下毛骨悚然的众人。
  文医生道:“他还好在医院干活,不然可真像连环杀手。”
  张怀凝道:“他现在和连环杀手也没大差别,都是把人麻翻了,上各种工具,把人的脑袋弄开。”
第55章 午夜的MIDNIGHTS法则
  轮到冷医生了,她的兴致不高,只是道:“我见过最恐怖的东西就是在新疆,有的地区没发展,病人又很急,当地人开车送我去病人家里,路上都是旱厕。我第一次进去,有东西在动。太痛苦了。”
  张怀凝努努嘴想,这个大小姐,估计十八岁之前,都不知道吃苦的‘苦’字怎么写。 又对她有些敬意,为了理想到底是坚持了两年。
  可冷医生接着又道:“不过新疆人朴实,不像大城市,太复杂。很多人说一套做一套,圆滑苟且。”
  实在是不经夸。张怀凝的余光里,钱晶晶也在翻白眼。
  钱晶晶说了最后一个故事,“很短的一个小故事。东北有个传统鬼故事,说是乡间小道走夜路,有时会觉得身后跟着人,可是往地上看,看不到影子。这时候要是有人拍你,千万不要回头。因为如果是熟人,肯定会叫你名字。这时候回头,可能会看到某些东西。”
  冷医生颇不屑,道:“这种真是骗小孩的,回头会看到什么啊?”
  “会看到连环杀手。后来才知道,这个故事传出来,是因为当时有一系列刑事案件。有人拦路抢劫,就是在夜里找到落单的,拍拍他肩膀,趁他回头时,猛砸一榔头。”钱晶晶故意拍了拍她,道:“就是这么拍,别回头。”
  冷医生脸色大变,还真被吓到了。
  最后所有医生齐齐看向小赵,由张怀凝总结,道:“说了这么多,就是要你记住,没有鬼。一些灵异事件都有科学解释。你要是真的害怕,今天早点放你回家。”
  夜里轮到张怀凝值班,熟人一走空,整层楼都冷清下来。白天的鬼故事听得她自作自受,隐隐不安。
  吃过晚饭无事,她绕着住院楼闲逛消食。凄清的夜色中,除了风声外,还夹杂着似有似无的哭声。张怀凝以为是错觉,循着哭声找去,从光亮处走到黑暗里,眼前有短暂的模糊,她一扭头,以为是影子的地方竟然动了动,那里坐了个人。
  她被吓了一跳,但只是位病人家属。她的丈夫在血透,她心里难受,就出来哭两声。
  张怀凝安慰了几句又回到医院,果然不能自己吓自己。
  回到办公室,通知来了个新病人。28 岁的男性,姓白,三天前开始发热,在社区医院挂了水,吃了退烧药,但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到昨天黄昏时,他在家里突发癫痫,口中还不停胡言乱语。先就近送医,治疗后并没有好转,陷入浅昏迷后连夜转院。
  白先生是个非常健康的人,无基础病史,无手术史,无肿瘤病史,半年内也没有接种过任何疫苗或受过外伤。
  张怀凝看了他在外院的检查结果,影像学表现正常,肌力弱,做了肌点图,运动神经异常,但原因不明。
  白先生的母亲陪同。她急得喋喋不休,坚持要拉张怀凝私下交流,“医生,不知道你信不信,听了千万不要害怕,他租的房子好像闹鬼。”
  张怀凝道:“闹鬼也要付医药费。还有请不要在医院说这种话,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尊重生命的前提是尊重死亡。”
  白先生两个月前换了一份新工作,并在附近租房。他租的房子是整栋楼里最便宜的,房东却保证不是凶宅。可他一推门,就感到莫名压抑,有阴风阵阵,好像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正怨毒地盯着他看。
  然而手头羞涩,他还是住了下来,未曾想,搬进去之后他就连连生病。不但体重降了五斤,人也变得愈发憔悴。他原先活泼好动,热爱运动,可搬家后总感觉异常疲惫,昏昏沉沉也不爱出门,白天犯困,夜里却总是难眠。
  紧接着他的性情也大变,从原本的平易近人,变得喜怒无常。就连他的父母来探望,一进房子也感到极为不适。先是客厅里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却总是不到源头。待久了,又觉得身体沉重,思考困难。他的父亲被影响得尤为厉害,还莫名大吵大闹起来。
  到了夜里,他们还听到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似乎是女人的声音,可白天一问才知道,楼上根本没有住人。
  张怀凝道:“一件件解释。首先,人进入房间后昏昏沉沉,应该是轻度缺氧。这个房子明显通风很差,照片里都关着窗。缺氧时人会感到很累,烦躁,类似于神经衰弱。所以他不是性情大变,而是身体认为他不适合剧烈运动。还有工作压力也会让变得脾气暴躁,你说他一直在加班。”
  “至于听到的哭声,有没有可能是楼下传来的?声音是扩散的,从隔壁或者楼下发出的声音,都会被误以为是楼上传来。”
  “那他爸爸和我吵架是怎么回事?”
  “他平时难道不和你吵架吗?”
  白母哑口无言,只得追问,“那医生你说,我儿子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吃了药,住了院,越来越严重?”
  “我在想,等一等。”张怀凝走开,在心里默背 MIDNIGHTS 法则,这是神经内科的临床诊断排除法。
  M 指代谢,一般在影像学上有明确表现,往往和器官病变相关联,像是肝性脑病或肾性脑病。可以排除。
  I 指炎症,有可能,先搁着。
  D 指变性,通常是脑出血或脑梗的并发症,绝对排除。
  N 指肿瘤,白先生之前健康得能打虎,排除。
  I 指感染,他连宠物都不养,也不是爱吃生食的人,排除。
  G 指内分泌,有一定可能,但内分泌病不太可能有这么严重的症状。先排除,必要时进行复活赛。
  H 指遗传,最难办的就是遗传病,等所有选项都被排除了,再回头看看。
  T 指外伤或中毒,一周七次外卖不至于中毒,排除。
  S 指卒中,还没到这年纪了,排除。
  张怀凝刚到走廊,就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是白先生醒了,在病床上发出哀嚎不停,撕心裂肺,好像要把自己的喉咙一并喊出来丢掉。
  进入病房,白先生正在病床上左右翻滚,上下摇摆, 眼睛似睁似闭,嘴里念念有词,不时发出喊声,用头猛撞枕头。
  白母既心疼又害怕,一时不敢上前,觉得那已不是自己的孩子,惶恐看向张怀凝,道:“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是谵妄。”
  白先生手上还插着吊针,却已经急着跳下床。护士长经验丰富,立刻指挥两名护士,从后面制服他,压回床上,再把双腿分开绑在床边。张怀凝又注射了右美托咪定,总算让他平静下来。
  昏迷前白先生始终瞪着张怀凝,嘴里不停,道:“她在看你,她在看你。”
  “好的,爱看请多看,并不多收钱。”张怀凝平静道。
  出了病房,白母依旧惊魂未定,道:“医生,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那房子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你怎么解释这个。”她出示的照片里是一把桃木剑,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下面,“我和我儿子说,这是辟邪的,让他不要乱动,可他不信,就把这剑放好了,没多久果然就病了。”
  “那也不能证明什么。”
  她哆哆嗦嗦,继续道:“可是我是前天去看他,他已经在说胡话了,一直说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指着房子的角落说,有个女人在哭,一直哭。”
  “就是幻觉。神经系统病,产生幻觉很正常。”
  “医生,你要是不行,我们想给他请个法师来念经,做一做,你们医院能同意吗?”
  “你说呢?”张怀凝气笑了,“谁说我不行了,我要给他抽脑髓液。”有两周都没说这话了,她还颇怀念,“再做个脑电。”
  原本有考虑过脑脊髓炎,但这病很少出现谵妄。除了脑外伤和手术后遗症外,谵妄最常见于中毒,肝性脑病或肾性脑病,还有就是自体免疫性脑炎。
  脑髓液抗体阳性,基本确诊了自体免疫性脑炎。脑电结果又是双保险。趁着等结果的空,她还重看了那几张房子的照片。
  精致的外观,粗糙的细节,明显是串串房,最明显的就是地板,用的是廉价的颗粒板。
  张怀凝对白母,道:“真正的可怕的是人,你儿子是碰到黑心房东,租了串串房。恶劣的环境,加上长久没有休息好,要是再加上一些病毒或细菌感染,会诱发免疫系统过度反应。你儿子是不是从上周开始,记忆力就出现问题了?颠三倒四开始忘事?”
  “好像是。”
  “缺氧不会造成失眠,自免性脑炎的前期症状就是睡眠障碍。你儿子患病有一段时间了,那把桃木剑估计是房东在误导你们,这样你儿子真病倒了,你们也不会往这方面追究。你去买个甲醛测试仪吧,测一下他的房子有没有问题。他这个病康复要很长一段时间。”
  第二天用了激素,白先生的情况到夜里基本稳定了,张怀凝也准备交班回家。这时急症室里送来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他的父母跟在后面泣不成声。
  他是 overdose 了,吃了整整一瓶卡马西平。九月是青少年自杀的高峰期。暑假刚结束,学校还有摸底考,不少学生活在恐慌中,同学间私下一交流,就萌生了死意。
  药物滥用在国外很常见。国内有严格的药品管制,大人们都以为孩子接触不到。老师说这是天方夜谭,家长说可以高枕无忧,但医院知道有,并且越来越多。
  不少人是被同学教会的,先试着吃两片精神类药物,再进群分享心得,自残上瘾之后再介绍新人。药头有时还会给人头费。精神类药物收管制了,就吃安眠药,安眠药买不到了就去喝咳嗽药水。
  服药往往还伴随着自杀,去年高峰时,张怀凝白天诊断一个服用不明药物昏迷的,下午杨浔给一个跳楼的进行紧急手术。
  急诊室里医生在给孩子洗胃,外面孩子的父亲痛哭流涕,“我错了,我再也不打他了。只要他没事,什么都好说。”他母亲在从旁安慰。
  吃的药量不多,送来的也及时,很快急诊医生宣布孩子没事了。
  他父亲长舒一口气,良久,才道:“要是他真不争气,没指望了,我们干脆再要一个。我认真的。”
  张怀凝背着包与他们擦身而过,一阵毛骨悚然,对她可比闹鬼的房子吓人多了。
  出了医院,她穿过一条路灯昏暗的小路。近来进驻不少公务车,医院的车位更紧张,她不得不把车停到附近停车场。
  越走越不对劲,她很快发觉有人正跟在身后,不像是熟人,没出声,只是影子越逼越近,明显是个男人。
第56章 接下来我说的话不管多好笑,你都别笑
  张怀凝停下脚步,没回头,道:“没想到夜路走多了真会遇到鬼,遇到你个讨厌鬼。是吧,杨浔?”
  太熟了,他走近她五步之内,就能辨认出他的气息。
  杨浔吹口哨,笑着绕到她前面,“今天下雨,怕你忘带伞了。我刚听说,原来中元节前后三天都是鬼节,专程来吓唬你。”他就是不好意思说,千里迢迢来送伞,再护送她回家。“为什么打你手机不接?”
  张怀凝一摸兜,这才发现手机忘在医院里。杨浔陪她折返回去拿。
  有个生面孔的护士忽然堵住她,道:“张医生,是吗?刚才你家里人来,很年轻,好像是你姐姐吧,说让你快回家,再晚一些就下雨了。她好像还提了一嘴,让你抽空把头发修一下,以前短头发好。”
  张怀凝脸色煞白,故作镇定,道:“我家里人?她长什么样子?”
  “走得很急,我没看清。”
  “你确定是找我吗?是听错了吧?”
  “我不知道啊,她说找张医生,我认识的张医生,还是长头发的就你一位。”那护士说完就走了。
  出去后,杨浔问道:“你信吗?”
  “当然不信,我刚劝过病人不要迷信,不能自己带头。就是巧合,可以解释的,姓张的医生有很多,可能是另一个医生的家属。”
  “你想信吗?”
  张怀凝不答,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姐姐。上楼前,平地蓦然卷起一阵风,吹起脚边的落叶。她喃喃道:“你一直在看着我吗?我没让你失望吧。”
  很小的时候,她和姐姐聊过人有没有投胎转世。张怀凝认为有,她下辈子不想当人,她想当小狗,兔子,老鹰,自由自在,翱翔万里。
  姐姐认为没有转世,不过很好奇,她要是再世为人,想当什么人。张怀凝想当诺贝尔奖得主或超市老板。
  姐姐道:“那我要当你女儿。你以后有孩子,一定要最疼第一个女儿。”
  她对着镜子散下头发,左右端详,都不像,她长得不像母亲,所以也不像姐姐,据说更像在美国的姨妈,于是母亲有了怨恨她合理缘由。女儿长得也不像她,更像檀宜之,尤其是眼睛。
  她揽镜自照,微笑道:“要继续看着我,我一定会赢到最后,不让你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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