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泽远深吸了一口气,放在大腿上的拳头,松开又紧握,就这般反反复复,倒是让他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不少。
他沉声道:“芽儿是怨母亲曾经让她,让她刁难你,所以后来才会被你降为最低等的杂役,过了两年的苦日子。”
“原来如此。”宋清茹叹息一声,“虽说我也曾怨过,我自嫁进永毅侯府之后,明明处处为夫家着想,婆母为何还要处处瞧不起我。”
“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毕竟永毅侯府乃是高门大户,只要三代子孙都有军功,承袭了爵位,那便是这京城顶顶好的人家了。”
“我一个商户之女能嫁进来,的确是我高攀了,婆母瞧不起我也是应当的。”
曾经她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
“宋清茹,我家远儿天生将才,未来不可限量!若非是你公爹念及你父亲对我们一家的恩情,就算是下辈子,你也万万进不了我们家的大门,你就知足吧!”
回忆起往事,宋清茹的眼神都幽深了几分,“婆母,将军可有跟你说林姑娘的事?”
毒妇!你想做什么!
陆老夫人眼前看又激动了起来,陆泽远是既心疼,又痛恨。
当然,他痛恨的自然是宋清茹!
“此事我已经同母亲说了,母亲已经点头答应,让绾绾进门做平妻了。”
“是吗婆母?”
宋清茹没去看陆泽远,而是盯着陆老夫人,“婆母,儿媳方才仔细的想了想,将军五年未归家,而一归家便带回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甚至还想纳她做平妻。”
“倘若此事被外界所知晓了,被将军在官场上的同僚们知晓了,他们又该如何议论将军?这应该会影响到将军的仕途吧?”
陆泽远嘴唇刚动,便又听宋清茹说:“何况陛下才刚册封将军,为从三品的左将军,还未提及过承袭爵位一事,倘若此事惹得陛下不高兴了……”
“那万一又影响到了永毅侯府的未来怎么办?”
功臣爵位,那是一代都断不得!
一旦断了,那后代就将被贬为平民!
陆泽远母子二人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无比的懊恼。
“可是我已经答应过绾绾了,若是我言而无信,岂不是寒了她的心?”
“那将军在答应她之前,没有权衡过其中利弊吗?”
宋清茹皱着眉,无奈道:“寻常人家便是纳个妾,不办酒席,都会被外人所知晓,何况将军你这是想纳平妻,这事未必还能瞒得过谁?”
陆泽远哑然,“我不是没权衡过,只是奈何……”
奈何绾绾提及的次数太多,他便不得不答应下来。
现在经由宋清茹的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昏了头了。
宋清茹叹了口气,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看还是先让林姑娘做妾室吧,待她将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抬她做平妻。”
妾室?
“不可!”
“不可?”
宋清茹紧皱眉心,“那将军是打算为了一个女子,而不顾及自己的前程了?”
“唔唔唔。”陆老夫人连连摇头,示意陆泽远不要让自己的前程,毁在林绾绾的身上。
陆泽远见此,纠结得在原地来回踱步。
半晌。
他语出惊人,“那夫人你就多给绾绾一些聘礼作为补偿吧!”
她给聘礼?
宋清茹愣了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将军,你纳妾室,让我给聘礼?”
她一字一顿地问道。
“是,夫人,这两年来,府里至少收到了一万两银子吧?”陆泽远看着她道:“你就把这笔银子拿出来给绾绾做聘礼,再添点好的头面,就当做是为夫向你借的。”
宋清茹闻言沉默了下来,而陆老夫人是连连点头,看她的眼神里,充斥着命令之色。
她太熟悉这个眼神了,每当府里需要开支时,她都是这副样子。
就好似她的嫁妆,是他们永毅侯府的财库一样!
“夫人?”
见宋清茹久久不语,陆泽远也急了,“我让绾绾做妾就已经够委屈她了,现在只是让你再添点头面而已,你何必沉默不言?”
“为夫都说是向你借的了,待为夫拿到俸禄之后,会还给你的!”
还?
那他怎么不把她曾经,花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的银钱也一并还了!
“夫人!”
宋清茹抬起头来,“那将军还要我去帮你问,陛下对你承袭一事究竟是做何打算的吗?”
他纳妾。
凭什么要让她出银钱!
陆泽远闻言瞳孔一缩,“那夫人这是打算对绾绾的事,不管不顾了?”
第15章 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旁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你要纳她进门,我也没有二话。”
宋清茹抬眸对上他的眼,“可你若是想让我出银钱,给自己的夫君纳妾,这种事你还真的是太为难我了,我都怕此事传扬出去后,那些夫人会把我当成笑话一样看。”
言外之意,陆泽远立马就听出来了。
他站在原地,胸前不停起伏着。
只觉自己的脊梁骨,都快被宋清茹这个贱人踩弯了!
“好,好好好。”
良久,他嘴里憋出了这几个字来。
陆泽远怒极反笑,“你不愿意就算了,为夫也确实是为难你了!”
“无妨,只要将军不怪我就好。”宋清茹站起身来,柔声道:“晌午了将军,我们该去用午膳了。”
陆泽远看着她那副虚伪的嘴脸,恨不得将她的脸皮撕烂!
“走吧,母亲,远儿午时过后再来看望您!”
去往膳厅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陆泽远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撒。
待到了膳厅之后,陆泽远更是往嘴里面,猛灌了好几杯茶水。
宋清茹宽慰道:“将军也不必太过忧心了,我瞧着林姑娘是个善解人意的,她应该不会怨将军。”
他的绾绾向来乖巧听话,自然不会怨。
可他却觉得,自己就是那言而无信的人。
陆泽远甚至都有些不敢想,待绾绾知晓自己只能做妾时,那表情该是何等的委屈!
“夫人,将军,林姑娘来了!”
恰时,林绾绾在绿碧南穗左右搀扶下,进入了膳厅。
许是心里有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见过夫人,见过将军。”
“绾绾你就不要客气了,快快坐下,用午膳。”
“是,将军。”
林绾绾坐下之后,便垂着脑袋,乖巧的没有说话。
陆泽远心疼极了,“绾绾坐到我这儿来,你坐那么远做何?”
“将军,这是规矩……”
“规矩?”陆泽远阴沉的视线转移到说话的霜儿身上,“本将军说的话,难道还不算规矩?”
气氛在这一霎,变得剑拔弩张。
霜儿拳头紧握,正想开口,就被红莲抓住了手腕。
“将军说的话自然就是规矩,毕竟将军乃是永毅侯府的一家之主,可林姑娘目前还没过门,就那么坐在将军的身边,传出去恐怕不好听。”
不冷不热的话,堵得陆泽远的火气是不上不下的。
而后他气笑了,指着红莲道:“你还有点胆识,敢教本将军做事。”
“红莲不敢,红莲只是为将军的名声着想罢了。”
“好一个为本将军的名声着想!”
陆泽远看向宋清茹,“夫人,你倒是教出了一个伶牙俐齿的好丫鬟啊。”
“不怕将军笑话,这些年来,红莲不仅要帮我打理宋家老字号,回到府后,还要管教那些下人。”宋清茹笑着道:
“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没点本事,怕是会被人欺负了去。”
“那依照夫人的意思,本将军现在就是在欺负她了?”
宋清茹笑意不减,“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只要将军你愿意,便是把她杖杀了又如何?区区一个丫鬟罢了,说她几句都是轻的。”
“哼,夫人倒是把她维护得紧。”陆泽远冷哼一声,“我哪里敢因为她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把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杖杀了,我怕传出去,影响我的名声。”
“红莲你听到了吗?给将军赔个不是,还有霜儿你也是,以后不要再插手将军做决定,将军在府里说的话,那就是规矩。”
红莲跟霜儿福了福身,“将军,是奴婢们失了分寸,还望将军不要与奴婢们计较。”
“行了,快去叫人传膳!”陆泽远不耐烦道。
“是。”
待二人走后,陆泽远也没再叫林绾绾挨着他坐了。
毕竟此事确实有失礼法,他可不想被旁人说,他宠妾灭妻。
用完午膳后,宫里传旨的人来了。
陆泽远强颜欢笑的与其寒暄着,待人要走了时,他递给了宋清茹一个眼神。
而那眼神是何意,宋清茹心知肚明。
“真是有劳陈公公跑这一趟了,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陈公公摸着手里那一大包银子,笑得牙不见眼的,“本来左将军出宫之后,圣旨也该来了的,只是宫里面出了点事,就耽误了时辰,让左将军跟夫人久等了。”
“不妨事,圣旨可是天恩,便是等再久,那都是应该的。”
陈公公满意道:“那咱家这就走了,将军,夫人破费了。”
“红莲,徐管家,你们送送陈公公。”
陆泽远闻言,看向了那个被唤作徐管家的中年男人,“他便是府里的新管家?”
“不算新管家了,忠伯离世后,徐管家便来了。”
宋清茹目送着一众人离开,随后转身看了眼,不远处的几个箱子。
“这赏银,将军有何打算?”
“自然是拿给绾绾做聘金。”
闻言,宋清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心头郁闷。
他们成婚时,聘金都才五百两,还没聘礼。
而这五百两,她还没揣热乎,第二日就被婆母给忽悠走了。
不仅如此,她还倒贴了好几千两。
思绪回笼,宋清茹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五千两娶她一个妾室足够了。”
“你这话何意?”
陆泽远皱起眉,“你不愿意给绾绾买头面就算了,连永毅侯府这两年来收到的俸禄,也不愿拿出来吗?”
身旁的霜儿一听,只觉天旋地转了,连肺都快气炸了!
宋清茹也有点想笑,只不过是气笑的,“那将军你可知,就这两年来,婆母用的那些药材都花费了多少?”
“你是想跟我算账?”陆泽远见她竟然如此理直气壮,脸色难看道:
“母亲也是你的娘,她身子不适,你这个做儿媳的,难道还不能帮她了?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她是不是也忘了,母亲的身子是拜谁所赐?
难道不是她宋清茹自己吗!
“那将军你的将军之位呢?”宋清茹又道:“我当时找了多少人打点,将军你便是不知道,也该心里有个数吧?”
“我是你的夫君,我做了将军,对你难道没有好处吗?你现在走到哪儿,别人不是客客气气的叫你一声陆夫人?”
陆泽远沉声说:“还有宋家老字号,又有多少人是看在你的身份上,才来照顾生意的?你自己没点数?”
那他永毅侯府是怎么来的,将军之位又是如何来的?
本末颠倒,恬不知耻。
第16章 你非要逼我吗
宋清茹就那么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虽说他这副厚颜无耻的模样十分可憎。
却又不得不说,比起之前的惺惺作态,这样反而还稍稍顺眼一点。
“夫人你一直盯着我做何?”
陆泽远本就舟车劳顿,外加一回府就遭到了接连不断的打击,他此时是半点耐心都没有了。
“我知道,你这些年为永毅侯府付出了良多,你认为这笔银子应该抵消你之前的开支。”
“可是夫人!我们夫妻本为一体,乃是荣辱与共!你之前的付出难道没有回报吗?”
“没有我与父亲在外拼搏,你又哪里来的,永毅侯府当家主母的这个身份?”
陆泽远不耐烦道:“你应该知足的,不应该与我斤斤计较,显得你一股子小家子气!”
她小家子气?
宋清茹愣怔了片刻,有些诧异。
“那照你这么一说,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了?”
“难道不是吗?你既已嫁做人妇,你往后的身份与地位,都得靠我来为你争!既是如此,你付出一点难道不应该?”
她未必还想白白占着当家主母的位置?什么也不做?
她宋清茹凭什么!
宋清茹怔了怔,而后问了句,“那林绾绾呢?她甘愿无名无分的待在你身边那么久,我寻思,她应该也愿意为你做点什么吧?”
“绾绾不同,绾绾一个孤女,她除了依靠我以外,她什么都做不到!”
还孤女?
他到底是入戏太深,还是林绾绾从一开始,就在他面前,编造了一个孤女的身世?
宋清茹敛了敛眸色,问:“她怎么就什么都做不到了?她不也可以暂时不要聘礼,等明后两年朝廷下发俸禄了,再补给她吗?”
补?
陆泽远的脸色,登时就黑得跟煤炭似的,“我堂堂左将军纳妾,还要欠聘礼?这话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那你就不怕,旁人也笑你,让我把近两年来的俸禄拿出来,去给你纳妾?”
“宋清茹!”
宋清茹话刚落,陆泽远那拳头就捏得嘎吱作响了。
好似随时都会一拳砸爆她的脑袋一般。
然而宋清茹面不改色,就那么看着他,“怎么,将军是认为我说的哪里不对?”
看到她眼底的讥诮,陆泽远只觉自己仿佛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但凡有多余,又岂会多费口舌,找你要银钱?做妾已经够委屈绾绾了,你能不能大度一点!”
她已经够大度了!
宋清茹见他要个钱还振振有词的,理了理自己衣袖,连头都没抬。
“那前程跟林绾绾之间,你就自己选一个吧。”
她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把陆泽远逼得狗急跳墙,继而找个机会把她杀了。
因为现在杀她,除了能泄愤以外,没一点好处。
毕竟他五年没回京城了,对京城各大势力都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