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姨将盛怀宁的神情收入眼底,随身陪伴二十多年的默契,使得她这一回不再笨拙迟钝,熟稔出声,“小姐,您是有心事?”
“我恋爱了,秋姨。”
这是盛怀宁头一回主动告诉紫澜山庄里所相识的人,她如此高傲的一个人,不想轻易坦露自己的脆弱。
可她发觉,除了罗稚和小祺,竟无一人是真心实意地站在她这边。
果不其然,秋姨在听到她的话后,颇为担忧地默然了良久。
盛怀宁不觉得意外,大脑里是前所未有的乱作一团。
她放下星芒杯,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自顾自地说:“妈咪不愿意我跟他在一起。她连我放弃学业,去玩大提琴都不反对,哪怕后来我签约经纪公司,她也只是随口唠叨了两句。”
“秋姨,常听人说,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怕我现在的所有反抗都是徒劳。如果妈咪私底下去找他,他那么懂事,在任何事情上面都很理智,会不会觉得跟我的这场恋爱麻烦又难搞?”
末了,在秋姨揪心的目光里。
盛怀宁终于毫无保留地吐出了,自睡醒后一直困扰着她的事情,“可是,我真的好没志气,我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所到之处,满都是贺尘晔所存在过的痕迹。
她不管看到什么,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贺尘晔,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让她好似被人抛弃了一样。
实在丢人。
京市,傅誉集团。
会议结束后,贺尘晔在午餐时饮的那点酒,此刻早已经散去了大半。
他没穿外套,一身白衣黑裤,领口微敞,袒露在外的肌肤光洁白皙,一丁点往日里酒后的狼狈都没有。
安特助从后视镜里扫了眼后排的人,说:“贺总,一个多小时前,盛小姐打电话过来,询问您返回港城的具体时间。”
忙了一整天,再者睡眠不足,贺尘晔闻言,勉勉强强睁开眼,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手机。
只是好不容易摸出来,按压侧边键好几次,竟丝毫反应都没有。
他递出去,示意安特助帮忙充电,而后客客气气地说:“安延,午餐的时候,谢谢。”
安特助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恰好摸到了西装口袋里,棱角分明的包装盒。
他偏过头,不自觉撞上贺尘晔的视线,确认并无不妥后,松了口气,“贺总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贺尘晔笑了笑,对于午餐前安特助变魔术般磕出一粒白色药片的举动,依旧惊诧不已。
他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嗓音带了点含糊不清的低哑,“定最近一趟回港城的航班。”
安特助眨眨眼,犹记得会议到达尾声时,傅庭肆留贺尘晔多待两天,说是企划书还需再多细化,当时贺尘晔可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微微一惊,双眼里满是茫然,支吾着,“贺总,您…”
贺尘晔懒洋洋倚着,不由抬了下唇角,继续吩咐,“连同明日一早来京市的航班一起定了。”
安特助木讷着。
下一秒,他不禁在心里,给自己上司的恋爱脑,默默点了个赞。
第49章 别吵49
港城的平安夜,同样浪漫。
白日里纷扬而下的大雨,入了夜便慢慢停歇了下来。
代表着节日气氛的装饰品,挂满了大街小巷。
明隽的公寓,盛怀宁不止给自己的那套做了装扮,还在贺尘晔那里放置了一颗超大的圣诞树,透亮的落地玻璃窗上,更是挂了好几只超大的红色蝴蝶结,与周围的冷硬风格格不相入。
作为城市内具有地标性的剧场,不可免俗地也加入了其中。
后台休息室,一番热闹的景象。
盛怀宁已经做好妆造,软绵绵地窝在沙发里,阖眼睡得并不踏实。
耳边充斥着的,是工作室团队男男女女的闲聊声,从天南海北聊到琐事日常,就连即将到来的新年假期,都做好了出行规划。
盛怀宁的眼皮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下。
遥想大学毕业前,沈诗岑也喜欢提前小半月,为所有假期做计划,还会给她准备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极有仪式感。
久久,她从圆桌上拿过手机,认真措辞,给盛銮敬和沈诗岑都发去了节日祝福。
盛銮敬回复得很快,反倒是与沈诗岑的聊天框,一片沉寂。
盛怀宁不自觉埋头下去,下巴抵在膝头,看着很是楚楚可怜。
罗稚就倚在她的旁边,期间一直查看着工作消息,没发现她神态里掺着的失落。
左手拽了下她手腕花上散落下来的蕾丝飘带,道:“公司提前了年会的时间。”
“改到哪天了?”她音量低着。
“明天晚上。”
盛怀宁有片刻的愣神,再出口,语带怨怼,“明天可是圣诞节。”
“公司这不是想着元旦提前放假,让大家好好跨年。”罗稚话里无波澜,本就独身一人,这些节日对她来说,没什么特别性。
只是言及此,团队里的其他人,有的感恩公司通情达理,有的埋怨公司不做人。
盛怀宁没再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将滑落下去的披肩拉上来,继续悄无声息地候着出场。
这场音乐会,是主办方为了平安夜特地举办的,邀请了行业里不少名声大噪的演奏者,盛怀宁的演出排在末尾,恐要等到九点左右。
渐渐地,原本微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规律平和。
盛怀宁睡着的模样安静乖驯,半扎起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身后,如同精致的艺术品。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坐在长桌前的一个女孩子应了声进。
门从外边拉开,入眼的是一位身着暗黄色服饰的外送员,臂弯处抱了一大束鲜花,用平面纹理黄恋绿纸,将皇冠贝母、蝴蝶兰、剑兰、郁金香、千鸟飞燕,还有瓶子草包裹在一起,看着不止赏心悦目,还很价值不菲。
团队里不乏有见识甚广的人,仅瞥了一眼,就说:“这一束得小一万吧。”
此话一出,刚安静下来的休息室再度热闹了起来。
“谁!送谁的。”
“这是谁的小对象公然撒狗粮。”
“呜呜呜我家那根木头被我暗示了无数遍,只送了我一支玫瑰,实在抠搜。”
“甩了他。”
“对!”
…
越说越偏,是小祺强行拉了回来,视线从平板上抬起来,问:“您好,找哪位?”
外送员看了眼订单,一张脸迅速皱成了包子,难为情吐出一句,“收件人是――宝宝。”
噗――
所有人不约而同轻嗤出声,面上的情绪都很不言而喻,细品的话夹杂了点嫌弃。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不经意间的眼神交错,小祺强忍着笑,突然有点后悔刚刚主动搭话了,以至于她现在不出声都显得有些不礼貌。
她又问:“还有其他有用的信息吗?”
这单跑腿是急单,价格高得离谱,外送员被平台随机到的时候,莫名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与其他订单不同的是,跑腿不止能看到收件人的信息,发件人同样能查询到。
外送人照例看了眼,说:“发件人只署了一个字,是‘贺’,恭贺新春的‘贺’。”
“什么?”诧异出声的人是罗稚。
一直处在状况外的盛怀宁,冷不丁被罗稚吓了一跳,懵着问:“怎么了?”
“贺?是不是贺尘晔?”罗稚附耳小声。
话音甫落,外送员又补充,“手机尾号是1021。”
盛怀宁微顿,颔首,“是我的。谢谢,辛苦了。”
小祺收到她的眼神示意,从外送员的手里将所有东西一一接了过来。
门阖上,将里外截然不同的两种氛围彻底隔绝了起来。
盛怀宁将嵌在花束里的卡片拿了出来,不是贺尘晔的字体,“宝宝”两个字用的是花哨的娃娃体,想必是鲜花店的店员随手写上去的。
她视线一瞥,被一旁的牛皮纸袋吸引走了注意力。
一番毫无章法的撕扯过后,内里装的东西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用铝线纯手工制作的吊饰,歪歪扭扭,特意做成了大提琴的样子。
盛怀宁在网络上看到过,工艺复杂,需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
只是较于她刷到的那则分享,她手里的这个稍稍粗糙了点,好几处绕线似是拆开重组了许多次,满是折痕。
她霎时反应了过来,莫非这是贺尘晔亲手做的?
除却罗稚和小祺,团队里的其他人并不知晓盛怀宁已经恋爱的事情。
早前,大家倒是打趣了几次,纷纷问盛怀宁那次为了还人情吃的那顿饭,结束后有没有摩擦出火花,被她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之后便没再有人提过。
这会儿,与盛怀宁交好的造型师大着胆子,问:“Dita这是脱单了?啊啊啊啊私底下这么腻歪吗,‘宝宝’、‘宝宝’,好甜蜜啊。”
罗稚眼里漫着笑意,“贺总有点土啊。”
小祺:“这个吊饰真好看啊,跟宁姐常用的那把好像。”
一时间,周围嘈杂一片。
“是谁呀?”
“宁姐瞒得太好了,这是把我们当外人,呜呜呜…”
“贺总?哪个贺总?帅不帅帅不帅!要看照片。”
…
盛怀宁一脸淡定,其实心里早就波澜不定。
她可以短暂地原谅贺尘晔忙到现在也没回通电话过来,也可以短暂地理解他公事缠身,无法回来的事实。
纤长的手指再一次翻开卡片,除却首尾的署名,最中间一行是:
[演出顺利,节日快乐。]
良久,就在众人以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她抿唇笑着说:“就是你们之前知道的那个。”
“改天介绍给你们。”
出了港城国际机场,刚上高架,车子便挪动得尤为缓慢。
贺尘晔抬腕看了眼时间,低垂着的眉眼,映着窗外朦胧的光影。
坐在副驾的安特助正低低地接打着电话,几分钟后一收线,就回头对后排的人说:“贺总,鸿海地产的戴总经理邀您晚上一同去听音乐会,问您是否方便?”
“我才刚回来,他就知道了?”
贺尘晔眼中笑意浓了几分,语气里有种假惺惺的调笑。
安特助同样觉得无可奈何,有时候总有种贺尘晔身处娱乐圈的错觉,许多消息都是公开性的。
每次但凡到达哪座城市,他的手机就没停下来过,都妄想着能在别人的牵线下见到贺尘晔。
转瞬,他想起还有更重要的没讲,思忖过后才道:“戴总还说他大概率要携自家的小千金一同去,您如若不方便的话,可以根据您的时间重新安排,到时他再来拜访您。”
闻言,贺尘晔转了下腕上的机械手表,一股子百无聊赖的懒散劲,“无妨。”
车厢内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他不由要感慨一句,傅庭肆的随身秘书好像根本不知疲惫。
下午的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一脸疲惫的样子,恨不得一忙完就直接倒头睡,反倒是林秘书,仅用了一个小时,就将这几日所有的会议纪要全都发了过来。
这不,他半刻都不敢歇,赶忙接收查看,然后委托安特助去交涉。
几十个MB的文件,贺尘晔从登机后翻到现在,才看了一多半。
他拿掉眼镜丢入储物格,冰凉的指尖轻轻柔柔地按着太阳穴的位置。
忽地,一向稳重有礼的安特助,十分反常地咋呼了一声。
他唇角一压,睇过去一眼。
安特助的工作微信里,每天进进出出数不清的消息。
他刚才挑挑拣拣,回复了不少,后知后觉有一条最重要的忘记汇报给贺尘晔,敛好情绪后忙说:“抱歉,贺总。刚才Chloe告诉我,您吩咐的那些东西,都已经送到了盛小姐的手里,让您放心。”
停顿两秒,贺尘晔未多言,只勾勾手示意他把一直充电的手机递过去。
贺尘晔是真的忙糊涂了,
他足有快七八个小时没和盛怀宁联络了,最后一条是他发过去叮嘱对方按时吃饭的消息。
之后那场会议持续了快四个小时,连手机是什么时候没电关机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通上电源,他又马不停蹄地往机场赶。直至现在,他才得空。
简单的开机画面过后,沉寂良久的手机连接网络,迅速弹出十几条未读消息。
贺*尘晔滑动指尖,细细看了小半晌,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忽又笑了起来。
简洁的聊天框里,最上面几条,是盛怀宁引用回复他的那几句唠叨。
过了没多久,便是一大堆狂轰乱炸的猫猫表情包,仿佛都能很形象地看见女孩子发来时气急败坏的可爱模样。
而最新的那条,他一时看得走了神。
图片里,烫金黑白玫瑰折页的贺卡,可爱秀气的字体,除了中间那行,其余都很陌生。
贺尘晔闭了闭眼,想必是安特助只交代了那些东西是送给他的恋人。
自小深受西方思想熏陶的Chloe,便自作主张帮他加了那十分亲密的二字称呼。
他目光柔柔地又瞥了眼聊天界面。
因着不知道盛怀宁演出的排序,只好抱着试探的目的,给盛怀宁拨了通电话过去。
贺尘晔原本想着,女孩子一接听,定会埋怨他消息不回、电话不打。
谁料,娇嗲悦耳的女嗓,让车内的几个人心神一荡。
“贺尘晔,像那样叫我一次。”
“什么?”他装傻。
“贺卡里最前面的那两个字。”盛怀宁极有耐心。
说完又催促,“快啊!”
贺尘晔抬了下眼,前排的司机和安特助着急忙慌挪开了视线,深谙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
眼睫轻动,他温声,“宝宝。”
第50章 别吵50
贺尘晔不敢想,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未来若传出去,会在业内还有公司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在外界的眼里,他只有在工作时冷血、不苟言笑,但在为人处事上却彬彬有礼,是十足的绅士。
可这会儿,一双漆黑的瞳眸,似是会吸人魂魄的漩涡,带着浓浓的阴霾,让人无法直视。
前排的两个人一时如芒在背,疯狂地在心里祈祷。
要是时间能倒流就好了,他们一定、肯定,立刻捂好耳朵。
知道上司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会不会一下车就被投进维港,毁尸灭迹。
安特助凝上贺尘晔的视线,非常僵硬地扯了下唇,别提笑得有多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