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仿若是在明知故问。
盛怀宁抬脚朝最偏僻的露台走去,推拉门打开,这一小块地方成为了最让她放心的小天地。
入眼的是车来车往的繁华街道,路边的景观树在风中摇曳,一阵阵清新的香气随之飘散过来。
她闭了闭眼,受大脑皮层多巴胺的影响,浑身上下轻飘飘到犹如跌落云端,被包裹到没了任何顾忌。
伴随着怦怦的心跳声,红唇吐出,“跟我做-爱。”
第46章 别吵46
傅庭肆的随身秘书办事效率极高,在安特助提完所有诉求后,仅用半个小时就安排好了。
这会儿,两辆商务奔驰,一前一后驶上高架,一路向北。
临近元旦,所有人不禁都把出行计划,集中在了这几日,时快时慢的车速让人昏昏欲睡。
为首的那辆,坐在前排的安特助,注意力一直放在敞开的融资计划书上。
被傅庭肆临时委派来当司机的林秘书,目视前方,只偶尔在旁侧副驾提出疑问时,答上几句。
相较于其他人,仅隔了个隐私挡板,窝在航空座椅的贺尘晔,眼眸紧阖,叠握在膝上的一双手,暗自发力。
若是靠近点看,手背上刻意掐出来的甲痕,十分骇人。
阒静之中,贺尘晔一心想要摒弃掉所有的杂念。
偏偏天不遂人愿,他脑中嗡鸣不断,热闹不已。
一个多小时前,与盛怀宁通过的那个电话。
结尾的那四个字,一直乐此不疲地侵扰着他,让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回港城,好现场确认对方是不是被人强逼着玩大冒险。
不然她怎会突然这般心直口快,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可转念一想,他所认识的盛怀宁,一向大胆、热烈,从不在乎世俗礼教,永远坦诚而直接。
正是因为这些,才让她变得与众不同,让他倾心不已。
末了,两相沉默。
他思考了片刻,还未来得及回答,这通电话就被突然闯入的罗稚所打断。
通话切断的那一刻,贺尘晔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呼出的气都带了点轻松和释然。
眉心拧了拧,他撩眼望向窗外。
雾蒙蒙一片,好似随时会有一场大雪来临。
道路已经畅通,车子渐渐提速,半刻停歇都没有。
再停下来,日暮西沉,距离京市两百多公里的这座小城市,霓虹闪烁,却难掩萧条。
似是刚下过雨,穿过的好几条小巷满是泥泞,途径一片荒废许久的小花园时,行驶得尤为艰难。
良久,最后入眼的是好几栋老式居民楼,墙皮掉落斑驳,窗棂也残破不堪,楼道里还散发着一股腐朽潮湿的味道,显得阴暗又狭窄。
在这样的环境中,任何声音都变得刺耳难听起来。
林秘书与安特助带着好几个大块头的保镖上去时,贺尘晔就坐在车里等。
隔音差,在此时此刻,竟成为了优点。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好不容易停歇下来,接而被嘈杂的吵闹所代替。
在人多势众的加持下,对面的人终于被吓退。
一番辛苦的交涉之后,贺尘晔侧眼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人,不由沉下了脸。
或许是忌惮着他,气冲冲跑下来的两个人,驻足在车头的位置,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贺尘晔解开大衣的纽扣,单手抄进口袋,慢吞吞下了车。
以往严肃的面容,又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冷峻,压迫感十足。
他阔步往前,高挺的身形让人望而生畏,是一丁点亲近的想法都不敢有。
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的人,同时战战兢兢出口,“外…外甥,来…来了?”
“舅舅,舅妈,好久不见。”是低沉温哑的声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怎么也不上去坐坐?晚饭刚做好,有你喜欢的菜。”
站在右手边的男人强装镇定,将熟稔演绎得游刃有余。
贺尘晔身体站直,暗自打量了许久,蓦地低笑出声,直接切入正题,“二位是对我给的价不满意么?”
女人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出来就被他用一个眼神逼了回去,然后自然而然改了口,“外甥,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小海在外边欠了不少债,再还不上,可能会随时没命。”
“多少?”他问。
“十多万。”
“你拿了多少?”他又问。
“一…一百万。”
闻言,贺尘晔不自觉微眯了下眼,薄唇一抿,右手不动声色蜷握起来,低叱,“当年我妈去世后,你们就将高烧不退的溪溪遗弃,那时她才八岁,我就当做那几年你们在她的身上,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我那二十万买你们的心血,不知够不够?”
一段话被如此轻飘飘说出来,两个人都不自觉心虚起来。
男人连连点头,说:“够…够…”
“那就好,”他往前一步,从口袋抽出右手,摊开,“去把那一百万拿来给我。”
这种境况,难以抉择简直是常态。
男人拽了拽女人的衣袖,一直在用眼神示意,女人却视而不见,犹豫不定的样子让贺尘晔霎时没了耐心。
他五指拢起,好笑道:“你们常在背后说我翻脸不认人,想必也知道我从不讲情分,许多事情若是打破砂锅追究到底,我怕你们吃不消。”
话音刚落,女人就从外套的口袋里,颤巍巍摸出一张卡片,放入他的掌心。
贺尘晔弯了弯眼睛,指腹自上面轻轻摩挲而过,满意颔首,觑眼过去时没忘了多叮嘱几句。
他琢磨了下,说:“别再出现在溪溪的面前,还有这个,你们应该懂规矩。”
夹在两指之间的卡片,跟着弯曲的动作自眼前闪过。
事情谈妥,一行人离开之后,三四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姗姗来迟。
女人脾气上来,数落了好一阵,一句接一句的窝囊,彻底激怒了男人。
眼见着要动手了,围在一旁的人看不过眼,赶忙制止,说:“你们互相埋怨有什么用,叫那小子回来,十几年没见,一回来就装腔作势摆阔,真是不打不长记性。”
男人跺了下脚,一脸愤恨,“别嚷嚷了,人家带了五六个保镖呢。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今儿非要卸他一条胳膊。”
女人附和着,“散了散了。”
相距两千多公里开外的港城,满街灯火,尽显华丽与繁华。
Studio里的琴声从晨光乍泄,持续到现在,这会儿才彻底停下来。
盛怀宁许久没这般高强度地练习,从工作室出来,两只手臂已经没了知觉,被她笑着打趣像假肢。
罗稚和小祺站在她的两边,一人一只,带着技巧地轻轻慢慢按揉着。
她哭丧着脸,“呜…又饿又累。”
“想吃什么?我请。”罗稚一脸心疼,觉得自己可能压榨得有点太狠了。
她突然殷勤,仅是因为今日的盛怀宁实在太配合了,让练哪段就哪段,让练多久就练多久,乖到让她一阵恍惚。
盛怀宁眉尾一挑,想都没想就拒绝,“改天吧。好晚了,我要回去跟贺尘晔煲电话粥。”
“你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他。再说,就是去吃个饭而已,哪儿就用得着这么争分夺秒了。”罗稚不禁加重了按摩的力道,愤愤然。
盛怀宁吃痛一声,食指弯曲,咬牙戳了下罗稚的手背,殊不知那修得圆滑的指甲,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
她只好不满地睇了一眼,忍不住抱怨,“你还好意思说,本来下午那会儿我跟他聊得好好的,你突然跑过来打断我,让我…”
话说一半,突然噤声。
小祺侧眼一瞧,坏笑出声,听着罗稚说出了她心中所想,“怎么不说了?这么难以启齿?”
盛怀宁:…
“我过去叫你的时候,你的表情看着有点心虚啊,好像听见了什么做什么爱的。”
罗稚说完,又好奇道,“你们小情侣现在私底下都聊这么限制级的话题啊?”
盛怀宁一愣,双颊瞬间红得滴血,忙抽回自己的手,捂在耳边,着急忙慌往小区的方向跑。
三个人就此分开,她一路悠哉地漫步到楼下。
只是到了快件存放点时,开始止步不前,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着,朝四周打量了好半天。
过了差不多快十分钟,在确定无人会过来后,盛怀宁才小心翼翼地从里拿出了一个通体玫红色的购物袋。
她微微扯开密封条,朝内幽幽睇去一眼,面露惊恐。
接下来,不管是进入电梯,还是从电梯进家门,盛怀宁的步子都迈得又急又大。
她哐当一声阖上门,不自觉缩了下肩膀。
一直揣在包里的手机,恰时响了起来。
盛怀宁闻之色变,右手哆嗦着探进包里,在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时才松了口气。
贴耳接听后,她霎时勾起一抹不爽的笑,索性切换到免提丢在了茶几上。
尖利的女嗓传出,十分理直气壮,“盛小姐,我提的条件够诚意吧?”
“诚意?”盛怀宁慢条斯理地解着身上的首饰,视线一瞥,又道,“要多少?”
“五百万。”
隔着冷冰冰的电话,女人无法看见盛怀宁的脸色有多阴沉可怖,更无法察觉到她那毫无情绪的语气,带着一丝丝的咬牙切齿。
听见她不带犹豫问出的三个字,女人面上一喜,连带着围坐在旁的好几个人,都兴奋到连连搓手。
在贺尘晔走后,那几个壮汉仿佛变成了智囊团,都开始积极地支起招来。
其中一个人说,贺尘晔拿走了那一百万,留下了二十万,临走叮嘱了一句守规矩,无非就是不要告诉给一百万的那个女孩子。
而给一百万的那个女孩子,话里话外也是不愿意让贺尘晔知道。
既如此,那就逮着都不想让对方知道的这个漏洞,找最爽快的那个要钱,是最轻松的事情。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所有人窃喜的时候,盛怀宁一手握着水晶杯,一手拿着手机,走到了奢石岛台前。
倒入杯中的是浓郁新鲜的果汁,她五指拢上,慢悠悠地抬起又落下,敲出一声声闷响。
面色格外平静,微笑着的红唇却仿佛会噬人骨血。
盛怀宁上半身前倾,手肘支上,“五百万?不算多,其实你再加一个零,我也给得起。”
“不过,我怕你们不敢要。”停顿了下,她很快补充。
电话那端换了人,男声气势汹汹,“你什么意思?”
盛怀宁重回客厅,从米奇铂晶茶几旁的边柜里,摸出一支她排练时常用的录音笔,特地将音量调节到最大,按压播放最上面的那个文件。
七八分钟的时间,一晃而过。
滴声过后,两边安静到针落可闻。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盛怀宁。
她把玩着录音笔,指腹蹭过最顶部镶嵌着的皇家蓝宝石,不紧不慢地吐出,“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通过威胁或施压,出于非法占有的目的,强迫他人给与财物,算敲诈勒索。情节严重或数额巨大的,处十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①
“这样的话,你们还需要吗?”
第47章 别吵47
“你…你…”
电话那端一阵支支吾吾。
盛怀宁双腿微曲,悠哉地翘起来,手里的录音笔扬起一丢,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灰色的弧线,而后稳稳地落在沙发尾部的边几上。
她抚抚发顶,自然一笑,水波不兴道:“我什么我?你们能聪明到将我当做摇钱树,怎么这最通俗易懂的话就听不明白了?”
“你…你…”这次轮到了女人字不成字,句不成句,“所以你是不愿意给?你就不怕我把那天的事情告诉贺尘晔那小子?”?
细数过去的二十多年,这无非是盛怀宁所见所闻里最好笑的一件。
手心下意识覆上额头,笑声难以平息,她恰如其分地自喉间挤出一句,“我替他摆平了麻烦,为什么要害怕?你们尽可以去告诉他,这样的话,他感动之余,应该会更离不开我吧。”
“就先…谢谢了。”这句话带了点俏皮,还有些刻意佯装出来的N瑟。
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办法,三言两语就被打回了原型。
打开免提听电话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是拿主意的女人逮着空说了句,“溪溪那小丫头片子…”
话没说完,盛怀宁再度哼笑出声。
在工作室排练了一整天,她本就精疲力尽,最开始的打算是一到家先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结束后窝到那软绵绵的三米大床上,研究下午与贺尘晔聊完电话后顺手在网上商城买的几件小商品。
没成想,这逗趣的乐子不请自来,让她整日辛苦过后的疲惫彻底一扫而光。
她盯了半晌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水晶灯,慢慢开口,“按理说,*我也该称呼你们一句‘叔叔阿姨’,多提醒两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什么?”女人喘口气,问。
“你们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盛怀宁思考了几分钟,暗自庆幸那天在百信的贵宾休息室里,与这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随手开了录音,不然还真是后患无穷。
她回过神,单手捧着脸颊,直言:“那段录音里,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敲诈勒索,所以,现在是我在威胁你们,要想后半生安宁,就安安分分给我好好呆着,能明白么?”
“你…”
女人欲要再多争执几句,下一秒手机被人夺了去,直接切断了通话。
听筒里的嘟声消失后,盛怀宁扫了眼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瘪瘪嘴,用小指勾着挂在底部的莹白色珍珠链条,转而去了洗手间。
较外间高了几度的恒温系统持续运转着。
盛怀宁解开腰带,赤脚踩上台阶,待下半身没入水面后,才扯下浴袍挂在了一旁的台架上。
角落里的香薰蜡烛发出淡淡的光芒,将昏暗的洗手间映得更加幽深了几分。
她将一捧掺了玫瑰花瓣的温水,仔仔细细地洒上光滑的肩头,不由发出一声舒爽的暗叹,仿佛不久前的糟心事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又往下滑了点,随着动作扑出来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一张白皙的小脸没多久被熏蒸得通红,她回身从冰桶里拿出桃红香槟,倒入长笛杯。
几口下肚,不知不觉间,那种微醺的感觉,就瞬间席卷了她。
盛怀宁醉得恍惚,索性低身-下去,半趴在了浴缸边的奢石台面上,空着的那只手悠悠然抬起,拨弄着方才从精致包装盒里拆出来的小商品。
在酒精的助力下,赧然的情绪稍瞬即逝,她循着脑海里熟记下来的使用步骤,掌心包裹着最上面的位置,迅速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