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傅董”到“傅先生”,跨度有点过于大,里面所隐藏的意思显而易见。
前者礼貌又规矩,所有的客气只是看在同为合作方的关系,而后者,生疏中还带了点挑衅,毫不留情地宣誓自己的主权。
盛怀宁没想到贺尘晔会如此沉不住气,好似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拽着傅庭肆松垮垮的领带,质问对方为何要在一个多小时前拉自己女朋友的手,即使认错人也没法忍。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脸色一沉,却又舍不得去指责贺尘晔,只好退而求其次,去解决问题的根源,“傅先生,希望你不要介意。答应跟你合作,是觉得你一定会将除公事以外的其他事情通通安排和解决好,像上一次陆管家假借你的名义给我送糕点,还有这次,让我觉得有点被打扰。”
傅庭肆低着眸,再次觉得酒后误事。
下一秒,兀自迈开长腿过去,坐在了与盛怀宁一臂远的那把软椅上,接过贺尘晔递来的瓷碗,嗓音压得极低,“是我的疏忽。上一次陆管家贸然打扰,是外公的意思,但这一次确实是我的问题,晚上的应酬我只带了对公的那部手机,经理没找到鹤叔的号码,不得已才打到了你那里。”
话落,氛围一时闷沉。
贺尘晔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两边的衣袖。
盛怀宁双手纤嫩白皙,一只支着下巴,另一只抠着翻领长裙上的钉珠。
傅庭肆将解酒汤一饮而尽,语气温和地道了声谢,然后发出颇为无奈的一声叹息,缓缓撩开眼皮,朝右手边的两个人睇过去一眼,再出声,难掩酸涩,“我可以理解贺总的心情,换做是我,恐怕也没法冷静地看着自己的恋人跟其他异性出双入对,哪怕是演戏也不行。”
贺尘晔闻声,微蹙了下眉,视线一抬,盛怀宁的面上难掩倦意,两眼空洞无神。
远处未阖窗帘的落地窗外,隐约能眺望到天边正泛起鱼肚白,一缕黎明的晨光投落到地板上,像是一副静止的画卷。
为了节省时间,他双手搭握在腿上,嗓音淡淡的,“所以傅先生是有其他的打算?”
傅庭肆颔首,温声,“收购陶氏集团,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资产评估方面,我很需要贺总你的帮助,所以我的意思是,盛小姐只需偶尔与我在公众面前短暂出入就好,私底下贺总可以陪同,只谈公事。”
约莫过了几分钟,盛怀宁与贺尘晔对视一眼,还适时眨了下眼睛。
贺尘晔顿了下,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共同体,再继续为难下去就显得自己太不懂事了,幽幽道:“那就按傅董说的办吧。时间不早了,傅董早点休息,我们就先告辞了。”
两个人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
盛怀宁一上车就打算阖眼休息,岂料车子刚驶出去,傅誉楼下一小片休闲区内一抹清冷娇小的身影自窗外闪过。
她直愣愣地盯着车外后视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贺尘晔,车速慢一点。”
贺尘晔应声轻点刹车,发出疑惑,“怎么了?”
她仰头,指了指车内的后视镜,“你看门口坐着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傅庭肆的女朋友?”
循着她的视线,贺尘晔瞟了一眼,接而回头,几秒钟后回她,“应该是。”
傅誉集团楼下的区域十分宽敞,汇入外边的主干道需要弯弯绕绕几百米才可以。
盛怀宁仔细瞧了好一会儿,距离越来越远的女孩子神情呆滞,坐在一张藤椅上一动不动,看着非常失魂落魄。
她摸出手机,斟酌过后,忙给傅庭肆发了条短信过去。
直到视野里闯入傅庭肆狼狈着跑下来的身影,盛怀宁才开口让贺尘晔加速,驶离CBD商业区。
贺尘晔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坐在右手边的人早就没了睡意,是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
他问:“你做了什么,这么开心?”
盛怀宁晃了晃手机,“我就是告诉傅庭肆‘佳人在楼下,机不可失’,他开窍很快。”
说完,她慢悠悠转身,“贺尘晔,我们之间可不能吵架,不然连个助攻都没有,多可怜。”
刚好红灯,贺尘晔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微微一笑,“不会的,我舍不得。”
又过了半个多月,天气已迈入盛夏。
三伏天,盛怀宁一跑完通告就几乎窝在酒店,或者是悄咪咪地摸到贺尘晔的公寓里大睡特睡。
一日,盛怀宁刚看完不久前录制的一档综艺的首播,不自觉陷入沉睡。
这段时间以来,她是彻彻底底见识到了男人开荤后的饿狼样了,不由打心底有些佩服贺尘晔的精力。
不管是坐着,还是托抱着她抵上客厅的落地窗,两个人都实打实耗费掉了全部的气力。
末了,交颈而卧时,几乎都是天蒙蒙亮。
盛怀宁是一沾枕头就着,没过几个小时,她就迷迷糊糊察觉到身边的人起来。
再回来,伏身在她的面前。
吻她时,能嗅到薄荷香的剃须水味道,而后就是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等她微撩开眼,叮嘱她别忘了吃早餐后,才离开公寓驱车前往公司,直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出现。
一用完晚餐,就又继续逮着她折腾,是丝毫不知道节制。
这会儿,她窝在沙发的角落里,从大脑到四肢百骸,是一丁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盛怀宁很不想承认,食髓知味的感觉不止贺尘晔一个人有,她也是。
每每独处,她就抑制不住地十分想念贺尘晔,右手慢吞吞地撩起裙摆,探入后如何搅动都还是觉得空虚不已。
不得已,她将柔软的抱枕放在身前,仅着了条吊带短裙的身子,触感明显,动作细细慢慢,那种酥麻的感觉让她的双颊瞬间变得红通通的,脑子里全都是往日里与贺尘晔亲昵的画面。
蓦地,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盛怀宁阖着的眼睛赶忙睁开,泡得发皱的右手湿哒哒一片,加重了她羞赧的情绪。
她坐起来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趿着拖鞋去洗手间。
洗完手,换掉身上濡湿不堪的内-裤,刚停歇下来的手机又开始接连不断地振动了起来。
刚经历过一波余韵的双腿还从疲软中没缓过来,她挪动得十分艰难,半蹲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时差点跌坐下去。
她难为情地吐了吐舌,看也没看,就滑动手机接听电话。
“你好,盛小姐。”
只这一句,她被吓得真跌坐了地毯上,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冲对面应了一句,“傅先生。”
自上回见面,盛怀宁迟迟不敢回港,跟贺尘晔一直等着傅庭肆的来电。
溪溪临近毕业季,两个人不约而同决定,如若工作忙完,还是没等到,就直接回港城再做其他打算。
这会儿毫无防备地接到电话,除了意外,还有些惊骇。
盛怀宁扶着边几慢吞吞地站起来,学着都市精英的样子,交叠着腿倚上沙发,深吸了口气。
傅庭肆刚忙完工作,置身在冷清的办公大楼,心里不免有些寂寥。
他慵懒坐在软椅上,边把玩着手中的墨水笔,边哑声道:“盛小姐这会儿有时间吗?”
盛怀宁看了眼时钟,傍晚六点多,贺尘晔快回来了。
她整理好头绪,回:“有时间,我需要做些什么?”
傅庭肆语气轻飘飘的,“你发一个你现在的地址给我,我让司机过去接你,陪我进出一次酒店就可以。”?
一开始就要这么突破尺-度吗,盛怀宁觉得好笑,腹诽了一句。
她低咳,轻声问:“你确定会有人拍吗?我今天跑完通告回我男朋友的公寓,已经甩掉了狗仔。”
“我有安排,你放心。”傅庭肆给她打了针定心剂。
等待司机过来的时候,盛怀宁去简单地洗了个澡。
提前知晓会有人拍,她挑了件紫色挂脖小短裙换上,因为是人鱼姬的幻彩色,还特地搭了个鱼尾造型的耳夹,灵动又不失优雅,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又美又纯。
好不容易化完妆,她从贺尘晔为自己独立出来的那个橱柜里挑选包包时,司机打来电话告诉她已经到楼下了。
从公寓到香榭酒店,碍于下班高峰期的缘故,足足跑了快两个小时才到。
盛怀宁握着手机,一直在跟贺尘晔聊微信,费尽心思哄了好半天,才告诉对方自己这会儿不在家的真实缘由。
岂料,就在她以为会有一场暴风雨来临时,聊天界面却突然沉寂了下来。
盛怀宁举起手,做出四周找信号的姿势来。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贺尘晔打个电话,结果车子拐了个弯就到了香榭酒店的门口。
半分犹豫的机会都没给她,酒店的接待员已经帮着拉开了车门。
她偏过头,目之所及就是傅庭肆笔直站在不远处,柔情似水望着她的画面,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尬到不由自主默默蜷起了脚趾。
半刻后,男人朝她的方向靠了几步,微微躬身,与她的视线平齐,轻柔一笑,“盛小姐。”
盛怀宁吞咽了下,表演那么多场,见过那么多观众,都从未有过的紧张情绪,在这时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双手因为心虚背至身后,强行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故意掐出娇滴滴的调子,“傅先生。”
并肩朝里走时,盛怀宁隐约察觉到远处长枪短炮的镜头对准了自己。
她短暂停顿了下,在傅庭肆侧头冲她弯唇后,同样回了个微笑。
这画面,放外人眼里,尤为含情脉脉,就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跟着傅庭肆朝侯梯厅去的路上,两个人的步子迈得格外缓慢。
沿途碰到酒店管理层的工作人员,都颇为殷勤地又躬身行礼又打招呼。
顶着众多炽热的目光迈入电梯的那一刻,盛怀宁才稍稍放松了下来,暗暗觉得自己果然如稚姐所说的那样,就不是做演员的料,安安分分地拉大提琴才是长久之计。
电梯毫无阻碍地直升到了顶楼,她红唇一抿,说:“傅先生,这样是不是就足够了?”
傅庭肆回了声“嗯”。
她立刻变得雀跃起来,高跟鞋迈得摇曳生姿,手里的包抛起来又接住,说:“那我刚好可以回我自己的房间。到时候要离开,你提前打电话给我。”
傅庭肆垂眸,点了点头。
她目送着傅庭肆进入隔壁的房间,才摸出卡片搭上识别感应区。
谁知滴声还没响起,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一只精壮结实的手臂探了出来,抓着她的腕子带了进去。
这种感觉,盛怀宁很熟悉,却还是控制不住被吓了一跳。
刚一抵上冰凉的门板,湿热的吻就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贺尘晔夹着醋意的嗓音,沉哑到让人腿软。
他说:“宝宝,好多人都说你们好般配。”
第73章 别吵73
贺尘晔在收到盛怀宁的消息,就已经提前知晓了这件事。
那会儿他觉得女孩子有点迷糊,明明一早就说好私底下他会陪同,这才过了半个多月就忘得一干二净。
他手指起落,编辑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就在酒店楼下遇到了傅庭肆。
寒暄了几句,盛怀宁就到了,他的心跳渐不平稳,眼睁睁看着傅庭肆快步到了门口,与车门打开后坐在后排的盛怀宁,长久对视。
纵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演戏,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吃味。
也就是在那一刻,贺尘晔发现了自己与傅庭肆的差异,那种出身名门望族,倍受长辈宠爱才有的气质,是与生俱来就有的。
于他而言,就像是摆在展品柜里引人注目的艺术品,亮丽、闪耀,遥不可及。
这样的一个人,跟盛怀宁站在一起,属实算得上天造地设。
而他,拼尽全力,爬出那个让他一度觉得痛苦的地方,然后拼命挤进这个和他处处都违和的世界,无论如何伪装,都只是一块让人不会高看一眼的破布而已。
他暗叹口气,垂着眸,十指蜷起攥紧,吞咽的喉头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行,疼得厉害,只能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时间一时变得煎熬,脚步跟着沉重,往侯梯厅去的路上,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推着行李车,从他身边路边。
窃窃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毫无阻碍地传递到他的耳中。
“老板出去接的那个就是老板娘吧?”
“肯定是,要是生意上的人,肯定是助理秘书去接,哪儿轮得到老板亲自去。”
“我刚才偷偷摸摸扫了一眼,老板娘真漂亮啊,感觉有点眼熟。”
“只要是美女,你都眼熟。”
“嘿嘿嘿…不过跟老板真是般配啊。”
…
贺尘晔慢悠悠止步,目光沉到眸底像是浸过刺骨的冰水般,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自觉又回了次头,画面恰好就定格在盛怀宁和傅庭肆相视一笑的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两人之间只有彼此,其他人和物都成为了陪衬。
电梯升到顶楼,拿出备用卡片刷开盛怀宁一直没退的那间总套,倚在门口的玄关柜前,他不禁哂笑一声,仅剩的一点耐心,在听到一门之隔外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时彻底耗尽。
他迅速起身,先外边的人几秒拉开了厚重的房门,扑鼻的香氛气味很熟悉,他转瞬施力扣住女孩子的手腕,像之前那样拽进来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中。
女孩子身上流光溢彩的金丝缎面连衣裙,在掌中顺滑到像是自水中抱了条有着漂亮尾巴的美人鱼,他不得已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才能牢牢地揽住腰肢让她动弹不得。
贺尘晔微微蹙眉,身上的绅士风度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伏身衔咬的动作非常蛮横,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像是饿狼扑食。
被迫承受的盛怀宁发出一声短吟,被啃噬时的酥麻感几近叫她昏厥。
倏然间,她有些承受不住,双手抬起,想要死命抓住贺尘晔的衣襟,却冷不丁被上面的装饰品硌到。
她眯了眯眼眸,手往回缩,受到的阻碍让她下意识觉得,应该是腕上的手链勾缠到了贺尘晔衣服上繁复的链条。
吻还在继续,盛怀宁很吃力地迎合着。
这间总套,她早就熟悉了每一处的开关,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只手在一片黑暗中,轻车熟路地按亮了头顶的照明灯。
光亮的那一刻,两个人条件反射地同时阖紧了眼眸。
待适应过来,盛怀宁很淡地撩开眼,目光往下一垂,不由诧异到收了牙关,下一秒血腥味蔓延开来。
嘶――
贺尘晔往后撤开身子,避无可避地撞上她的视线,而后跟着扫向自己的胸口。
缠绕在一起的链条,经过一番费劲地拉扯之后终于分离了出来。
盛怀宁的背脊僵硬地贴上身后的门,这么点距离,能够很直观地看清贺尘晔浑身上下所有的穿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