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她讲塞外风光,风土人情,说的娓娓动听。
令姜雪宁想起在乡间一览无余的田园山水,无拘无束玩耍的日子,对燕临的印象愈发好了。
在姜雪宁给他调好一大瓶香露后,两人俨然像相处多年的好友。
燕临还在姜雪宁的指导下,给自已调了几瓶香。
一时不慎,直接闻了浓缩的凝露,香熏的他连打了几个大喷嚏。姜雪宁在旁乐不可支。
这时燕临见她高兴,才小心地问:“宁宁,你身穿孝服,府上有谁过世了吗?”
姜雪宁到如今已经释怀不少,又因同燕临拉近距离,她抚着手上的玉镯。
坦然道:“是在乡野抚养我长大的姨娘。她去年底走的,她对我有养育教导之恩,我想为她戴孝一年。”
燕临肃然起敬,嫡女为姨娘戴孝,确实不宜宣扬。可姜雪宁毫不掩饰,果然重情重义。
他想起姜雪蕙,道:“你姐姐同她感情也…”
姜雪宁打断他道:“姐姐是感念姨娘对我的照顾。又不想我太孤单,才陪着我守孝。”
换做是前世,姜雪宁恨不得对所有人宣称嫡庶对换一事。就算被姜家夫妇再三敲打,也私下告知了燕临。
而这一世,她只会为姜雪蕙极力隐藏。姜雪蕙受婉娘生恩,也愿意顺了妹妹的心意。
孟氏只让她们出门不要戴孝,避免惹人非议。在自家就不管束她们。尽管如此,姐妹俩在外也是穿戴素净。
燕临叹道:“你们姐妹感情真好。燕家就我一位嫡子,很是冷清。”
其实燕临有庶弟,但嫡庶分明,他父亲将所有感情倾注在燕临身上。
庶子们都不敢在燕临面前晃悠,燕临同他们甚少来往。
姜雪宁不知就里,以为燕临是独生子。自觉家里姐弟和睦,主动说燕临可多来家中与姜钰来往。
燕临当作是姜雪宁的鼓励,日后来姜府来的愈发勤快。
燕临和姜雪宁悄悄地离开,屋里就剩沈d和姜雪蕙。
沈d意识到这点,按理他应该出屋回避。
可他心知以后能进内院见姜雪蕙的机会太少,他把心一横,竟然装傻就坐在这里了。
小马在姜雪蕙的笔下绽放出朵朵小花,而他望着她,心里开着花,暗自欢喜。
他只觉时间若能停留在此刻,也是妙不可言。
沈d不时给姜雪蕙添茶递水,她以为是姜雪宁,接来一饮而尽,眼睛没有离开画面,喝完就继续画。
她觉得今天灵感源源不绝,这画能提前完成。
待到太阳西斜,屋子略暗时,姜雪蕙画上最后一笔。满意地望着小马笑了。
小马身上五彩缤纷,红绿为主色调。这风格与时下提倡的淡雅素净截然不同。
可对小孩而言,鲜艳的颜色才最能抓住他们的眼睛,进而征服他们的心。
这马一出来,姜钰又将会是这条街最靓的崽。
姜雪蕙想象那情形,体内的中二魂难得燃起些。她满意地拍手,就想吹个口哨来表示自已的欢喜。
这是,一杯温水及时递到她面前,她拿来喝。
姜雪蕙想夸便宜妹妹今日的贴心,总能在她感到口渴前递水给她。免去她错把洗笔水喝上的悲剧。
可一转身,见到男子清贵俊雅的面容,姜雪蕙口中含的水尽数喷到对方脸上。
姜雪蕙傻坐了一会,心里有数千头马在狂奔,对方带着一脸水也不擦,眼神还懵懂地望着她。
那清俊好看的脸,居然是沈d。
她一时忘记这里的礼法,迅速抬起衣袖给他擦脸,连声道歉:“公子,抱歉了。”
这不擦还好,她的罩衣未脱,罩衣的衣袖还残留着颜料。这下将沈d的脸擦成花脸猫。
姜雪蕙望着这花脸,头有些疼。她想也不想脱去罩衣,正要往袖里掏手帕。
突然她僵住了。这人可是沈d啊。两世就是因为姜雪蕙送了手帕给他,才惹来沈d一腔相思。
是啊,沈d最初喜欢的其实是姜雪蕙,是姜雪宁冒了她的名,这才引来后头的事。
如今他为什么坐自已身边,难道还是走剧情线?那她就不能给手帕他了。
丝帕丝帕,横也相思,竖也相思。这惹人情丝的麻烦事她决计不能干。
她想用白衣袖子给他擦,才抬起手又咬牙放下了。
她袖子脏了没事,可刚才还能说是一时大意,现在去擦,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姜雪蕙起身退后一步,行礼道:“公子,方才失礼了。我这就找婢女给你端水洗脸。”
她正要转身,却见沈d急急过来拉住她的衣袖。颜料颜色不深,他另一只手掏出他的手帕三两下擦个干净。
他声音清朗道:“姜姑娘,我没事。你画的很好,我一直在旁观摩学习。没有出言提醒,是我失礼在先。
还请姑娘莫要见怪。我见姑娘完成大作,姑娘欣喜,我亦欢喜更甚。我想与姑娘论画,不愿姑娘离开。
还请看在在下爱画心切,莫要丢下在下一人。”
沈d也是急了。他在皇宫大院,她身处官邸内宅,若无今日奇遇,怕是难以相见。
他舍不得她就这么走了。一心只巴望能与她说些话。
姜雪蕙来到这个世界,因礼法规条,除了谢危与张遮,未曾同同龄男子相处。
若在现代,她素来落落大方,聊聊也无妨。
可在这屋里,她环顾四周,便宜妹妹不知去向。就她同沈d孤男寡女同处一屋。
她皱着眉,抽出她的衣袖。轻道:“公子,于礼不合。”
姜雪蕙坚决地扭头就走,沈d又追上来。
这回他双手都拉住她一只衣袖下摆。道:“别走,姜姑娘。你若担心。我站门口可好。”
沈d的声音很是动听,又有哀求之意,换做其他姑娘,见如此俊美的男子哀求自已留下,怕心都软下来了。
姜雪蕙非铁石心肠,可她深知沈d背后的大麻烦,只恨不得马上逃离此地。哪能施舍出半分同情给他。
沈d在皇宫长大,极为通透。
他见姜雪蕙不为所动,换了说辞:“燕临同姜二姑娘去送钰哥儿回房睡觉,他们待会就会回来。”
姜雪蕙这才慢慢转身,她见沈d如此痴缠,心知放着不管也是麻烦。
万一出了屋子,他还追上来,被人瞧见,怕又惹是非。
她再度抽回衣袖,转身走去茶几那,推开窗户,这里的视野可以清楚望见有无人出来。
而窗户前的几丛竹子遮挡,来人无法窥见屋内情形。
姜雪蕙跪坐煮茶,无奈道:“好吧,小女子就陪公子一壶茶的时间。谢过方才公子递水之礼。”
第22章 如此绊人心
沈d扬起笑,牙齿雪白,笑容如清泉的波纹荡漾。
他跪坐到姜雪蕙对面,背对着窗户。他眉目弯弯,眼里的笑意就是止不住。
姜雪蕙也不理他,坐着等水开。
沈d平复心情,才想起方才自已强说要论画的事情。
可他绘画造诣不深,一味夸奖想来姜雪蕙不会稀罕。要谈论画的精妙之处,他着实词穷。
沈d搜肠刮肚半天,等到水冒起热气,他小心地说:“姜姑娘的画技出色,用色巧妙大胆。可是有师承?”
见姜雪蕙眉心微皱,沈d忙说:“是我多言了。马儿画的很美,姑娘的调色前所未见。”
姜雪蕙不置可否,默默倒水泡茶。递给沈d一杯。
沈d握着茶杯,还在努力想话题。
他突然想起从前宫廷画师画壁画的情形,又道:“我家中有些岩彩,不知用岩彩画加金属箔会是何等效果。”
姜雪蕙抬起眼直视沈d,岩彩?她没想到沈d居然知道岩彩,不禁问:“我怎么没见到外头有卖岩彩?”
这话题触动了她的心事。从前在国际学校读书上的美术课,以油画水彩为主。
当时也当业余课打发了,画的不好不坏。但学校会组织学生看名家展览。
寒暑假出国旅游,当地博物馆是必备的参观项目。她看多了名家的油画作品,色彩审美无形中提高。
故而想起要给孩子绘画,就调出浓烈鲜艳的色调来画小马。
如果有丙烯颜料,类似油画性质,比其他颜料安全。就能直接在木制小马上色。
这么大费周章在竹编的外壳上画。只因古人用的国画颜料部分含毒性,比如朱砂和各种黄色。
小孩误服问题就大了。只能做个展示,且放一两年,遇潮就没用了。
她真正学画是随小哥从山水画开始。用的都是国画颜料。因她喜欢浓烈的色彩,慢慢就转向了青绿山水。
小哥有同她提过岩彩。说日后等工作稳定了,他会再抽时间学习岩彩。
这是一门古老的绘画艺术,在现代沉寂多年,近些年才再度兴起。
她只知道敦煌壁画就用的是岩彩。当时也曾跟着小哥动过念去了解一二。后来小哥出事,一切都停摆下来。
但姜雪蕙仔细一想,岩彩也不行。它的毒性不比国画颜料少。
沈d心里暗喜,她总算正眼看他了。他忙说:“这我也不太了解。但我家中有许多岩彩颜料。”
姜雪蕙沉下脸,她猜是宫廷画师用来画壁画,她不想与皇宫扯上关系。冷声道:“不必麻烦公子。”
沈d见她变脸,立即就领会她的想法,
他忙说:“我去问问哪里有的卖,再同姑娘说。还有相关的书籍,我也一并去打听来告知姑娘。”
姜雪蕙冷静下来,有岩彩又如何。这时代女子要拜师学艺难于登天,何况家门秘技谁会拿来教学。
这里的画纸讲求薄如蝉翼,画工笔和山水的晕染是相得益彰。画岩彩怕承不住。她总不能在墙上自学壁画吧。
且绘画一道容易入心,她一旦沉浸其中,就会忘却规条礼法。
被人看到她在墙上攀上爬下,癫狂痴迷的模样,她苦心打造的闺秀名声就会毁于一旦了。
为何她学了诸多技能都无法精通,皆因她一切以生存为目的,而无法全心全意去探求自身的喜好。
此事若与她名声有碍,不必他人来说,她评估过不合适就会放弃。
她放下茶杯,垂眼道:“不用了。我专注一样画技就好。贪多嚼不烂。
公子家中既有良师益友,也不用费心在外浪费时间。”
沈d大急,他心知姜雪蕙心生退意,不愿同自已多聊了。他恨自已在画道上见识浅薄,可又不愿放弃。
望见前方的兔子灯,沈d心念转动,道:“舍妹很喜欢兔子。我可否重金请姑娘为舍妹做个小马似的兔子。
若太麻烦,给灯笼兔子上色也不错。自打父亲过世,她一直郁郁寡欢。”
说到这里,沈d想起妹妹沈芷衣,话中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重金?这倒可以谈。姜雪蕙骨子里还改不了社畜赚钱的本能。
打从她脱离家族后,靠着积蓄和工资,熬了一段苦日子,对钱执念更深。
即便在爷爷家,她见到大多家族从商的子弟对钱的态度比旁人更加慎重。
爷爷锱铢必较,他们一众孙辈虽达不到其精髓,也都努力向钱看齐。
她有位交好的堂兄去当了演员。有时需要参与商场活动。
在她当社畜时期,有次堂兄在她附近镇区表演,她还特意请假开车几十公里去捧场。
她看着出身富贵的堂兄在廉价的红地毯上,一群老大爷大妈的包围下,愣是跳出了巨星的气势。
为来领鸡蛋的大爷大妈抛去多年的古典音乐熏陶,换成激情四射的口水歌。
姜雪蕙在舞台下自豪地为堂兄拍烂了手掌。
她在台下同堂兄的经纪人聊天。对方坦言堂兄是她带过最好带的演员。
经纪人说小明星有了几分名气,会对活动档次挑挑拣拣,连红地毯质量差些,观众不是目标受众,都要大发脾气。
她的少爷堂兄不管是小县城,还是大城市,都能一如既往敬业的唱跳吆喝。
堂兄有家族庇护,不担心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钱给足,来路正,堂兄不嫌工作辛苦。
该点头哈腰就点头哈腰,该吆喝就吆喝,全无少爷做派。
拍戏和跑活动宣传的敬业程度秒杀一众鲜肉流量。这都是家风熏陶使然。
如今沈d提到钱,这下姜雪蕙表情立马生动了些,
她真心说:“公子手足情深,让人动容。但我事务甚多,时间上怕安排不来。”
沈d一听有门,道:“不着急。就看姑娘时间。我愿出五千两给姑娘作画。”
噗,姜雪蕙又险些将水喷沈d脸上了。这人有没有金钱观念啊。
五千两,被言官知道还不骂死他。这钱她敢收,姜父怕都要收拾她了。
可要她来论价,又容易坏了人设。何况她也不知外头作画市价几何。
她想了想,见沈d一脸不掏银子砸她不痛快的模样,故作矜持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言外之意,这钱我想赚,不过不能落人话柄。
沈d连连点头,说:“必不让姑娘为难。”
姜雪蕙道:“公子对妹妹情谊令人感动,无须太耗费了,按照市价来算就好。”
说起来她还是太实诚了。让剧中的吕显来,不坑多点才怪。不过为了姜父的官声考虑,她不敢贪心。
沈d小心问道:“市价要怎么算…”
见姜雪蕙瞅了他一眼,马上说:“好的,好的。”
姜雪蕙问道:“不知令妹年岁几何?”
沈d朗声道:“我今年十九岁。”
他见姜雪蕙美目一瞪,他弱弱地说:“不是,我妹妹同姑娘差不多。请问姜姑娘芳龄多少…”
姜雪蕙迅速打断他道:“令妹不是孩童,未必喜欢小马花里胡哨的风格。”
她只想谈钱,其他不必多说。记得沈d喜欢活泼明媚的女孩。她板着脸,留个市侩财迷印象,就能抵消他的心思。
姜雪蕙起身拿来几个小兔子灯笼,和五彩斑斓的竹制小模型,模型大多是巴掌大小。
最大的也不超过半臂的范围。这些都是她预先做出来当样版的。
她一股脑都塞到沈d手里,道:“公子,你先拿给你妹妹,看她选哪一种?
再写信告诉我尺寸,不要超过一人高就好。同时写好出价几何,合适我再考虑接不接。”
在沈d端详手中模型时,她又拿出纸笔,颜料,勾勒了几个兔子形象。
兔子分别涂上了些粉红色,浅黄色,浅蓝色和浅紫色。
她递给沈d道:“模型的颜色都是给孩童的,你看她是否更喜欢纸上这些颜色。”
沈d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这纸张他想拿,已经抽不开手了。
他很珍惜姜雪蕙的墨宝,手忙脚乱想放好东西,又怕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