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又让张遮兼任了刑部差事。先不授刑部官职,自由听差。
他的父亲为避嫌,平调去了兵部,成了兵部郎中。
崔来仪和张遮还没入朝就被圣上看重,背后人脉深厚,前程大好。
因都未定亲,家有未婚女儿的官员对他们就格外关注。
然而派去询问的人都无功而返,因两人都称家人为他们安排好人选。
说是女方家要留女儿几年,须等女方家点头才正式下定。
这事一传开,多少闺中少女芳心碎一地,都消沉了一阵。
还有大胆的人家带女儿去想截胡,崔来仪提前订好船躲去杭州探亲。
而张遮当面直言婉拒,也被坊间传扬开来。
燕临听到张遮,不由抓紧手中酒杯。他应该去姜府一趟,探一下世伯伯父的口风。
想到这他就马上起身,道:“抱歉了,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做。今日酒钱算我账上,来日再陪各位。”
燕临对沈d做个姜府的口型,沈d领会到他的意思,给他打个眼色。
两人从小长大极有默契,燕临去姜府打探消息后同他说一声,做为交换,沈d会留下陪延平郡王和薛烨。
燕临点点头,抱拳离开。为了散身上的酒味,他索性牵马而行。
一路走到姜府,天色昏暗,门口挂上了灯笼。两个门房见到他,一个进去通传,一个客气地请燕临入外院中堂。
姜府没了姜家姐妹仿佛少了昔日的欢声笑语,后宅的灯灭了一半,宅子里听不见半点声响。
燕临进来感觉整座宅子都空洞冷清的厉害。明明是夏天,他却感觉心冷身更冷。
第18章 见尔当何秋
燕临他们不知道放假的缘故,是谢危收到了姜雪蕙的信。
信件和礼盒是分开寄送,时间不一致。信件通过驿站和家信一同寄出。
谢危收到礼盒后,接着又收到姜雪蕙亲笔指明给他的信。这回她用了行楷。
信上说她事务繁多,不能再回信了。她的医术粗浅,所学就这么多了。
若谢大人身体不适,按照她之前回的针法,药丸,药膳,泡脚方同大夫商量着搭配使用即可。
末了,敬颂时祺,干祈珍重。
谢危惊疑不定,心头的情绪更是反复翻涌,疑惑,失落,惊讶,慌乱种种情绪在他心头划过。
所以非节日非贺礼,她送来那些衣裳是赔罪,因她日后不会再回信。
谢危定了定神,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她没有不让他写信就好。
他冷静下来,同宫里告假一天,让学生们先回家。
谢危让刀琴找吕显来,他对姜雪蕙在杭州做的事一清二楚,连她有意海外贸易的计策都猜到几分。
谢危三言两语就怂恿的吕显心头大动,还给吕显一大笔银两,让他下杭州与姜知府合作海外贸易。
吕显听到有赚钱的事情十分积极,拿到钱更是笑开了花。他带着谢危安排的拜帖和信,回家立即收拾行囊下杭州。
走前他还笑嘻嘻道:“放心,等我搞定姜知府,定会为你和姜大姑娘牵桥搭线,不会让别人捷足先登。”
谢危望了他一眼,没有表情。吕显走后,他盯着墙上那幅八尺青绿山水画,在印文上停留:我心清且微。
他已经那样小心了,为何她会一反常态。还是沈d惹她心烦了。让她不愿再与任何京城的人打交道了。
明日他得去姜府一趟,探探他们的态度。
而燕临在姜府,姜府管家先来招呼他,说老爷在用膳。老爷说若燕世子没吃,可以同他们一块。
燕临想想,他方才没吃多少。便不犹豫,同管家过去。
里头灯火通明,菜摆的满满一桌。婢女还在上着菜,桌上人都未动筷,等着燕临。
燕临进去看到姜伯游,孟氏,和一位年轻人,三人一块坐着用膳。这人竟是今早在码头看见的土子。
燕临见他容貌俊秀,眼睛湛然有神,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他心念斗转,莫非这是张遮?
果然姜伯游同他介绍:“燕世子,这位是我世交好友的独子,今年的新科进土张遮。
遮儿,这位是勇毅侯府的世子燕临。”
张遮放下碗,起身客气地同燕临行礼。燕临也抱拳回礼。
婢女上前引燕临入座,给燕临放好碗筷便退到一旁。
姜伯游看到燕临盯着张遮的眼神,才觉得自已鲁莽了。
因张遮不是外人,燕临又是看着从小长大,是以孟氏也不用回避,便邀请他同桌吃饭。
两个女儿陆续离家,姜家夫妇很是不习惯。先前姜雪蕙离开,就让孟氏因想大女儿病了好一阵。
如今姜雪宁一走,两夫妻觉得生活又少了很多趣味,都是长吁短叹。
张遮发现了,特意留下陪着两老。
去年孟氏生病,也是蒋氏过来陪着,张政陪姜伯游下棋解闷。
这回因为张遮高中又顺利入翰林院,张家就热闹起来,前来道贺的同僚邻居一波接一波上门。
连老家的宗族听说了张遮中了传胪,都激动了好久。族长立即被罢免,让其他人接任。
老家派出和他们关系不错的亲戚千里迢迢带厚礼来拜贺。
老家认为哪怕张家不回归宗族,也要维系着亲戚情分。毕竟家族有人中举是全族荣耀,何况张遮如此优秀。
蒋氏家父母去世,兄弟姐妹隔的远,以往都是寄信来往。这回也慎重地派出精英后辈上京城道贺。
这么一来,张家夫妇就不能像以往那般陪着姜家。但他们又担心姜家,派张遮过来。
张遮从码头回来就在姜家陪着他们和姜钰。多少减轻了两夫妇的愁绪。
燕临和张遮分左右坐在姜伯游面前,一文一武,分庭抗礼。
燕临亲切的笑着,眼神有些发冷。
张遮不动声色,却心知肚明。
姜伯游见状,隐约后悔让燕临进来。
孟氏也悄悄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添乱吗?
姜伯游强笑道:“燕世子,当自已家一样,你随意啊。”
他为表亲近,还拿了双干净筷子给燕临夹菜。燕临赶紧起身道谢。接下来这顿饭他吃的味同嚼蜡。
因姜家夫妇对张遮的亲近简直让他快窒息了。
姜伯游夫妇看着燕临长大,他小时候还淘气地揪过姜世伯的胡子,扯过孟氏的头发。
两人待他很是友善,每次都会塞吃的玩的给他。燕临从小就会随父亲同姜世伯吃饭。对他们印象也很好。
幼时燕临同姜雪蕙一块玩。只是他不喜她过于稳重,并且姜雪蕙总压着燕临,不让他胡闹,长大自然就远了。
但今日见了张遮,方知亲疏有别,他是被疏远那个。
哪怕姜伯游夫妇待他态度同从前无异,可他们待张遮真的如亲儿子般。
姜伯游夫妇吃着饭,不时会用自已的筷子夹菜给张遮。
这个说:“遮儿,这虾新鲜。”
那个说:“贤侄,吃个鸡腿。”
他们想起就用干净筷子夹菜,想不起就直接用自已的筷子夹菜。
张遮全部都吃了。他吃了三大碗饭,碗里的饭都吃的干干净净。
他也不时会夹菜给姜家夫妇,给姜伯游添酒,给孟氏倒茶。
张遮对姜家夫妇的喜好烂熟于心,照顾的妥帖周到。旁边服侍的婢女都派不上用场。
孟氏心情不佳,细嚼慢咽了半天,勉强用了小半碗就搁下了,还长叹一口气。
两个女儿都走了,孟氏都懒得在燕临面前装了,心里只有两个女儿的事情。
张遮见状,吃完饭还在夹菜的他忙搁下碗。
他安慰孟氏道:“伯母,莫要担心。雪宁世妹想游历一番,又是去看雪蕙世妹,她玩的差不多会回来的。”
孟氏伤心,明眸含泪。道:“两个都是孩子,跑了那么远去。也不晓得我这母亲会有多难过。”
张遮更加不敢再吃,给孟氏递手帕倒茶,柔声安慰。
孟氏又道:“贤侄,宁姐儿太任性了。让你为难,又赌气说些浑话。你…”
她察觉燕临目光炯炯,赶紧收了声,勉强扯了下嘴角。
张遮道:“伯母,我晓得。我不走,你们莫要伤心。”
孟氏喜他的贴心敏锐,拉起张遮的手拍了又拍。
张遮如今是贵妇人口中的香饽饽,孟氏恨不得马上让张家与自家下定。
自从张遮殿试结束,每回来姜家,孟氏看张遮的眼神俨然是自家人般,说话举止都很是亲近。
没想到宁姐儿患得患失了一阵,就执拗上了,非要去杭州散心。
孟氏为了让二女儿顺心,还能接受她的离开。
他们今日方知宁姐儿先是拒绝燕临,今早也给张遮留诀别信。
宁姐儿称若张遮是有相中其他人,就当先前的约定不作数。让张遮自由选择。
孟氏得知此事,差点昏过去。她挂心女儿,也怕失去这位好女婿。
听到张遮的保证,她还是忍不住,眼泪哗哗流下。
姜伯游也吃不下了。他揽住妻子的肩膀,给妻子擦眼泪,用眼神安慰着妻子。
燕临听出当中的不寻常,难道宁宁也拒绝张遮了。
他诡异的从中得到点乐趣,竟一口气将碗里的饭吃完了。
姜家夫妇俩都没啥心情与燕临多说,吃完饭客套说几句,就让燕临自便。张遮陪他们离席。
燕临搁下碗,想跟上他们,望着这三人的背影,又觉得自已同他们三个如隔着一堵墙,划成两个天地。
好在姜钰听说燕临来了,寻过来看他。一见燕临就委委屈屈扑到他怀里。
姜钰不知道燕临经历了这顿饭,比他更想哭。
燕临感动地抱着姜钰,姜钰弟弟的热情才让他找到几分被认同感。
第19章 相思似海深
两个顽童凑一起便嘀咕个不停。姜钰带燕临在家里闲逛。
燕临还想去看看姜家夫妇,表表心意。
姜钰这机灵鬼拉着他,老成地说:“燕临哥哥,你不用去了。有张遮哥哥在,爹娘连我都看不上了。”
他以为燕临不信,振振有辞道:“原本在家里,大姐姐是父母亲心中第一,我第二,二姐姐第三。
可姐姐们开始大了,母亲将我排在最后。等张遮哥哥中举回来,父亲母亲将他排第二了。
他家与我家关系太好了。好到母亲都怕张遮哥哥跑了。”
燕临不由问这小鬼头:“为啥世伯伯母那么喜欢张遮?”
姜钰理所应当道:“张遮哥哥长的好看呀。”
“难道我长的不好看?”
“不一样。张遮哥哥的相貌是长在我家的审美点。
他学识性格也好。从不发脾气,说话温柔。对他的父母亲和我的父母亲都孝顺有加。
大姐姐还在的时候,两家几回一同出外踏青,礼佛,
有张遮哥哥在,基本不用长辈动手,事无巨细,他都安排布置妥帖。
今年等张遮哥哥授了官职,我们去踏青,不管是坐凳子,喝水,打伞,吩咐婢女,他还是事事张罗。
母亲和二姐姐连手都不用抬。”
“那不是丫鬟小厮干的活么?”
“我也这么问过母亲。母亲搂着我说那不一样。母亲说关键在于心。
就好比有些夫婿只会说一句:天冷,你小心着凉,多喝温水。就自以为对娘子很体贴。
张遮是会直接看天气,再打量你衣裳够不够,给你带上外套,还会备上温水,等你需要时递给你。
女儿家就要这种照顾能落到实处,勇于承担重任的夫婿。
不是光靠动动嘴皮子,有事推卸甚至躲人后头的夫婿。这都是我母亲说的。
张遮哥哥来陪我,觉得我做的不对,不会像大姐二姐那样揍我,而是会念叨。
哪怕我听烦了,闹脾气。他也坚持陪着我,耐心等我发完脾气。
他会带我去玩,等我想通了,再同我分析问题,让我好好想清楚对错。
母亲大姐姐都同二姐说有张遮在,日后有孩子都不用费心带了,他都会照顾妥当。”
燕临听完很是挫败,他心里不服气,觉得自已也为宁宁做了许多。可张遮做的他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不好。
姜钰又说:“我家是大姐姐排第一位。听母亲说你从前嫌弃大姐姐沉闷。只怕你再好,我母亲都不喜欢。”
燕临懵了,原来症结在这里。难怪姜伯母在他长大后一直对他淡淡的。
姜钰见燕临垂头丧气的模样,安慰他道:“燕临哥哥,我也喜欢你。你别灰心。”
燕临苦笑,自已还要小孩子来安慰,他负气说:“张遮那样好,你们就看不上我了。”
姜钰觉得奇怪,道:“都未定亲,谁知道有什么变化?再说我可是有两位姐姐啊。”
燕临有被安慰到,但感觉又有哪里不太对。
姜钰算算时间,燕临哥哥得去看看父亲,同父亲说一声燕临在陪他才不算失礼。
凭着母亲对燕临不多的好感,再不小心些就要败光了。
也不知二姐读啥书读傻了脑子,未定亲肯定要多几个人选才好呀。
万一张遮被人拦截了,总要有个燕临打底吧。
哎,为了帮二姐姐抓住这只金龟婿,七岁的他付出太多了。
姜钰同燕临说去拜见父亲,带他抄近道去了书房。一般姜父会在那同张遮聊天。
果然到了书房侧面窗外,见里头烛火摇动,姜钰听见父亲的说话声。
两人正要绕到门口进去请安,却听姜伯游饱含沧桑的声音道:“遮儿,宁丫头心性不定。可真是苦了你了。”
这话让两人同时收住了脚,不敢造次。
燕临想着要不要带姜钰去书房门口前绕一会,让姜世伯看到自已再进屋。
下一刻,姜伯游的话震的他呆立当场。
“不如你同宁姐儿就就算了。我将蕙姐儿许配给你如何?”
这话说的姜钰大气都不敢出,见燕临还呆站着,赶紧拉下他,让他蹲在墙角。
这话父亲可以说,但若被他知道他和燕临听见,怕会恼羞成怒。
姜钰还在心里盘算着:“莫非父亲心中,张遮都同大姐姐并列第一了?”
里头传来咚一声,姜钰踮高脚一看,张遮哥哥跪在地上。
他双手行礼至胸前,急道:“世伯,莫要折煞小侄。此话亦有损两位世妹的清名,还请不要再提。”
姜伯游心酸地看着张遮,他懂妻子的担忧。如此佳婿不早早定下来,怕很难留住了。
他是今日在宁姐儿出发后,才知晓吏部尚书姚庆余早就看中张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