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我不爱出门。”谢危冷淡地说。
管家来报:“大人,刚才的年礼都归纳好了,就有三套衣服想请您过目一下。”
谢危懒懒地抬头,管家道:“姜尚书大人送的礼盒。”
他有些兴趣,让刀琴去拿。一会,三个大礼盒摆在他的书桌上。
谢危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是两件成一套的衣袍,是一件石青色圆领瑞鹤纹绸束腰广袖袍。
刀琴给他展开来看,内层是浅石青色交领长衫。
圆领广袖袍从下摆,腰侧到胸口和后背都绣着浅金色的祥云和银色的飞鹤,衣袖和衣诀同样绣着这图案。
腰带是银色斜纹,中间用两条金色长绳缠绕在腰带上,打了左右对称两个绳结。两头绳子随绳结垂了下来
吕显看直了眼睛,伸手就要抢:“这衣袍太好看了。给我给我。”
刀琴不惯着他,呛声道:“这衣袍分明是按先生的身高做的。你不合适。”
吕显识货:“这是将瑞鹤图融入了衣裳里,如诗如画。读书人才能展现这衣裳的特色。我是榜眼,怎么不合适?
再说还有两套呢,我给谢居安辛苦赚钱那么久,送我一套又怎么样?”
谢危站了起来,他走了到刀琴面前,望着这套衣袍。
衣袍如同碧蓝的天空展现在他面前,成群的飞鹤在云间展翅翱翔着。
而在云深处,有位如仙鹤般的白衣姑娘,在轻颦浅笑。
第14章 月影醉柔情
吕显见谢危拿过这套衣袍,在身上比划一下那尺寸。
然后,谢危整个人明显亮了起来,浅浅的笑容如水波般荡漾开,然后越来越大。
他高兴似乎不能自已,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很少见谢危情绪外露的时候,还这么欢喜,让他们三个都很吃惊。
吕显眼睛一转,伸手去摸另外两盒。
“啪”
谢危眼疾手快地打下了吕显的手。
他将衣袍交给刀琴。自已走去书桌前打开第二盒衣裳。
这是三件成一套的月白色广袖长袍直裾交领束腰长袍。
内层是两件的月白色窄袖交领丝绸长衫,内层长衫衣襟无点缀,而外层的衣襟和窄袖口上用银丝绣着折枝花卉。
腰带是银丝绣成波纹,中间还用亮银丝编织的两条长绳穿过吉祥如意纹饰的两个银扣。
缠绕腰带的长绳错落地打着绳结。两条银色的长绳分左右垂下来。
左边垂下来的绳子连着的结打了个不对称的蝴蝶结。让这腰带暗藏着明快的风格。
还有一件同色的纱质外搭广袖长袍直裾交领长袍,从肩膀到手臂中间都用金丝绣着折枝花卉。
这套衣袍看着灵动飘逸,穿上宛如谪仙出尘。
连剑书都夸:“这套衣裳先生穿很是合适。看着就贵气。”
最后是两件成一套黄色绣补松竹梅绸圆领广袖衫。
内里是浅黄色笼纱和锦缎搭配的两层面料,外层是淡黄色圆领比甲束腰长罩衫。
圆领口到胸前位置用不同层次的绿色搭配绣了松竹梅的图案。
腰带是鹅黄色,无装饰,同样用了两条金色的长绳缠绕腰带,绳子左右打结后垂了下来。
这衣裳看着简单,但细节处做了层次处理。
罩衫和袖口腰带边缘都加了一层金色布料,显得层层叠叠,突出了胸口的绣样。
这三套衣裳的风格韵致天然,清雅脱俗。在场的人都无法挪开眼睛,但又觉得谢危穿着再合适不过了。
吕显不死心,还想抢,谢危烦他,干脆让刀琴赶他出去。
吕显不忿的吵嚷着,他见谢危视若不见,侧对着他,小心捧着那三套衣服,勾着嘴角。
他起了好奇心,姜伯游那老头不可能让他这么开心,这到底是谁送的?
年前最后一次朝会后,谢危特意找姜伯游,同他道谢。
姜伯游没想太多,捻须笑称:“我和夫人一见那三套衣裳就知道定适合居安。
蕙姐儿自从在杭州开了成衣铺子,每月都寄了画册和很多衣裳过来,家里都不用再买了。
她母亲和妹妹弟弟现在每天换一套,都喜欢的紧。
快过年了,这回她就寄来一堆衣裳托我送去给交好的亲友。
但我同夫人看了,觉得都不及居安的衣裳出挑。也不知道那丫头眼光为啥那么精准。”
“哦?姜大姑娘可是明说,这衣裳是送给谢某”
…没有。其他盒子都写了大概的范围,有些写了她妹妹的名字,让宁丫头自已决定。
而公主总让临淄王常来玩具铺子帮衬,给店里带了不少销量。我们夫妇也是感谢公主的关照,送了几套聊表心意。
唯独这三盒她没写,说交给父母亲来定。
我们认识的人当中,只有居安您的身高能穿这么长的衣袍。您才撑得住这风格。
这丫头从小就谨慎。我和她母亲都猜她是同您不熟悉,想送又怕不合适。
因您帮了我们大忙,她心里定是很感激您。”
“姜大人,您说的画册是何物?”
姜伯游又同谢危解释了画册的作用。和姜雪蕙铺子售卖的范围。说他那三套是唯一的定制款。
谢危听懂了,笑道:“不知可否有幸去府上观赏那些画册,姜大姑娘设计的画册,想来不错。
姜伯游忙道:“何必麻烦居安跑一趟。我今日就派随从给您送去。先给您送男装的画册如何。”
“那就够了,谢谢姜大人盛情。”
姜伯游说完,心念一动,低声问道:“居安,您对临淄王印象如何?”
谢危一怔,他头稍微低下,在姜伯游耳旁压低声音道:“过于仁厚。”
姜伯游面色凝重,抚了几下须,谢危也不急。在旁等着他。
姜伯游思索了一会,才低声道:“上回燕世子送蕙丫头生辰礼,当中有张名贵的古琴。
我责问燕世子,他说是临淄王送蕙丫头的。
我同夫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唯有托人送去杭州给蕙丫头,让她自已决定。
所以她这回送的礼盒里,我们也做主送几套出来给临淄王。”
谢危心头一跳,平日若旁人问起,他都会为沈d说些好话。可由姜伯游来问,他话到嘴边,换成个模糊的意思。
姜伯游能领悟谢危话里未尽的意思,过于仁厚就是个大问题。
薛太后和诚国公都十分霸道,沈d的仁厚放在寻常百姓家还好,身处皇宫,怕是无法扛的住薛家人。
何况诚国公的儿女亦十分出名。这让姜伯游起的念头被压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去年燕临带沈d来家那回,燕临看中了宁丫头。那时闹了乌龙让他和夫人以为燕临有意蕙丫头。
后来夫人气哭的时候,燕临嚷着:“伯母,雪蕙妹妹或另有机缘。”
当初他和夫人以为燕临是为了脱身才胡说。如今看来,一切皆有迹可循。
那日后,临淄王会常写信来府上,有时还给钰哥儿写信送礼。
按理他身为王爷,很多琐事不必亲自出面。他每月初积极地亲自去蕙丫头的铺子采买。
他与夫人收到琴后才恍然大悟,夫人激动地做主要送了几套高级定制款的衣袍过去。
若非谢居安的衣服尺寸较大,夫人恐怕都要拦截下来送给临淄王。
如今听谢居安的话,他们夫妇好心办了坏事。要不要通过燕临挽回一下?
想起沈d俊秀文雅的模样,姜伯游又有些不舍得。但要蕙姐儿与人共侍一夫,还要同薛家斗。他更不忍心。
谢危等姜伯游一会,才轻声道:“只是谢某不解为何临淄王为何送琴给姜大姑娘。从前没听过她弹琴?”
姜伯游叹道:“她母亲从前要求她苦学琴棋书画,但她在琴和画上太出色了,书和棋就显得平常。
连文先生称赞过她的琴音有大家风范。燕侯爷也很喜欢她弹奏,以前他来就会请蕙丫头弹琴,燕世子自然听过。
只是她达到她母亲的要求后就甚少弹了。不知是她母亲老喜欢让她在人前表演的缘故?还是她更喜欢绘画?
这丫头心思藏的深,不像宁丫头一望便知。”
谢危道:“希望来日有机会倾听姜大姑娘的琴音。谢某很喜欢那三套衣裳,姜大姑娘费心了。
她在杭州住的可好?可有在议亲?”
姜伯游道:“这丫头一心扑在她的生意上,哪有时间操心其他事。
她三堂嫂前阵子回来京城,说蕙丫头在杭州过的可好了,她大伯一家都很喜欢她。
我和她母亲怕她待久了不想回来。她母亲说十八岁那年就得让她回来,不然好人家都被订下了。
谢危笑笑,不再多说。与姜伯游提前拜个早年,就分开了。
姜伯游等走了半路才觉得不对,怎么谢居安今日特别关注蕙丫头。难道他有弟子想托他保媒?
姜伯游想起谢危在文华殿的一众学生,好像优秀的子弟不少。嗯,有哪位特别得谢居安青睐吗?改日问问燕临吧。
除夕夜谢危总算肯同吕显他们一块在家守岁。他们热热闹闹,他和刀琴偶尔插两句话。
大多时候,他喝着清酒,心情颇好的看着身上的衣裳。
周围都在放鞭炮,他穿着石青色圆领瑞鹤纹绸束腰广袖袍,举杯遥望着天空的明月,不知她在杭州是什么光景?
第15章 深院一灯明
除夕守岁的晚上,姜雪蕙同大伯父一家吃完团圆饭,喝了点清酒,托辞不胜酒力,先回房了。
窗外月朗星稀。城里热闹一片,到处张灯结彩。
侄子侄女们在院里放着鞭炮烟花,笑声清脆,不时有鞭炮声传入房中。推开窗,还能看到绚丽的烟花。
姜雪蕙从柜子里翻出三张图样。这三套衣裳原本计划放在来年的镇店之宝系列。
可是当她画出来的时候,她竟觉得谢危最适合这三套衣服。于是她鬼使神差让人做大一个尺寸。
这是她根据看过一个博物馆的展品画出来的系列。
她的想法是这系类定制款的衣裳就不在杭州卖了,让家人送给交好的亲友作为年礼。
哪怕妹妹要送张遮和燕临倒也合适,并不怕落人话柄。
本来她的铺子对皇族或顶级世家,一般就做一套衣袍。当然一套是价值千金。
但她最初没将谢危计划进去。毕竟打听一下便知衣裳是从她这出去。
她送谢危衣袍有些说不过去。妹妹对他有些惧怕,回家后都不提这人了。
这三套内有两套都是圆领,张遮和燕临多穿圆领长袍,谢危常穿交领长袍。
她最初不信邪,想着做大一个尺寸,不行再改短给其他人也合适。
可没想到做出来后,横看竖看还是适合谢危。
她想起谢危的身份,就不愿再让人做同款了。做好了成品她扣留下来,换了其他衣袍上去。
图纸都被她收了回来,放置家中。
只是当姜雪蕙带着这三套衣服到家,觉得自已真是昏了头,怎么就放着钱不赚,要留下来给谢危呢?
于是她又将衣袍收进柜子里。
姜雪蕙本以为她和谢危就是同行一阵,到了京城就和大家就毫无瓜葛了。
她不在他的剧情范围,她就会渐渐淡忘了这人。
架不住谢危察觉她的医术风格与这时代的大夫不同,有独门秘技,能医治他的病痛。
于是他头疼脑热就写信给她,写着写着,他就越写越多。
他写的字体原本是馆阁体,大概是见她常用行书,他就跟着换成了行书。
他的书法功底深厚,行书字体刚柔兼济,仿如经典名帖《兰亭序》般,带着龙跳虎卧的神采。
曾经她苦练山水画不得入门,为了练好山水里的线条,学了篆书,等画技练出来了,才过渡到行书。
这经历导致她看见好看的字体,会不自觉用眼睛顺着线条临摹。
所以有时她没空回信,也忍不住会回看谢危的信。
她反复观摩这字体,甚至执笔模仿了几回,回回都对他的书法造诣心生赞叹。
他写的太优雅漂亮了,她怎么模仿都仿不出他的书法精髓。不禁感叹,此人真是底蕴深厚,天才了得。
因他总来家里找父亲下棋,她按母亲要求学习厨艺时,做出来的糕点汤水就送去给父亲。
她知道他在,干脆就给他做了针对他身体的药膳。
在她费心思考的准备药膳期间,自然少不得想起这人。想着他的身体脉象不知怎样。不知他喝了以后是否有减缓。
父亲爱送她的画,兰花和摆件给她,送完就同她提起谢居安如何夸她的话。
于是谢危又久不久将兰花带回来给她补救,作为回报,他送了不少画册药籍给她。
甚至她到了杭州,父亲还不时在信里提起他。连母亲有时信里都会说起谢少师来家送的礼物。
每次都有一份是给母亲。母亲夸他眼光极好,送的东西不贵重但甚合母亲的心。
如此一来,姜雪蕙和妹妹在家门口同谢危分别两年后再没碰过面,可她感觉他似乎无处不在。
在信里,在书里,在父母亲的话里。
姜雪蕙在房中手捧着图样沉思,明明她来杭州那么久,京城的人和事都渐渐远离了。
忙着赚钱的时候,她连张遮都淡忘了。更不要说毫无瓜葛的谢危。
难道是他上次匆忙跑来码头送别,她在船上正视着他的脸和身姿太久了?
还是他的双眼如深潭般乌黑深邃,让她被牵引住了,导致在心头挥之不去吗?
姜雪蕙很清楚谢危长的极为俊美,只是之前她惧怕他的破坏力,非必要都不敢直视他。
她照顾他那几天,忧心忡忡,每日想的都是生存问题,无暇顾及美丑。
唯一一次直视是被野猪咬了,以为自已快挂了,神思恍惚,望着他只记着要交代后事。
上回在船上,她与他离的不近不远,又因离别在即,让她一时忘记了害怕,在明媚的阳光下,直面了他整个人。
她用清晰的视线,清清楚楚将他看个分明。
谢危有着一对浓墨似的长剑眉,如扇子般的睫毛,深潭般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他身材伟岸宽阔,浅粉色的简单衣袍无多余的配饰,却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和风雅。
那天清早,他就带着这模样突然撞进她的眼里。
先前他脸色苍白,显得精神不振。不笑时,就带着几分阴沉和冷峻。让人不敢靠近。
可那日见他气色不错,带着几分不舍和焦急望着他们,真情流露让人少了惧怕,觉得他也显得柔和起来。
她原以为自已转头就忘记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