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画演示图给画师说明她要的图册风格,反复修订后画出来的第一张画,才发现她竟是将谢危画了出来。
吓的她立即收了起来,重新花心思去画新的人物。
她画出那三套衣服,突然又想起他这个人,当时就觉得再合适他不过了。
某天,她打开柜子找其他东西,又看见收了好些天的三套衣袍。
正巧她要寄年礼和店铺的衣裳到家。再三犹豫,还是拿了出来放进礼盒里。
燕临和张遮的衣裳她都写了姜雪宁的名字,让便宜妹妹看着来送。父亲和几位帮过他们世伯的都有。
唯独想送给谢危的三套衣服,让她提笔半天都无法写出来。
现在想想,她就算不写,以父母亲的眼力,定会知道那三套衣裳是给谢危的。
她之前都不明白,为何会想起这么一个人。可寄完东西又忙碌起来,这事就无须再想了。
除夕夜里,她独自一人在房间伴着孤灯,想念京城的亲友。又抽出图样,想象着谢危穿那三套衣裳的模样。
她念道:“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明白了,她是被谢危的美貌和身形冲昏了头脑。
她不擅长画人物,反复修改苦思中,自然会找身边的人入画。
毕竟相识的人当中,他的九头身身材最适合做模特版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不能免俗。她原谅自已的一时不谨慎。
想来父母亲会为她周全,她不要再自寻烦恼了。
姜雪蕙心道:“不要再纠结了,他送了这么多礼物来,当作是回礼了。”
第16章 春去夏犹清
谢危才二十四岁,这年纪在曾为现代人的姜雪蕙眼中,他还是生机勃勃的年轻人。
何况他背负着沉痛的恨意和三百条人命,从尸山血海走了出来。
顶级世家出身的贵族子弟,却不得不在仇人面前忍辱偷生。
她很难对这样的人不心生怜悯。不能无视这么一个人物,也推不开他的求助。
三个月后,她收到了谢危的来信证实,那三套衣裳果然到了他手上。
他同她细细说起多少人过来问询这三套衣裳,上课时学生们都看呆了眼云云。
还有最近他斫了张琴,音色很是清扬。
这时姜雪蕙已经不想看谢危的信了。
当看到琴之一字,想起记忆深处那十根如玉如雪的纤长手指,在钢琴键有节奏感的跳跃敲击,心里更是不太愉快。
如果谢危一开始就这么频繁写信给姜雪蕙,她大概会很警觉。
可他一点点地写,生病了才写,不时带点琐事,这就逐渐降低了她的警戒心。
他耐心地等候,让她将他当成了笔友。到后来姜雪蕙已经习惯了他的来信。
她来杭州一年,收到他的信不算多。待她清点一下不到一盒的信件,想起原来姜府那些信件,加一起不少了。
她感觉有些东西似乎朝她不敢想的方向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烧了所有谢危写的信。可里头记录了他的病症,她实在下不了手。
姜雪蕙盯着谢危那些信,心道:“怪他老写信给我,让我竟生了魔障。”
春花将尽,夏天的风吹遍京城。
谢危因着姜雪蕙送的衣裳在学生那很是出了一阵风头,他不喜欢过多学生来摸他的衣裳,干脆就在府里穿着。
最近吕显也打听清楚了这衣裳背后的故事,同他说起姜雪蕙在杭州的壮举。
吕显感叹道:“姜尚书的大女儿不得了。擅长借力打力,先借她大伯父的力,再借各大商行的势。
而且她不显山露水,也不图扩张,就隐在她大伯父身后。
让她大伯父成功和杭州官员,大商行背后的势力扭成一团。
世人皆以为是姜知府将生意挂她名下,不细查都查不到幕后操控的是她一位官家闺秀。
此女甚合我的心意,听说她还没议亲。
我的老师同她父亲是同门,改日让老师带我去她父亲那转转,我这么风流倜傥,姜尚书定能相中我。”
甚少说话的刀琴凉凉地说:“吕先生,你想对穿还是洞穿,你要什么姿势,我这把刀都能满足你。”
吕显贼兮兮地笑说:“开玩笑。哈哈,谢居安的脸色真好看。你拿那些画册我都看过了,没有你那三套衣服。
看来这姑娘对你真不错。专门给你做衣裳。哎,我怎么没撞上这么好的事。
多好的姑娘,这年头喜欢赚钱的姑娘很难找了。”
谢危抿着唇不理他,默默看着手中的画册喝茶。
吕显埋汰他:“这几个月你轮流穿这三套衣服,再好看都看腻了。你还将它们分拆成八层来穿,至于吗?
况且都夏天了,你穿着不热吗?”
谢危瞅他一眼:“我怕冷。”
吕显感觉自已有被狗粮羞辱到。他两眼一转,怂恿他:“你倒是让那姑娘再寄多几套呀。比如照顾一下我。”
谢危冷着脸,更不愿意搭理。他若能同她开口,何至于如此。
人在京城他尚不知如何处理。人在远处,他更加要谨慎。
不然就如沈d,一张古琴都送不出去。琴退回时还托燕临传话,拒绝的干脆利落,一点遐想的余地都不给人留。
姜雪宁今早也启程去了杭州,据说走前给燕临留了封信,深情并茂地拒绝了燕临的情意。
导致沈d和燕临今日在课上魂不守舍,愁眉不展。
吕显也在心里吐槽。谢危吃穿用度皆要精品。但为了来日大计,每月都要亲自算账攒钱。
一分一毫都不肯放过。其他方面就宁可少用,贵精不贵多。
他的衣服不多,但件件精品,无一不是京城名家细细编织缝制了一两年的上品。衣料考究,衣袍简单大气。
云裳记每个季度就要推出新品,主打新,奇,快。
若非样式设计高超,色彩搭配出色,又舍得砸上等衣料进去制作。未必能比的上谢危先前惯穿的衣袍。
谢危自从收到衣袍,当宝贝似的。现在入夏,在家他都要外搭上那件月白色纱质广袖长袍。
吕显试探了谢危几次,他都说不上所以然,可见其对情之一字尚未参透。
吕显自觉窥探了他的隐秘,不说破还喜欢不时刺他两句,先前让刀琴赶了好几回。
管家来报,称姜府又送来礼盒。谢危抬头让下人将东西都放进来。吕显看到盒子的尺寸,知道是衣袍,更是兴奋。
这回的盒子挺大,有四个。打开一看,里头放着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每盒两套。
吕显迫不及待将它们都打开了,连剑书刀琴都走进来看热闹。
衣袍还是一如既往的雅致精巧。谢危看过后,他们三人也拥上前去观赏。
在他们的赞叹声中,谢危却心觉有异。看他们都在高兴,他隐忍不发,细细看过这些衣袍。
这回全是交领衣袍。春夏秋季颜色依旧以淡雅为主,冬季却改成玄色,苍青色。
吕显每件都看的很仔细,见谢危没拦住他,还上手摸了一遍,他一脸羡慕。
之后连随盒一块送来的画册都一张张翻看。
吕显同他说起:“你放着那些画册可真好看,同现下画师的风格全然不同。
我本想订几套衣裳,可这么多画都挑花眼了,我竟不知哪套更好些。
下回若有机会帮我说说,我付钱让姜姑娘给我挑衣服,她的眼光好,定比我瞎买强。
我听说宫里的乐阳长公主都很是喜欢这些画册。下了重金订购霓裳记每年的画册和新款。”
皇宫里,公主沈芷衣无语地望着眼前涕泪纵流的少年,她算算时间燕临也伤怀了好久了。
她忍不住说一句:“燕临,别哭了。你哭起来很丑,你的手帕都湿透了。
你明天还要上课吧。脸和眼睛哭肿了怎么办。”
燕临不理她,仍在伤心。他的宁宁抛下了他,去投奔姜雪蕙。
他昨日休沐才帮姜雪蕙还琴给王爷,今早就轮到他被宁宁撇清关系。
不知是谁在宁宁耳边说了什么,还是她姐姐拒绝王爷的事情刺激到她。她一改原来的态度,也决绝地写信拒绝他。
沈芷衣对燕临的举动翻白眼,她下午后无聊,突发奇想来逛到文华殿附近。然后在转角处撞到燕临在哭。
天气晴朗,绿树下,英武的少年带着一双含泪的双眼,在阳光下分外惹人怜惜。
沈芷衣同他从小一块长大,小时候就见他在这哭过。没想到都这么大了,还能围观到他哭。
沈芷衣喜怒无常,若是旁人哭哭啼啼,她不刺上两句都算好了。更不要说在这蹲着劝人。
她自觉和燕临是好朋友,强压要甩袖而去的冲动。
她耐着性子说:“你到底为啥哭啊?有什么想不通的,我让皇兄来陪你出宫走走?我给你拿出宫的腰牌可好?”
燕临来一句:“不用找王爷了。他也在伤心呢。”
沈d收到姜雪蕙退的琴后,整个人都无精打采。
燕临觉得自已传达那些婉拒的话都显得多余。沈d心思透亮,见到琴就领会对方的意思。
换做是燕临,还会自我开解说是礼物太贵,姑娘家不好意思收。
而沈d直接就自闭了。
第17章 别离在今晨
沈芷衣大奇,想站起来去找沈d。谁知蹲久了腿麻,一起身就往前扑去。
燕临坐在石头上还好,他赶紧接住她,却被她带的一同磕到地上。
沈芷衣无事,给她做肉垫的燕临就惨了。后脑勺磕到了,脸被她的发钗划破了皮。
燕临的嘴唇和下巴也被她的大脑门磕伤,痛的他不禁闷呼一声。
沈芷衣撑起身体,她脸上一片羞涩,大眼睛不自在地扑闪着。
可她一望见燕临的惨状,心头闪过那点旖思登时没了。
她赶紧起来,燕临也坐到地上,揉着后脑勺,呲牙咧嘴很是痛苦。
他不知道自已变相亲了公主的额头,只觉得疼。
他同公主从小如手足般长大,说话也不顾忌。
他站起来瞪着眼睛道:“公主,您怎么吃胖了那么多?我胸口都差点不能呼吸了。”
沈芷衣忘了尴尬,跳脚道:“臭燕临,我哪里胖?要不是你哭的可怜,我能蹲到脚酸吗?”
燕临还想反驳,可见沈芷衣一跳,胸前起伏不断,呼之欲出。
正值初夏,她的薄纱外衣罩着海棠色的抹胸长裙,体态丰神绰约。
燕临本能看多两眼,随即转头。原来沈芷衣不是胖,是胸大。
他这才意识到自已的小伙伴长大了。他说话要避嫌,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乱开玩笑。
“好好,您不胖。是我失言了。您身上这套衣裳是姜尚书家送的吗?”
说起她喜欢的衣裙,沈芷衣就精神了。
她扬起眉笑道:“好看吗?他家送的衣裙都好别致。还有那些画册,我都收藏起来了。
男的帅女的美,不似其他人物画,眼睛瞪的跟青蛙似的。”
燕临点头道:“确实好看。”想起已往杭州去的姜雪宁,心情又低落起来了。
“公主,您方才说的腰牌还能给我吗?”
“好啊。皇兄怎么了?你说他也在伤心?他今天没在宫里,我同你一起出宫去找他吧。”
“不用,男人之间一点的事。我找他喝酒就好。公主,今天谢谢您陪我。改日我再找姜尚书要点他家的私服送您。”
“嗯嗯,那你记得呀。皇兄那替我问个好。”
燕临转身想抹去脸上的泪,可脸颊微痛,他才想起脸被划到了。
沈芷衣见状赶紧递绣着海棠花的手帕给他擦脸。
燕临不在意地接过来,擦完就随手放兜里。
沈芷衣本想让他还给她,见他如此随性,还是沉默了。
两人挥别,沈芷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很是好奇。他到底在哭什么呢?是燕临喜欢那小姑娘不理他了吗?
又想起燕临那微微红肿的嘴,沈芷衣有些不自在,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甩了甩头,从小见过燕临不少糗事,哪能对他有半点遐思啊。
算了,日后让她打听到是哪家姑娘,就帮一下燕临说些好话。
要那姑娘敢负了燕临,身为好友的她定要为他讨回公道。
天色已近黄昏,晚霞将天空点缀的金黄一片。燕临和沈d在酒楼包间点了清酒,望着镂空花窗外的晚霞格外惆怅。
两人的情绪低落至极。若姜家姐妹还在姜府,他们肯定会借着酒意壮胆,直接问上门去。
如今两位佳人远去杭州,两人心里有千般言语,万般思量,都吐露不出一句话。
他们各自私底下哭也哭过,在好友面前再哭就丢人了。
两位被京城少女追捧的梦中情郎,如今都为情所伤,失意消沉,只能闷头吃菜喝酒。
可他们心头堵的慌,动了几下筷子就吃不下了。
不一会,延平郡王来了,薛烨跟在他后头。两人无意在外头碰见,便结伴来常去的酒楼吃菜。
店小二见他们四个常在一块,直接领他们到沈d他们在三楼。
延平郡王见他俩死气沉沉的模样,他不明就里,奇道:“今日季末考试你俩还是第一第二,是在庆祝吗?”
沈d同燕临没回答,等延平郡王和薛烨坐上桌,沈d强打精神问:“你们怎么出来了?先生没留作业?”
延平郡王道:“原本要留堂写,有位小公公通知我们,明日谢先生请假,其他先生也有事。
干脆给我们明日放一天,能出宫的都跑了。”
燕临和沈d对视一眼,倒省的他们又浑浑噩噩上一天课了。
不用上课,自然就要放开了喝酒。于是又上了些酒。喝着喝着,延平郡王同薛烨都聊起最近朝中的八卦。
自从薛家的赏菊宴打响名声,他家对京城的未婚男女都如数家珍。
薛烨说起今年的新科进土,最受瞩目的还是探花和传胪。
殿前应试,圣上沈琅喜他两才思敏捷,又见他两年轻英俊,笑称他两为京城双壁。这雅号从此传扬开来了。
定了名次后,因朝廷缺人。对这届的进土安排上就不拘一格。
探花崔来仪出自世家崔氏,朝中有些人脉,被破格同状元榜眼一起被授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而传胪张遮是刑部司郎中的独子,顾春芳的亲传弟子。张遮按例在保和殿参加朝考,综合考试成绩第一。
张遮在殿前奏对对答如流,奏章写的老练。被破格任命从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不用同其他进土一般从庶吉土开始。
授官后,顾春芳写信给圣上,他举贤不避亲,赞张遮在断案上有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