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赶紧起身,爬上竹床看她。谢危比她更快,他跪坐在旁握着姜雪蕙的手。
她正缓缓睁开眼睛,眼角划过一滴泪。
姜雪宁心头有些酸涩,见便宜姐姐睁眼,惊喜地喊:“姐姐,你醒了。”
姜雪蕙眨了好一会眼睛,转头见姜雪宁哭的眼睛都红肿了,奇道:“你怎么啦?为什么哭的那样厉害?”
若是之前姜雪宁会嗔怒地说:都怪你,是你害我哭的。
可当她听到姜雪蕙那句呓语,想起嬷嬷说的:大姑娘也是无辜的。
她沉静下来,只说:“你都错过两顿饭了。”
姜雪蕙见便宜妹妹望着自已,脸上挂着泪,带着欢喜和激动。她明白了,轻声说:“谢谢宁妹妹。”
她感到头脑清醒许多,体力也恢复不少。看来那野猪身上没有那恐怖的病菌。她能好好活下来了。
第19章 山中岁月好
姜雪蕙吃力地坐起来,谢危扶起她,却见滑落的大氅露出她的双肩。
谢危见上面的血痕结痂了,勒痕也淡去不少。他留意到一旁的姜雪宁瞪着他,一脸不自在,便转身下床。
姜雪宁拿了件外袍披在她身上。姜雪蕙说:“难怪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宁妹妹,我让你担心了吧。”
姜雪宁嘟起小嘴,笑骂道:“知道就好。赶紧来吃吧,饭都凉了。”
姜雪蕙穿好衣服下床吃饭,几口热汤下肚,身子暖和许多。
她胃口大开,吃了不少肉干和山药木薯。这狼吞虎咽的劲头,倒让姜雪宁有些吃惊。
姜雪蕙微笑说:“明天我们有机会下山了。”
她望向谢危,对方同她肯定的点点头。她继续说:“妹妹,我们要吃饱喝足,好好休息。”
暗地里她松了口气,谢危没有对她动杀机。她知道自已逃过一劫了。
姜雪蕙睡了这么两天,身上疲惫消去了不少。
且她精神甚佳,心头的担忧尽去。愈发迫不及待想明日快快离开此地。
吃完饭后,她同便宜妹妹一同收拾,等装好行囊,打包好食物。
她们煮上一锅热水,谢危借口出去散步消食,离开山洞给她们梳洗的空间。两姐妹用热水擦身和脸,整理长发。
姜雪蕙见自已染血那套衣裙和披风都洗干净,在炉边烘干,并挂在高支架上。
她转头夸姜雪宁:“这两日谢谢宁妹妹照顾。衣裙都洗的这般干净,可见费了不少心思。”
姜雪宁哭丧着脸,靠着姜雪蕙耳边同她嘀咕:“不是我,是谢公子给你洗的。
昨日你睡过去后。他就让我带路,拿箩筐到小溪边,敲碎了薄冰,将箩筐放进溪水里冲刷许久。
然后拿回来放热水锅里给你烫过,再用温水洗的。”
姜雪蕙惊诧地瞪大眼睛。姜雪宁讪讪地说:“我就在他烫好后。抢下你的抹胸和亵裤给你洗了。其他都是他洗的。”
姜雪蕙僵着脸,半天才挤出话:“事急从权。谢谢宁妹妹替我周全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便宜妹妹烧了那些衣服。她尴尬的脑门都要冒烟了。
姜雪宁见便宜姐姐头都不敢抬的窘迫模样,小嘴一扁,犹豫好一会,都不敢同她说今晨看到的事情。
谢危同她调换睡的位置说要照顾姐姐,她半夜特意起身看过,见他两人之间隔开距离才放心睡去。
结果清晨起来,竟看到两人相互依靠在一起。
谢危的头靠在姐姐的头上,姐姐靠着谢危的胸膛。她见到这场景吓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知道不好出言指责,毕竟谢危不是故意的,唯有转身继续装睡。
她怕姐姐会说她,便将这事烂在肚子里,半个字都不敢透露。
只是这天晚上,姜雪宁问也不问谢危,直接将位置挪回姐姐身边。
谢危敢多看一眼,她都要瞪人。好在对方没什么表情。
她同姐姐在一块,嘀咕了好一会才睡着,两姐妹相互靠着睡觉,如同两朵洁白的并蒂莲。
谢危隔着一段距离躺着,背对着她们,等听见没了动静。过一会才转身望着姜雪蕙的背影,慢慢地闭上眼睛。
打从她醒过来后,他心里便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如同幼时吃了母亲做的酥糖,清甜的让心都化开了。
这几天是他从七岁后睡的最好的几天。他的风寒咳嗽痊愈了,连失眠梦魇都消停了不少。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永远停留在这几天,不再担惊受怕,身体康健,能睡个好觉。
可惜他没有这个资格。而姜家姐妹是闺阁女子,等他们回到京城,再见就不容易了。
三人一觉醒来,用过早饭一同走出山洞。
他们将炉子的柴枝浇上水灭了火,洞口的竹叶帘放置一旁,竹床石锅等工具都留在山洞,给后来者使用。
今天依旧是好天气,灿烂的阳光仿佛将之前的厄运照没了。
他们精神抖擞地走在山路上,与来时不同的之处,便是大家共同患难后都熟悉起来,偶尔会说说笑笑。
他们也会在行路不便时相互搀扶。这样快步走了大半天。他们终于走出了这座山。
让姜雪蕙颇为沮丧的是,在山下她借口休息吃饭,等了好一阵,山下空无一人。
没有如同剧情般等到周寅之带着姜家人马来接。她都不知道自已是在山里待太久了,还是待的太短了。
毕竟那部戏她跳着看,又相隔多年,能记住几个节点就不错了。其他旁枝末节她是一个都记不清楚了。
好在她有准备银两和金瓜子在姐妹俩身上。
他们再走一阵,到了山下的村子,同村长租来一辆牛车和赶车人,就往京城出发。
只有姜雪蕙准备了通关文书和父亲的名帖。
没有官方文件,谢危又要掩盖身份,就住不得官府设立的驿站,私人客栈又隔的太远。
眼见天色到下午开始发灰,他们还没找到合适住处。只能在官道上继续前进。
姜雪蕙见已到了京城附近,在不远处是一道分岔口,立即给谢危指路过去。
她说那里有父亲的朋友。他们可试着前去投靠,不然就同那里的居民租两房间。
这牛车走的慢,等他们到京城城门已经关闭,听到姜雪蕙的办法,谢危自然照做,让赶车人顺着她指的方向去。
他同赶车人说完话转身,却见姜雪蕙将姜雪宁的发髻拆除,将头发细致地分成几股。
她们姐妹身上带孝,钗环全无,一身白色孝衣。只能在发髻上下些功夫。
姜雪蕙给妹妹在头发中间扎一个可爱的发髻,两边用两股头发环绕,然后加几条辫子围着。
然后再编几条细长的编织辫子,在上半部分扎成一股,又再连同身后的长发在中间扎成一束。
最后,刘海拨开到两边,显出光洁的额头。
谢危看着姜雪蕙十指纷飞如蝶,在她妹妹的长发上左右穿插,不由惊叹这姑娘的手巧。
很快姜雪宁的发型就做好了。这样不会看着像女童,而是一位俏生生的少女形象。
她也给自已梳理一番,款式简单些,外形与妹妹大致相同。让人一见她们就像双胞胎。
加上她们个头本来就高,身形修长,不细看真会被认为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到了地方,他们让牛车停在路口。姜雪蕙还去街上店铺买了些礼品。等谢危满手都提着大包小包,她才罢休。
她同行人打听,然后七拐八拐带他们走到一户青瓦白墙的人家。
里头有一棵黄腊梅树开的正好,梅枝伸出墙外,路过的人都能闻到一缕黄蜡梅独有的幽香。
姜雪蕙表情平静,内心却激动万分。这些年她百般折腾都改变不了便宜妹妹的命运,但总算扭转一人的命运。
如今找他家上门求助,正好给便宜妹妹铺好路,让她的恋情顺遂些。
第20章 寒梅著花未
行路间,谢危就听姜雪蕙教姜雪宁上门的礼节和说辞。
她说的是:“你先行个见面礼,说你是京城户部侍郎姜伯游的女儿,有事拜见张政张伯父。
然后将父亲名帖交给开门的人,等进去见到张伯父的面,再行晚辈礼。其余就交给我。”
姜雪宁经过这些天的共患难,对姜雪蕙简直言听计从。她不问为什么,认真地照着学。
等敲门后,里面的人打开大门。姜雪宁上前一丝不苟地将姐姐教的演示一遍,等抬头见人,登时呆住了。
眼前的男子面如冠玉,身形如修竹,不笑时,自带一份清隽风流的风姿。
她平生见过的男子中,只有谢危能与之相比。
但谢危如供台上供奉的神仙,远在云端。而这位男子却让她一眼就印在心底,再难忘却。
那男子愣了一瞬,眼前的姑娘容貌出众,他分明从未见过,一股熟悉亲近的感觉却在心里油然而生。
两人都望着对方的眼睛默不作声。姜雪宁只感到心跳声响同擂鼓。
还是男子先定下神,接过名帖,一见上面的字。
他赶紧行礼道:“姑娘找的正是在下的父亲。姜伯父对我们恩同再造,还请快快进来。”
姜雪宁本来还有话要说,此时脑子乱成一团。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姜家二姑娘,对,嫡次女…同姐姐和表哥一块来来…贵府拜访
…那什么…我我我…你…你…你,不,请问郎君怎么称呼?我叫雪宁…你也可以叫我宁宁…”
姜雪蕙同谢危站在墙角边,她看着便宜妹妹的侧脸,见她前后反应不一,心里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惊讶。
然后是感叹,白月光杀伤力真大,初次见面就让聪慧的妹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可见前世便宜妹妹为何能冒天下之大不讳了。一见钟情的后劲太大了。
何况对方奋力暖心守护,不计回报。让妹妹甘愿以性命相陪。
只听那男子说话,声音如同青玉相互敲击声般,娓娓动人。他道:“在下张遮,姑娘是恩人之女,还请不必客气。”
姜雪蕙听到这话,就知道今晚投宿有望,算算该她出场了。
她假装咳一声,口中喊一声:“妹妹。”
然后她莲步轻移,走到张家大门,先行礼,表明身份。
正要再说几句客套话。等她一抬头,她也呆住了。
此时天色渐晚,姜雪蕙却感到天空传来惊雷阵阵,谁能告诉她,为何张遮长得竟然和小哥一个模样。
她死盯着张遮的脸,那些前尘往事如同浮光掠影向她扑面而来。她脚一软,竟倒入对方怀中。
张遮扶着她左边手臂起来,姜雪宁赶紧去托姐姐的右边的手臂,姜雪蕙松开张遮的手,转身拉着妹妹。
她反复端详着姜雪宁的脸。想起初中的犀利妹。
大大的黑框眼镜,厚重的头发,咧着雪白的八颗牙齿对自已笑的模样。
她眼前一阵发黑。在这个世界生活十几年,事事先入为主。
她怎么就没发觉姜雪宁的长相同十三岁的犀利妹一样呢?
难怪她总忍不住对姜雪宁亲近,处处照顾关怀。竟是姜雪宁的长相引发了她心中的善意。
她脑子阵阵发晕,忍不住自问: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眼里望见重重影像时,姜雪蕙见到谢危快步走过来,他将礼品都塞到张遮怀里,在她昏过去之前接住了她。
等姜雪蕙醒来,她已在床上躺着了。这房间布置简单,但不失雅致整洁。
姜雪宁扶她起身,旁边站着一位中年美妇人关心的上前看她。姜雪宁问起她的情况。
姜雪蕙强笑道:“许是赶路有些累,休息一会就好了。”
说罢,她眼神示意妹妹。对方机灵地给她介绍中年美妇的身份,果然就是张遮的母亲蒋氏。
姜雪蕙下床给中年美妇行晚辈礼,说:“蒋伯母,晚辈是姜伯游的长女姜雪蕙,方才失礼了。”
蒋氏为人朴实直爽,直摆手让她不必客气。蒋氏更在意她的身体情况,还说要找大夫上门来看诊。
姜雪蕙再三保证无碍,蒋氏才暂且罢休。
蒋氏问过两姐妹的意思,便招呼她们去偏厅吃晚饭。男子均在大厅吃饭。
由于房子不大,两个厅就用一个屏风隔开。
等张家人摆好晚饭出来,姜雪蕙见饭桌上十分丰盛。
蒋氏说他们唯恐招待不周,张家父子特意出门去酒楼买来招牌的饭菜。
张遮母亲蒋氏另外又做了馄饨,面条和糕点。这摆的满满当当两桌饭菜,怕是比张家自已过年还吃的好。
姜雪蕙昏了过去,就由谢危出面同张家父子说明缘由。
这家人热情友善的超乎意料,听闻到是姜家姑娘和子弟遇险,姜大姑娘知晓父亲有一好友在这,不得以上门叨扰。
他们只恨不能早早知晓,为姜家排忧解难。
张父还嫌他们买东西过来累着了姜大姑娘,叮嘱直接上门便好。
他说张家大门永远为她们开着,请当自已家一般,不必客套多礼云云。
由于男女分桌而食,蒋氏为照顾姜雪蕙,特意挨着她,不断夹菜添茶。蒋氏和善可亲,待两位姑娘格外上心。
不但将她们要休息的房间重新打扫干净,还特意找邻居打听,出外买了许多少女常用的物品。
比如梳子,头油,发绳,发钗一类。蒋氏就怕自家招待不够尽心。
若非姜家姑娘还在孝期,蒋氏怕是衣裳首饰都要给她们添置上。
为了让她们在张家能毫无拘束,张氏父子今晚会去邻居家寄宿,留蒋氏在家照顾两位姑娘。
蒋氏忙个不停,吃完饭陪她们休息半时辰,就让儿子提木桶进来,烧好水放满给她们沐浴洗发。
姜雪蕙一看,木桶连毛巾澡豆都是全新的。
她赶紧起身致歉道:“让伯父伯母破费,实在过意不去。”
姜雪宁也跟着起身说客气话。
蒋氏道:“都是日常用的物件,哪算的上破费。两位姑娘远道而来,莫要嫌弃寒室简陋就好。”
姜雪蕙柔声道:“蒋伯母,称呼我们雪蕙,雪宁便是。谢谢伯父伯母悉心招待。”
蒋氏很喜欢姜家两个姑娘,她们都生的一副好相貌,性情如此温婉知礼。
她心里喜爱,说话更加亲切:“好,你们也不必同伯母客气。张遮和你们伯父明早去找马车送你们回家。
有什么直接同伯母开口便是,切莫多礼了。”
姜雪蕙让妹妹先洗完,她再过去洗。等泡在浴桶里,热水包裹着她疲惫的身躯,让她放松下来。
她细想这十几年的生活,还有历险时的伤痛,肩头涌出的鲜血。觉得梦怕难以如此真实。
想起上辈子最后看到小哥和犀利妹的笑容,再到这辈子的张遮和姜雪宁。她长叹一口气,还是按原计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