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角的热泪:“若能得郎君垂怜,将奴家赎身,从王府里解救出来,奴家甘愿一辈子跟着郎君。”
蒙其身形一顿,只觉得心都被小娘子的动人的衷肠融化了。正欲抬手擦掉云韶的眼泪,目光忽然被她手腕上的玉镯吸引。
这镯子成色水头极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若小娘子只是一介普通舞姬,又何来如此名贵之物?
他一时热烈过了头,来不及想那么多。可冷静思考一下,那日在酒楼瞧见她时身边明明还有婢女,脾气倔强,恍惚间还听到有人叫她什么......王妃?
联想到方才席间李珹的异样,他很快猜出来个大概。
蒙其阖上眼睫自嘲般笑着,怎么偏偏就是李珹的王妃呢。
不过主动既然送上门来,可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待他杀了李珏兄弟二人,要一个女人也是名正言顺。
“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我定不负你。”
云韶尚不知蒙其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藏在帕子下的嘴角一勾,柔柔道:“奴家愿意。”
蒙其闷声一笑:“既如此,我们便去书房吧。”
“书房?”
云韶疑惑地看着他,不过很快又想清楚。
若书房可以随意带人进出,想来布防图便不会放在这。
蒙其俯下身来,唇瓣眼看着就要贴上她的嘴角,云韶下意识偏头向后躲了一下,让他扑了个空。
“书房......会不会不太方便呀?不如我们去卧房......”
“好啊,那就去卧房。”
云韶没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爽快,顿时警觉起来。
莫非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了?来不及想那么多,云韶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着蒙其的脚步迈进了卧房。
当房门一关,云韶身体立刻绷直,心跳声在耳边响起。
蒙其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怎么......怕了?”
云韶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没有,只是奴家觉得,跳了一天舞应当是先要洗沐的。”
“听你的,我这就叫人去备水。”
蒙其走后,云韶按了下紧张的心口,涌起一阵不安。
卧房不大,一览无余。不知布防图会藏在何处,她只能盲目去翻找。
枕头下,棉被下,都没有,桌案上干净的发亮。
会在哪呢。
如果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依蒙其的性格,又会将它置于何处。
云韶愁眉不展,余光瞥见锦帐上悬挂了一个靛蓝色香囊。
她搬来凳子伸手去够那个香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摘下来。
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是边境布防图。
她将布帛藏在了自己心口处,换掉了那包椒粉。
白露昨日刚给她制好的小衣,里面缝了一个小口袋,本意是为了装防身用的椒粉,没想到还能派上这个用场。
她正得意,不料门从外面被推开,那香囊还没有来得及挂回去,连忙将空香囊塞进了枕头下。
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蒙其拎来一个食盒,里面装了不少热腾腾的饭菜。
他一进门就瞧见挂在床帐上的香囊不见了,轻笑一声。
美人还有几分聪明。
“先吃些东西吧。”
云韶确实有些饿了,但她更怕蒙其在饭菜里加些什么蒙汗药之类的东西,有些犹豫。
蒙其看出她在想什么,觉得自己在逗一个兔子玩,还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兔子,有些哭笑不得。
“放心,无毒。”
云韶讪讪笑道:“奴家还没有很饿。”
蒙其靠近床边,手臂撑在云韶身侧,脸上露出少年人的神情:“李珹还真如传说中一般冷面无情,竟然舍得派你来打探消息,也不怕羊入虎口。”
“不过,倒是正合我意,明王妃。”
云韶捏紧了手中的椒粉,尽量压下情绪朗声笑道:“郎君这是何意?”
“别装了。”蒙其起身面朝窗外,盯着外面的异动。“你既知晓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还是主动攀上来,可想过全身而退?”
“不如你跟他和离吧?嫁给我,做我的可敦正妃。我可不像李珹那个缩头乌龟,连自己的王妃都能利用。”
云韶听不得外人如此诋毁李珹,所幸也破罐子破摔般说道:“你既看穿,又让我进你的卧房,所谓何意?”
“只是想利用我引他入局罢了。”
蒙其负手而立,愈发觉得这只小兔子十分有趣,手指穿过她的后脑发间低声笑道:“李珹若得知,他的王妃在我身下辗转承欢......会是何心情呢?”
“你想得美。”说罢,云韶就将手里藏了多时的椒粉扬在了他脸上,提起裙摆飞快跑了出去。
蒙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睛不能视物,泪水不断往下流,趔趄地瘫在地上。
门外的守卫疑惑,可汗才进去一刻钟,小娘子怎么就出来了。
是不是太虚弱了些?看来要嘱咐小厨房将可汗的菜式换成跟大王爷一样的。
蒙其捂着眼睛跌跌撞撞走出门外,朝着云韶逃跑的方向望去。
守卫见他捂着眼睛急忙问道:“可汗,发生何事了,可要去追?”
蒙其摆了摆手:“罢了,”
左右布防图也是假的,就当逗小兔子开心了。
【📢作者有话说】
权谋线不会很长,关于这部分进展可能快一些,毕竟咱们还是个感情流甜文嘛~(其实是我不擅长写权谋)
第45章 上药
◎你......你这个毒妇!◎
乌蓝叼着一根牙签,吊儿郎当地闲逛。
听闻蒙其一刻钟就从小娘子的房间出来了,简直太丢他们家的脸。还是年轻,没经验。
他拍了拍怀里的鹿茸,心想,这么名贵的药材,就暂且忍痛割爱施舍他弟弟一些吧。
他正得意地笑,就看见不远处的云韶正在东躲西藏。
云韶气喘吁吁地往与李珹约定好汇合的方向跑,发髻早已变得松散狼狈,不料又被假山后的巨石划伤了小腿。
这下更狼狈了。
只怪她今日为了方便跳舞没有穿厚重的冬装,鲜血顺着小腿直流,咬着牙果断撕下一块布料将伤口处简单包扎。
乌蓝眯了眯眼:“是你?”
又是这个奇怪的口音,云韶惊讶抬头,一样蓝色的双眸,却不是蒙其。
乌蓝顿时起了色心,既然弟弟不行,那就让他来试试。他吐掉口中的牙签舔一圈嘴唇,扭了扭脖子,满脸油腻地走过来。
云韶没了椒粉,不顾还在流血的小腿奋力向前跑去。心中暗自腹诽:“突厥人果然好色!”
纵使她速度再快,终究无法与成年男子的力量抗衡。就在她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的瞬间,乌蓝如同猛兽般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
“小娘子慢些跑,我那弟弟不中用,你看看我如何?”
云韶见他目光浑浊,眼下乌青。蓝色的眼珠微微泛黄,便知晓了他的秉性。
她想起了那个便宜表哥孟勉,一样的重淫重欲之人。厌恶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她用没受伤的那条腿果断踢向乌蓝的□□,将心中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云韶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哼,做你的美梦吧!”
乌蓝捂起裆部眉头紧皱,指着她的手指不断颤抖:“你......你这个毒妇!”
下一瞬,身后传来强有力的心跳,云韶落入一个宽大温暖的胸膛。
李珹没有说话,默默扬起披风,将她轻柔地打横抱起。听雨趁着乌蓝疼痛的惨状,蒙着麻袋又上去补了几脚。
月色深浓,寝殿里一片寂静,李珹皱着眉头给云韶受伤的小腿上药。
“疼......”云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向小腿伤口,周围已经血迹斑斑。
李珹冷声道:“还知道疼?”嘴上虽然凶巴巴,动作却自然而然放轻了一些。
云韶瘪瘪嘴,从心衣里掏出了那张皱的不成样子的布帛,铺开来看是一张完整的边境布防图。
她甩了甩,生怕李珹瞧不见:“你瞧,我就说我可以的。要不是那块破石头,我也不会受伤。”
“最起码没有在蒙其和乌蓝手下受伤。”
见她略微得意的样子,李珹无奈摸了摸她的头:“说好了,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我们安插的人手已经成功混进去做了婢女。不过想来今日之后,他们应当更加小心去查底下伺候的人。若是再打探消息,只怕有些难度。”
云韶拉了拉他的袖口撒娇道:“好啦,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明日就是小满说的接头日了,我们要紧的是先把内鬼揪出来。”
想到那日书房里的情形,李珹眉眼冷淡了下来。
他最厌恶伺候的人生了不安分的心,这也是他府里一直没有婢女的原因。
从前有蓄意爬床的丫鬟都被他军法处置了,后面遣散再也没有买过。若不是顾及着云韶生活不方便,他甚至想将这些丫鬟全都赶出府去。
“你就这么肯定,那人一定是府里的人?”
云韶伏在他的膝上,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小满来我身边尚不足一月,因为她比较稳重,伺候我的时日要比谷雨多一些。前几日你公务繁忙一直歇在书房,那人定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找上她的。若不是府里人,又怎会知晓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李珹目露欣赏的眼光,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那依夫人之见,可有怀疑之人?”
他心里大概有了眉目,只是尚未确定。毕竟王府里身形跟听雨相似的很多。不过手上有烫伤的,在他记忆中只有两人。
云韶眨眨眼:“门房的阿才。”
李珹来了兴趣:“哦?为何不是金校尉?”
“我派人去查过,金校尉的伤疤是前年冬至你们在军营里吃饺子时不慎烫到的,当时便起了大片水泡,落下疤痕。但阿才的疤是打他进王府时就有的,无处得知。季嬷嬷说,他从前家中着了大火,亲人都被烧死了,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手就是那时候被烧伤的。”
李珹听的津津有味,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云韶得到他鼓励的目光,兴致勃勃地往下讲:“小满只粗略看了一眼,却分不清是烧伤还是烫伤。但依她所言,那伤口面积大,疤痕深,显然不是普通热水烫伤可以做到的。那日我在门房前跟阿才说话,状似无意打探起他手上的伤,他言词闪烁,只说是家中遭了难伤到了。”
“我觉得有异,便又叫人去他的老家永昌打探一番,奇怪的是,永昌十年前并没有大火案发生。”
“我又去查阅卷宗,发现同年在渭州有一场大火,死伤惨重。主人姓温,先帝时曾任内统领,后辞官归乡娶妻生子,育有两子和一义子,长子下落不明,幼子名叫温才。而收养的这位义子,就是邓绥。”
云韶从他膝上弹起来,嘴角要翘到天上去,满是期待与渴望,一副快夸我的样子。
李珹被她这模样逗的笑容开怀,又想起她今日穿着那么漂亮的舞衣闻歌起舞的样子,心中泛起一丝醋意。
真想狠狠欺负她一顿。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她那条受了伤的小腿上,冲动瞬间被压制住了。
看着她白皙的小腿还在渗血,遍布紫青瘢痕,李珹的心也跟着揪紧。无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邪恶的念头抛诸脑后,忍住那股想要欺负她的冲动。
“召召果然是我的军师,思虑的这般周全。”
云韶挺起胸脯自信道:“而且我怀疑,前世害你之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邓绥。一山不容二虎,没了你,整个陇原就是他说了算。他若生了反心,以河西军的实力,随时攻进长安也未可知。”
李珹垂眸,他也怀疑是邓绥,只是没有证据。即便揪出阿才是受他指使诱导小满下药,也撼动不了邓绥分毫。
他总觉得这场无形的斗争中似乎少了什么关键的人物,密密麻麻的线索都在指向那个人。可惜前世他死的太早,不清楚后面发生的一切。
若邓绥跟突厥勾结起兵造反,李珏能否抵挡得住。
院落白雪皑皑,映着夜色的银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冷,雪花轻轻飘落在青石板上。
王府里角门被推开,发出微弱的“咯吱”声。
男人哈着腰站在门口,身披厚重的斗篷掩饰身形,脸上的神情显得异常紧张。
小满似是站的有些久了,手指冻得有些僵硬,按照云韶教给她的话朝男人喝道:“你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王爷不但一点事没有,反而害得我遭了一顿责罚。”
男人声音沙哑,缓缓开口:“我倒是高看了你,连爬床都学不会。”
小满被他的话气的满脸通红,心中暗自揣测着他的意图:“说吧,这次又想叫我做什么?”
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把这个,下到王妃的膳食里。”
“这是何物?”小满一手接过瓷瓶,一手握住他手上的手腕:“来人!”
追风跟听雨瞬间出现在角门外,一人一边擒住男人的身体,堵住他向后逃的退路。
“你......”男人目眦尽裂,斗篷被听雨一把掀开,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阿才没有反抗,一改往日和煦爱笑的神情,眼神布满悲凉。这么简单的局,他一早便知道会被识破。他知晓邓绥在筹谋什么,不愿与他同流合污,可如今有了他兄长的下落,为了报当年的血海深仇,他不得不这么选择。
当年若没有邓绥的帮助,他恐怕早已随着亲人去了。
他听天由命般闭眼,咬断了嘴里的毒。
“不好,他想自尽!”
忙活了一个晚上,陆七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满脸嫌弃:“吐了不少,不过这断肠草喝下去,十有八九都活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奇怪。”云韶幽幽的嗓音响起:“阿才入府也2十有八九了,凭他对李珹的了解,即便是被我们识破,但此事及时止损,并没有真正伤害到谁,根本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他没有理由咬毒自尽。”
李珹负手而立:“你分析的有道理,单凭此事确实没有这个必要,他背后一定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韶点头:“不知他何时才能醒来,或许可以先从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开始查起。眼下已经确定邓绥是幕后真凶,我们也可早做准备。”
*
太和殿内,李珏愤怒地将茶碗摔在地上。宫人们瑟缩畏惧,不敢抬头直视这个暴怒的天子。
“荒谬。整个陇原就没有一个能杀了蒙其的吗?”
梁公公抬眼看向李珏,很快又低下头去:“皇上,杀了蒙其,其实对我们也没有任何益处。况且,只凭突厥的实力是撼动不了大越根基的。”
李珏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早间他收到陇原密探递上来的折子,才知道蒙其不仅安然无恙,毫发无损。还在凉州置办了一处宅子,宴请李珹和邓绥前去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