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鸢飞羽【完结】
时间:2024-12-14 14:36:33

  只有没本事的人,才爱拿这些身外之物给自己虚张声势充场面。
  那明月珠像它的名字一般,皎如明月,摆到那里立即照亮了大半个内殿。
  段曦宁干脆命人将其他的烛火都灭了,只留这明月珠,殿内的光顿时柔和舒适了许多。
  她轻快道:“好了,这下殿中的灯可不会熄灭了。”
  沈渊自是感激不尽:“多谢陛下。”
  看着他神情恍惚,似是惊魂未定的模样,知道他今夜怕是吓得不轻,她想到了什么,提议道:“朕背兵书哄你入睡可好?”
  沈渊受宠若惊,急忙推辞:“怎敢劳烦陛下?”
  段曦宁自来就不爱跟人这么客套,令道:“乖乖躺下。”
  不敢再多说什么,沈渊只好乖乖裹好被子躺下。
  “治兵者,若秘于地,若邃阳于天,生于无,故开之,大不窕,小不恢……”
  段曦宁背了《尉缭子》里面的《兵谈》篇哄他入睡,声音低沉下来显得舒缓柔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整个人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沈渊听不懂兵法,只是出神地看着她,内心惊悸渐渐平和。
  低头见他还是没睡着,睁着那双纯净漂亮的眼睛看着她,段曦宁笑着凑近了调侃:“早说看朕能睡着,就不费这口舌了。”
  沈渊忙闭上眼睛道:“这就睡,这就睡。”
  “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
第23章 色令智昏
  惊天动地的雷电已经停了好一会儿,大雨很快倾泻而下,伴随着狂风,天地皆面目狰狞,势必不让人安生。
  从内殿出来,素筠看着外面的雨十分为难:“陛下,这般狂风暴雨,回乾阳宫恐多有不便。”
  “这有什么?”段曦宁满不在乎道,“不就是大雨嘛!”
  素筠还想说什么,就被一把抓住肩膀,随后两人便腾空而起,在雨幕中穿行。
  四肢无着的恐慌令素筠大惊失色,强忍住没有惊呼出声,感受着风雨在耳边呼啸而过。
  待回过神来时,两人已在仙居殿外落地,脚踏实地,她才觉着自己还好好活着。
  段曦宁放开了她,轻快道:“这不就回来了嘛!”
  素筠同她进殿,连喘了几口气,仍旧心有余悸:“陛下,您真是吓我一跳。”
  段曦宁轻笑:“还是房顶上得少了,等天晴了朕多带你用轻功飞几圈就不怕了。”
  “不了不了!”素筠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臣一把年纪了,您还是饶了臣吧!”
  “哈哈哈……”段曦宁大笑几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方才淋了些雨,赶紧回去将湿衣服换了。”
  “臣先侍奉陛下更衣。”素筠忙道。
  “不必!”段曦宁摆摆手,“还有朝雨她们在,哪里用得着你非得亲力亲为?早些歇息,莫耽误明日上朝。”
  打发走了素筠,她又在窗边站了许久,出神地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不免生出几分忧虑,知晓自己今夜大约是难以入眠了。
  在大宫女的侍候下擦干方才打湿的头发,脱掉了沾了雨水的外衣,她便去翻出了户部的奏章,细细核算起来,一直到四更天,她才躺下闭目养神了一阵。
  与她料想的不错,突然降了这么一场天灾,云京有不少百姓遭殃。
  深秋时节,天干物燥,昨夜突然而来的铺天盖地的雷电击穿了城郊的林子,引发了林火。幸而随后而来的大雨又将林火熄灭,才未酿成大祸。
  城里城外有不少民舍或被雷电击毁,或被大雨冲垮,让不少百姓遭了殃。这个时节正好赶上了秋收,许多粮食怕是要就此被糟蹋了。
  不止有百姓受灾,昨夜狂风暴雨之时,太庙的一根大梁也忽然坍塌。
  无论哪朝哪代,太庙坍塌都是不祥之兆,为君者多少会因此遭非议。
  可谁都知道,太庙的大梁是当年先皇节俭,不愿劳民伤财,自前代太庙中移过来的,至今用了五六百年,年久失修,若不换新的,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段曦宁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不在乎群臣会否拿此事大作文章,也知道朝臣没那个胆子来膈应她。
  但太庙毕竟也算是她的家庙,大梁塌了这件事仍旧叫她十分不悦。
  早朝后,几位重臣在政事堂议事时,段曦宁带着寒意把工部尚书柳端明叫出来,沉声质问:“朕登基时,令尔修缮过太庙,为何还能塌?”
  本就如坐针毡的柳端明吓得声音发抖,起身拱手道:“陛下,陛下明鉴,实在是,是户部拨不出钱银来,微臣也无法大肆整修。”
  平常就爱哭穷的户部尚书夏元璐听了直冒冷汗,在段曦宁发火前赶紧出来道:“陛下,先前关中大旱,朝廷拨了大批银两赈灾。后来陛下又让通运河、重建官学、筹备粮南征草。国库,国库实在空虚,非是臣推诿不给工部拨银啊!”
  她自然清楚太庙大梁不出意外的话早晚要塌,当初也是她舍不得浪费钱,心里绷着一根弦,想着等一统天下之后再大肆整修,确实怪不到别处。
  只是他们这相互推诿,生怕惹祸上身的模样依旧让段曦宁大为光火,阴阳怪气道:“都难,都有理由,就朕活得容易,就朕有办法,那朕养你们还有何用?”
  众臣噤声,无人敢出来触她的霉头。
  还是侍中裴云起出来打圆场道:“陛下,臣以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如让柳大人同户部诸位同僚拟个章程,待此次灾情平定,重修太庙。”
  段曦宁冷哼一声,看向夏元璐,阴阳怪气道:“这得看夏爱卿怎么个说法了,灾年时揭不开锅,丰年时也揭不开锅,大桓的国库在爱卿手里就没有不穷的时候。我大桓上下,都得看夏大人的脸色,他不松手,谁也别想好好干活!”
  “陛下,陛下明鉴!”夏元璐吓得冷汗涔涔,“臣都是为了大桓,绝无私心啊!”
  夏元璐以前不过是一户部员外郎,按理说尚书之位怎么都轮不到他。可架不住原来的尚书会找死,自以为段曦宁不过女流,并不敢将他如何如何,私底下中饱私囊,贪墨无忌。
  段曦宁登基之初,正想拿那批整日喊着牝鸡司晨的文臣开刀,杀鸡儆猴给自己立威,查实之后先派兵抄家,家产没入国库,又将此人凌迟,让六部官员观刑,让他们皆能看到贪墨的下场。
  此举实在狠辣,在原户部尚书被诛后,户部侍郎当场吓得一病不起,尚书之位这才便宜了夏元璐。
  自任尚书以来,夏元璐时常想起前尚书的下场,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步其后尘,就连官署的茶都不敢多喝一杯。
  段曦宁扫了众臣一眼,转而道:“行了,既是为昨夜灾祸而来,先议京中民舍修缮之事,减少灾民伤亡。太庙少修几日又不会死人。”
  夏元璐刚要松一口气,就听段曦宁皮笑肉不笑地问:“夏卿,赈灾的钱,总该有吧?”
  “臣必尽心竭力。”夏元璐赶紧表忠心,又利索地上报此次受灾百姓的大致情况。众人很快便据户部所述状况,议出了处理灾情的章程。
  段曦宁听完他们禀报又吩咐道:“再派人去云京周边各县看看,受此灾波及之地当及时赈济。”
  夏元璐慌忙应下。
  事毕,其余人纷纷回去各司其职。
  裴云起却独自留了下来,待众人散尽才问起:“臣听说,陛下昨夜特地驾临承明殿?”
  段曦宁面色一冷,没好气地反问:“你听谁说的?”
  听得此言,裴云起一噎,只恳切道:“陛下,这沈七公子乃梁国质子,陛下切不可色令智昏。”
  段曦宁冷笑:“裴大人这么爱盯着朕的私事,是不是朕哪天来癸水都要跟您老人家禀报啊?”
  裴云起心下惶恐,急忙道:“臣绝无此意!”
  段曦宁沉声警告道:“没有就好,眼睛别伸得太长,小心让人戳瞎了。”
  裴云起却壮着胆子一板一眼地说教道:“陛下,天子无家事。”
  段曦宁冷哼了一声,懒得与他斗嘴,低头看夏元璐递来的奏章,摩挲着奏章上落款的日期,抬头见他还杵着没走,突然问:“裴云起,你梦见过我父皇吗?”
  未料到她突然有此一问,裴云起一愣,拱手道:“老臣无福,未得先皇托梦。”
  “朕也没有。”段曦宁低着头,裴云起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觉得她语气中莫名有些失落。
  裴云起几乎要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这实在不像她。
  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们的陛下乃天之骄女,惟有陛下叫旁人伤春悲秋的时候,何时陛下自己会如此?
  裴云起不忍见陛下失落,出声安慰:“陛下贤明圣德,先皇了无遗憾,自不会扰陛下清梦。陛下莫要伤感。”
  段曦宁没有在乎他的马屁,语气和缓道:“今年的寒衣节又快要到了,你可还记得,这是什么日子?”
  “寒衣节前一日,乃是,乃是……”裴云起心下犹豫,看着她的脸色并无异样,才继续道,“是陛下的万寿节。”
  她自登基以来,再也不肯庆贺万寿节,谁提这个都会惹她不悦。
  裴云起也不知她说起此事是何用意。
  紧接着,他又问了一句:“陛下今年,可是有意大办万寿节?”
  “你没听夏元璐说吗?”段曦宁冷哼,“没钱。”
  裴云起又是一噎,疑惑地看着她,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
  段曦宁也没心思再同他多说,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地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裴云起看着这样的她,眸中有些关切,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遵命告退。
  殿中只剩她一人时,她合上了手中的奏章,一手支着脑袋,揉了揉眉心,不知怎的,想起了父皇病逝那天的情形。
  白天父皇还同她出去跑马,一同登上高山远眺未曾越过去的剑门关,诉说着克成一统的宏愿。
  入夜之后,父皇亦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说起当年被齐隐帝灭门、愤而起兵的旧事,说起他那些无辜枉死的血脉至亲,说起她降生时他的欣喜。
  说着说着,父皇便没了声响,猝不及防到让她没有任何工夫悲伤。
  她在年华最好的时候,失去了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失去了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人,自此只能一个人挑起重担。
  而史书却记载,先皇在半月后的下元节崩于乾阳宫。
  下元节,那是她为自己的父皇选的忌日。
第24章 开源节流
  段曦宁的悲伤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
  许是天生血冷心硬, 她从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心思。
  那一瞬的低落过后,便又一头扎进了繁忙的朝政之中,忙得昏天黑地。
  沈渊醒来时, 隐隐听到殿外传来训斥及求饶之声。
  缓缓起身,他只觉着脑袋有些昏沉,约莫是昨晚着凉了。
  自行穿戴好起身, 透过窗棂, 便见是素筠在训诫发落宫人。
  素筠居宫令之位许久, 在宫人之中积威甚深, 将承明殿的宫人训斥得抬不起头来, 无人敢出声反驳。
  这些宫人平日里见沈渊随和,从不与人为难, 又只是梁国质子,便多有怠慢。
  偏偏沈渊在梁宫时早就被怠慢惯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着这些人起码要比梁宫的人手脚勤快些, 把该干的活儿都干了, 无须他自己额外干一些杂活儿。
  素筠平日里既要打理宫务,又要辅佐段曦宁打理朝政。因而她先前并不会在意宫人是否懈怠这种小事, 只要不闹出大动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次这些宫人太过疏忽, 晚上连个守夜的人都不留, 甚至连窗门都关不紧,又让陛下正好撞见。再不罚,便是她失职了。
  她一向不轻易惩处宫人, 一旦出手,多是重罚。
  问清昨夜该何人值守, 就立即将人罚去奚官局做苦役,余下的人也都罚入掖庭,丝毫不留情面。
  顾及商陆是沈渊从梁国带来的唯一一个侍从,素筠并未重罚,却也命人打了他几板子,罚俸半年,小惩大诫。
  这些人平日懒散惯了,待在承明殿不知道有多舒坦,突然被罚,自是赶忙求饶,不愿被罚到其他地方。
  他们知道沈渊心软,有胆子大的冲着殿内大喊,想要把沈渊叫出来为他们求求情。
  沈渊便是听到了他们叫喊才起身,站在窗边看了片刻,喉间不适不由地轻咳出声,引得素筠也回头张望。
  素筠命人将受罚之人都拖出去,不理会他们叫喊,又让人按着商陆打板子,这才扭头进殿,与沈渊客气见礼:“沈公子。”
  “素筠姑姑。”沈渊回了一礼,嗓子发涩,带着些鼻音,“这些人可是有何大过?”
  听他声音不对,素筠询问:“公子染了风寒?”
  “我没事的。”沈渊摇摇头,“先天孱弱,小毛病而已。”
  他自幼如此,有个风吹草动便极易生病,加上遇不到愿意为他悉心诊治的大夫,这么多年来愈发病弱了些。
  素筠不再多问,只一板一眼道:“这些人玩忽职守致使公子抱恙,我已罚了他们,再给公子换些尽责的来。”
  沈渊本想说不必麻烦,却不好拂她的意,便道:“有劳姑姑了。”
  “公子还是让人去请太医来看看,秋日凉,莫硬撑着。”
  素筠叮嘱了一句,转身要出去,又被他叫住。
  沈渊将昨夜段曦宁留下的螭龙佩呈上,道:“这玉佩贵重,我不能收,还请姑姑代为转交给陛下,替我多谢陛下好意。”
  素筠先是愣了一下,看向他淡然的脸庞,随后才抬手接了过来:“我会转呈陛下,公子的意思也会代为传达。”
  目送她离去,沈渊赶紧出去查看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商陆,轻声问:“可还好?”
  “公子,这位素筠姑姑好吓人啊!”商陆疼得哀嚎了两声,嘟囔道,“跟那位女皇陛下一样吓人。”
  沈渊扶他起来,警示道:“莫胡言,当心祸从口出。”
  说着便忍不住咳了几声。
  商陆忙问:“公子,你病了?”
  “昨夜受了些凉。”沈渊只道,“一会儿我让人请太医来看看,给你也开些伤药。”
  商陆听了颇为愧疚:“是我不好,让公子受凉了。”
  “没事的,我无碍。”沈渊安慰道。
  宣政殿内,素筠回来时,段曦宁刚批阅完户部的奏章,又找来往年的田赋文书翻看。
  抬头见她手里拿着螭龙佩,段曦宁放下手中文书问:“你怎么又把它拿回来了?”
  “是沈公子,托我转呈陛下。”素筠轻轻地放在了她面前道,“陛下还是莫拿它乱送人了。”
  段曦宁不在意道:“身外之物罢了,朕又不差这一块玉佩。”
  素筠不再多言,转而道:“沈公子,似是病了,听他咳了几声。”
  “病了?”段曦宁诧异,“这也太弱不禁风了,请太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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