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鸢飞羽【完结】
时间:2024-12-14 14:36:33

  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她道:“父皇并不懂这些女儿家的事,母后也早早仙逝,我的笄礼是素筠和礼部一同操办的。好像办得挺热闹,各家夫人小姐来了不少,只不过我都不认识。我与姝华……”
  突然提起班姝华,她神色一黯,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我们便是那时相识的。尚功局当时还专门打了一套凤纹头面,还有尚服局制的一套大红凤尾宫装,这两年我又长高了些,那裙子不合身,也不知道给放哪儿了。”
  沈渊看着她,一时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子,道:“常听你提起先皇,倒未曾听你提起令堂。”
  “我母后?”段曦宁回忆着那个给了她生命,却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人,“母后生我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又因生产伤了身子,体弱多病早早过世了。我只记得她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素筠说我眉眼有些像她。”
  提起母亲,段曦宁周身的气场不由地柔和许多,其中夹杂着几分伤感。
  很小的时候,她还是由母后教养的。
  她记得,母后是个极温柔的女子,永远轻声细语的,哪怕她调皮捣蛋也不会斥责,反而会轻轻揉揉她的脑袋,为她如此活泼好动而开心。
  听父皇说,母后年轻时也是个能上阵杀敌的巾帼英雄,后来遭了一系列变故,又接连夭折了两个孩子才性情大变。
  她向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短暂地伤感了一下,又调侃道:“不说这些了,说来你也有十七了,到该说亲的年纪了,不如改天我让礼部侍郎给你说媒?这家伙最喜欢保媒拉纤儿了。”
  听她如是说,沈渊不愿接茬,短暂怔了怔,转而问:“你呢,你以前与人说过亲吗?”
  提起亲事,段曦宁不知想到了什么,扬着的嘴角霎时往下垂了垂:“算了,阳光正好,莫说这些糟心的。”
  沈渊闻言缄默,立于她身侧,抬头看了看耀眼的日光。
  骄阳明媚,谁人堪与之相配呢?
第53章 不知死活
  他们这次落脚的是凉州最大的客栈, 地方宽敞,房间也足够,段曦宁极为大方地给每人要了一间客房, 让他们都能安生地歇歇。
  入夜,段曦宁同王G议事出来,敲响了沈渊的房门。
  他还没睡, 拿着本随身带出来的书在灯下翻阅, 沐浴过后发丝简单地挽在脑后, 着一件舒适宽松的素衫, 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
  因为白皙如玉, 他在灯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不似凡尘中人。
  抬眸见她过来, 沈渊眸中几丝惊喜和意外,起身同她行礼时,芝兰玉树,长身玉立, 不外如是。
  段曦宁愣了愣, 忽然明白掷果盈车、看杀卫d之类的典故并非夸大其词,而是确有其事。
  若是将沈渊拉出去转一圈, 大概也能花果香囊收得满车。
  她轻笑着摇摇头,摒弃杂念, 问还端坐看书的人:“怎么, 你打算一晚上不睡啊?”
  沈渊对自己怕黑这件事有些赧然,却摇摇头:“这些日子都没工夫看书,想着早些看完。”
  他只要想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似乎也并不怕黑了,但心里藏着事一时难眠, 只能看书打发工夫。
  段曦宁毫不见外地坐下来,问:“今日,所见如何?”
  “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沈渊回想道,末了还不忘加一句,“陛下治国有方。”
  他们一路走来,所见大多都是百姓耕作之景,凉州更是生机勃勃,倒也算安居乐业,太平无事,盛世之相初现。
  “少学马屁功夫。”段曦宁笑斥一句,这才正色道,“百姓所求,不过如此。”
  天下百姓所追求的十分简单,不过是食能果腹,衣能蔽体。
  至于谁坐天下,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所谓。
  只要坐在上面的人能让他们过太平日子,皇帝是男是女,是圆是扁,姓甚名谁,又有什么差别?
  “百姓所求……”沈渊沉思,他对朝政并不感兴趣,但也听过“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道理,对此言颇为赞同。
  段曦宁看他沉思的模样,又逗他:“现在困了吗?”
  沈渊面上一窘,摇摇头:“没有。”
  段曦宁看着他若有所思,突然凑近了问:“不如,我今天晚上留下来陪你?”
  听得这话,沈渊的心跳莫名地漏了半拍,一时未言,只定定地看着她,就听她笑骂:“你倒真敢想?”
  听她是在玩笑,沈渊这才松了口气,忙道:“岂敢,岂敢。”
  玩笑过后,段曦宁又正色道:“先前叫你自己对着地理志画舆图,如何,一路走来可都能对上?”
  沈渊谦逊道:“微有瑕疵,大致能对上。”
  段曦宁又道:“若是让你窥伺蜀中,对照地理志,可能画出完整的蜀中舆图?”
  沈渊终于了然她的目的,但心里没底,只道:“可以一试,只是我未去过蜀地,不知到底与实地吻合几分。”
  段曦宁也不强求,点头道:“你尽力一试。”
  沈渊应下:“是。”
  “早些休息,明早再做打算。”段曦宁丢下这么一句便起身出去。
  沈渊送她出去,回身抬眸看着窗外微凉的月色,若有所思。
  凉州……
  凉州往西是西域,往南是蜀地,往北有北狄、回纥等蛮族,不管去哪儿,梁国和大桓的人都很难再找到他了。
  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
  天下之大,自有容身之处。
  翌日一早,用过早饭之后,段景翊又蹦蹦跳跳地跟着王G去城外察访。
  段曦宁让叶青锋带人随行护卫他们,自己只带着沈渊和伏虎在街上转了一圈,走进了一间胡姬酒肆。
  凉州城常有各族人往来,加之段曦宁登基后一改以往贵中华而贱夷狄的观念,视所有臣服大桓者皆为子民,同等待之,又派与她政见相合的虞升卿经营河陇多年。
  如今的河陇之地几乎成了大桓最富庶的地方之一,作为陇右首府的凉州城更是繁华如织,街面上有不少胡人开的商铺,各路行人不绝如缕。
  胡姬酒肆中的酒皆从西域而来,还有舞乐助兴的胡姬,成了凉州一大名景,游凉州不入胡姬酒肆,枉作此行。
  伏虎一进去闻到酒香就走不动道了,若不是收到段曦宁飞来的眼刀,他还真打算在这儿不醉不归。
  “阿宁!”段曦宁的视线刚扫视了一圈,就有人笑着来跟她勾肩搭背,“好久不见!”
  段曦宁斜了那人一眼,没好气地咬牙低声警告:“虞升卿,拿开你的爪子,不然老子就把它剁了下酒。”
  “几年不见,还是这么凶!”虞升卿还是不知死活地撩虎须,大概料定她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跟他翻脸,依旧搂着她的肩膀朝一个包厢中走去,笑得有几分欠揍,“你舍得让我断手断脚吗?”
  段曦宁一时未言,跟着他进了包厢中,抓着那只手一扭,顺脚踹了一下他的腿弯处,将他踹得单膝跪地,斥道:“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知死活!”
  “疼疼疼!”虞升卿被扭得龇牙咧嘴,看向跟着进来的伏虎高声道,“伏虎,你就看着她揍我!”
  伏虎在一旁幸灾乐祸:“老虞,你这不是没事儿找抽呢么?”
  就知道这家伙靠不住,虞升卿赶紧求饶:“阿宁,好阿宁,我不敢了!”
  段曦宁哼了一声放开了他,不跟他多计较。
  虞升卿甩了甩手腕,没事儿人一样,端着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看到随后进来的沈渊,他还轻轻挥了挥袖子拂了拂身上莫须有的尘埃,一派谦谦有礼地同他拱手:“想必这便是沈公子了,久仰,在下虞升卿。”
  沈渊自是听过他的大名,客气地一揖回礼:“沈渊,见过虞大人。”
  “请……”虞升卿刚抬手请他入座,就见伏虎都已经喝上了,“哎呀!老虞,你们凉州的酒真香啊!”
  虞升卿笑着警告:“再香也别多喝,误了正事,阿宁可要揍你了!”
  说着他就往段曦宁跟前凑:“阿宁,要不你别带这酒鬼了,以后我给你做护卫?”
  “不行!”伏虎立即放下了酒杯,“你咋能抢我的活儿?”
  段曦宁嫌弃地扫他一眼:“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不知道谁保护谁。”
  沈渊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熟稔地嬉笑闲聊,偷偷打量了虞升卿几眼。
  此人面如冠玉,身着文士常穿的宽袍大袖,墨发用玉冠高束。
  若是不知身份,定会以为他是喜好风雅的文人墨客,看不出他年纪轻轻便已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更看不出来他还曾做过武将。
  忽地想起阿翊曾说,他阿姐最喜欢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他们……
  不理会这俩人的玩笑话,段曦宁正色问:“虞升卿,你那t望台修得如何了?”
  “窥视蜀地不成问题。”虞升卿收起一脸玩世不恭,正色几分,“只是有些近,万要提防蜀地冷箭。”
  段曦宁倒是不在意:“这些不用操心,军器监专门研制的长弓大弩可都不是吃素的。”
  虞升卿拿出了一个可以拉长的圆筒,献宝似的给她:“西域商人那里得来的好东西,叫千里眼,去t望台定然有用。”
  段曦宁接过来简单看了看便给了沈渊,吩咐道:“沈渊,明日让伏虎带人同你去鄯州,将你对着地理志画的舆图好生完善。不必心急,尽可能画得详尽些。”
  沈渊愣了愣,没想到她会如此安排,接过那千里眼点头应道:“好。”
  那一瞬,他竟没由来地失落与恐慌,思绪纷乱。
  她没看出来他的打算吗,竟这么放心他和伏虎出去?
  还是故意为之?
  本想问问她要去哪儿,看了看一旁的虞升卿,他又觉得不妥,敛眸将话噎了回去。
  虞升卿错愕:“陛下打算让沈公子去画蜀中舆图?”
  “不然呢?”段曦宁反问,“要不让你去?”
  虞升卿一噎,欲言又止,最终未多说什么,转而笑道:“陛下难得来一趟凉州,不如去府中暂住?”
  “不用。”段曦宁拒绝道,“有事我私下找你。”
  大约是顾及沈渊在场,虞升卿简单地与段曦宁说了些正事,便早早回去了。
  伏虎立即撒了欢儿似的,高兴去给自己找酒喝。
  今日无事,段曦宁也不拘着他,任他去了。
  待他们走了,沈渊并不放心地问:“伏虎同我去鄯州,叶将军要保护伯善先生和阿翊,你身边不留人保护吗?”
  段曦宁唇角微扬,自信道:“放心,天底下没人能伤得了我,不必专门保护。”
  她虽这样说,沈渊仍旧忍不住叮嘱道:“你要多保重,莫让自己涉险。”
  “今日怎的如此絮叨?”段曦宁狐疑地看着他,“信不过我的身手?”
  “自然不是。”沈渊忙辩解道,“出门在外,总是要多加小心。”
  段曦宁却道:“该小心的是你。你这三脚猫功夫,伏虎又粗枝大叶,路上当心,遇事先保命再图其他。”
  “三脚猫功夫”的沈渊一时哑口无言,只好应道:“好。”
第54章 有病吃药
  鄯州与凉州骑快马不过半日, 原本段曦宁为了图省事,打算让沈渊和伏虎跟着虞升卿派的人快马加鞭过去。
  谁知临走时,沈渊见没有马车, 才清楚她的打算,赶紧说起自己不会骑马的事。
  这倒是让段曦宁出乎意料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不会骑马。
  从前她只当他没有自己的坐骑, 并未多在意, 今日才知他这是根本不会。
  伏虎因为这还好生笑话了他一通。
  没办法, 段曦宁只好命人又给他找了来时坐的马车。
  段曦宁这次亲自来凉州, 一是为察看新政推行得如何, 二是为了与虞升卿商议防范北狄、回纥,稳定西域, 以及备战伐蜀事宜,为之后真正出兵蜀中做准备。
  现下她暂且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到了凉州,便未召诸将前来,只是先独自去虞府先行核查文书账册, 同虞升卿商定完善新政事宜。
  明明是在凉州, 她却仿佛回了宣政殿,似乎又过起了每日都看不完奏章的日子, 赶路时的慵懒安逸一扫而空,时常忙得废寝忘食。
  这让她不时地再次感叹自己是劳碌命, 难过享福的好日子。
  她自己宵衣旰食, 自然也不会让虞升卿多安逸,分给了他不少文书让他跟着一起核查翻阅。
  虞升卿知道她的脾性,十分卖力地帮她, 乐在其中。
  他已经营河陇多年,对此地尤为熟悉, 但凡段曦宁问起什么皆能对答如流。
  虞升卿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既是为了自己的抱负和仕途,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凭借政绩调回云京辅政。
  他治下的河陇之地本就富庶,新政推行之后更上一层楼,几乎能做整个西北的粮仓。
  此地的账册文书也是段曦宁今年看过的最让人舒心的一个。
  两人夙兴夜寐了好几日,堆成山的文册似乎终于能看到头了,总算让人心头一松。
  虞升卿理好手中文书,状似不经意道:“陛下似乎颇在意那个质子,竟还专门带他来凉州。”
  段曦宁翻看着陇西各军镇的公文,头也不抬,只道:“他会画舆图。”
  虞升卿却意有所指道:“恐怕在陛下心中,不止会画舆图这一点吧?”
  这话听起来怪声怪调的,段曦宁眉头微皱,一抬头,看着他的神情,不知怎的就想到已经有些久远的事。
  那年她刚登基,每日忙着与朝臣斗智斗勇,时常披星戴月。
  某次踏着月光回寝殿时,突然被他堵在了角落里。
  他目光灼灼,尽情地诉说着对她的倾慕,表述着会如何如何对她好。
  那一瞬她是发懵的,甚至以为是自己累得失心疯做噩梦了。
  她只想过有人会效忠她或是背叛她,从未想过有人会爱慕她,因而心中慌乱极了。
  他现在的神情便像极了那时候。
  她立即明了,他这犯的是什么病了。
  “虞升卿。”她眸色一沉,似乎在渐渐酝酿起一阵飓风,“朕还问当年问过你的那句话,倘若朕是男人,你可敢如此无礼?”
  他一怔,自然清楚她问的是当年他将她堵在角落里表露心迹之事。
  那时他只以为自己不过是同心爱的姑娘剖白心事,看在她眼里,却是臣子因她是女子而对她不敬。
  到底该如何说,她才会明白呢?
  “陛下!”虞升卿言辞恳切,“臣对陛下,对大桓忠心耿耿,矢志不渝。臣之倾慕,绝非不敬。”
  时过境迁,段曦宁这次却没有像当初那般直接对着他破口大骂,而是沉声问道:“后宫不得干政,你舍得下自己的家族、官位、权力么?”
  不等他回答,她就嗤笑一声替他答了:“你舍不下的。你一辈子都为了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习得文武艺,便是为了货与帝王家,你当然舍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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