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枝枝的眼缝微动,一双澄亮的眼眸迷蒙地被唤醒,眼中失神,更像还坠在另一个世界里。
她不确定地轻声唤了一句,“赢破?”
小皇帝立马扑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这一抱,让孟枝枝彻底醒了过来,还来不及反应,身前之人已经有了动作。
赢破下巴紧贴着她的肩膀,低沉道:“你真的回来了。”
孟枝枝攀上他的胳膊,努力将他拨开,看着他那双纯黑的眸子,她道:“你弄疼我了。”
赢破象征性地松了下手,又抓得更紧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枝枝扯回手发现扯不动,道:“你先放开我。”
孟枝枝转念一想,道:“不对,我怎么突然回来这里,难道我还在梦里?”
她想从床上下来,刚一拨拉被单,喉咙里像灌进了冷风,捂住胸口猛咳。
赢破接住她,一把将她抱了回去。
“怎么回事?”
孟枝枝将手拿开,手心和嘴角残留着鲜血,这鲜艳的红深深刺进了赢破的眼里。
“孟芷!”
孟枝枝嗓子微哑道:“大概我还是在做梦吧,这一仗打得我好累啊,我不想再打了,小五……小五……”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靠在了赢破的胸膛之中,彻底没了声音。
赢破眼中冒出红血丝,大喊道:“孟芷。”
*
天空乍亮。
孟枝枝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小桃仙和冥漆正坐在自己的床头。
她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回来了!
她刚要说话,又是一阵咳意涌上喉间。
小桃仙道:“别说话了,你好好躺着养身体。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可不能丢了。来,吞下这枚丹药。”
她乖乖照做,吞下药丸。见自己身处别院的西厢房里,心中满是疑问。
冥漆道:“枝枝,是小桃仙送你回来的。你伤势太重了,进了生死门,差一点就跨过生死线了,还是那个鬼皇帝救你回来的。”
孟枝枝心中一动,她指了指外面。
——他人呢?
小桃仙踹了冥漆一脚,“冥漆,你怎么这么多话,给老娘一边呆着去。”
冥漆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腿,给小桃仙挪了位置。
小桃仙坐到她床头道:“我不知道那个皇帝是怎么做到的,但你额头上的黄印昨晚确实不见了。”
她压低了声音,道:“是璧水珠告诉我回到这里,你会有救。”
孟枝枝微张了下唇,无声道:我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
小桃仙道:“什么?”
孟枝枝又是无声道:我在那边,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小桃仙愣住。
冥漆这时候慌张道:“小桃仙,来了,来了。那个鬼皇帝来了!我们快走吧!”
小桃仙对孟枝枝道:“我们不方便在外人面前现身,你乖乖躺着,我和冥漆会在没人在的时候来看你。”
孟枝枝点了点头。
小桃仙拉住冥漆,一个转身,两人消失原地。
这时,门被人推开。
第38章
门口处,赢破提着一个食盒,一见孟枝枝醒了,步履急匆匆地赶来。
孟枝枝将目光投在他手中的食盒上,又慢落到他的脸上。
小皇帝已经坐在床边,他将食盒放在一边,一只手伸过去查看孟枝枝身上的伤。他勾着脖子,眼神直直地去看,头时不时侧过,头发黑如瀑布般披散开来。
孟枝枝连连后退,双手摇摆着。
——我没事。
——过几天就会好的。
小皇帝将手伸了过去,他指尖滚烫的温度停留在她的颈上。
他那双如野兽般懵懂纯净的眼睛,凝望着她,唇角微微下撇,锋锐的唇线像针笔画出来的一样。
他嘴角抿着,像一根紧绷的弦。
此时,眼前递来了一碗肉粥,那双修长纤白的手指正执在汤勺之上,透明的指甲干净莹润,鲜活得不像样子。
汤勺就递到了她的嘴边。
小皇帝脸上略有狼狈,道:“我已经吃过了,你快吃。”
孟芷的目光落在那热腾腾的肉粥上,温暖的白汽,让她双眸氤氲。
赢破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她吃下了。
尝到味道的一瞬间,她双眸一震,呆呆地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脸上不知为何更加狼狈,站起身,用张牙舞爪的口吻道:“是那群狗奴才做得不好吃?孤去宰了他们!”
眼神却心虚地眼神飘移开来。
经过了刻骨铭心的前一世,孟枝枝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粥是小皇帝亲手做的。
赢破这个人嘴硬得要命,不愿承认的事情打死都不认。因为这一点,他们之间有过许多的误会。前一世的事,孟枝枝不想再去回忆,就算是误会又怎么样,心中经历过血淋淋的痛都是真的。
她从没哪个时刻像现在感到迷茫。
她对他说过别等她了,他为什么还要对她好?
赢破讨厌下厨,无比讨厌。他是皇帝,却是一个不被任何人尊重的小皇帝,亲自下厨这件事只会让他觉得更加屈辱。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她无声地说。
——好吃,你不要责怪他们。
她看见,赢破用手背碰了碰唇边,唇角忍不住翘了几分。
手背一落下,他立马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既然如此,孤待会儿会好好赏赐他们。”
——好。
孟枝枝点头。
赢破又递来一汤勺,孟枝枝低下头用唇去碰。
屋外房顶之上,一只花枝鼠身上沾着一片桃色花瓣。
“小桃仙,为什么你不告诉枝枝是小皇帝割下了自己的血肉才救了她……”
小桃仙道:“笨蛋,枝枝刚闯过死门关,你想让她为这事费心神吗?”
“可是……要是枝枝以后发现了怎么办?小皇帝直接喂生肉给她吃……那肉没有问题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小桃仙道,“不管怎么样,好歹枝枝活下来了。先别想那么多,我会再替她寻仙药回来。”
冥漆心知此事已定,便跳转话题,“我听说樊隆派人把樊二小姐带回皇宫,今夜她就回来了。”
小桃仙不解道:“那又怎么样?这关我们什么事?”
冥漆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说一句:“没、没什么。”
小桃仙回到皇都之后,总听到有人说起樊盈绣出落得亭亭玉立,玉坤山的一些妖修私下还夸樊盈绣有仙人之资,她误以为冥漆也动了心思,酸溜溜道:“我要去替枝枝寻药了,哼!”
说罢,她便幻化成一股花瓣风离开了,徒留冥漆在后面追她。
“小桃仙!小桃仙!等等我。”
孟枝枝出现在别院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了出去,就是她想瞒也瞒不住了,可她现在的身体不宜行动,只能暂时呆在此处。
夜间,她点了灯,正在看书,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接连被抬进了西厢房。
钱喜面露喜色,掐着兰花指道:“女仙大人,您看看这些,可还满意?”
孟枝枝顺着他的兰花指看了过去,除了几盏西域进贡的琉璃宫灯,紫木妆台,还有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一展小巧的翠竹屏风里还挂着一些五颜六色的衣裳。
她坐在桌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满脸狐疑,道:“钱总管,你,最近发大财了?”
钱喜拉扯起的脸皮僵得颤起来,脸上的粉扑扑下落,转而赔了个笑,道:“您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些都是陛下的心意。”
这让孟枝枝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作为南元国有品阶的女官,虽然也是两袖清风,但每月好歹还有点俸禄,小皇帝可比她还穷,樊家不可能给他任何壮大的机会。
他哪里来的钱?这么多东西一看就很值钱。
莫不是他威逼利诱,恐吓了钱大总管?
自从上次暴露了法力之事,钱喜那饱受惊恐、瘫倒在地的神情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
别院的太监、侍卫都换掉了一批,唯独钱喜还在,想来也是受樊家指使。当别人的刀也并不容易,得有强大的内心素养才成。
孟枝枝看向钱喜的眼神不由地带上了一丝丝怜悯,道:“我知道了。布置得挺好的,不用再布置了。”
钱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长缝,道:“欸,女官有任何需要的,随时使唤奴才,奴才先告退了。”
孟枝枝点点头。
圆月高挂,院子里挂起的灯笼被风冲得晃动,烛火忽明忽灭,阴冷的湿气萦绕着这里。
孟枝枝感觉口干舌燥,一阵痒意从喉咙升起。
别院的阴气很重,人长期生活在这里容易生病。她刚刚大病初愈,最禁不得这潮湿的阴风。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刚一饮下,就见自己窗前倒映出了一个人影。
“谁?”
刚话音落下,人影便开口说话了:“小孟女官,是我。”
孟枝枝心沉了下去,“樊大人,这么晚来别院找我,所谓何事?”
樊鸣一双眼落在窗前的倒影,“可否出来相谈?”
孟枝枝披了件斗篷,推门而出。
樊鸣见她穿着一身红色斗篷,头带兜帽,衬得人脸色更白了些。她一双如水的眼睛微微发红,鼻尖也是红的,似是刚刚咳嗽留下的痕迹,她的嘴角轻抿,看着不大高兴。
“这件红色斗篷确实很衬你。”
孟枝枝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何意,钱喜派人搬来的东西,他应该一清二楚。
“樊大人来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樊鸣微微一笑,说话绵里藏针:“小孟女官本领大得很,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别院里。樊某佩服。”
孟枝枝道:“樊大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到处寻我是想找我的麻烦,那现在就动手。”
她将身微侧,抬起凌厉的眼神。
樊鸣道:“小孟女官,我们之间何必如此剑拔弩张?樊家从来都是皇室的忠臣,我们这样也是无可奈何,先帝末年沉迷丹药,子嗣甚少,若我们真有不臣之心,为何不直接取代了陛下?如此大费周章,都是为了保护陛下。”
孟枝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樊鸣道:“小孟女官应该还记得我曾说过,陛下不同于常人。”
孟枝枝眼眸一抬。
樊鸣低头浅笑,温润如玉,道:“看来你早已知晓,那我就不多说废话。”
当他再次抬头时,眼神变得和之前有所不同,他的声音充满蛊惑性,道:“樊某敬佩小孟女官,相信舍妹也会赞同。舍妹与陛下两小无猜,陛下经常惦念舍妹。小孟女官应该记得舍妹,是舍妹将你带出宫去的。”
孟枝枝敛起神色,“我很感激樊县主。”
樊鸣一步一步靠近她,低声道:“如今你身怀龙嗣,还当小心。”
孟枝枝视线微偏,抬起头看他。
赢破为了让她留下,竟然编造了这样的谎言。
樊鸣闻到她身上的桂花香,觉得心旷神怡,接着说道:“有件事想告诉你。陛下从小便说想娶舍妹。”
孟枝枝脸两侧的黑色碎发被吹起,衬得整个人脸上的血色更白了。
“小孟女官,舍妹与陛下相识数十年,陛下对舍妹如何,你应该有所感知。我只能言尽于此。”
孟枝枝喉间痒意迸发,她咳嗽了起来,一个站不稳。
樊鸣立马接住她,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你们在干什么!”小皇帝的声音传了过来。
赢破来得气势汹汹,他一把推开了樊鸣,樊鸣脸色阴沉了下去,空了的手慢慢背到背后去。
孟枝枝咳得上气不接上气。
“不是让你屋里好好躺着吗?”赢破脸又冷又臭,但扶住她的手却紧紧握着,“别说话,孤带你回去休息。”
孟枝枝咳得眼眶里的泪都是粉红色的,她拼命克制住,让自己的症状看起来尽量轻一点。
赢破的脸越来越冷,声线听上去十分冷漠道:“她如今怀了龙嗣,你们都给孤滚,少来影响她。”
他扶着她转过身。
回了屋内,他将她扶到床上,粗鲁地将她斗篷扯到地上,将她推进了被窝里,然后像捆粽子似的把她包裹了一层又一层。
孟枝枝勒得喘不过气,幽幽道:“别盖了,我快热死了。”
小皇帝手一撒,整个人坐在床边闷不做声,从他宽肩窄腰的背影看着像是赌气,却莫名感觉他又很委屈。
孟枝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慢慢扯走身上厚厚的被子,轻轻掀开一个角。
他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往里面靠,似乎想堵住那个缺口。
孟枝枝触到他身上的寒气,他脸白皙得像经年不化的雪,唇却不管什么时候都很红,披着瀑布如墨的长发,冰肌玉骨,又是穿的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