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破眸里闪着光,他用双手穿过她的腿,将她抱起。
“我抱你就是。”
孟枝枝没有丝毫准备,一下紧抓着他的衣服。
赢破观察着她的反应,她没有再抗拒他,那紧紧抓他衣服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他向外走去。
“等等!”
赢破眼一冷。
孟枝枝眼望天上,道:“你能将它们重新关起来吗?”
那些鬼子还在血月之上来回走动,模样跃跃欲试,却始终没有下来。
赢破眼神变得缓和。
他对它们道:“滚回去,别出来了!”
血月上随即出现一道巨大的漩涡,鬼子们都跳了进去,再不见踪迹。
孟枝枝喜不自禁道:“太好了!”
赢破见她终于露出笑颜,目光粘在她的脸上,嘴角轻轻一抿,“可以走了?”
孟枝枝点了点头。
他抱着她跨出了别院。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瘴气消散,现出一个人影。
原来是钱喜蹲守在此处,背部拱起,双手交叠在身前,行为老实恭敬。
孟枝枝心中顿觉怪异。
没想到钱喜对她和颜悦色道:“娘娘没事真是太好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赢破冷声道:“孤要和她出宫,不再回来。”
钱喜道:“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要去哪儿,谁敢阻拦。”
赢破道:“你不准跟来。”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孟枝枝回头去看钱喜,就见钱喜嘴角挂着笑,朝她颔首,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任凭瘴气将他的身影隐藏至消失不见。
他们一踏出吊桥,就往宫外的方向赶。一路上竟没有什么人,意外冷清。
走入一座宫殿,突然之间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
一根红漆木映入眼帘,一台轿辇早已在此地等候。那轿辇方顶圆盖,辇身刻有栩栩如生的百鸟,顶账和垂幔都是黄缎制成,上面用金线绣着遨游凤凰,一旦弄脏,便会命数百名绣娘不眠不休一个月,绣好一个新的再换上。
里面传出低沉沙哑的嗓音,“老臣恭候陛下。”
在场的大臣齐刷刷跪满地面,“臣等恭迎陛下。”
此举实在太过异常,孟枝枝手里藏了颗咒枣,紧紧靠着赢破。
轿辇里传出一个老人的咳嗽声,“老臣年老体弱,本该下轿迎接陛下,但怕将病气过给陛下,那臣简直罪该万死。”
一位二品大臣道:“宰相大人赤胆忠心,带领臣等苦心维系国命,现在终于迎来陛下回归,是臣等之福,百姓之福。先皇期盼这一天盼了多久,臣等终于对得起先皇的嘱托,将陛下抚养长大。”
说罢,涕泗横流,引得在场大臣个个掩面抽泣。
樊隆又起咳嗽,这一咳,众大臣呜咽嚎哭之声也跟着停下了,简直恰到好处。
他道:“陛下,您看何时举行登基大典?”
她心道,难道樊隆知道赢破入魔了,便甘拜下风,拱手归还皇权了?
在场许多位大臣,她都面熟。曾经,孟慕华为他们的家眷诊治过疾病。她跟在师父身边,自然也认识了许多人。
见赢破不吭声,樊隆将话头转向孟枝枝,道:“不知小孟女官意下如何?”
孟枝枝双唇苍白,道:“宰相大人这是何意?”
樊隆道:“这段时日你一直侍奉在陛下左右,功不可没。老臣斗胆提议,赏封小孟女官为佳妃。”
“小孟女官贤良淑德,品性优良。‘佳’字好,臣附议。”说话之人是一位四品少卿,孟枝枝曾跟着孟慕华救过他家从树上摔下来的小儿子。
“臣附议。”
“臣附议。”
“……”
密密麻麻的附和声,也是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赢破掀起衣摆,道:“你们给孤滚开!”
太尉大人道:“陛下,您要去哪儿?臣等誓死相随。”
“陛下不可出宫啊!天下共主怎能流落宫外?”
“陛下,陛下!”
赢破一迈步,那些人就上前抓住他的腿,令他不得动弹。
“你们这些老不死,再拦着孤,孤就砍了你们!”
赢破破口大骂。
“老夫身先士卒,陛下要离宫,就先从老夫的尸体上踩过去吧!”
赢破道:“你当孤不敢?!”他一掌就要挥下去。
孟枝枝紧紧拉住他的胳膊,喊道:“别!”
孟枝枝道:“诸位大臣,你们今日特地赶来此处,就是为了阻拦陛下出宫吗?”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
樊隆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道:“佳妃娘娘,老臣斗胆,您带着陛下出宫,可想过南元国以后该如何?这天下是赢氏皇族的天下,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孟枝枝看着那金丝垂梢,道:“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十七年了,你将赢破关了整整十七年,现在才来说这话不觉得假吗?”
孟枝枝感觉到轿中人的目光,她丝毫不惧,继续道:“诸位大臣口口声声说为了陛下,为了百姓。敢问这十七年,诸位大臣在哪里?君有难,而臣不见,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赤胆忠心’?”
赢破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身上,自从孟枝枝开口的那瞬,他一颗心变得滚烫。
气氛倾俄变得凝重,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樊隆道:“佳妃娘娘,所言极是……”
众大臣更是压低了头。
孟枝枝直道:“别叫我佳妃娘娘,这个娘娘称号,宰相大人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这……”
众大臣低头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偷偷打量着孟枝枝。
孟枝枝光明正大让他们打量,她直视着那座轿辇,眼神如炬,仿佛要把那里穿个洞。
樊隆道:“既然如此。来人!”
此地瞬间涌出上千名将士,他们手拿长矛和盾牌,气势威武,将整个地方团团围住。
孟枝枝道:“你们要造反吗?”
樊隆道:“此乃无奈之举,留君之举。就算是仙人降临,也会理解老臣一片苦心。”
孟枝枝手中顿时现出一把金色长弓,拉出金箭,射了出去,正好射到一位大臣脚前,在地面擦出火花,留下黑印。
那位大臣吓得大喊大叫,连连后退,乌纱帽掉落在地,也不敢去捡。
樊隆道:“都不许动。”
这一声命下,所有的大臣只得跪在地面上,个个大汗淋漓,胆战心惊。
孟枝枝再一次拉起长弓,箭头对准他们。
“再问你们一遍,走还是不走?”
那炽热的金箭把周围的空气都烧得滚烫,这一箭下去,肯定没命。
所有人将头埋得更深了,瑟缩不已。
樊隆道:“孟女官,你是要背信你师父的承诺,伤人无辜吗?”
孟枝枝道:“别想拿我师父压我!”
她转而对那些大臣道:“你们当真要为了他一句话,不顾自己的性命吗?”
那位四品少卿大人抬起头,双目发红道:“小孟女官,在下还有家人在等着在下回家。胆请小孟女官和陛下留在宫中。”
众人跟从道:“胆请小孟女官和陛下留在宫中。”
孟枝枝拉长金弓,弦绷紧的声音清晰在耳。
四品少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孟枝枝眼中有火,一箭射了出去。
咻——
那箭飞快又灼热,掀起一股热辣的旋风,风力割人。
邦——
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顿时听见有宫人们大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四品少卿睁开双眸,回头一望,就看见宰相的轿子燃起了大火,一束金箭射穿了轿顶,钉在了宫墙上。
众人都忙着扶宰相出轿子,那金色轿辇在熊熊大火中烧灭。等再回头一看,赢破抱着孟枝枝不见了。
樊隆道:“一群废物。”
众人跪倒在地,埋着头不敢抬起。
此时,只有樊鸣敢上前道:“父亲大人,要我们去把陛下找回来吗?”
樊隆身形臃肿,脸上皱纹颇深,身上穿着宽大的锦绣袍子,头上戴着金冠玉珠,尽显奢靡,道:“不必。”
樊鸣似乎并不意外,道:“孩儿知晓了。”
他侧过头,身后一众禁军抬着一顶新的金色轿辇上前。他亲自将樊隆抚上轿辇。
樊隆注视着他,道:“阿鸣,整个皇宫中只有你堪大用,千万别让为父失望啊。”
樊鸣垂首低眉,恭敬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定不辱使命。”
樊隆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随后,樊鸣退出轿中,朝身后之人喊道:“起轿。”
数十人跟在宰相大人的轿辇身后,浩浩汤汤。
樊鸣看底下这群大臣们,道:“诸位请回吧,你们的家人都在家里等着你们吃晚饭呢。”
大臣们才缓缓抬头,如梦生死,卸了所有力气,有人直接瘫倒在地上,又不敢多留,赶紧又爬起来,彼此没有多言,相互搀扶着离开了此地。
樊鸣看着他们离去,转而回过头,就见一道卑躬屈膝的影子。
他微眯了眼睛,道:“钱公公?你竟然还没走。”
钱喜走到他跟前,笑道:“樊大人希望我走去哪儿?我还要在此处恭迎陛下回宫。”
他道:“你怎么认为陛下还会回宫?”
钱喜用袖子遮掩,咯咯地笑起来,道:“樊大人,您不是心知肚明吗?”
樊鸣眼神一变锋锐,将他的领口拉扯过来。钱喜身形矮小,被樊鸣扯离地面,双脚就这样吊在半空中,而那双夹着皱纹的眼中笑意不减半分,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樊鸣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是谁?”
第58章
钱喜道:“您认为我是谁呢?”
樊鸣注视着他许久,而后将他放立地面。
钱喜衣领外翻,一双邪气的眼睛始终对他笑着。
樊鸣转过身迈步要走,就听身后传来声音道:“樊大人好聪明。”
樊鸣脚尖缓缓调转方向。
“不管我是谁,对您而言都无所谓。我很欣赏您,有一事想劝您一番,还是莫要站错了队伍。”
“队伍?”樊鸣重复着这二字,嗤笑出声,神色凛然,“我管你什么山间野怪,这具烂身体你要占据也罢,别误了我的大事,否则我杀了你。”
钱喜仰头大笑,道:“樊大人看起来倒是很惧怕宰相呢,但他又算得上什么?”
樊鸣鼻音发出重重一声哼,骂道:“狂妄!看来你真的想死!”
此时天幕落下,黑云侵袭。
钱喜耳朵一动,心中几分了然,道:“我死不死不重要,大人不妨先去看看您的妹妹吧。”
樊鸣突然意识到什么,快速奔向摘月宫。
摘月宫中宫人四处奔走,樊鸣一来就见一群人宫女像无头苍蝇似的。
众宫女一见他来到,立马跪了下来。
樊鸣道:“盈绣呢?”
樊盈绣的贴身大宫女守月极为害怕,道:“刚刚小姐沐浴,差遣我们出来,只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樊鸣道:“不是让你们同小姐寸步不离吗!”
底下人都默了声。
樊鸣直接推开大门进了浴池,守月立马跟了进来,还命其他人在殿外守候。她是樊家的人,做主着摘月宫大大小小的事。
这摘月宫是每代皇后入宫大婚前所住之地,建造之恢弘奢靡,就宛如月亮一般璀璨。
樊鸣四处看了一会儿,浴池里散发着阵阵白气,宛如仙雾。这地方牢不可破,门窗都是好好的,没有出去的痕迹。
一个大活人会突然消失不见?
樊鸣只思索片刻,便一头扎进了浴池之中,守月惊骇不已。
只见他如游龙潜入池中,毫无动静。
须臾之间,水面上冒出了气泡。
一个湿漉漉的人儿从水里冒了出来。
守月一见便惊喜道:“小姐!”
而樊盈绣身后又跟着冒出一个人,正是樊鸣。
樊鸣的手正抓着她的秀发,樊盈绣挣扎万分,喊道:“放开我!”
樊鸣紧捏不放,道:“还有下次吗?”
樊盈绣怒瞪着他,一个字都不愿再开口。
樊鸣将她头发笔直一扯,自己游到浴池边。樊盈绣叫痛,双手去掐自己的头发,整个人在水中翻腾不已。
她被樊鸣硬生生拉扯了过来。
她骂道:“竖子!你胆敢这么对我!我要告诉父亲!”
樊鸣起了身,守月立马为他端来干净的帕巾,他拿起帕巾淡然地擦拭着脸上的水渍。
“父亲最近为你的事很是心烦意乱,你难道不知道吗?”
樊盈绣道:“我要见父亲!”
樊鸣缓缓蹲下身来,道:“父亲说了,不见你。”
樊盈绣道:“凭什么不见我?我才是他的亲女儿!你整日围着父亲打转,让父亲对我疏远,现在我连见父亲一面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