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鸣道:“你要真觉得自己是樊家的亲女儿,就应该老老实实跟陛下成亲,早日诞出龙子。”
他眼神冷漠地从她的脸上滑下,一直探到水面,似乎想透过水面看到她的肚子。
樊盈绣心里快恨死他了,道:“龙子,龙子!你们整日只想着这个,难道我就是个生育工具?就因为先帝不孕,却诞下了阿破,你们利用完孟芷查验出阿破能诞下后代,接下来就要利用我?”
樊鸣道:“你是樊家嫡女,该为樊家负起嫡女的责任。父亲如今什么处境,你好好想想。沾了樊家的光,就想彻底抛下家族荣誉上山修仙?”
樊盈绣反驳道:“你胡说八道,我是为了父亲才想上山修仙的。”
樊鸣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道:“别再说那样的话。”
他眼神冷得像淬毒的毒蛇。
樊盈绣下巴被掐得生疼,心中顿生恐惧,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整个人眼睫都垂了下来,睫毛颤抖着。
樊鸣松开了手,道:“守月,你照看好二小姐,要是小姐出了任何问题,你也别想活了。”
守月声音发抖道:“遵命,大人。”
大殿之中,声音轻如羽毛。
等樊鸣一走,守月赶紧将樊盈绣扶了起来,道:“小姐,当心着凉。”
她给樊盈绣披了一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上台阶。
樊盈绣突然出了声道:“刚刚你一直在旁边?”
守月正低头看着光滑的地面,道:“小姐,奴婢一直在旁边伺候着您,这是奴婢的职责。”
樊盈绣赤裸的脚停下了步伐,“也就是说你什么都听见了。”
守月心觉不对,缓缓抬头,正对上樊盈绣那阴恻恻的神情,她吓得跪在地上。
“奴婢什么也没听见。小姐饶命。”
樊盈绣蹲下身,她抬起她的下巴,水渍从她的头发上滴落下来,额前的红痣甚是圣洁动人,“没听见,你慌什么?”
守月瑟缩着,眼神不敢与樊盈绣对视。
樊盈绣道:“我要喝热茶。”
守月连忙道:“奴婢这就去弄。”
她从地上爬起身,背对着樊盈绣。
她刚走出几步,后背剧烈一疼。她朝后看去,没想到一把被樊盈绣紧紧锁住腰间,那疼意更加分明。
守月道:“小、小姐……”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樊盈绣将手中的血刃丢在了一旁,将衣服拢了拢,走到大门,打开之后,一道月华洒在了她的身上。
她道:“守月玩忽职守,甘愿以死谢罪。你们将她抬去埋了吧。”
众人道:“是。”
不一会儿,数位宫女围在樊盈绣身边,伺候着她回寝殿。清冷月光散在朦胧的摘月宫中,淡淡的血腥味飘了出来,沉默的羔羊在黑夜中低垂着双眸,视若无睹。
孟枝枝带着赢破踏出了皇宫,先去了隐世。
她念咒道:“太上台星,变换无尽。运行日月,道气无情。清静,清静,赋我神意。三魂具在,隐世现音。”
一道金色漩涡现在眼前。
她将赢破身上的斗篷拉了拉,又给他戴上了一张普通的陶瓷娃娃面具,道:“现在出去,我们一定会被追捕,先在这里躲躲。切记,一定不要被人发现了我们的真实身份。”
赢破点了点头,手放在她的领口处的绳结,给她拉了拉,打上了蝴蝶结。孟枝枝也披了一件斗篷,那斗篷帽子上还长着牛头犄角看着很是怪异,她的脸上也戴着一张瓷娃娃的面具。
孟枝枝紧握住他的手,“我们进去吧。”
两个人踏入隐世之中,一瞬间金色漩涡便消失了。
隐世里热闹极了,比上次来的时候还要热闹。遍天遍地飞舞着揭帖。
一个身穿破烂的散修手里拿着揭帖到处散布,嘴里还在大声张罗:“千霄宫征集人界皇帝赢破和散修孟枝枝的信息,有知者,请到百宝店寻赵仙人,有重酬答谢。”
孟枝枝接过一张从天空飘下的揭帖,蓦然看到上面是她和赢破的画像,写着征募知晓者,落款是千霄宫的徽章。
没想到仙界速度如此之快,不过短短半日,消息就已经传到隐世。但是千霄宫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外公布赢破是魔的身份,这般行事奇怪,究竟是为什么?
孟枝枝记得,上一世,赢破是魔的身份很快公之于众。她知道赢破是魔的那一天,很快就有仙家之人登门攻打。
难道云庭没有告诉他们赢破是魔?
不太可能。
魔的可怕之处早就深入人心,再说云庭他们没有义务替她隐瞒。
还是因为这一次她把赢破带离了皇宫,所以一切改变了?
这事她实在想不明白。
如今整个散仙圈子都知道千霄宫在打听她和赢破的下落,其他仙门会不会起疑呢?
此地不能久待,要尽快离开皇都。
孟枝枝将那揭帖塞进袖中。
她对赢破道:“抓紧我的手,别松开。”
她的手比他的手小,柔软而滚烫,他不由紧紧抓住。他透过面具的两个孔看着她的后脑勺,她在前方带领着他,人群里摩肩接踵,他不由地跟紧了她,生怕丢了她。
孟枝枝来了一家店,比起外面许多散乱的摊子,这家店看上去正经多了。店面不大,木制结构,古风文雅,正上方的牌匾上写着“百宝店”三个字。
孟枝枝回头看向赢破,拉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低语,道:“等会儿你千万别说话。”
赢破看着瓷娃娃的脸贴近着他,他闻到她身上的枣香味,心尖痒痒的,声音也跟着低起来,道:“我都听你的。”
她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以示听见。
赢破面具下嘴角微抿。
两人一同踏进了门槛。
孟枝枝道:“赵仙人呢?”
店里一个散修见到这两人一高一矮,脸上还戴着遮盖面容的面具,倒不觉得多意外,隐世里不想暴露身份的人数不胜数,这瓷娃娃面具在隐世里随处可见,并不值钱。
他拿出营业的态度道:“贵客里边请,赵仙人在上面等着呢。”
孟枝枝带着赢破来了二楼,二楼有珠帘玉翠,还有散着檀香的桌椅板凳,正中央还供奉着财神爷。
一个憨态可掬的人坐在里面,道:“你们也是来送消息的?”
孟枝枝从袖下掏出揭帖,“正是。你就是赵仙人?”
她走近一看,才发现那赵仙人眼珠是白的,像蒙上了一层浓浓的白雾。她一眼便看出,赵仙人的眼睛看不见,应该是中过一种名为滴水观音的蝶毒。
赵仙人从容自如地拿起茶壶倒好两杯茶,茶未斟满,就递了过去。
他有礼有节道:“二位请坐。不知二位有何消息能带给我?”
孟枝枝坐下,道:“赵仙人,在告诉你之前,我想知道为什么千霄宫要打探此二人消息?”
赵仙人倒是坦诚道:“实不相瞒,我并不知道。不过千霄宫既然花重金寻消息,那就没有不赚这钱的道理。小姑娘,想知道千霄宫为何这么做的人不少,你却是第一个直接问出来的。”
孟枝枝道:“千霄宫是仙界第一门派,不好奇才是怪事。赵仙人怎么叫我小姑娘,虽然我声音听着年轻,但是我活了三百年,当你的祖宗姑奶奶都是够的。”
赵仙人做惯了生意,拱手道:“见谅,赵某眼睛看不见,竟有眼不识泰山。”
孟枝枝挥手道:“罢了,都省省劲。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钱,我想探听一个人的消息,就用我的消息换你的消息,赵仙人,这买卖不亏吧?”
赵仙人道:“那就要看您提供的信息价值如何了。”
孟枝枝道:“赵仙人,你想知道这两人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只是赵仙人能不能给我提供足够价值的信息就难说了。”
赵仙人道:“这……仙师这话,难道仙师是这二人亲密之人?”
孟枝枝道:“此事就与你无关了。”
赵仙人露出惶恐模样,道:“是赵某逾矩了。”
孟枝枝心道,老狐狸。
她道:“如果赵仙人答应这桩买卖,就先回答我的问题,之后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赵仙人拿起茶杯,小口啄了一下,轻轻放在桌前,道:“仙师说得令赵某心动,但是赵某从不做亏本生意,若是我告知了仙师想知道的事情,仙师却不回答我的问题该如何?”
孟枝枝笑了笑,道:“赵仙人,你这店四周有数名好手在此徘徊巡逻,楼下还有一个修行千里目的高手,如果我真的要跑,怕是一瞬间就会被你们包围,当然打架我是不怕的,就是十分讨厌白费力气。赵仙人觉得呢?”
赵仙人手中茶杯荡起波纹,道:“是赵某眼拙。仙师想问什么?”
孟枝枝心头隐隐松了口气,道:“我想知道南元国女官孟慕华的下落。”
赵仙人摸着下巴处的胡子,道:“孟慕华……可是那位散修医仙?”
孟枝枝按捺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压抑着,生怕被赵仙人看出来。
“应当是吧。她原来好像确实是散修,后来众所周知进了南元国当女医官。只是前段时日辞官后,人就消失不见了。”
赵仙人遗憾道:“我不知道孟慕华的下落,但是我曾听闻孟慕华曾与千霄宫一人关系甚为密切。几十年前她之所以能与各家门派关系融洽,与此人分不开关系。”
孟枝枝道:“千霄宫的人?是谁?”
赵仙人道:“无真。”
孟枝枝道:“无真?我怎么从未听过此人名字。”
赵仙人道:“此人十分低调,突然出现千霄宫中,又在数十年前突然消失了。”
孟枝枝道:“还有没有关于他的事情?”
赵仙人道:“他有两柄厉害的法器。”
孟枝枝心中答案呼之欲出。
赵仙人继续道:“听说是一绿一白的玉如意。那法器法力惊人,富含天地灵气,在道家神圣法器之中能排进前十。”
孟枝枝心尖一颤,“还有呢?”
赵仙人道:“几十年有过传闻,有人说无真是孟慕华的师父,但也有人说二人是一对结了孽缘的怨偶。时间太过久远,这些消息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
孟枝枝从来没有听过孟慕华提起过她的师父,如果真是师父的师父,那便是她的师祖。
孟枝枝心中疑云遍生。
她道:“赵仙人想问我什么?”
第59章
赵仙人道:“第一个问题,敢问仙师,这孟枝枝和人界皇帝现在身在何处?”
孟枝枝道:“我不知道。”
她说得大大方方、波澜不惊,真诚就像是在说“我真不知道今天会下雨”一般。
赵仙人道:“那这孟枝枝和人界皇帝为何被千霄宫盯上?”
孟枝枝道:“赵仙人这问题是为了自己问的?”
赵仙人仰起头,摸着胡子笑道:“人总有好奇之心。我与仙师并无不同,自然也是好奇这千霄宫为什么突然盯上这二位。”
孟枝枝道:“这事该问千霄宫。千霄宫向来不管人界皇族之事,突然盯上这二位,我也正好奇呢!要是赵仙人哪日寻到消息,还劳烦告知我,也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赵仙人道:“说得正是,这仙家门派的想法又岂是我们这些燕雀能知道的呢?仙师,贫道还有第二个问题,敢问这孟枝枝和人界皇帝有什么渊源?”
他拿起茶壶,想往孟枝枝的水杯里倒水,才发现对方竟然一口未喝,便装作不经意放下了茶壶。
赢破紧盯着赵仙人的手,眸子里阴沉了下去,眸子漆黑如浓郁得化不开的墨。
赵仙人顿了顿手,又自然地将手收回袖中。
孟枝枝道:“如果要说渊源,大概是学宫那年大火,小皇帝救了她。”
赢破的双眸一震,想起了那夜,抱着小孩哭泣向他求救的小姑娘。
原来他们已经那么早就已见过面。
赵仙人道:“噢?看来这孟芷是为了报恩。”
孟枝枝道:“是。”
赵仙人道:“第三个问题,这人界皇帝为什么想逃?”
孟枝枝徐徐道来:“不知道赵仙人对人界之事了解多少。修仙之人从来只管求仙问道,对人界之事甚少搭理,大多也对人界宫闱之事没那么清楚。”
赵仙人摸了摸胡子,认真思索道:“我倒是有听过那人界孩童传唱的歌谣,唱的似乎是‘鬼皇帝’?”
孟枝枝道:“赵仙人倒是知道一二。”
赵仙人道:“贫道做惯了这消息生意,耳边偶尔也会传来几句人界之事。关于这人界,我记得……十七年前魔物入侵人界,众仙门齐齐下山除魔卫道。还有一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上一任人皇不知经历了什么刺激,竟也想学修士求仙问道,召集了一批半吊子的道士去皇宫学道炼丹,此事使仙盟受辱。在那之后,就甚少传来人界消息了。”
孟枝枝嘲讽道:“仙盟受辱?呵。”
赵仙人不解其义。
孟枝枝没有解释,继续道:“赢氏一族到了前任皇帝那代便开始走下坡路。赢破幼时被奸臣囚禁,南元国数年来被宰相樊隆把持朝政。这鬼皇帝的歌谣就是樊隆唆使人传出来的。想一想,一个人从出生就被囚禁,被虐待,吃不饱穿不暖,活得不人不鬼,怎么会想留在那个地方继续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