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倾也望向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心中生出命运捉弄之感。
他自嘲自己庸人自扰,用尾巴拍了拍孟枝枝的脸颊,道:“有人会带你离开,听见没?”
孟枝枝支吾两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他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他尾巴一卷,将那枣子酒带走。
一清早,朝廷之上又热闹起来。一座巨大的金色轿撵落下,轿撵上刻画着各种衣袂飘飘的仙子,仙子皆为女,单穿着抹裙,身上挂着薄纱披帛,轿身通体金纹,挂坠着罕见的白色小玉圆石,奢华又糜烂。轿撵前后四方跟着数十个人,他们纷纷穿着黑袍,跪在地上。
当轿撵倾斜,轿中人款款走下。
“九重天君驾到。”伴轿撵的两人高喊,其中一人敲响手中的铜鼓。
九重天身穿一身白金仙衣,衣袖处缝合着云纹,身戴披帛,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岁,温和儒雅的脸上布满红色的花纹,举手投足气宇轩昂,比起说魔,倒更像一个贵族公子。
“放肆,此乃朝廷之上,尔等从何而来,就滚回何处!”一位大臣道。
伴驾那人一敲铜鼓,波纹震动,致使那位大臣硬生生跪了下来。赢破见状,直接一挥袖,将敲铜鼓的人掀飞。
伴驾的另一人怒喝:“你好大的胆子!”
九重天道:“长生、独活,不得无礼。”
他慢悠悠地走上前来,看向赢破,目光柔和,道:“吾儿,你长大了。”
一言既出,震惊满堂。
赢破冷笑道:“你是什么鬼东西?”
九重天笑得爽朗,道:“我儿你难道忘了,我是你的父亲赢获啊!”
此时,从后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人,跪到跟前,道:“先帝,真的是先帝陛下!”
赢破目光落到跑来的白发大臣,眸色里闪过厌恶。
那位白发大臣哭得涕泗横流,道:“先帝飞升成仙之后,奴才以为您再也不会回来了。您回来就好,您回来陛下就有救了。”
赢破不耐烦道:“睁大你的狗眼,他是魔。”
那位白发大臣惊吓在原地,视线隐隐打量着九重天君和他带来的人,道:“先……先帝……”
九重天君将手落在他的肩膀上,道:“孤还记得你,武奇。你侍奉了三代君王,功不可没。”
那白发大臣身体一颤,哭得稀里哗啦,道:“都是臣该做的。”
赢破道:“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九重天君道:“我儿,听闻你成了魔君,父心甚悦,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你母亲法力高超,当初生下你时就曾说过,你将是历来最厉害的王者。父当日随你母亲点拨获得力量,却控制不住,被魔力带去了极西之地,不得已留你一人在此地。如今我们父子二人相聚,父要将自己的经营的所有都给你。”
他转过身告诉众魔随道:“凌恒魔君乃吾亲儿,亦是下一任九重天君,知道吗?”
众黑袍下跪拜伏道:“参见凌恒魔君。”
九重天君莞尔一笑,道:“钱喜何在?吾一路赶来,舟车劳顿,吾以往住着的永生殿可还空着?”
半晌,无人动作。
赢破脸臭,道:“钱喜,你要当个死人吗?”
魇灵上前道:“奴才带您去休息。天君,这边请。”
九重天君道:“还有孤的随从。”
魇灵道:“还请天君放心。”
一群人浩浩汤汤就从赢破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看得出赢破脸上的不愉,一时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樊隆道:“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赢破道:“说。”
樊隆提及了皇城入驻的妖商之事,气氛一时变得松动起来,又重新开始议事。
永生殿中四处挂了轻纱,焚了檀香,还安排了数十个长相貌美的宫女,纷纷穿的纱衣,披的鎏金披帛。
九重天君一手摁在额头上,“吾有些累了。”
魇灵心领神会,道:“奴才告退了。”
他快步走出殿门。
九重天君看着那桌案上放着用白玉做的酒杯,长生见状,立刻上去为他倒了一杯酒。
九重天君举起酒杯,微微摇晃,道:“这宫中人还是那么机灵,多少年没回来过了,这殿中还跟以前一样。”
长生道:“不知道凌恒魔君到底在想什么,他对您不够敬重。”
九重天君道:“毕竟是吾的亲儿子,比起外人,吾这个当父亲的,自然是要多信任几分。至于那性子,倒有几分像他生母,听闻他在宫中被囚禁数年,对人有疑心也正常。”
他看着殿中这数十位美人,对其他黑袍魔从道:“她们就赏赐给你们的了。”
魔从们个个喜出望外,道:“多谢天君。”
他们看见自己中意的,便上手去捞。
宫女们吓得连连惊叫,想要躲,却被人抓住。黑袍魔从们似乎喜极了女人的尖叫,更为兴奋,悬挂的轻纱飞舞,绊倒了宫女,有魔从上前骑跨。
人的喘息声交杂,数十人活春宫上演,冲击着视线。
九重天君将长生拉进怀中,将酒杯中的酒倒进了他的嘴里,道:“好好侍奉吾。”
他剥落长生的衣物,露出了他紧致的上半身,用手抚摸他有力的胸肌。
长生在他胯间跪了下来。
九重天君闭上了眼,声音微喘,糜烂的气味顿时蔓延在空中。
第76章
魇灵来报,道:“陛下,九重天君出了宫。需不需要属下跟踪他?”
赢破睁开眼的一瞬,眸中布满了宛如蜘蛛网般的血丝,道:“怎么,你想杀了他?”
魇灵道:“他此时贸然闯来,是想瓜分陛下的势力,只要陛下放言,属下愿意先出手为强。”
赢破俯下身,一手压在膝盖上,语气威胁道:“你没在朝廷上听清楚?他是孤的父亲。”
魇灵苦口婆心道:“陛下难道还惦念着父子之情?当初他抛下尚在襁褓中的您,一个人逃离了千年仙誓,如今听闻陛下能对抗仙门就匆匆赶来站队,明摆着是想利用您!”
赢破目眦欲裂道:“利用孤?那就看他先有没有这个本事打得过孤!”
他额角的青筋猛地暴起,下颚处狰狞颤抖。
魇灵道:“陛下头疼又发作了?上次您执意要魂魄离体去千霄宫之时,属下就告知过您,你身体里有人类孱弱的血脉,使用魂术就是在损害您的身体!”
最近赢破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赢破道:“不使用魂术,难道要孤看着孟芷逍遥在外?”
他顿了顿又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魇灵道:“她在宫中给人治病。”
赢破冷哼一声,道:“她还有这个闲心。今日你紧盯着她,不得让她出宫接触外人。”
魇灵道:“是,那九重天君……”
赢破目光投出几分狠厉,道:“没有孤的旨意,你不要轻举妄动。”
魇灵得令,隐身于黑暗之中。
孟枝枝今日没见赢破来烦她,她便在宫中支起了一个摊子,路过的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大臣,都可以找她看病。
她刚给一位宫女把脉,道:“你这平日里挑食的毛病得改一改,多吃牛、羊肉。你虽然不爱吃猪肝,但吃猪肝补血,更利于你的症状,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这位叫玲珑宫女一听,喜道:“多谢女医。奴婢就盼着二十五岁出宫,还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担心这副身体不能生育,被婆家嫌弃。”
孟枝枝道:“你身体健康,二十五岁也是壮年,若真怀不成孕,也当是你丈夫的问题。”
玲珑开心得不得了,她突然欲言又止,表情犹犹豫豫道:“女医,能不能帮奴婢一个朋友看一看?她有些不方便,还希望女医能随我一块去。”
孟枝枝看了一眼她清冷的摊子,道:“可以,现在就带我去罢。”
玲珑将她带到宫女住所,此处是阴暗逼仄,分明是柴房改建的,地方还算干净,有一个宫女躺在那里,披着厚厚的被子,几乎听不见她的呼吸声。
孟枝枝掀开了她的被子,就见她身体多处伤痕,尤其下半身惨不忍睹,她惊讶道:“她这是……”
玲珑忍不住偏过脸拭泪,道:“她是奴婢的发小,名唤元青,昨日她被选去侍奉九重天君后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子。原本和奴婢们同房的宫女都嫌弃她,奴婢不得已将她扶来了此处,和她同住。奴婢也去请了太医,但是他们都觉得女子浊气,又受这般重的伤,不愿救治,怕得罪了贵人。刚刚奴婢偶然路过看见女医的摊子,便试了试,这才斗胆带女医来看。”
孟枝枝立马输送灵力进去,察觉元青五脏内服具损,气少短进。她生生将一颗咒枣推进了元青的嗓子眼里,元青微微睁开,呜呜从受损的嗓子里急迫地发出。
玲珑立马抱住她,哭道:“青青,我知道你受委曲了,你别怕,我带人来救你了!”
元青那双肿着的眼睛里满含泪水,她看着孟枝枝,里面是对生的渴望,孟枝枝不禁被打动。
孟枝枝道:“我能治好你,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一定要相信这点。”
她盘坐起来,道:“你将她扶起来,我这就为她治疗内伤。”
玲珑立马照做,孟枝枝现出一双金瞳,她两根手指一并,将咒枣碾成粉末,又同时加以符水灌注,送进了元青的喉咙里。她看清了元青五脏六腑的伤口,便一遍遍为元青治疗伤口,这个动作重复了数次。
待天色近暗,孟枝枝将最后一道符纸抛到了元青的额头上,一阵黑气从她七窍中散出。
孟枝枝长吁一口气,道:“你内伤已经治好,邪气也驱散,我给你开一幅药方,就按照我写的敷药,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玲珑喜极而泣,抱着元青道:“太好了!青青,你真的活过来了!”
元青嗓子还哑着,道:“大恩大德,不知怎么报答女医?”
孟枝枝看她刚经历一场噩梦,还如此处事,道:“你能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元青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道:“他们都是恶魔!是魔鬼!九重天君还有那些随从不是人,他们是邪魔!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她们都死了,被他们吃掉了。”
玲珑吓住,立马捂住元青的嘴巴,道:“青青,当心隔墙有耳!他可是先帝!”
孟枝枝道:“你说什么?”
她立马铺展一道结界,蹲在元青身前,道:“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们二人。”
元青擦了擦泪,道:“我这条命都是女医救的,我已经是死过的人了,也不怕再死一次。女医大人,那些送去侍奉九重天君的宫女,里面也有我交好的姐妹。我们一进去,九重天君下令,把我们赐给他的随从,那些随从就露出了真面目,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还长着獠牙,他们……他们压根就不是人!他们捉住我们玩弄,我亲眼看见他们将那些死去的姐妹掏出了肝脏食用,还将她们用烈火火焚烧。”
玲珑听了,只觉得反胃无比,不由吐了出来。
孟枝枝道:“元青,你真的很勇敢.我会将你们送去人迹清幽的钦天塔,那里是皇宫禁区,一般人不得入内。送进去后,你们二人轻易不要出现人前,我会每日都来看你们。至于九重天君和那些魔从,我不会放过。”她眸中有火焰在燃烧。
元青不敢相信,道:“女医大人能对付他们?您会不会也……”她不敢再言。
孟枝枝为她拂了拂额角散落的发丝,道:“放心,救人是我的使命。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们都要好好活着。”
她将她们送到钦天塔。钦天塔共有七层,这里原本是先帝求仙问道的地方,摆放了许多和道术有关的书籍,自从他离开就荒废了,成了禁地,鲜少有人来。如果说皇宫处处不安全,此处算得上最安全之地。
孟枝枝蒙住脸颊,潜藏进永生殿中。
一进入,浓重的邪气扑鼻而来。宫殿灰暗,此处无人在。她想难道九重天君今日不在宫中?
她搜寻一番,找到几处蛛丝马迹,是黑灰。她用指腹擦了擦,又在鼻下一闻,她皱了皱眉头。
元青说的不假,这里是那些宫女们的葬身之所。她心中默念一遍心经,为这些亡魂超度。
紧接着,她掏出护她剑,道:“护她,闻闻这里的气味,带我去找九重天君。”
护她剑指了一个方向。
孟枝枝随风而动。
她来到了皇宫外,皇城如昨日那般热闹非凡,这里人影攒动,摩肩接踵。
她披着斗篷,护她剑的方位一直指着一个方向,这个方向是花仙院。她陡然想起那天在花仙院遇见的那个叫九重天君的人,难道此二人是同一人?
她直接攀附墙垣,翻了进去,刚一进入就被拉进了假山堆里。
她目光愣住,道:“贤剑真君。”
贤剑真君道:“孟芷小友,我特地下山是来专门接你回千霄宫的。过去的事对不住,我想补偿你。”他眼中流露着慈爱的目光,还有几分惭愧。
孟枝枝道:“我不回去。这些时日城中妖怪与散修聚集得越来越多,贤剑真君还是快快回去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