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拼命往里蹭蹭,却听到一声无可奈何叹息。
“苏达。你再用力,我衣领要散开了。”
明明已经结束的燥热此刻又有复燃的迹象,苏达没动依旧埋在他胸口,可耳尖却泛着不知名的绯红,好像开在二月那红艳的木棉花。
苏达一路就像只大爵,未露出一点面皮,听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议论,更加抬不起脑袋。
“青天白日,世风日下哦。”
“小郎君的皮相真不错,你看着小女娘腿软的站不起,估计那个也挺厉害。”
“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哦!”
“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哪个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现在的年轻人哦……”
苏达想捂住他耳朵,让他别听这些污言秽语。可实在没脸伸手,便闷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别听。快回家。”
等两人快到家门口时,身上的燥热在一路的雨后冷风中已然消失殆尽,可手脚的酥麻感才逐渐消失,虽然还略微发软但能勉强走路。
她挣扎着从苏时清怀里跳下来,脚岗落地就听到尖声尖气地一声怪叫,“哎呦,这不是苏御史家的小娘子吗!怎么被苏小相公抱回来了。”
闻着声音,苏达顿时没了好脸色,一个眼刀丢过去,也学着她样子阴阳怪气,“唉哟,这不是方娘子吗,改在巷口闲晃,又是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也给我瞧瞧。”
“你!”
反正两家早已撕破脸皮,既然捅破了窗户纸,就也不用避讳。
苏达强忍着腿软仍旧趾高气昂地领着苏时清往家走,也不顾身上稀奇古怪的装扮,主打一个只要她足够自信,绝对能把别人也唬的一愣一楞的。
经过方娘子身侧时余光撇她一眼,只见她用帕子包的一捧瓜子落了满地,半掩额头,迎风招展的帕子上印满瓜子碎屑,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苏达故意蹭过她的衣角冷哼,“你什么你!这捧瓜子怪可惜的,得有20文钱吧,还有手帕脏就别硬擦了。苏时清,我们走!”
留下方娘子恼羞成怒地瞪着苏达的背影,气急败坏地碾碎一地瓜子。
回家后的苏达只撂下一句,“帮我打些水,我要沐浴。”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了动静。
苏时清杵小院望着她的窗户良久,才动身拿起耳房角落直挺挺的毛竹扁担,挑起两个木桶出了门。
叩叩叩
敲门声起。
门未开,苏时清只能站在门口知会她水已经打好,正在烧。
苏达简单的嗯了一声,屋内就又没了声响。
他犹豫一会,又抬起手在古朴的木门上轻敲两下。慢条斯理地开口,“苏达,我有话与你说。”
“进来吧。”
进入屋内,刚想随手带上门,触及门闩的手顿时停住,盯着门思忖一瞬,便反手将门推得更开。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苏达的闺房。
屋子和他的西厢相比,也没什么不同,同样的几样简单家具,同样的简陋陈旧,一点儿都不像女郎房间。
苏达背对他坐在梳妆镜前。说是梳妆镜,实际上只是将普通桌案上摆个木架铜镜,梳妆在这,书画念书也在这。
桌案的右上角还摆着一副已经写了字的桃红团花笺纸,算是整个屋子唯一沾点女子气的东西。
之前身上裹的绫绡纱此刻正叠得整整齐齐搁置在长腿香几上。
苏时清踌躇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倒是苏达透过铜镜,见他这拖泥带水的样子烦躁不已,“一个大男人磨磨蹭蹭磨磨唧唧,有话就说。”
“那个今日之事……”
“你是想说我今日被太子欺辱夺了清白?”
“不不不,不是。”听到苏达误会他的意思,情急之下竟然结巴起来,“我想,让你不要在意。”
“怎么不在意,我清白被毁,名声也没了,哪个郎君还敢娶我?”·
“难不成你娶我吗?”
第24章 一家老小(二修)就姑且对外宣称你是……
静谧陋室内,一双黑眸杏眼和琥珀色晶亮的眸子互相盯住不放,企图从中找寻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杏眼看出琥珀眸子的坚定,让他负责的话苏达只是随口一说,见他当了真,瞬间就蔫吧了,沉下视线左右游移不定。
待那人刚想开口,她杏眼扫过去,刀锋似的眸光锐利打断,“苏时清,你别说。”
苏时清坚定不移的眸子流露出丝丝委屈,即便听到她的话,还是抿下嘴又慢悠悠道,“我愿意娶你。”
她承认一时间情绪到这,自己有些口不择言。被强迫、被侮辱、被毁了清白的小娘子们难道是什么很低贱的东西吗?她们仍然有追爱、被爱的权利,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可怜。
想到这心硬了起来。
于是起身去衣柜取身干净衣裳,扶在铜环把手上还未拉开,侧身回眸道:“谢谢你愿意娶我,不过我不喜欢你。即便我失了清白,我也不会随意嫁人,我嫁的只会是我的意中人。”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苏时清知道她下了逐客令,可仍旧不依不饶,“可……”
“你一身重伤是我苏家救的,无处可去是我苏家收留,吃我苏家住我苏家,”
见他仿佛是脚底生根一样踟蹰不动地死定在那,又下一剂猛药,“难不成还想娶了我直接霸占我苏家?”
说罢,一番沉寂。
仍旧没听到脚步声,苏达握着铜环手有些泛酸,即使是背过身也能感受到一阵仿佛要把人穿透的炙热视线盯得她头皮发麻。
如芒刺背的感觉太难受了,她侧过身,看向在房中未挪动一步的苏时清,努力勾起僵硬的唇角,“还有事吗?”
却不想这人闻言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听到木门响起吱吖声,她如释重负般才松一口气,继续手中动作。
嘶,好像话说的有点重。
等苏达沐浴完毕,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她在屋里对着铜镜绞干头发,镜中人睫羽低垂,看不清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扶着巾帕瘦削玉手微微发颤,已经湿透的巾帕还被心不在焉地绞弄着,昭示此时她心中的不安。
随着一阵如雷贯耳的哭喊声穿透四格小窗,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苏达嘴角上翘着轻叹一口气,无奈的将巾帕扔到一旁,起身去迎阿耶。
半湿的发尾还在滴答水珠,水渍慢慢洇湿白色上襦肩颈处,即便细看也很难看出来。
人刚出门口,就被一股大力稳住肩膀,只见阿耶眼眶通红,眼白处布满红色血丝,眼皮松散带着疲态,俊美的面容好像骤然间苍老了几分,薄削的嘴唇颤抖许久,愣是没发出声音。
驼着背绕着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盯了个遍,脚下步子细碎频繁转得苏达又开始头脑发昏,她赶紧捉住阿耶的手却只蹭到袖口,还是一把攥住,防止他再继续焦躁地转看下去。
连抚他手臂轻声安慰,“阿耶,我没事。”
苏父哪里听得这些,现在哪怕只是苏达吐露的半个音节,都让他哀恸难当,情难自抑。他宝贝了十六年的小女娘居然因为自己被人欺凌侮辱,轻贱蹂躏。
想起宋启冲去御史台,告诉他苏达在福来楼被太子污了清白,他顿时如坠冰窟,偌大的御史台头一次让人心生胆寒,若不是因为他的高升,苏达又怎么会被太子盯上!干瘦的大手止不住的颤抖,手上的刑法典章倏然坠落,他该死啊!
看着眼前的酥酥,自责溢满胸腔与愤怒一起掀起滔天巨浪,“是阿耶的错,都怪阿耶。”
“不怪阿耶,我真的没事。你别激动,我们慢慢说。”牵着苏父的绛紫官服就往前厅带,临进门时冲着西厢的方向抬高嗓音,“苏时清,麻烦你烧点热水,泡壶茶。”
前厅被简单的收拾一番,白底黑字匾额悬挂在正上方,翘头案、太师椅和官帽椅都按四方阵摆好。别人家的厅堂必有几幅雅致对联,苏达也央求苏父写了几对挂在匾额下方,看起来还有几分样子。
她搀扶着阿耶就强制地往官帽椅上按,试图让他冷静下来,“阿耶,你别急,慢慢听我说。”
苏父看向酥酥目光满是心疼和自责。
“我进入房间后,太子虽然确实有不轨之举,可我情急之下将他打晕了,所以他并没成事。您放心。”
听闻苏达的话,憋成苦瓜的脸上虽显出一丝痛快,可仍旧痛心疾首,“打得好。”
叩叩
苏父闻声瞬间息了嗓音。
苏达侧目看向走进来的苏时清,缓缓道来,“阿耶,今日是苏时清救了我,是他将我带回来的。”
苏时清端着食案放到茶几上,只将视线专注在冒着热气的茶壶上,“我看雨越下越大,就自作主张去福来楼接她。是楼里伙计告诉我苏达的去向。”
“楼里伙计?穿的什么衣裳?”
“福来楼统一的。”
苏达闻言拧起秀眉,心中疑惑,她平时人缘一般,只和几个闲汉交好。闲汉没有统一制衣,只有楼里的跑堂伙计才有,可楼里伙计才不会冒着被扣工钱的风险来给苏时清报信,真是奇怪。她边思索边提起冒着热气的茶壶,另一手又连续翻起三个茶杯。
“好孩子,谢谢你救了酥酥,请受老夫一拜。”苏父借着官帽椅的扶手撑起憔悴的身子,眼看就要拜下去,还好苏时清眼疾手快,及时拦住他下弯的腰身。
“苏伯伯折煞我,你们救下我又肯收留我,于我来说已经是再造之恩。”
苏达想起之前的话,现在只觉头皮发麻。
苏时清将苏父扶稳坐上太师椅,又双手奉上一杯热茶便转身往厅外走。
自进门起,他眼睛就没往苏达那撇一眼。
现在苏达坐如针扎,她本不是刻薄的人,只是遭遇此事情绪有些失控才一时失言。
心里便想着该如何补救。
看他一步步往外走,苏达焦躁不安,猛然脱口。
“不需要回避,你今日救了我,从今以后我们便以家人之礼相待,不会再随意使唤你了。”随着苏达说的话,他的脚步越放越慢。
直到苏达话毕,他才停下脚步。
苏达端过一杯热茶递给他,还小声附上一句,是我乱说话,对不起。
苏父虽看在眼里,倒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异常。
见酥酥种种表现,看来她得救及未被非礼一事非虚,心里才渐渐好受一些。可太子之事定要做出决断,万不能再让酥酥受到牵连。
一杯热茶下肚,心中寒气也被驱散几分,苏达指尖划过光滑坚硬杯壁,敛眉看向苏父,“那太子与我说想要结亲,许我太子妃之位。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父正襟危坐,握着茶杯汲取暖意。雨后风寒,紧忙赶回来后才发现手脚凉得失了知觉,酥酥几次碰触都被避开,就是怕她担心。
温热源源不断传来,“此事就说来话长了。如今圣上身体大不如前,东宫之位就显得尤为重要。虽然储君早已定下,可朝中势力各怀心思,皇后一族支持太子。你宋丞相及背后文官所站乃是圣上最喜爱的十二皇子。五皇子的母妃是虢国公独孙女,虢国公虽已经年迈,可其子今年又领兵西征,屡建战功,在军中声望不可撼动。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等着太子出错被废。”
“那他还搞这么一出,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皇后背后氏族虽然明面上支持太子,可他只是被抱养过来的皇子而已,又怎么抵得过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亲子。若是太子被废,倒是可以给她的十皇子腾位置。”
“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太子倒是四面楚歌,步履维艰。”
“你说他为何要拉拢我?”
苏达了然,是了,太子就如同逆水孤舟,他需要背靠大船。
“他并不搬石头砸自己脚,而是在找助他稳固地位的石基。”
“太子殿下自开蒙起,就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常被太傅夸奖勤奋好学,又乖巧懂事。虽然张贵妃行巫蛊之术被打入冷宫,遭圣上厌弃。圣上也并未恨屋及乌,只是父子之间不甚亲昵。”
几人闻言一片静谧,都陷入沉思之中。
苏时清率先打破沉静,“既然如此,他只需老老实实继续扮乖让人挑不出错处就好,今日行事反而埋下祸端,于自己不利呢?”
“真蹊跷啊。”苏达回想当时情景,貌似是她从窗边吹风回来后,太子就像喝多了一样躺在地上。现在想想,确实很不对劲。又想起自己无端而起的燥热难耐,浑身发软,她灵机一动,“可能被下药了。”
见两人齐齐看向她,苏达急忙起身解释,“那酒中可能被下了药。我两都喝过,我确实察觉身体有些异样。”
既然有线索,那就得趁热打铁,苏父之前的痛彻骨髓此刻点燃一身热血,“好,我现在就派人去查,这件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若那太子真怀有歹意,我脱下这身官服不要,也定参得他无缘大统!”
苏达:“阿耶可以去查查福来楼的后厨张管事,就是他将酒水交付给我送去太子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