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宴笑出来太不好意思,沈阁乔凑到徐雍启耳侧,轻笑声在他耳廓泄出。
“你太可爱了徐雍启。”沈阁乔轻笑道,“我只是想说,那步摇好看吧,拿地契换的。”
徐雍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说“可爱”。
怎么会有人用“可爱”来形容他,这个词明明是为沈阁乔量身打造。
徐雍启被这个与他气质全然不搭的形容词弄得耳垂红了些,他轻咳了声,问:“所以你想要步摇吗,用多少张地契换都行。”
沈阁乔果断摇头,“我才不要呢,步摇都是给大家闺秀戴的。步摇讲究一个轻移莲步时,随行动微动,如此既有动态之美,又多温婉端庄之仪。”
她耸了耸肩,又小小晃动自己的脑袋,“沈阁瑶照着大家闺秀标准培养,戴步摇好看,我不行,我喜欢乱动。”
徐雍启哂笑,轻轻晃动和沈阁乔牵着的手,声线磁沉,“你随性的样子最好看,步摇若是限制你的行动,那便不戴。”
沈阁乔点点头,垂首看徐雍启给她戴上的扳指,眨眨眼睛问他:“不过…这个扳指真给我了?”
徐雍启点头,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戴着这个扳指去找我的暗卫,他们会答应你的所有要求,任何情况下。”
“包括我要置你于死地的情况?”沈阁乔探探脑袋,问道。
徐雍启垂眼看她,眼睫鸦黑笼下一片阴翳。他不做表情垂眼看人时,周身的气质一直很骇人,让人一下联想到塞北吞人的沙漠与兵戈相交的利刃。
只是他的声线仍旧温和。
“你会吗?”徐雍启问。
沈阁乔仰头看了眼殿上的徐乾之,附在他耳侧小声又足够坚定地开口道:
“不会,我觉得你是最适合做帝王的人选,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想置你于死地,也没有人能置你于死地。”
徐雍启闻言轻笑了声,漆黑眼眸里的深潭荡漾些许波澜。那笑意却莫名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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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阁乔和徐雍启就一只步摇开始腻腻歪歪,徐雍墨那里,看清入场演奏的各乐人时,眉头深锁。
谁能告诉他,池嫣,为什么会在沈阁瑶身后队伍里?
并且池嫣还昂首挺胸,好像生怕徐乾之看不到她。
殿上徐乾之身旁的夏侯莹也一眼看见池嫣,惊得脸都白几分。
但所幸此时有一公公上报事项,徐乾之侧头和李公公说话。
徐雍墨想给池嫣打眼色,可惜距离太远池嫣看不到,他只好轻咳了声,开口和沈阁瑶说话:
“夫人,弟妹方才已经奏过《出水莲》,你若撞了曲目便换一首。”
“好。”沈阁瑶应道。
池嫣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低下头,余光四处瞟才发现周围人有好些生面孔。
……怎么会如此?这个时间段,不是绿绮坊的演出吗?
池嫣往后回首,瞧见沈阁乔坐在位置上冲她眨眨眼睛,一双杏眼狡黠如狐。
沈阁乔身旁的徐雍启,则淡淡朝她举杯。他还做了个嘲讽意味十足的口型:
【圣上看着你】
池嫣头埋得更低,祈祷徐乾之无比不要看到自己。
但徐乾之是何等锐利的眼光,他视线在演出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敏锐注意到有个筝人的头垂得格外低,肩膀好像在发抖。
徐乾之蹙眉,先抬手让沈阁瑶表演,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那位举止异样的筝人。
一曲毕,众人鼓掌。
只是那掌声,到底不如给沈阁乔的热烈。
沈阁瑶不知,落座徐雍墨身旁,低声问他自己的演奏如何。
她没听过沈阁乔的演奏,料想她如此不服管教、只喜欢在马场放肆撒泼的人,琴技自然远不如她。
于是低声问徐雍墨时,身姿笔挺,信心满满地等待徐雍墨的夸耀。
徐雍墨面色却阴沉,沈阁瑶弹得怎样他一点没听进去,整个过程只在关注徐乾之的神色。
偏偏沈阁瑶还貌似一无所知地来讨巧。
徐雍墨没好气地开口问道:“池嫣怎么会在一同演奏的筝人里?”
沈阁瑶眼里,徐雍墨这一通脾气发得毫无道理。她又疑惑又委屈,“池嫣是谁?”
“就是……”徐雍墨顿了顿,瞧见沈阁瑶困惑不解的眼,知她确实不知。他从来懒得同沈阁瑶讲夺嫡计谋,现下却觉得很有必要。
若是沈阁瑶见过池嫣,怕是不会出现今晚这样的事。
但这分明又是沈阁瑶的错,谁让她不够聪慧只懂琴棋书画?而且只懂的这些琴棋书画,竟还比不过那个沈阁乔。
徐雍墨闭了闭眼,左手去拧自己的眉骨,问:“算了,我只问你,今晚演出筝人的名单是谁确实的?”
“我。”沈阁瑶想了想,“不对,筝人的名单经由茉香调动过。”她视线冷冷瞥向旁边倒茶伺候的茉香,声线阴冷狠戾,“好啊你,你是不是收了谁的好处,才将那个池什么嫣排进今晚演出的名单里?”
茉香腿一软险些要给沈阁瑶和徐雍墨跪下。
腿正哆嗦着,殿上徐乾之不冷不热地开口道:
“儒书,把那几位筝人请上来再表演一次,我听着那曲很是熟悉。”
筝人中有谁的面庞,好像也很熟悉。
第40章 宫宴(下)
哪里敢让池嫣再上来。
徐乾之今夜喝了不少酒, 情绪本就敏锐多疑,瑛妃娘娘又是他情绪的开关,若让他看清了池嫣的真容, 无论查与不查,徐雍墨都脱不了关系、免不了责罚。
而本在瓮中的徐雍启,只需一口咬定他不认识、绿绮坊没有这号人, 圣上为避免打草惊蛇,不会深究徐雍启。
该死。
徐雍墨抿唇, 大脑疾速运转,希冀能找出条两全之策。但一时无果, 只微愣地停在那里。
徐乾之眼眸半眯,神情有些狐疑地看向徐雍墨,“儒书?”
最后还是皇后夏侯莹解的围, 她轻拉徐乾之袖边, 倾身同他说话:“圣上, 我也看到筝人中的那位女子了,确实和瑛妃长得有几分相像。”
徐乾之闻言微滞,此时倒不说话了,只是抬手再次饮尽杯盏中酒液。
夏侯莹接着开口道:“只是,圣上您若再将那位筝人叫上来,我想不光圣上您看到了,七皇子他, 可能也会看到。”
徐乾之抿唇,垂眼看向不远处的徐雍启。
那人好似不知场上将发生波云诡谲的争端, 捻了块糕点递到沈阁乔唇边。
身旁沈阁乔明眸皓齿, 美得令人心惊,她低声嘟囔了句什么, 徐雍启竟散散笑开,凌厉眼眸写着些许纵容。
然后徐雍启从果盘里捞出串葡萄,极有耐心地将吃起来涩苦的葡萄皮剥去,光洁剔透的果肉放到沈阁乔手旁。
这回徐乾之看清徐雍启的唇形,他跟沈阁乔说:
【好,乔乔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徐乾之眸色微滞,眼底涌出些苦涩情绪,看着不远处那对璧人,悠悠想起他的从前。
夏侯莹出声将徐乾之从回忆里拉出,她有几分羡慕地开口:“你看吿之和他夫人多好,颇有圣上从前和瑛妃的影子。”
徐乾之攥着杯盏的手紧了紧,指尖因突然的发力而微颤。舌尖用力抵着上颚要消弭掉那点苦涩感,他又饮了杯酒。
“罢了,”他开口,“叫下个节目上来吧,朕突然没那么想听那曲子了。”
徐雍墨逃过一劫,后背冒的冷汗收回了些,他点头,“是。”
徐乾之又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徐雍启和沈阁乔,最后他把一位侍卫叫到身旁,同他耳语道:
“你派人找个机会,把沈阁乔做掉。不要让七皇子察觉是谁干的。”
侍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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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后半场平安无事地结束。
行宫离翰祁王府有段距离,回府马车上,沈阁乔问徐雍启:“今日徐乾之好像注意到池嫣了,你再把她抓过来审问,是不是不太方便了啊?”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烦恼地嘟囔,“早知道我还是不瞎出主意了,有点多此一举。”
徐雍启抬手摸了摸沈阁乔的脑袋,轻声道:“无碍,今日池嫣一出现,徐乾之虽未深究,也对徐雍墨起了些戒心。”
“至于池嫣身上藏着的秘密。”徐雍启顿了顿,眸色有几分锐利,“我想我不去查,徐雍墨甚至皇后也会主动过来告诉我。”
“为何?”
徐雍启道:“他们本想挑拨离间,现下徐乾之那端堵死、不能再提,他们的筹谋又不能就此搁浅,只能从我这里想些办法。”
沈阁乔捏着下巴想了想,缕清逻辑关系后点头。
下巴处软肉细滑,徐雍启看沈阁乔自己捏着玩,也抢着伸手。他一边揉弄沈阁乔下巴和脸颊,一边问她:“不过,我很是好奇,山人是怎样将池嫣排到沈阁瑶那里的?”
沈阁乔把徐雍启的手拍掉,带着几分得意地仰头,像是叼了宝石回来求表扬的小猫。
她道:“因为我在徐雍墨那里有个间谍呀。”
徐雍启略思,“那个茉香?”
“是。”沈阁乔给徐雍启解释,“她在徐雍墨那里当通房丫头,虽只是个通房丫头,但因在丞相府里‘忠心护主’的形象博得些徐雍墨宠爱。不过姐姐看不惯她,两人冲突不断。”
“今日我便去找茉香,跟她说宫宴上我要和姐姐在琴技上一较高下,角逐谁才是真正的京都第一才人,茉香没说二话就答应帮我。”
彼时沈阁乔扫了眼要跟在沈阁瑶身后演奏的筝人们,低声和茉香说话。她说沈阁瑶好考量,选的筝人姿色皆平平,如此衬托下更显沈阁瑶貌美无双。
茉香一看还真是,她便问沈阁乔哪里有貌美的筝人可以替换——反正那些筝人都只是个背景板,无人会在意他们的身份。茉香自要选些好看的背景板,压下沈阁瑶的锐气。
沈阁乔闻言故作烦恼地思虑了会,她拧眉说,这个一时半会有些困难。
茉香说翰祁王妃您想想办法。
沈阁乔这才悠悠开口说绿绮坊的筝人可以借她些,给茉香看了那些筝人的画像。
而茉香一翻画像,第一眼就挑中姿色格外出众的池嫣,后又陆续挑了些别的人。
“你倒鬼灵精。”徐雍启轻笑,“那池嫣那里,是怎么瞒过去的?我瞧她经徐雍墨提醒,才如梦初醒般。”
沈阁乔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相贴,从相贴缝隙里眯眼看徐雍启,“一丢丢的蒙汗药,让她晕头转向地抬到茉香那里。”
“然后她性子冷僻,在绿绮坊也无相熟的人,只大概知道绿绮坊演奏的时辰,其余一概不知。”
沈阁乔将来龙去脉交代完,高高挺起胸膛,头略往后歪,仰头看徐雍启。一张漂亮的小脸写满“我聪明吧,快来夸夸我!”
徐雍启觉得她实在可爱,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飞天髻都要因他动作而塌下。
“好聪明乔乔。”他贴着沈阁乔轻笑,额头轻抵沈阁乔的。行路颠簸,马车悠悠晃动,他们在彼此眼眸中的模样倒格外清晰坚定。徐雍启问沈阁乔,“我们聪明小乔,想要些什么奖励?”
徐雍启的呼吸离她太近,成亲到现在也被他亲过不止一回两回,只是徐雍启每每这样贴着沈阁乔说话,气息绕成交缠的距离,沈阁乔都觉得耳热羞赧、呼吸都变得紧张。
沈阁乔往后缩了缩脖子,企图躲掉徐雍启过分炽热的眼光,她把戴着翡翠扳指的手贴到徐雍启额首。
“奖励你不是给我了嘛。”沈阁乔道。
翡翠扳指贴着额头的温度冰凉,却抵不过徐雍启身体的温度。他一把将沈阁乔的手抓下,抓在唇前轻轻吻了下,他又笑,在沈阁乔面前总笑个没完没了。
他说:“也是,那我的奖励呢?”
“什么奖励?”沈阁乔疑惑。
徐雍启轻笑道:“上回说要猜府中有哪些人属于别的势力,有两个你猜错了,按理当罚,也就是给我奖励。”
“你说卜钟繇和梅贯溪?”沈阁乔想了想,“那他们是谁派来的?”
徐雍启挑眉,“沈丞相。”
“啊?”
“嗯。”徐雍启抓着沈阁乔的手放到自己腰侧,拥着她离得更近了些,“所以是不是更该给我奖励了?”
沈阁乔想起归宁那天他在她耳边低语的话,脸一下羞红,没被他抓着的那只手推了推徐雍启胸膛。
“要死了你,”那只手也被徐雍启抓住,她只能挺胸仰头看他,“这里是在马车上。”
“那便回府说。”徐雍启勾唇,垂眼看沈阁乔,一双桃花眼此刻敛去所有锐气,只剩勾人的潋滟。他低声说话,声线放得哑沉,像是话本里蛊惑人心的妖怪低语。
他说:“现在主动亲亲我?”
沈阁乔撞进徐雍启的深深眼眸。
他眉尾的那点疤痕在他面前褪去所有攻击性,倒显得,格外撩人?
沈阁乔被蛊惑,往上探身亲在徐雍启唇瓣。
他闭着眼,沈阁乔大胆些,拨拢开外部,试探着朝里探入。
然后徐雍启回应,放开桎梏沈阁乔的手,转而将手笼在沈阁乔眼皮处。
马车颠簸,天地昏昏,车窗外是车水马龙的人间,他们就在这里无我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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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了。
沈阁乔缩在徐雍启怀里昏昏欲睡,感觉到马车动静有些困倦地开口问道:“到府上了吗?”
徐雍启撩开與帘,视线陡然变得冷厉。
手上动作仍旧轻柔,他抬手轻抚沈阁乔发顶,“还未到,你再睡会,我先下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