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的, 他甚至在有些时候会忌惮徐雍启。
民间偶有传言说当今圣上龙体抱恙,若有徐乾之驾崩一日, 这皇位只可能传给徐雍启,也只有徐雍启担得起挑起大荣的责任。
那么沈阁乔,就是未来的一国之后。
这么一个庶出的妹妹,未来却要骑在所有人头上,母仪天下。
沈阁瑶恨得牙痒痒,可也做不了什么。
沈阁乔笑眯眯地看着沈阁瑶脸上神色变化,她开口道:“怎么样,现在有动机同我合作了吧,只要你乖乖帮我做事,我可以保你未来太平。”
“姐姐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虽说鬼点子多了些,但非常信守承诺。”
沈阁瑶抿唇:“那我母亲呢?”
沈阁乔展开的笑意收起,她目光变得些许薄凉,道:“她不在我承诺的范围内。”
邢月灵对她母亲,还有那个刚出生没多久弟弟所做的事,沈阁乔是不会原谅的。
“我只给你半盏茶时间。”沈阁乔这么说。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沈阁瑶沉默了一阵,“你要我帮你做的事,有性命之忧吗?”
“没有,若你听话的话。”
沈阁瑶点头:“我答应你。”
-
沈阁乔让沈阁瑶替她做两件事:
“第一,我要在这寺庙待上许久,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和徐雍启传话。”
“第二,在我今天把你弄上山来后,圣上定会以关怀四皇子遗孀的名头召你觐见,届时需要你帮我留意下,宫里有没有太子妃的消息。”
沈阁乔说完自己的要求,目光落在沈阁瑶身上,淡淡观察着她的神色,开口道:“有什么疑问你一并问了吧。”
沈阁瑶抿唇,“你为什么要待在这寺庙里?”
她分明记得沈阁乔是最闲不住的人,还是丞相府二小姐的时候,三天两头往马场跑、央着沈北綮放她出府玩。
如今却能在这冷清的寺庙内静下心来抄佛经?
沈阁乔面不改色开口道:“哦,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安静的人。”
“……”
看沈阁瑶一脸无语的神情,沈阁乔轻笑了声,“逗你的,因为我若不在这寺庙内,会有性命之忧啊。”
沈阁瑶愣了愣。
沈阁乔淡淡解释道:“你知道太子近来转了性,原先不问朝政之人忽然屡屡挑衅九皇子,他之所以重新加入到皇位争夺的队伍中来,是因为圣上绑了太子妃。”
“我若不躲起来,想必我也会被圣上的人抓起来,关在什么场所或直接杀掉,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如今圣上格外信奉礼佛那一套,我思虑他不会在这寺庙里大开杀戒,因而这里比较安全,我便藏在这寺庙里。”
沈阁瑶还是有些不解,“可…翰祁王他会保护你。”
比如门外静静守着的那个护卫,一看就是徐雍启派来守在沈阁乔身边的人。
沈阁乔闻言笑了笑,目光落在旁边案牍上写的书信上,她道:“我知道,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我,可我不想让他束手束脚。”
“……”
沈阁瑶有些愣神,她望着眼前的沈阁乔,心想自己真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个妹妹了。
那个她从来不对付,讨厌又嫉恨着的无法无天、随心所欲的丞相府二小姐,如今变成了愿为自己夫君屈身藏于小小寺庙内的翰祁王妃。
沈阁瑶望着沈阁乔的眼神有些动摇,可下一秒她又想到,沈阁乔愿为徐雍启委屈自己,可徐雍启的的确确是值得的良人。
沈阁瑶记得在丞相府的惊鸿一瞥,记得沈阁乔因父辈龃龉而痛哭时,徐雍启把沈阁乔揽入怀的坚实臂膀。
未来她还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凭什么…
长袖下,沈阁瑶暗暗攥紧了手中拳头,但她对着沈阁乔露出一个笑容:“好,我会替你做这些事。”
沈阁乔让她做的这些事一定有徐雍启的授意在其中,她会做他们谋事的棋子。
但,她也会想办法介入到他们其中。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沈阁乔现在又和徐雍启分居两地,沈阁瑶正好借此机会到徐雍启身边去。
凭她出众的美貌,凭她是堂堂正正的嫡出。
“这是要带给翰祁王的书信对吧?”沈阁瑶走到案牍边上,问道。
沈阁乔点头,她有些乏了,沈阁瑶点头后她便脱了鞋履,预备上床睡觉。
“好,我会把这些书信带给翰祁王。”沈阁瑶这么说。
说话间,却多捞了几张纸,将沈阁乔抄好的梵文佛经也一并带走了。
第74章 送信
第七十四章
沈阁瑶被带到永林山上的第二日, 徐乾之便召见了沈阁瑶。
但沈阁瑶并未得以见到徐乾之的真容。乾清宫内,徐乾之隔了一道屏风同沈阁瑶说话。
紫檀雕云龙纹屏风后,徐乾之的声音传出, 与沈阁瑶记忆之中的声线相比,听起来明显苍老不少,隐隐透着虚弱与对生命流逝的不甘挣扎。
他问候沈阁瑶:“阁瑶近来在府中如何?朕当初派遣儒书南下泸景治灾, 却没曾想他会永远留在那里,阁瑶你莫要怪朕。”
沈阁瑶当然摇头, 忙开口道:“圣上莫说这样的话,夫君年纪轻轻便与世长辞阁瑶自然难过, 可阁瑶也知道夫君他是为了一方百姓而没的,他死得其所。圣上没了一个孩子,定要比阁瑶难过许多。”
徐乾之闻言叹了口气, 他似是陷入了回忆, 说起徐雍墨的从前, 说小时候的徐雍墨是怎样一个孩子,他又是怎样看着徐雍墨一点点长大,却突然得了徐雍墨没了的消息。
沈阁瑶说的不对,徐雍启将徐雍墨同南疆往来的书信拿来呈给徐乾之看过,徐雍墨并非死得其所、他该死。
可到底是他的孩子。
他膝下那么多龙嗣里,除却几位公主,余下的皇子竟没有一位真同徐乾之交心的。
太子徐雍格近来常常进殿拜见, 可那是因为徐乾之绑了太子妃要挟;七皇子徐雍启从小就是个不听管教的,他们的父子情或许从十二岁那年灌下那碗毒药后就再无了;九皇子徐雍明外人眼里是个孝顺孩子, 可徐乾之知道他的心其实一直向着徐雍启;十三皇子徐雍敬从前还是个乖巧孩子, 如名字一般敬重着他,如今被他发配边疆, 也没了消息……
四皇子徐雍墨,尸骨已然埋在南疆,他做出通敌的事,断然没有让徐雍启把徐雍墨尸首带回来葬入皇陵的道理。
人到了暮年或许就会多生感慨,身体抱恙时更爱提往昔,冰冷的宫殿内因他讲起的那些过往难得有些温馨之感。
然而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虚幻泡沫,抓也抓不住。
徐乾之收回那些回忆情绪,多问候了沈阁瑶几句后,他又问起:
“说起来,阁乔随着告之他们一并回来了,朕听闻她在永林山上的寺庙待着?昨日她是不是还请你上了山一同叙旧?”
沈阁瑶知道这才是徐乾之召见她的真正目的,她回道:“是。”
“你们姐妹俩应当许久未见面了吧,见面定有说不完的话。”徐乾之这样说。
沈阁瑶抿了抿唇,开口道:“圣上不知,其实妾身同翰祁王妃并不亲近,与其说她请我上山叙旧,不如说是她派人强行绑了我上山。”
“哦?”
面对“绑”这个字眼,徐乾之反应也淡淡的,像是早有预料,但他还是假模假样地开口道,“阁乔绑你上山做什么?”
沈阁瑶回道:“她让妾身替她与翰祁王传话。”
她顿了顿,又刻意补充道,“妾身实在不明白,翰祁王妃明明可以自己下山同翰祁王联络,却偏偏绑了我上山。难道说山下有什么她惧怕的东西,使她惶惶不可终日?”
这话一出,乾清宫内瞬间静了几分。
“有什么东西?”几秒后徐乾之开口,声线有几分冷硬。
沈阁瑶不懂徐乾之的情绪变化从何而来,但她意识到自己多话了。
沈阁瑶忙开口道:“哦不是,阁瑶想起来了,翰祁王妃在那寺庙里抄佛经,应是忙于抄佛经为民祈祷,没空下山。她那模样还怪虔诚的,只是那佛经的字妾身实在看不懂,妾身拿了一张去问僧人,僧人说是什么梵语。”
徐乾之捕捉到沈阁瑶的用词,问她,“你还拿了一张?”
“是,因为妾身平日在府内无事,也想诵点佛经为百姓和圣上祈福。”沈阁瑶补充道,“妾身还带在了身上,圣上要看看吗?”
“呈上来吧。”
屏风后徐乾之扭头跟谁说话,而后从屏风后出来一位中年男子,络腮胡子嘴角下垂,看起来有几分凶相。他衣着有些潦草,一双眼也浑浊,完全不像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
沈阁瑶正纳闷地想这位中年男子是什么人物,他走到沈阁瑶面前,瓮声瓮气地伸手道:“拿来。”
“哦哦好。”
沈阁瑶忙递上沈阁乔抄写的佛经。
中年男子拿过佛经一目十行地扫过那张纸,随后走回了徐乾之身边。
屏风后,中年男子和徐乾之似是商讨了些什么,徐乾之清了清嗓子,吩咐沈阁瑶道:“阁乔那孩子既让你传话,你便帮她传,也和她一块抄抄佛经,拿来给朕瞧瞧你们的孝心。”
沈阁瑶听懂了徐乾之的意思,点头道:“是。”
徐乾之又说:“阁乔与告之成婚许久也不曾有个孩子,现阁乔诚心礼佛二人又分隔两地,告之身边正是没人伺候的时候。”
沈阁瑶想了想,开口道:“圣上,夫君曾同我说,其实他格外放心不下七皇子这个弟弟,如今夫君不在了,妾身会替夫君好好照顾七皇子的。”
屏风后徐乾之似是哂笑了声,沈阁瑶听得脸发红滚烫,刚说了那样一番细听就知道格外轻浮的话,胸膛中一颗心扑通扑通一直狂跳。
徐乾之浅浅一声笑,沈阁瑶整个人都要发起抖来。
沈阁瑶咬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她开口道:“圣上觉得呢?”
徐乾之又笑了声,这回笑声更响一些,他开口道:“朕觉得你说的在理。”
“而且当初朕也想过将你指给告之的。”
徐乾之这样一句话让沈阁瑶心神稳了稳,她知道自己这回应是赌对了。
又和徐乾之聊了几句家常,沈阁瑶正要告退前,突然听徐乾之叫住她:“阁瑶。”
“圣上请讲。”
“阁乔只让你帮忙带信,没让你帮着做什么事吗?”
徐乾之说话的语气可以算得上柔和,可沈阁瑶却听得心里有些发毛,她猜徐乾之说的便是太子妃的事。
可是…打探太子妃的消息定是帮徐雍启打探的,若是就这样同徐乾之说了,被徐雍启知道的话,她断然没有被接纳的可能。
沈阁瑶想装傻:“什么事?”
屏风后徐乾之没说话,沈阁瑶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穿一身黑,手上握着一把匕首紧贴沈阁瑶的脖颈。
沈阁瑶抬手,脖子上有什么液体,一股血腥味。
“啪。”还有几滴掉在了地上。
沈阁瑶想起大婚的那个夜晚。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和血一起在她身上流动。沈阁瑶开始磕头:
“圣上阁瑶知错了,沈阁乔她还让我帮忙打探太子妃的消息。”
此话一出,沈阁瑶身后的黑衣人鬼魅一般消失了,只有地上的血提醒着她,那个黑衣人真实存在过。
屏风后徐乾之的声线冷又凉,“把地上的血擦干净,你就可以去翰祁王府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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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阁瑶收拾好自己,抵达翰祁王府的时候已是晚上,她让阍吏去禀报一声徐雍启。
阍吏都没正眼瞧她,说是太晚了若有事请她明日再来。
沈阁瑶咬牙,从身上掏出沈阁乔的信,“是你们王妃让我来的,让我交给王爷。”
阍吏盯着那两张纸看了看,这才叫了个侍女让领着她进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翰祁王府,领路的侍女手上拎了盏灯笼,带着她在翰祁王府里弯弯绕绕地走。
翰祁王府很大,但沈阁瑶走在其中并不觉得荒凉寂静。灯笼照耀下,沈阁瑶看见花园里立了个秋千,走过一座房子,屋檐下还放着一个小窝,不知是给什么小动物搭的。
就连侍女手中的灯笼,式样也特别的灵动好看。
沈阁瑶忍不住问侍女:“这灯笼模样怪特别的,同我在别处见到的都不一样。”
侍女答得漫不经心:“是啊,这是王妃设计的,她画了图,王爷差人去特地打了一批。”
“我看刚是不是还走过一个地方立了个秋千?”
侍女回道:“王妃喜欢,也是王爷差人做的。”
“……”
沈阁瑶不想继续问了,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指甲却要陷进肉里,“翰祁王真是纵然家妹,由她在翰祁王府胡闹。”
侍女闻言脚步停下,回身有些不满地看她,语气也不好:“皇子妃,您是对我们王妃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侍女这才继续带路,领她到了一个屋子前,进去禀报了一声。
过了片刻侍女出来,问她要沈阁乔的书信。
沈阁瑶抿了抿唇,“我要亲手给翰祁王。”
“王爷说了,这么晚再见皇子妃于礼不合,谢谢皇子妃专程跑一趟,改日定往府上送礼答谢。”
沈阁瑶望了眼眼前紧闭的木门,边上窗户透出光亮,却瞧不见里面的光景。她有些不甘心,低声开口道:“可我还有太子妃的事想同翰祁王商议,此事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