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卢斯浑身疼得厉害，没有什么力气，像是在碗里泡糊了饭，从里到外都是疏松的泡沫。
一点一点在被子的掩护下挪到床边，绯卢斯探头喝了一小口的水。
冰凉的水落在胃里让他舒爽了一点，然后就打了个寒战。
窗边传来了女Beta的笑声，她在往自己的脸上拍水，眼睛眯得狭长，斜眺过来的一眼万分妩媚。
“喝吧喝吧。”
然后她就转身上了床，绯卢斯仓皇地躲着。
女Beta伸出胳膊拍了拍他瘦得硌手的后背，“只有一张床，我肯定也要睡，昨夜忙了很久，白天补觉，别吵醒我......你也需要多睡觉，明白吗？”
至少绯卢斯现在没有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曾经芬佬也曾经抚养过我，我七岁到十四岁的时候受过他的恩惠，”女Beta说，“那个时候的我稚嫩又好看，如同花朵一样，你见过花吗？我猜你没见过。”
“那是最大的红场才能用的起的装饰，每天一换，换下的花会投入浴室的池水中，馨香满室......”
她好像重新回到了自己纸醉金迷的青春期，“芬佬在那里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头目而已，你能想象吗？他确实很好，不过在红灯区不能混开。很有趣，那群人总找他帮忙又瞧不起他。”
绯卢斯原本有些瞌睡了，在这温暖的被子和柔软的人体包围中。
听着女Beta的回忆，他突然从喉咙中涌起了一股恶寒，刚刚喝下去的那口冷水在闹腾了。
女Beta注意到了绯卢斯的不适，关切又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背，她知道绯卢斯的腹部有一大片淤青，难免会有恶心的反应，“我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了，芬佬根本不适合在红灯区生活，他当时能那么风光，完全是因为他有价值。”
“而他更败在有价值却不懂得利用它往上爬，最后只能落得自己的价值被利用干净，然后去死。”
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如果按照辈分来算，我还是你的姐姐，以后我会好好带着你见世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正自鸣得意的时候，绯卢斯说话了，这是他少有的，在她面前说话，声音沙哑地像是很多年没润滑而生锈的水龙头。
——那你为什么没帮他呢？
绯卢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女Beta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红灯区从来都是一个怪异的地方，每个人都厌恶它，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每个都离不开它。
因为胸口的伤，绯卢斯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他又开始发烧了。他听说过药，老头说他曾经在他幼小的时候给他用过珍贵的药，不知道药会是什么样子，如果能够让他活下来......就好了。
第4章 我要如何说明你对我的背叛（1）痛苦……
女Beta没有“药”。
整个白天，她在床上补觉。绯卢斯因为发烧，时而清醒时而浑噩，依稀感觉有人喂他吃了点东西，然后被抱起来，放到了另外一处很冷的地方。
以至于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误以为自己还在窄巷中等活命的机会，直到听到男人和女人的呻\吟，才意识到自己在女Beta的家里。
他保持不动，也没力气动，只是静静听着各种诡异的声响。
人和人的亲密接触会发出很多难以理解的声音。
“听说你把芬佬养的那个小孩捡回来了？”男人说。
“嗯，多好的一个孩子，我总不能看他去死。”女Beta说。
“呵。他养不熟，当心他以后看着你死在床上。”男人说，“他一个人和尸体待了半个月，就算是收尸人都受不了。”
“哎呀哪能啊，我给他吃给他穿，他会报答我的。”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笃定。
“你不就是图他那一身皮肉么。”
“这么想我我要生气了。”
“xx，你真的下流又天真，整个西格玛都不会有懂得感恩的人。”
第二天绯卢斯仍然高烧不退，第三天也是......女Beta一度认为他要死了，但不管怎么说，绯卢斯的身体确实在慢慢好转。
第七天的时候绯卢斯清醒了很多，半个月以后，他终于能行动了。
杰斯伯给他留下了一点不轻不重的后遗症——因为骨折的地方没好好的对位，他的胸口有处坚硬的凸起。
养伤的这半个月绯卢斯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他记得女beta每天都会给他食物和水，查看他的伤势，轻柔地抚摸他的面庞，为他洗脸和擦手。
这确实是毋庸置疑的一点，老头死后他又被“收养”了，而且如果没有她，他一定会死。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和女Beta熟起来，那种来自她的若有若无的恶意也消失了，绯卢斯觉得这并非不可理解，他也不会对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有多少善意。
“看到你健康我就高兴了，”她很激动地说，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是我今年最高兴的时刻。”
绯卢斯也很高兴，他的胸口其实还隐隐作痛，但这无关紧要。
他终于可以自己出去讨饭了，不用再依靠女Beta养活，给她带来那么多的麻烦。
他知道他很碍事，每天都打扰女Beta做生意，他准备出门
“你打算去哪里？”她的声音严厉起来。
于是氛围变了一种感觉。
绯卢斯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变了脸色，突然的翻脸让他手足无措。
“你的乞讨那叫乞讨吗？半天都要不到一硬币。”女Beta脸色难看。
绯卢斯低下头。
女beta伸手把他的脸抬起来，似乎意识到吓坏他了，语气舒缓。
“你抬起头，我看你的脸就不生气了。”
因为她的要求，绯卢斯个人卫生做得非常好，是个干净漂亮的孩子，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对，就是这样，”女beta真心地夸赞他，“干净又漂亮的孩子，什么时候都是讨喜的。”
讨好老头的方式是听话反哺他，讨好她的方式是让自己保持漂亮。
“你见过钻石吗？那是一种储备不低，但是被严格限制产量的宝石，”女beta又开始对他倾诉那些上流的知识，在说这些的时候，她终于能够回到自己少女时期的幻梦，“钻石时常伴生石榴石矿，我见过一块玲珑剔透的钻石中间包裹着一滴石榴石，被匠人磨切石榴石就像是钻石的心脏一样，又或者它是钻石心尖的一滴血......”
“算了，说这个你也不明白，你连钻石和石榴石都不知道是什么，”女beta低下头看到他又有些扫兴，但并没有生气。
“我想说你就像那块宝石一样，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她拂过绯卢斯白色的长发和红色的眼眸。
有这么一个形象在绯卢斯的脑海中成型了。晶莹剔透的水滴中包裹着一颗红色的血滴，这是他能想象到的和女beta说的最相近的形象。
同时他是宝石，所以要有坚硬的表象，他是女beta记忆中最美的那块宝石。是会被她温柔的双手抚摸过，依然在记忆中熠熠生辉的珍宝。
绯卢斯毫无疑问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但是他并没有忘记杰斯伯。
有时候他会站在二楼的栏杆处，观察在街道中巡逻的男Aphla。他带着几个小弟，从街头晃到街尾，每天会转好几趟。有些时候他也会找帮派的流莺，不过他很少找女beta。
“绯卢斯，你在外面干什么？”白天公寓的管理者来了，他和女beta在房间里腻歪了很久。
现在只剩下女beta一个人懒洋洋地靠在门口，表情带着些许的不耐烦和满足。
绯卢斯微微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看她。
“看你那个可怜样子，我又不骂你。”
女beta伸手把他揽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胳膊。现在的绯卢斯只到她的腰，她也在看着楼下。
不一会儿，公寓的管理者从隔壁的房间出来了，对女beta比了一个下流的手势，她翻了个风情的白眼。
白天他们这群人又不营业，女beta带着绯卢斯下楼。
有很多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绯卢斯无知无觉，因为女beta手扶着他的头不让他乱看。
“老板，餐粉。”走到食品店门口，女beta指了指某一个透明玻璃柜。
“来了，”老板看清楚是她表情，热情了一些，“我这最近还新买了一些果干儿，要不要看看？”
女beta有点心动，只是瞟了一眼价格，然后说：“上次买的我还没吃完呢，等下次吧。你这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好东西。”
回去了以后，她从一个盒子里找出来了一块儿指甲盖儿大小的黑色东西，塞到了绯卢斯的嘴里。
绯卢斯震惊地看向她，舌头品尝到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味道。
“这是甜的。”女beta笑的很开心。
不同意餐粉的口感，绯卢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轻盈了起来。
“好吃吗？”女beta看着他呆滞的样子问。
绯卢斯点点头。
女beta确实给他增长了很多见识，她说这是一种水果干。
她和他说，因为西格玛星系不产水果，所以水果都是从别的星球运送过来的。西格玛辖下的五颗星球，只有现在他们所居住的这颗1号星是宜居星，剩下的都是资源星球，上面只有工人、机械和守卫队。
虽然这里最有名的是红灯区，但是有的不只是红场，还有地下的黑拳场，如果当初杰斯伯不肯加入帮派，那他最后的道路一定是进黑拳场。下层alpha只有这个出路，除了武力值同样没接受过教育的他们，脑子完全是坏的，比不过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只能用那一身血肉发狂到死。
不过好运的话会被别的头目看中赎出来，最后还是当一个打手；运气不好的话就死在拳场里，死在层层围坐的贵宾的掌声和叫骂声里。
“因为我们是beta，因为我们长得好，所以能走的道路就比他轻松。这是老天给我们的宝藏。”
绯卢斯不太明白这个，但是他长得好，确实是女beta收养他的理由。
“如果你是omega的话，走这条路就更方便了，”女beta用一种略带失望和怜爱的眼神看着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虫群那么多的人只为见你一面一掷千金。”
绯卢斯有淡淡的疑惑，这个和他以前所知道的完全不同。老头警告过他omega的悲惨。
当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两者并不冲突。
“好了，绯卢斯，”女beta说，她不想再聊这个了，绯卢斯是个小呆子，给不了她任何想要的回应，“帮我一个忙吧，把餐粉冲泡好。”
第5章 我要如何说明你对我的背叛（2）痛苦……
之后的时光过得像是天气变换那么快。
大概是几个月后，绯卢斯已经完全恢复了身体健康，胸口不再疼痛。
这天女beta出门，过了很久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公寓管理员,他们滚在一起的时候，绯卢斯自觉地去了旁边的隔间。
“绯卢斯越来越漂亮了啊......”
绯卢斯对这种夸赞并没有什么感受。
接下来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小声交谈的话语模糊不清。
白天的红灯区寂静得可怕，有任何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都非常明显，夜间还能忍受的家具的摇晃声，在此刻是无孔不入的虫蝇在绯卢斯的耳边嗡嗡作响。
公寓管理者走了以后，女beta来到了小隔间里，抱住了绯卢斯。
“帮我一个忙，绯卢斯。”
女beta的声音听起来很需要他。
她和老头完全是不同的存在，老头是坚固的房屋，而在他的身边会得到保护和安全，她像是柔韧的布料，包裹在绯卢斯的身上，散发着温暖的温度。
但是她也如同布料一般不堪一击，需要绯卢斯的帮助。
“好。”绯卢斯点头。
“夜里，和......去一个地方，”女beta说的是公寓管理者的名字，绯卢斯虽然知道它的含义，但是记不住那个名字。
他总是这样和世界格格不入，但又有一丝微妙的衔接。
女beta欣慰地笑了，“你一定能办成的，我知道你肯定能做到。”
夜里公寓管理者走到他们的房门前，看到女beta正在打扮绯卢斯。绯卢斯不知怎么的被她哄骗，居然还主动把梳子塞到她的手里，让她把自己的头发梳理柔顺。
今天晚上有一位贵客要来帮派，具体的目的并不清楚，但是对方每次来必定都是要服侍的人。
以往女Beta一定逃脱不了，但是她这次很聪明。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都长得好看。
所以管理者对于女Beta和绯卢斯都有一层怜悯。尤其是看到绯卢斯被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的模样。
女Beta把绯卢斯交到了公寓管理者的手上，脸上有些许的红晕。
“希望你好好照看他，让他明天平平安安地来见我。”
公寓管理者笑了笑，没说话，把绯卢斯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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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我偷偷带你出来，千万不要和你爸妈说。”
18岁的小巴特今年刚刚接手了家族在西格玛星系的部分产业。这位Alpha兄长身材高挑，身形偏瘦，一头棕色的头发配灰色眼睛，文质彬彬气度不凡，但眼睛总是不经意地瞟过他的表妹唐恩。
进入稳定期的小巴特，已经成为社交场合的炙手可热新星之一。
唐恩刚踏入分化期不久，刚刚明确了分化倾向为Alpha。
这里分化期与原先地球上的青春期时段高度重合，且不论带领一个十岁的孩子逛红灯区到底是什么用心；光这一句经典的“不要告诉你爸妈。”就让唐恩难得的想要笑出来。
在小巴特的视角看来，这位“第一家族”的表妹幼稚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对于这次旅途充满好奇和期待。
她从小被所有的亲戚重视关爱着，家族资源向她倾斜，以至于被保护成了温室中的花，性格古板温和善良。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容貌的明艳美丽已经初见端倪。
——她现在恐怕还没有明白“红灯区”到底是什么。
虽然唐恩·坎贝尔的信息素指标在朝Alpha方向发展。但是在分化期，一切皆有可能。如果受到惊吓或者其他波折，很容易因为情绪波动，导致分化出现意外情况。
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小巴特，脸上也出现了一抹笑容。
唐恩转过头看星舰外的风景，不想见证他的脸上出现的表情。
她厌蠢症要犯了。
窗外白、粉、蓝、紫的群星围绕着中央恒星，形成了绚丽的星带，星舰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漆黑的宇宙中航行。
唐恩深吸了一口气，把内心中突兀涌现的烦躁压了下去。
十年了，她仍然没能适应。
她来自地球，前世的记忆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但仍然有相当数量镌刻在脑海中，多亏有这些记忆，她才能确定自己有问题，否则一个从小到大都保持相同心理状态的人根本不会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