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还偷了衣服?!
知道的是她因公受伤,躺了十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昨天刚犯下身负几百条人命的大案,扭伤了脚入院,才会这么着急跑路。
“不可能!”护士自己就是学医的,每隔五天,她都要来送一次香,自己闺蜜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她最清楚不过。
但是有视频为证,就算监控视频可以做假,但是做假的动机是什么?
早上她的妈妈还来给她梳头擦脸,然后感觉到她要醒了,过于激动,没有按铃,而是冲出去叫医生,再回来,人就没了。
家属就在附近,就算是康复中心想把人扛出去摘器官,配冥婚,也没必要搞这么极限的操作,趁家人不在的时候再下手才是正理。
如果不是康复中心弄丢了人,需要甩锅……那就只能是他们丢了一件衣服,需要找人出钱赔。
……那就更加的大可不必了。
虽然无法理解,但是离奇的事就是发生了。
家属也报警了,警方对这个离奇的案子非常重视,通过天眼,一条街一条街的查,她最后的身影出现在长途汽车站,那趟车中间要停好几站,最后一站是龙泉市屏南镇。
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提到龙泉,只能想到一种品质上乘的宝剑。
但是对于徒步爱好者来说,那里有华东最高的山,最长的徒步线路,“千八线”虽不及哀牢山、秦岭名气大,但是年年都有在那里迷路的“驴友”。
一个人往山里那么一钻,只要她不想让人找到,那就可以永远消失。
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护士当即就想赶去,被李寅寅拦下了:“你一个人去根本没有用,要是你也迷路了,到时候还得找你们两个。我认识不少玩户外的,我去找,现在你最要紧的是安慰她的爸爸妈妈。
眼前这事,连你都理解不了,他们更理解不了,肯定无法接受,你得冷静下来,编故事也好,编科学道理也罢,总之,你要让她的父母接受这个现实,除了你,现在没有别人能做到,你们不是好闺蜜吗?你也不想她的父母这么难过伤心吧!”
其实护士现在心里早已一团乱,完全没有章法,只知道按本能和冲动做事。
听李寅寅这么一说,她觉得很有道理,便按照李寅寅给她分派的任务行动。
“要调人一起去吗?”奎木狼问道,“郎白很想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寅寅不解:“他有什么罪?”
奎木狼:“他觉得得罪了星君,总想找个机会道歉。”
“跟他说,这种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了,他还是很担心。”奎木狼也颇为无奈。
郎白现在的心态就像《小公务员之死》里的男主角,单纯的“没关系”根本不能安抚他紧张的情绪,他听过太多关于白虎星君的故事,用粉圈的话来说,他获取信息的来源是对家给的黑料洗脑包,他实在是太害怕了,生怕李寅寅现在说没事,转头就把他给弄死了。
他宁可现在就被名正典刑,也不想被突然来这么一下。
李寅寅:“你对他挺照顾。”
“上行下效,如果不是星君一直以来以身作则,我也不会想到这些。”
李寅寅失笑:“这个拍马屁的手段呢,是跟谁学的?”
奎木狼正色:“自然是从青龙星天那里浸染的不良风气!”
李寅寅与奎木狼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扬起了唇角。
奎木狼帮郎白办好了人员解调的手续,不然他在局里人手紧张的时候申请公休假,哪怕请假的理由是去隔壁省帮忙进山搜救,也不会得到批准。
全副武装的郎白兴冲冲地站在李寅寅面前,惊讶地问道:“其他人呢?”
李寅寅心说,如果不是奎木狼怕你内耗纠结而死,我连你都不用带。
“走吧,就你和我。”
跟领导单独行动,这下不怕没有充分表现的机会了。
郎白已经脑补了很多自己如何英勇无畏,如何进山就直奔任丹丹而去的场景。
等大巴转村村通小巴,再走到“千八线”起点的仁坑自然村,郎白跃跃欲试,他用力抽了抽鼻子,顿时傻了,前一天刚下过雨,现在完全闻不到任丹丹的一丁点气味。
坏了,出师未捷。
郎白好担心李寅寅会对他说:“闻着味了吗?走,我们去找她。”
到时候该怎么说?
李寅寅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而是带着他,溜达到村口一个小饭店坐下。
饭店不大,但是这里“华东第一虐”徒步路线的名声在外,春秋季总有不少“驴友”过来爬山,小店的菜单和硬件水平都在平均值以上。
菜单上不仅有照片,还有英文。
老板非常热情,见人一坐下,立马拿着茶壶和两个杯子放下,给两人倒上。
李寅寅点了几道菜,老板看了其中的笋干老鸭煲,犹豫片刻,跑回厨房又跑过来:“不巧,笋干用完了,你看,要不换个菜?”
李寅寅笑道:“你们这边不就笋干的老家吗?还能用完?”
老板嘿嘿两声:“两个多小时以前,来了二十几个人,把笋干全吃完了。”
“那就再买呗,总不会整个村子都没有吧?”
“有是有,就是要多等一会儿,前阵子有人来收,好多人家的存货都卖光了,我家今天卖的都是想留给自己家吃的。”
对于老板这话,李寅寅是不信的,抬高食材的身价,是做生意的基本手段之一,她也会跟人家说她用的猫零食用的是北大西洋渔场的鳕鱼,位于冰岛200海里经济圈之内,为这鳕鱼,还打过一场大海战,虽然对于猫来说没什么区别,但是猫主人吃这一套啊。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李寅寅没有揭穿他的套路,随便演呗,反正菜单上的价格不变就行,她叮嘱了一句:“要是质量不好的话,那就算了,不要拿不好的凑数。”
“放心,我不会砸自家招牌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拎着一个大塑料袋来了,袋子里装满满的笋干,她把笋干递给饭店老板:“十斤。”
饭店老板把笋干给李寅寅看:“看看,怎么样!这是那个山头上出的!”
他的手指向前方高耸着的山峰,目测有七百多米高。
“是奶奶亲自爬上去挖的笋吗?”李寅寅问道。
“对!”老奶奶骄傲的回答。
李寅寅有些意外,她知道这个老奶奶已经一百零二岁了。
一百零二岁!爬七百多米高的山?
虽然,一百岁的基某格还能坐飞机来中国谈正经事,但是,全程坐飞机,坐汽车,有人照顾,跟爬七百米的山还是有着相当的距离。
撑着人意志的东西被称为“精气神”。
气,便是“拧薄
是一种无形的元素,是维持生命活动最基础的动力,因此最早的修道者,也被称为炼攀俊
李寅寅打量着这个老奶奶,她确实一百零二岁没错,她也不是修真者。
人的衰老,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一点点的小毛病先找上来,然后,攒成大病,最后,就算没有任何大病,人也会因器官衰竭而亡。
老人久住的房间,打扫得再扫干净,也会有一种“老人味”。
但是,这个老奶奶身上却没有一丝老人味儿,反倒像十几二十岁,精神倍儿好。
就算是妖兽,想要达成这种境界,也得修个五六百年。
她是怎么回事?
李寅寅正想着,店老板看出李寅寅的惊讶,忙拿出两包封装简陋的茶包:“我们这边有一种草药茶,都是从小喝的,喝了腿脚好,不得风湿,爬山根本不费劲。要不要试试?不要钱。”
不要钱,那还是可以试试的。
李寅寅喝了一口,确定那草药茶的成份也不过是一些强身健体的东西,连防止骨质疏松都做不到,更遑论把人身上的气变成二十岁。
这老奶奶的身体确实好也是真的,大概是太阳晒得多,骨质流失情况比常年窝在办公室不见天日的年轻人还要好些,眼睛也很明亮,就如同婴儿的眼睛,跟普通老人浑浊的眼球完全不一样。
美人在骨不在皮。
就算李寅寅看生灵只看内在灵魂,不在乎皮相,但她也知道人类的审美标准是什么,不由赞叹:“奶奶,你真是美人。”
“谢谢。”老奶奶美则自知,在她的一生中,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样的赞美,嘴上一点都不谦虚,大大方方道谢。
她与店主聊了几句,就要回家,李寅寅忽然问:“奶奶,你们家有地方住吗?我们今天想先在山下住一晚上。”
“有呀,我家就在前面。”老奶奶笑着往前一指。
郎白十分困惑:“我们不是今天就要……”
李寅寅看了他一眼:“急什么,山就在那里,又跑不掉,还是你有什么头绪?”
“嘿嘿嘿……”郎白这才知道,李寅寅已经知道他根本无法找到任丹丹的行踪,所以才一直没有问。
老奶奶先回家了,李寅寅问店主:“这个老奶奶得有一百岁了吧,还要上山挖笋挣钱?”
“悖她那是自己闲不住,离休老干部,一个月几万块钱,公费医疗用的那个红本本,什么都能报销!她还说她用不着,想把公费医疗本上交,她身体也是真好,我都感冒过几次了,她什么事都没有。有钱身体又好,她的日子可比我们舒服多了。”店主的声音里都透着满满的羡慕。
“离休老干部啊……那岂不是还扛枪打过鬼子?”
“打鬼子应该是没打,听说在兵工厂干过,现在她家里还有两把枪呢。”
在公安系统工作的郎白一听,就睁大眼睛:“96年就全面禁枪了,她还能有枪?”
“那我就不知道了。”店主转身进厨房,开始做菜。
下午,李寅寅和郎白到老奶奶家,老奶奶的外孙女在家里,她平时在网上做电商,卖本地的小核桃、笋干等等土特产,顺便照顾老人。
见两人过来,她热情地给两人拿水果倒茶,然后又缩回房间里,坐在电脑前面,P图、写文案,与客户们谈生意。
老奶奶坐在躺椅上,对外孙女颇有微词:“天天坐着不动,空手爬个凤阳山,都要两个多小时,现在这么年轻就这样,将来老了可怎么是好。”
李寅寅问道:“那您大概要爬多久啊?”
“一个多小时,怎么也能到了。”
凤阳山,1848米,大多数年轻人早上八点出发,中午十二点才能登顶。
李寅寅表示惊讶:“您这是跑步上山呀?”
老奶奶露出骄傲的表情:“跑步,哼,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五公里全副武装跑步,要是跑不进十九分钟,哪还有脸吃饭!她呀,我的那个包,她背都背不起来。”
屋里传来不满的叫声:“你那个包的背负系统太差了!”
老奶奶不服输地喊回去:“我怎么就能背!”
里面又没声了。
老奶奶继续吐槽外孙女的懒惰:“本来今天送笋干她说她要去,一看家里自行车没在,就说要等借到车再去。没办法,只好我去了。”
从老奶奶家走到饭店大概有四公里左右,拎着十斤的笋干走这么远,确实辛苦。
屋里又传来不满的声音:“那么远,我说给武伯伯十块钱,让他捎过去,你非得自己去,万一路上摔着,那是省十块钱能完的事吗!”
“我又没摔到!”老奶奶非常倔强。
这样的对话,也算是传统文化了,李寅寅笑而不语。
老奶奶喝了一口茶:“哎,你们啊,出生就赶上好时候,哪知道我们以前的日子,一家十几口人,就半个巴掌那么大的一块肉,全家分……分不好还要挨骂挨打。”
“你们家这么严的吗?”
老奶奶叹了口气:“我是童养媳。”
她慢慢说起自己的身世,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年生的,只知道是跟着家里大人逃荒才到了这里,连逃的是旱灾还是水灾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本地一个小地主买下她,给自己的儿子做童养媳,说是童养媳,就是小时候当丫环,长大了做老婆,五六岁就要给一大家子人烧饭做菜,稍微再大一点,就要学着做衣服。
婆婆对她不好,所幸那个小她一岁的小丈夫对她不错,姐姐长,姐姐短地跟在她身后,婆婆要为难她,小丈夫也竭力阻挡。
“他没少挨骂,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奶奶说到这,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眼里都是光。
后来,外面说打日本人,公公去当兵了,再也没回来,家境就一落千丈。
再后来,情况越来越差,日本人进了村,村里其他人都以为日本人只是想找点吃的,只要小心伺候就没事,没有一个人跑。
只有老奶奶的婆婆,她打小听说书先生讲《说唐》和《水浒》的故事,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那些评书里的男人,不管是主角还是反派,但凡见到稍有姿色的女人,不管是不是有夫家,拉着就要扒衣服。
她看着自家儿媳妇貌美,生怕被这些丘八看上,便让小两口到山里去躲躲。
等小两口躲了好多天,把干粮都吃完了,天气开始变得寒冷才下来,这才发现,村子已经被烧成了白地,村里的人或是在树上吊着,或是在井里泡着,满地鲜血,村里的空地上还摆着几个大桶,桶里装满水,水上凝着厚厚一层黄色的油脂,老奶奶伸手捞了一下……从此,她就再也不吃肉了。
小两口一同投军,立志打死鬼子。
老奶奶原先只是负责后勤,后来上级发现她非常聪明,对改造枪械有相当的天赋,便把她送去了巩县兵工厂。
她刚去的时候,比谁都拼命,师父让她歇歇,她都不愿意,她心里有一个梦想,想让丈夫拿着自己造出来的枪,立功杀敌。
后来满怀着家恨的小丈夫运气极好,经过几次硬仗,战友皆没,独他还活着,他的职位升得比坐火箭还快。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夫妻俩很快就能相会于顶峰,老奶奶当时已经完美地复刻了当时最先进的德械,并且做了优化,她满心期待着新年到来时,能与丈夫相会,把她亲自参与了整套流程的枪给他。
然而,意外发生了。
1941年的农历新年到了,老奶奶的丈夫不愿意在外敌未退的时候先对同胞下手,在上峰命令他去泾县茂林地区埋伏的时候,他……跑了,很快,他就以“通匪”的罪名,上了通缉名单,从此,杳无音讯。
老奶奶不明白自己丈夫做错了什么,哪怕师父跟她说,这叫:“攘外必先安内”,她也还是不明白。
师父说她思想有问题,停止了她的工作,让她想明白再重新开始。
有人偷偷给她塞了一份违禁报纸,只见上面一行大字:“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她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这样,只知道这鬼地方待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