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白胀红着脸,急忙解释:“她是我姐姐!”
“对不起对不起。”
重装的五人吃完就走了,半小时后,李寅寅跟郎白才沿着进山的路往里走,没多久,李寅寅就感觉到一条岔路上传来的异样气息。
“往这走。”李寅寅与郎白转上岔道。
“千八线”的正路已经陡峭非常,岔道走了三个多小时,前方是一面角度近乎于八十度的峭壁,大约十多米高,要徒手攀上去。
对于李寅寅和郎白来说,这点程度没什么特别,连手都不用,脚下蹬几蹬就上去了。
再往前走,发现在两棵树中间坐着一个人,他抱着树,神情呆滞,身边没有任何随身物品。
李寅寅和郎白路过,他也不看一眼,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某个点。
郎白出于职业习惯,停下脚步问他:“你怎么坐在这?”
那人不回答。
郎白又问:“只有你一个人吗?”
他还是不回答。
郎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连眼睛都不眨。
郎白把手指伸到他鼻子下面,有气,热的。
“怪了。”郎白不死心,还企图摇晃他的肩膀,被李寅寅止住了。
“别晃了,”李寅寅伸手按在他的头顶:“丢了一魄。”
传说中,小孩子魂魄不稳,一受到惊吓,就会丢了魂魄,或是发烧或是痴傻,得家里人喊魂。
很少有成年人会被吓丢了魂,除非真的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他遇到猛兽了?”郎白不解。
“问他不就知道了。”李寅寅手中白光乍现,从他的头顶心注入。
那人摇摇晃晃地起来,往前走,走得飞快,完全不像普通人。
“跟上。”李寅寅说。
在一处突出的大石头上,那人开始了表演:一会儿平躺在石板上,一会儿扭曲爬行,一会儿全身僵硬着小步向前走,像在飘似的。
等他表演完,就像全身虚脱一样倒地不起,无力地睁着眼睛,微微张着嘴呼吸。
强行让他剩下的魂魄回忆起昨晚的恐怖经历,实在是给他的精神极大的压力。
李寅寅看见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正从他的头顶,忽忽悠悠往外飘。
“都已经看过一次了,怎么还没脱敏呐。”李寅寅摇摇头,伸手拉住那条半透明的人影,试图往回按。
人影双手按着脸颊,做出《呐喊》里的表情,坚定地往上飘。
李寅寅不耐烦,身后现出白虎身影,对着那人发出一声巨吼。
那条已经从天灵盖飞出去大半的人影立马往回缩。
李寅寅从口袋里掏出从护士那里顺来的一支引魂香:“带打火机了吗?”
郎白摇摇头,眼神闪烁。
透过他的眼睛,李寅寅看见他脑海里的想法:
“山上一缕烟,拘留十五天。”
“上午一把火,下午拘留所。”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行吧,真不愧是森林警察,李寅寅从不当着下属的面干作奸犯科,违法乱纪的事情。
现在她也不让郎白为难,她手指轻捻香头,不多时,虽没有看见明火,但香的气味便已经飘出来。
一条半透明的人影飘飘忽忽从山崖下飘上来,在那个男人的身边绕了几圈,被李寅寅抓住,硬按进了头顶。
不过一分钟,男人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捂着右腿大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经验丰富的郎白给他检查:“小腿骨断了,我去找树枝帮你固定一下。”
李寅寅掏出布洛芬:“来一片?”
“好!”
郎白给他把骨头正位,又绑上了树枝,他主动开口:“快走,这山上有鬼!”
“哦,什么鬼?”李寅寅平静的态度让他觉得有必要再把事情说得严重一点。
他说自己是前天上来的,是一个来采风的画家,所以就没有走普通人走的正路,而是抄小路,想看看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结果,前天晚上,他在这片石坡上,看到了令他永世难忘的场面:“两个女人站在那里,天上飞着好多绿色、白色的影子,然后,一个女人就跳到悬崖下面去了,悬崖下面又飞上来几道红色的影子。”
李寅寅、郎白:“哦。”
“你们是不是不相信我?”他急了。
李寅寅认真回答:“山里晚上温度很低,前天,我记得还下雨的对吧,低温会造成幻觉。我有一个朋友,走鳌太线的时候,遇上下大雪,他看见了他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伸手叫他。”
“不是幻觉!真的不是,我听见那个女人在说话!”
李寅寅点头:“听到说话是正常的,我说的那个人,还能闻见他的朋友们在炖肉呢,还说放的是十三香。”
“……真的!绝对不是幻觉,炖肉和十三香,那是因为以前就知道那是什么味儿,我昨天听到的话,好像咒语。”
李寅寅“哦”了一声:“你录下来了吗?”
“录了!我拍的视频!”他马上掏出手机,然后沮丧地说:“没电了。”
“有!”郎白从包里掏出一个充电宝,递给他。
光线太暗了,视频十分模糊,只能看到一个女人站在悬崖边,然后,她跳下去了,除此之外,什么红的绿的白的阿飘,都没有拍到。
男人十分沮丧:“我真的看到了!”
“可能吧,我累了,先在这歇一会儿,你先把他送下去。”李寅寅对郎白使了个眼色。
郎白会意,背着受伤的男人往下走。
李寅寅站在那个女人站过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往下跳。
下面的树冠有折断的痕迹,还有不知道堆了多少年的腐叶。
在腐叶与断枝之上,卧着一具女人的身体,穿着康复中心疗养院的护士服。
正是十年无意识,一朝醒来就能起身还走这么远的任丹丹。
李寅寅没有动她,她的体内已经没有魂魄了。
或者说,她的魂魄在十年前就已经离体,在她身体内维持着生命体征的东西,是被引魂香强行拉进她驱体的灵魂,是别人的,与她无关。
那些灵魂,应该是来自于浇花的鲜血,血液中,带有人类的生命力。
在她的身旁,还有一具猴骨,那具猴骨上,曾经凝聚着很强的灵气,现在都被抽走了。
“人的灵魂也要,天地灵气也要,这是想干什么?杀进地狱做魔王吗?”李寅寅想不出来,在现在的人间这么卷有什么意义。
过于强大的力量在人间使用只会引来天雷追着打,那是神佛都挡不住的三界雷劫。
大家都躺了这么久了,哪来的卷王。
忽然李寅寅觉得猴骨有些异样。
村长家地下是附近地脉水脉灵气交汇之处,猴骨脊梁骨上刻有符咒,能吸取灵气,再被人取走,算是零存整取。
但是,这具猴骨上,似乎还有另外一股灵气。
李寅寅想不通,便叫来黑无常:“帮忙查查,这骨头上辈子是什么。”
以前的黑无常还会念一通什么规定啊、原则啊,现在,他已经彻底放弃治疗:“好嘞!”
说完就飞快地掏出生死簿开始查,查完了,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查不到。”
“你的意思是,这猴,不是什么东西转世的,是开天辟地的时候就有的?还是……它也是东胜神州傲来国海边蹲的?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补天石吧?”
黑无常汗流浃背:“不可能,就算是孙悟空,也是登记在册的灵明石猴,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
李寅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故事,有人请你们地府的人喝酒,把人灌醉以后,就把生死簿上自己的那一页撕下来,捻成绳,变成生死簿的装订绳,那个人不小心就活到了五百多岁,要不是跟仙人吹牛被发现,他可能现在还活着呢……要不,你看看你这生死簿的装订绳是不是有问题?”
又是一个地府管理失职的经典案例,黑无常非常惆怅,就在他真的打算拆开装订生死簿的线时,一个声音响起:“不必了。”
是钟馗到了。
他向李寅寅行了一礼:“星君,它的生死,不在寻常簿册之中,若星君想知道,还请随我来。”
一间无边无际的大屋,收有数不尽的簿册,钟馗在前方引路,李寅寅紧随其后,路过一间门牌上写着“分配待定”的房子,又路过一间门牌上写着“外来转入”的房子,隔壁还有一间“本地转出”。
最里面一间的牌子上写着“历劫”,钟馗打开房间,告诉李寅寅:“历劫的仙人和魔君都收录在这里,由转轮王亲自管理审核,黑无常接触不到。”
李寅寅“哦”了一声:“那我的也在这?”
钟馗点头称“是。”
“有意思,没想到那猴居然也是仙人……哎,它不会是孙悟空吧?”
钟馗伸手一招,一本红色的册子飞到李寅寅面前,封面赫然写着《二十八宿星官》。
“二十八宿?哎,我去,她不会是我们白虎七宿的参水猿或者觜火猴吧!”李寅寅大惊,二十八宿之中,只有白虎家有两个灵长目,这下轮到她尴尬了,要是她认不出来自家属下,那可真是丢人现了大眼。
书页无风自动,停在其中一页。
不是参水猿,也不是觜火猴,而是“西南朱天朱雀陵光神君”。
李寅寅睁大眼睛,更加令她惊讶的不仅是朱雀转世成了猴,那猴死后的灵魂,在二十年后,又转世了。
转世的名字,叫任丹丹。
到了任丹丹这边,就断了,没有转世。
钟馗做了一个手势,红色生死簿飞回它来的位置。
“星君请回吧。”钟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寅寅怔忡片刻,缓声道:“她魂飞魄散了?可是……不可能啊!朱雀七宿还在天上呐?!”
钟馗答道:“地府权限有限,不在人间或不在转世流程中的上仙,生死簿上皆无记载。”
李寅寅再一次站在任丹丹和猴奶奶的尸骨前,大惑不解。
星宿正神有点风吹草动,天上的星星都会显现出来。
人类的观星者就会记下:客星犯紫微、客星犯角宿、星落五丈原……
朱雀要是挂了,朱雀七宿也活不下来。
人类的天文望远镜也许要过很久才能看到星星消失,可是李寅寅不是靠星光感知同事存在状态的。
朱雀上哪儿去了?
天上的朱雀又是谁在代班?
第49章 小金鱼呀,眼睛大呀
警察很快找到悬崖下面,找到了任丹丹的尸体,法医检查之后确认,多处骨折,刺穿内脏,她是摔死的。
有那个不幸驴友的视频为证,她是自己跳的,没人推她。
但是依旧无法解释她为什么能在床上躺了十年之后,一醒来就站起来,跑到这里,主动跳下去。
她有关心她的父母,编制里都还给她保留着位置,有亲情有工作,终身不愁,她有什么想不开的?
最后只能猜测,她可能是十年前脑部受伤引起的脑部感染,继而引起植物神经性抑郁,躺在床上的时候看不出来,清醒后,就作用于身体。
至于肌肉萎缩还能走能跑……只能说人类的意志十分强大,就像人喝醉了酒,能抬起自己平时根本抬不起来的东西一样,难以解释,但真的发生了。
任丹丹的尸骨被父母带走安葬,无人在意的猴骨被李寅寅带走,交还给老猴子。
经过上次之后,它患得患失,不管埋在哪里,它都觉得不安全,不管怎么劝都没有用。
李寅寅对炅樗担骸澳闾酶绮皇枪垡糇下金毛曷穑恳菜闶鞘烊肆耍你帮忙递个话呗,普陀山那么大,埋一个猴骨也不是什么难事。相信没人敢在观音家里动土。”
炅榛位文源:“这个……那个……我堂哥一向秉公廉洁,从来不打着领导司机的名头循私,这不合适吧。”
“你不问一问怎么知道,那附近又不是没有墓葬,又不是要埋在景区里,就只是问问菩萨的法力能不能庇护全岛。”
炅榭煳难死了,它除了跟金毛晔峭类之外,没有任何关系,法力也比它差了很多,根本就不是能平等对话的档次。
老猴也看出平时吹牛吹破天的炅槭钦娴奈弈芪力,便转求李寅寅:“上仙,求你帮帮忙,让我亡妻入土为安,我实在不愿意她连死了都不得安宁。”
“好。”李寅寅一口答应。
从这里直接坐船入海,直达普陀山门,老猴子紧张万分,生怕遇到守山大神指责它一个妖物怎么敢来。
一路上,它跟在李寅寅的身后,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往背包里跳。
“何方妖孽,胆敢擅闯佛门净地?!”一声厉喝,如炸雷般,在半空中响起。
李寅寅只觉得身后背包一重,老猴练了一路的跳跃技能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反手拍拍背包:“别怕,这是个讲道理的地方。”
来者是一头像人一样站着的黑熊,头戴金箍,见了李寅寅,他愣了一下,上前行礼:“白虎星君?”
“是啊,好久不见,菩萨可在家?”李寅寅笑道。
黑熊摇头:“已经有好些年不在了。”
李寅寅望着各家寺庙前的香火与信众:“那囤了这么多香火,可怎么好?”
“先囤着呗。”
“还有溢出去的。”
黑熊不以为意:“谁捡着,谁负责。”
李寅寅失笑:“你们好随便啊。”
“哎,这不叫随便,叫随缘。这些小仙也是好意。”
“他们有这本事帮人实现愿望吗?”
“咳……实现是有努力实现的,就是这个实现的方式吧……不是那么的讲究,哎,不要挑剔怎么实现的,就说有没有实现吧。”
李寅寅顿悟:“雍和宫那边也是这么操作的?”
“岂止……”黑熊的话刚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这些似乎十分不妥,便咬住话头,转移话题:“星君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
“有,帮朱雀星君的转生遗蜕找个风水宝地埋了。”李寅寅从背包里把老猴子拎出来,指了指它怀里抱着的猴骨。
“朱雀星君?我昨天才看到她,都二十岁了,怎么她前世的遗骨还没有处理掉吗?”黑熊困惑地抓了抓后脑。
李寅寅眼睛微微睁大:“你昨天看到她了?在哪?!”
“海边。”
“然后呢?”
“然后,我就巡我的山,她走她的路呗。她是买票进来的,不闯山不进殿,也不找菩萨,我管她干什么?”
说得好有道理,李寅寅也无法反驳。
“你看到的朱雀,是不是长这样?”李寅寅掏出手机,翻出光嘉苏的照片给黑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