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就是剧组的杀青宴，等待顾换衣服的过程中，周窈偷偷将小袁拉到一边。
“小袁，明天顾什么时候回京？”
小袁看了一眼行程安排：“中午的飞机，不过不是回京，是回海市，顾哥每次拍完一部戏都要回家住一段时间的。”
哦，那就好。
周窈打开出行APP看了一眼，心里盘算着，如果她不参加今天晚上的杀青宴的话，其实现在就能走，反正她行李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回去拿一趟就行。
趁着顾还没出来，周窈蠢蠢欲动。
“小袁，那个，我有事要先走，你帮我跟顾说一声……”
小袁一脸为难：“啊？周姐你要先走啊？那你还是自己跟顾哥说吧……”
“你就跟他说我家里有急事，反正戏都拍完了，我着急回去剪片子就先走一步……”
“不行，不行啊……”眼见周窈真要走，小袁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拉住。
开玩笑，他真要把人放走了，谁知道顾哥出来会怎么训他！
两人正在门口焦灼着，隔壁的门却是开了。
谢欣带着导演组和制片组正要出发前往杀青宴，她见周窈还在这杵着，便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这是等顾呢？”
小袁立即答应：“是呢，我们顾哥在换衣服，导演你们先去，我们马上就来。”
“噢。”谢欣闻言便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点了点周窈：“小周，一会杀青宴你来找我下，后面那个纪录片我有点想法想跟你讨论讨论。”
一句话，断绝了周窈的退路。
她关掉订票界面，乖巧站直：“好的，知道了导演。”
杀青宴选在了一家粤菜馆，排场不小，十几二十桌之多。
周窈随着顾和小袁一起进去，看着每桌上都放着贴牌，什么“导演组”“化妆组”“摄影组”。
她偷偷拽了下小袁，问：“我们算是什么组啊？”
小袁在她耳边回道：“一会咱们就跟着化妆她们坐一桌就行，她们那桌人少，而且离顾哥他们那桌位置近，照顾也方便。”
周窈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化妆组那桌走去，还没走几步就被拉住。
她回头一看，却是顾。
“去哪？”
虽说这段时间两人正常交流还是有的，但这肢体接触却好像还是头一次，尤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周窈不免觉得有些别扭。
于是她挣开顾的手，指了指边上那桌：“我去那桌坐。”
顾看了一眼，直接将人按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你就坐我边上。”
周窈朝四周看了一眼，这可是主桌，坐的都是导演、制片、主演，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宣传，怎么看坐这都不合适啊……
心里这么想的，她也便这样和顾说了。
“别了，我坐这不合适。”
可刚起身又被拽住，周窈四下张望，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窘色，反观顾，神色如常。
“你就坐着，我算半个资方，这点话语权都没有吗？”
闻言，周窈皱眉。这哪是话语权不话语权的事啊，她根本不想坐这个位置好吗？！她就想安安生生吃顿饭，这么难吗？！
然而周遭已经陆续落座，谢欣、季闫军等人见周窈坐在这，也只是稍愣了一下便很快接受了，偌大一张餐桌上，唯独周窈一个人，如坐针毡。
想着自己不过是个小喽，就当做自己不存在，该吃吃该喝喝，于是等菜上来，她主打的就是一个埋头苦吃，也不管顾死活。
边上顾倒没这么轻松了，开宴才十多分钟，就陆续有人过来给他敬酒，平日里他虽说滴酒不沾，但这种场合，不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热菜还没上一半，眼看着顾就有些醉意了。
另一桌的小袁眼见着事态有些不对，赶紧让服务员送了热茶给顾解酒。
周窈看了看冒着热气的茶水，又看了看自己盘里剥了了一半的大闸蟹，反省自己作为员工，是不是太没眼力见了一些？
于是她便也凑过去，想说多少求些表现，便在顾耳边轻声问道：“我其实酒量还可以，要不要帮你挡一挡？”
哪知顾闻言便睁着有些惺忪的醉眼朝她看来。细长狐狸眼尾都是染了酒意的红，看着多了几分媚态，但眉头却是拧起的。
“你在外面和人喝过酒？”
周窈不明白这话题怎么又变成要查自己老底了，但也如实回答道：“大学的时候和室友一起喝过。”
听到这，顾的脸色好了些许。他扫了眼周窈盘子里那只吃了一半的大闸蟹，将自己的那只也递了过去。
“我酒量还没差到要你帮我顶的程度。”
话音刚落，顾又起身和摄像老大干了大半杯，等他坐下的时候，身形都有些打晃了。
这叫“酒量不差”？
周窈歪着头看他，实在不知道他这份自信到底打哪来，就连谢欣一女导演，到现在还头脑清醒地与人谈笑风生，但顾眼看着就要醉倒了。
正想着要不要和小袁换个位置，让他来盯着点顾，就听斜对面谢欣导演叫她。
“小周，你来，我跟你说说我对这支纪录片的想法。”
周窈毫不迟疑，立即迎了上去。
很显然，谢欣对这部电影很有野心，更有自信，对这支记录了台前幕后，后续要做宣传主力的纪录片自然也是尤为看重。
她抓着周窈陆陆续续输出了许多自己关于这支纪录片的想法，周窈也不敢怠慢，点开手机备忘录，一点一点都给记了下来。
等周窈再回到自己位置上时，顾已经被不知谁灌得意识都不清醒了，垂眼坐在位置上，像个大号人偶。
周窈上前拍了拍他：“你没事吧，还清醒吗？”
“人偶”缓缓抬眼，像是快没电的公仔，动作缓慢还带卡顿。
“没……事……”
话虽这么说，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此时大厅里已经有人吃完饭陆续离场了，但几位重要人物都还在呢，现在走似乎有失礼数。
但眼看着这人就要醉到不省人事……
周窈四周扫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
倒是季闫军看出了她的纠结，直接做了主，让她和小袁带着顾先走。
等三人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在门边，他才摸着下巴琢磨。
“之前在饭局上也没见顾这么不能喝啊，他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酒一杯接一杯，也没人灌他啊……”
边上谢欣也笑了：“这还没看明白吗？男人喝闷酒，多半是求不得呗。”
想着刚刚坐在顾边上的周窈，季闫军这才后知后觉。
“我说他最近怎么感觉怪怪的呢，原来是被甩了。呵，这小子也有今天。”
……
顾虽然瘦，但到底也是个186的成年男人，个高腿长，周窈和小袁两个凑在一起，都拼不出个一米八来，凭他们俩要扛动顾，那属实也是强人所难。
好在顾倒也没醉到意识不清，虽然脚步打漂，但在两人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好歹是上了车。
看着上了车就头一歪睡过去的顾，小袁不免纳闷：“以前杀青宴也没见顾哥喝成这样啊，今天是怎么了？”
“他以前喝过这么多吗？”周窈问。
“没啊。”小袁回道：“我跟着顾哥这么多年了，就从没见他喝成这样过。”
“他不参加酒局吗？”
“参加啊，可是也没谁敢这么灌他吧。而且顾哥的酒量也不差啊……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哥特别看重这部电影，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窗外路灯一盏盏掠过，橘黄的灯光一下一下打在顾脸上，为他徒增了几分伤感似的。
周窈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疼。
可一想到明天就要与他分道扬镳，便又将这份心疼生生按了下去。
既然不打算和他有什么未来，就别给他希望了吧。
第116章 落荒而逃
清脆的开门声响，电灯开关按下的瞬间，空置了一整天的房间终于再度有了人气。
“就把他放这吧。”
周窈挪开碍事的椅子，和小袁费力地将顾放在了沙发上。
“那今天晚上就麻烦你照顾他啦，我先走……”
“哎，周姐先别走，你先在这看一会，顾哥的东西还在车上，我还得下去拿一趟。”
说着，小袁急匆匆出了门，周窈想走走不了，双手叉腰看着俨然醉得不省人事的顾叹气。
人都醉成这样了，倒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他。
她四下看了看，扯过一条毛毯给他盖上后，又烧上了一壶热水。
许是烧水的声音有点吵，原本躺得好好的顾突然躁动起来，扯着衣领不适地呻吟。
听见动静，周窈立即回到沙发边看着他：“怎么了？想吐吗？”
“不是，我……”
“什么？”
烧水壶的声音很大，周窈甚至听不清顾说了什么，于是她俯下身，凑近顾的嘴边。
“你说什么？”
“周窈？”
迷醉的狐狸眼不知什么时候睁开，正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眸色深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似的。
周窈惊觉自己靠得太近，但此时想要抽离已经为时已晚，顾手臂紧箍着她的后腰，将她压向自己。
“你放开！”
可醉了酒的人力气大极了，就算周窈手脚并用，最终也没能挣脱，还反被顾压在身下。
看着眼前这危险的体位，周窈脑海里警报声自动响起。
“顾你放开我！你喝醉了！”
“喝醉了不是正好，可以做些想做的事还不用负责……”
“你在说什么……”
周窈惊诧地抬眼朝自己上方的那个男人看去，心中疑惑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怎么会从顾口中说出来，可真当她对上那双幽深眼眸时，她更惊觉，这双眼睛此时清明得吓人，漆黑瞳孔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你没喝醉？你装的？”
“我当然没醉……”顾的声音有些黏糊，可是，哪个喝醉的人会承认自己醉了呢？
他手臂撑在周窈耳侧，修长又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划过她泛红的耳廓。
“你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说着，周窈伸手抵着他胸口，用力一推却没推动，她抬眼看回去：“顾你放开我。”
“不放。”借着酒意，此时的顾像是耍赖的小孩，他一把抓住周窈的手，放到唇边，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亲了下去。
“周条条，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我……”
被亲过的地方灼热一片，周窈试图将手收回，可顾拉得太紧了，她也终于认识到，自己和一个喝醉了的人比力气，是根本不可能比得过的。
“又不是我灌你喝的酒……”
“因为周条条不理我，我才喝酒的……”
压在她身上的那个人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啊，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说着，他颤着手点开手机相册，从里面翻出一张截图。
那张图片都不知道转了几手了，像素很渣，周窈仔细辨认这才看清上面的字，而等她看清的那一瞬间，那些被她尘封的记忆又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她瞪了一眼顾：“你查我？”
“因为你什么都不肯说。”说着，顾俯下身，脸颊在周窈的颈窝轻轻地蹭，像是在抚慰主人的忠犬。
“那天，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你爸爸是不是才刚刚……你手臂上的烫伤，是不是也是那次爆炸留下来的？追债人上门，你去找他要钱，被他用烟头烫了肩膀，是不是？”
只凭一条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社会新闻，和当年的一些碎片，顾很快就拼凑出了周窈当时的经历。
此时的周窈，不管是承认或是否认，都显得多余，于是她像是放弃抵抗一般，冷冷地应了一声：“是。”
她以为顾还会说些什么，但他没有，他只是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将周窈紧紧圈在他怀里。带着酒气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处，激起一层密密的细小疙瘩。
“对不起……”顾轻声呢喃。
“对不起什么？”周窈问。
“不能被你信任，是我的错……”
“不是的，是我……”
否认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听身侧的人呼吸渐渐绵长，声音也低了下去。
她扭头一看，顾额头抵在她肩膀，已经睡过去了。
平日里多情又精明的狐狸眼紧闭着，只留一双狭长而柔和的眼线，黑色眼睫轻柔地颤动着，人畜无害，嘴角微微下垂，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莫名委屈。
周窈向来最见不得他委屈，更何况这份委屈是因为自己。
“周条条不喜欢我了……”喝醉的小狗梦中呢喃，连带着眼睫都有些湿润。
“我……”周窈欲言又止，她撇开脸不敢看顾，实际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可她依旧说不出那几个字。
是啊，就算她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在高喊着“你还喜欢他”，可是那有怎么样，她就一定要跟顾在一起吗？
她生命中，失去的还不够多吗？那些以为自己得到，最后还是失去的像笑话一样的瞬间，还不够多吗？
每当她获得什么的时候，每当她看到希望的时候，老天都会收回那些她最重要的人事物，来惩罚她的得意忘形。
哎，她这什么破命啊……
明明她原本也不是迷信的人。
“咚咚。”
敲门声震得周窈一个激灵，她知道，应该是小袁回来了。
轻轻拉开顾还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周窈缓缓从他身下挪出。
这一阵敲门声像是倒数计时，明天他们就要桥归桥路归路了。
望着顾安静的睡颜，周窈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或是告别，又或是舍不得，总之，她俯下身，在顾的唇边印下轻轻一吻，最后像是逃似的离开了他的房间。
而房里的人，却在她离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漂亮的狐狸眼里一片清明，哪里看得到半点酒气。
小袁拎着东西进来，看见撑着头半趴在沙发上的顾，一脸不解：“顾哥你没喝多啊？”
顾没回答，他坐起身，手指轻抚过自己的嘴角：“周窈明天回京市？”
小袁想了想：“好像是的，她本来今天就想走来着。”
顾想了想，吩咐道：“帮我改签，我明天不回海市了，也直接去京市。”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周窈最终还是没回京市。
她一大早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拖着行李去了火车站，却在临近检票的那一瞬间犹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