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乱动春——文禾十【完结】
时间:2024-12-14 14:52:52

  静安公主生性好热闹,加之嫁入魏府,更是高傲一些,办了小小的游船,适龄男女一艘,皆飘荡在湖中,魏世佑被扰的烦躁,借口说来寻魏鸷,却没想到当场人俱都一脸期待,静安公主气他落她的面子,随口说道,“那便一起去吧。”
  魏世佑话撒了出去,不能再收回,瞪了一眼便换了一条大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了此处,刚一踏上水榭,众人便瞧到窗前的人,一身月白色宽袍,轩然霞举,看的一些女郎羞怯着不敢上前。
  陆瑶站在最后,深深看了两眼,自从一起来到此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随着众人在水榭处寻了位置坐好,很快一个嬷嬷带着一群小丫鬟来了此处,送上了茶水,瓜果和逗弄鱼儿的鱼食,一把撒下去,纷纷跃出水面激烈争抢,水面被扑打的噔噔作响,亦如她的心跳。
  静安公主虽起了头,但鉴于上次余威,不敢上前叨扰,坐了半响觉得无甚兴趣,日头下去了些,看着小船有了新玩法,便寻来侍从划船去摘些莲蓬。
  人呼啦啦走了不少,到了最后只有魏世佑,魏云安,李兆松和陆霖陆瑶兄妹,魏世佑抬步走向里面,后面几人不谋而合的跟了上去,毕竟谁都不想放过能跟未来魏府家主,内阁权臣攀谈的机会。
  藏书室前面有个岸上亭子,离着窗子五步远,魏世佑看着已起身,片刻走到面前的魏鸷,问道,“可有打扰你?”
  魏鸷敛了衣袖坐下,双手轻拢放在膝上,可见青筋壮骨,脸上并无恼意,说道,“并未,听说四叔明年便要下场?”
  魏世佑有些赧然又有些壮志雄心般,“总不能一直这样。”
  “四叔,前些时日余先生留下一些题目,稍后派十里送你院落。”
  魏世佑簇然见喜,他考取功名一事,妻子冷嘲热冷,母亲虽未明说,但也当做他玩,没想到反而得他鼓励,也晓得他手中能留下的题目必是难得的,便发自内心致谢。
  陆霖也明年下场,壮着胆子诚恳问道,“魏大人,小生也想讨一份,试试自身学识如何。”
  没有攀亲结友,一声魏大人可见心怀坦荡,魏鸷看了两眼,觑到身后陆瑶时,晓得他是何人,微微点头,“可以。”
  然后视线落在边上小动作的两人,魏云安在身后一阵推搡,李兆松固执不肯开口,不知执拗些什么,觉察视线落来,立时摆脱了身后魏云安,侧身让她落在人前。
  魏云安面色泛红,看了一眼低垂着眼的李兆松,收起心中杂乱转过眼神微微俯身,道,“大哥,小妹也想讨一份。”
  魏鸷眼神变得有些冷硬阴沉,亭中气氛一滞,肃杀的气势一起,吓的众人俱都不敢再置一词,几息之间,李兆松面色变了又变,倨傲的脸色终于寸寸断裂,便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应声,彻底将他颜面击碎。
  等他离去,亭中方鲜活过来,陆霖热络的上前抱拳俯身,诚心诚意道,“四老爷,小生若有不懂之处,到时还多有打扰。”
  魏世佑抱拳道,“同年下场,互相切磋。”
  倒把李兆松置于无人问津的境况,脸色青白,心内气愤羞愧交加,到了最后便有些怨恨,兀自倨傲看着远处波澜壮阔水面,水面随风起伏撞击岸边,沾湿了他衣角,被嫌恶的掸了掸。
  藏书室种类繁多,数量更是不计其数,越往里走越幽暗,魏鸷越过错列摆置的书架,一隅动静引他侧目,角落椅子上桐君垫着脚,裙角彩线绣着五彩斑斓的花,动作间似随风蹁跹,脚底上一双白玉兰花鞋,小巧精致,仰着头颅奋力举着手中的匣子往上搁置,衣袖滑落至半腕,盈盈细白,灼灼其目。
  桐君竭力托举成功后,跳下椅子,被光下阴影骇的惊慌坐在椅上,只那人步步走近阴暗,方瞧清面容,她起身微微俯身,“大少爷,安好。”
  魏鸷咂摸出有些置气的意味,冷霜的心乍暖,坚硬的外壳有些松动,微微抿了嘴角,心内冷笑了一声,她还有些人气,便不那么让人生气,想到前几日她如此防备他,处处横眉冷对,却对着那李兆松卑微迎合,无端一股气窜的脑中生疼。
  “听说你抑郁?”
  抑郁?谁?听谁说的?桐君一愣,脑中想法如冒泡的水般奔涌,想了片刻,斟酌道,“大少爷可能听错了,我并没有。”
  “再者,我只是求您庇护而已,生存已成难题,眼下生活无虞,再求欢乐顺遂便有些贪得无厌了。”
  魏鸷这下彻底笑出了声,果然还是那般牙尖嘴利,对着他人委曲求全,怎到了他跟前偏偏硬着脖子不肯说一句软话,句句如刀子割的人鲜血淋漓,她还要怎样,是看他被作弄的失了平日稳重还不够。
  微冷的气息扑在脸上,桐君方察觉他到了面前,抬眸便瞧在她几乎依靠着他怀中,怔怔望着,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如他的人般,温温凉凉,冷冽清香,不似暖热让人湿粘,也不似冰凉让人心底生寒,世间唯有他独有的让人难忘的味道。
  日头西垂,经过廊檐,越过书架,已到不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光影昏暗,气息交缠,一冷一热,目光交错,有些隐晦难言,她这几日限制在四方的院子中,不闻外面是非,只专心待在院中,可时日便格外难捱,一滴水落下便好似经过几个春秋般,熬的她心烦意燥,只越发落寞。
  她有些心慌,伸出手推了推他,刚欲张口便听到外面进来两人,不知为何便停了动作,支着耳朵听着两人说话,很是熟悉的声音。
  魏云安拉着李兆松进了屋子,作似寻常道,“表哥,等大哥将题目给了我,还要你指点一二。”
  李兆松面庞刚硬,一脸自傲,听着表妹温言请教,看着他一脸仰慕,心中的自得得了极大的满足,斟酌片刻,“当然,寻常题目,还不在话下,到时让丫鬟寻我便可。”
  魏云安笑着说道,“表哥学富五车,只是担心打扰你温习时间。”
  “区区题目,还能浪费几时。”李兆松笑的畅然,“魏大哥做的,我等亦能做的,无须自惭形秽,表妹,我看追逐魏大哥的女子前赴后继,甚有到了你这边,还是不要牵扯到其中方可,毕竟魏大哥身居高位,婚事上自不能随意为之。”
  魏云安不喜他这般对魏鸷随意的说话,却不想刚转缓的气氛被扰乱,只扬了扬嘴角应对,转了话题“表哥,桐君小姐几日未出门,何不我相邀出门,你们自可见面。”
  桐君呼吸微乱,手中一缩,想着听听如何说的。
  “她本身沾染是非多,还是待在院内安生些。”
  一声轻笑,“那她总不能长久不出门吧。”
  “她出身比不得表妹矜贵,能有个安稳生活已是极好的了。”
  语气中轻视肉眼可见。
  魏鸷看着胸前的手紧紧攥着衣襟,葱白手指已泛出深白之色,微微颤抖,眼睫上下极速煽动,垂下硕大的泪珠。
  外面两人说了几句家常话,听着外面响起热闹,俱都出了屋子。
  隐隐有压抑啜泣,几乎不可闻,这幅心痛的样子刺的魏鸷眼眸中翻滚着暴戾,冷声道,“便这般伤心?”
  桐君猛然松开手,看着面前云锦起了不平,可见一朵朵泅湿,感受到面前人极度不悦,只胡乱抚了抚眼角,带起一片红,喃喃说道,“不知大少爷说的所为何事?”
  “你这是当我是聋的?”
  桐君沉思片刻,再抬首时很是镇定说道,“那不知李少爷哪句说的是假的?出身不好?求安稳?还是待在院内安分,大少爷莫不是忘了,这种话,我首先便在您这边听到的,能在您这边听到,难道听不得他人说?”
  “最起码李少爷没有当面把这种话说出来,而且……大少爷您说了不止一次。”
  魏鸷气的脑袋突突的跳,眼前这嫣红双唇上下一碰,说出的话轻易伤人心肺,她便是这般认识的他,那种自视清高的小人也配和他相提并论,还比他好!
  魏鸷只觉气血倒流,眼底猩红,凌厉气势磅礴,势不可挡的涌出来,平日在朝堂中只要冷眼一看,众位高臣俱会敛声屏气,偏她仰着脖颈与他为了李兆松不肯退让,细长如上好的御用白瓷,真该握在掌中,看还能再说哪些戳人的话。
  “呵!他也配!”
  “大少爷做的,他人也能做的。”
  魏鸷彻底冷了脸,这人是拿话噎他,还用的是刚才的话,宽袖一甩,声音似寒冰,道,“最好能一直这般硬气。”
  话落,便看到他迈入昏黄光影中,周身泛着虚虚光圈,留下一路寒意,桐君双腿虚软,怔怔坐在椅子上,遏着心头复杂难明的心绪,强迫自己放下此事,无力倚靠着,理智冷静的分析着自己的出路何在。
  
第30章
  ◎忍你多时了◎
  魏鸷阔步回到正屋,冷意呼和,一脸霜色,骇的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互相推搡,最后还是周士暨小心翼翼说道,“魏大哥,我等已准备好了。”
  魏鸷抬手将他手中的文书接过去,一目三行,大致浏览下略微点头,肯定道,“就按照这般处理,明日皇家私院内人多,务必注意自身安危。”
  “魏大哥,你呢?”
  魏鸷略微摆手,看着众人郑重担心,安抚道,“放心吧,我这边自有安排。”
  “你们只需按照安排提前布置好即可,总要有百密一疏的地方,才能引人来。”
  众人立即俯首称是,随后依次出门,暮色沉沉,屋内陷入黑暗,隋嬷嬷进来点烛,光亮闪烁嗤嗤作响,火苗一下窜的极高。
  周士暨仔细观望着面相,道,“魏大哥,有事说出来吧,我听听。”看着冷冷的视线压来,嬉笑着脸凑上前,“一看就是吃瘪,而且被气的不轻。”
  周士暨抬手掐算着手指,跟那老道似的,牛气哄哄说,“乃是一女子。”
  周士暨晓得靠近魏鸷的母蚊子都要被他吓跑,他本来胡说的,可瞧他眼里全是疑惑,顿时好奇心极度,走上前压着想笑的嘴角,“说说,我来分析一下。”
  魏鸷凉凉瞟了一眼,静等下文。
  周士暨滞了一下,知道他不想说,没人能问出来,便细细道,“女人嘛,喜欢胭脂水粉,金钗玉饰,若是男子再温柔小意些,那还求什么,再者魏大哥你神清骨秀,雄韬伟略,世间哪个女子不钦慕与你,若是闹脾气嘛,得看要什么了,毕竟知己知彼嘛。”
  “不过能让你不爽的,得好好想想所求为何,若不摊开说说?”
  魏鸷眼神如箭射来,周士暨嘻嘻哈哈着站起身告辞,虽半路折戟,但最起码知道这点已足够炫耀的,便格外好奇那女子何人了。
  翌日一早皇后举办宫宴,便格外喧哗些,桐君依旧在藏书室晾晒书籍,丝竹管乐声缥缈而来,桐君坐在廊下看着外面日头下的书本,忙里偷闲般小声哼唱了两句,她嗓音婉转,幼时跟着楼中姐姐学过一些时日,被母亲狠狠斥责了一番,后来便再也不敢去寻那姐姐了。
  过了申时,日头倾斜到云层之下,外面响起一个着急的声音,“嬷嬷…嬷嬷?”
  声音愈发近了,拐了两道,然后一个面生的,穿着宫装的宫女见到有人很是高兴,和善的上前拉着她的手,询问道,“姐姐,可见这院里的嬷嬷?”
  宫女瞧她这般花貌,素生生的俏脸在日光下好似罩了一层亮似的,耀着眼前鲜活了般,可看她摇头,还是犯了难,嘀咕道,“那可如何是好,这院里的丫鬟冲撞了丽贵妃,吓得没了言语。”
  桐君听的着急,这院里的丫鬟无非是如意,这个差事本来是她的,可她心情郁郁*,如意便被隋嬷嬷派去听从魏鸷命令,一叠声问道,“可是圆脸,着粉色衣裙的丫鬟。”
  “正是,正是。”
  “眼下在哪里,可需要做什么,是否受了惩罚?”
  宫女瞧她不安,忙回道,“没受伤,丽贵妃宽宏,饶了这丫鬟,可那丫鬟似是被吓傻了,坐在椅上痴痴的无法动弹,想着寻个小丫鬟去扶她回来。”
  “我去,可以吗?”桐君双手放在宫女臂上,轻轻摇晃。
  “扑哧,当然可以,那我领你过去。”宫女好似也解决了一件差事,静静等着她将最后一批书收到匣子中,然后在前头领路进了皇家私院。
  前院热闹的声音传到此处回旋余音,便有些荒凉,桐君看着周围并无人员来往,空空寂寥,脚下踟蹰,宫女听着身后声音停了,看她左右张望,脸上带上厉色,“在宫内不可随意窥探。”
  “如意在哪里?”
  “速速跟着我来即可。”宫女解释道,“担心她再触怒贵人,特将她放到后院中。”
  说完也不待她再询问,转身便走远,很快到了拐角,下一刻便没了身影,桐君来不及多想,心底最后的担心也被笃定的神态驱走,只微微抬起裙角,快速的跟上去。
  到了屋门前,赤红的门框日晒下显得格外陈旧,宫女站在门前,轻声回禀,“人来了。”然后笑着招她前去,刚在门口站定,身后一个推力,她被推的踉跄进了屋内。
  外面瞬时夜幕笼罩,漫天灰色。
  屋内桌上摆着两盏烛台,屋内正中圈椅上坐着华服贵人,金簪插在发间,反射着烛光,手腕上是手指粗的镶金翡翠玉手镯,下面缀着两个玉铃铛,里面是两颗赤金的圆珠,动作间清脆声响。
  静安公主理了理身前的衣襟,厌弃的盯着地上的人,眼内恨意十足,一个手势,身后的两个嬷嬷立时上前,一人摁着,一人手下使劲,隔着衣裙打着旋的扭着皮肉。
  桐君受不住的痛呼,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黑发湿粘在脸庞,眼前阵阵发黑,直到没了气力躺在地上,两个嬷嬷对着躺在地上的人重重跺去,不知过了何时方抬脚,转动着手腕退到身后。
  一声冷哼,“忍你多时,若是就这般不声不响的没了,谁能大张旗鼓的找你,一个娼妓所里出生的贱皮子。”
  “幼时便会攀扯男人,怎骨头这般轻。”
  “四爷因你与我生嫌隙,还盘算着纳你进四房!”句句狠毒,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桐君忍着晕眩环视四周,院落一角,破败阴森,毫无人烟,她即使死在这里也无人知晓,压着心内惶恐,尽力解释着,“静安公主,我从未僭越之心……您明察。”
  “呵,查不查的我自有定夺,有你活在世上,便安分不了。”
  桐君听着话语中逼入绝境的狠厉,俯身间眼底涌起不甘与悲愤,为何她都藏起来,还如此赶尽杀绝,思绪如潮让她不停颤抖,她全力让自己安稳下来,仔细想着静安公主生性高傲,她需要示弱方能寻到转缓之机,抬眸时全然诚恳凄惶。
  静安公主想到她每每示软求好,便被魏世佑嫌弃的拂开,次次嘶吼争吵,却也只是她一个人在闹,他总是站在远处,抱臂冷眼旁观,好似她是市井泼妇般,凭什么!就凭眼前这个人,那她偏偏要毁了她!
  “你去死,便再也不会有波澜。”静安公主眼底翻滚着疯狂,只蔑视如蝼蚁,恨不得碾死在脚下,抬手间门外闯进一嬷嬷,脸上疤痕纵生,面容可怖,剜了一眼她,回禀道,“公主,宫宴开始了,穆妃在寻您过去。”
  “你给我处理了她。”
  “奴婢…是!”那嬷嬷本是静安公主的贴身嬷嬷,可上次进魏府的差事没有办成,便彻底被冷落到后面,以至于静安公主嫁进魏府也没有带上她,惧于静安公主手段,低首间往后觑了一眼,咬咬牙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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