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菜吧,镇上就那几家餐厅,你也知道。”
“你买什么,我吃什么。”
程漫雪把饭买回来的时候,正是中午日光最盛的时候,她拎着饭菜走进房间,看到樊凌宇坐在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经书,柜子上的木鱼也被拿了下来。
“你这是要出家?”
无比熟悉的人,对话直截了当。
程雪漫把饭放在窗台上,看着经书、木鱼,前些日子的经历,挟着无名的烦躁,翻滚而来。
想要获取成功,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复制成功人士的经验。所以她学着乔布斯出家,想去庙里住一段时间,在选择地点时,她首选就想到了家乡的寺庙。
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她曾经无比讨厌这里,渴望永远逃离。
可她曾经在这奋斗,并且成功了,所以她回来了,试图在这里找到更多的力量支撑。
回来后,她才发现,家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泥泞山路变成了柏油路,就连通往村子的小路都变成了水泥路。
她欣喜于家乡变化,按照计划,进了寺庙,从义工做起。
人是这样的,越是说不吃不吃,就越是满脑子大快朵颐的冲动。
程雪漫越是想要清净修为,一心向佛,内心就越是躁动不安。
居士的生活,每日早晚课,念佛诵经,持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
程雪漫觉得很简单啊,甚至认为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次放松之旅。
可真正实践下来,才发现修行有多难。
白天,她上早课晚课念佛诵经,跟着义工们一起打扫卫生,整理经书。
夜里,躺在禅房床上,听着身旁义工姐姐们的呼噜声,深深地剖析自己,翻来覆去,最后都纠结在一个名字上――樊凌宇。
那时,一心向佛的她,将樊凌宇视为洪水猛兽,不得清净的万恶之源。
扪心自问,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怎么就得不到安宁?不就是分手了,一言不发把人拉黑,消失了吗?
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樊凌宇的事,却为何总是忘不了他?
尘缘未断,心烦意乱,加上做居士每天上课,要承担很多工作,还要参加集体活动,与她幻想的每天吃素发呆的生活完全不一样,程雪漫最后决定下山。
下山后,状况有所缓解,因为她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设计上,每天跋山涉水,寻找灵感,万恶之源就不怎么翻滚了,只是在深夜,偶尔梦醒时分,还是会想起他。
“程雪漫?”樊凌宇敲了一下木鱼,看她眼神愣怔,他便又敲了两下。
程雪漫回过神,看向他手中经书。这才恍惚发觉,那天见到他之后,她便没翻过佛经。
饮食男女,难逃大劫。
“你怎么了?”
程雪漫走上前,拿走他手中经书,放回书架里,“别乱动我东西。”
樊凌宇讪讪地站起来,走到炕沿边坐下,看着布置文艺温馨的电脑桌和书柜,又看看买饭回来的程雪漫,忽然说:“对不起。”
他说得诚恳之至,态度软得堪比对林妹妹作揖骂自己变成大王八的贾宝玉。
万恶之源如此做小伏低,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屋子空间狭窄,樊凌宇没有躺在被窝里,存在感剧增,程雪漫坐下,打开电脑,木鱼摆在手边,她敲了两下,咚咚两声,没觉得清静,反而敲出很多妄想和杂念。
放下木槌,她回身拿起外套走了。
樊凌宇觉得莫名其妙,不是吧,脾气这么大,不就是动了你的经书,居然这么生气。
他走到窗边,看着程雪漫打开大门,骑着机车出去了,他立刻拿过手机,但只来得及拍个背影。
程雪漫会骑机车,真的很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想想,骑着机车,漫山遍野放无人机玩,的确是一件非常酷的事。
樊凌宇垂下眼眸,他的漫漫,是一个很酷很飒风一样的女子。
什么时候学会开机车的?
程雪漫从山上下来后,就在镇子附近村庄租下房子。
山里交通不便,去哪都很远,她就去了二手车行,本打算买辆便宜的二手车,她不在乎性能外观,价格实惠,够她在这边开着,最后能开回深圳就行。
想到假期结束,她开个小破车自驾回深圳,就觉得很酷呢。
人生就是要酷啊。
于是更酷的黑色机车吸引了她的目光。
最后她以超出预算的价格骑走了那辆机车。
这之前,她只骑过电动车。机车的自重、速度、动力和操作方式都不同,她适应了两天,才驾驭自如。
骑着机车驰骋在绕山公路,那种飞驰的感觉,让程雪漫觉得人生没什么难跨越的。她能从这片大山飞出去,也能飞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只是,人生境遇,多的是你不知道的惊喜。
那时她有多自信昂扬,此刻她就有多懊恼颓唐。
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程雪漫放慢速度,把车子停在路边。拿出手机,是樊凌宇发的消息,问她去哪了,回来吃饭呀。
看着就烦。
程雪漫没回复,手机静音,骑着摩托车绕着山跑。途中路过寺庙山下的路,遇到了之前认识的居士大姐,她停下车,摘下头盔,和大姐打招呼。
大姐一脸和善,伸手拍着她的羽绒服,“冬天骑车,不冷吗?”
“不冷,这衣服抗风。”
“最近怎么样?”
“还行。”
“嗯,我看着你也不错,气色好。”大姐端详她的眼眉,忽然说:“小程,是不是喜事近了?”
程雪漫嗯了一声,一脸疑问。
大姐捏起莲花指,指她额头:“眉目间有喜意,印堂红亮,这不就是好事近了?”
程雪漫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呢,我最近都是糟心事。”
大姐:“我学相术已经18年了,不会看错的。”她扬着脸,仔细端详:“你呀,最近要有好事了,总之你下山的决定是对的。住在庙里,天天失眠玩手机,气色都是阴郁的,念经的时候,总是走神,我早就看出来了。”
程雪漫被抓小辫子,心虚了,她在庙里的时候,确实不够专心。
他们又聊了几句,程雪漫骑车走了。
听完居士大姐的话,她心情低落。有一种被班主任批评的感觉,因为她是真心实意想好好修行的。
结果总被心魔打扰。
程雪漫晚上才回去,樊凌宇已经热好了饭,等她回来一起吃。
吃饭时,樊凌宇忽然说,“我想洗澡。”
“什么?”
“我想洗澡。”
“你头上的伤不允许吧?”
“所以我想在家里洗。”
“再将就几天吧,家里条件不允许。”程雪漫没意识到,他们已经把两人暂住的地方称为家。
“可是真的很难受,我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洗澡。我上网查了,不可以淋浴,但可以擦洗,你帮我烧点热水,我自己擦一下就行,太难受了。”
程雪漫觉得,他们俩能在这一边吃饺子,一边讨论洗澡的问题也是个奇迹。
她算了一下日子,樊凌宇到现在,至少已经7天没洗澡了,想到他之前每天洗澡,总是干干净净的,再一看眼前的人,嗯,确实得洗一洗了。
她吃完饭,在铁锅里放满水,而后将所有能烧水的容器装满水,最后去仓房里拿出房东家的大澡盆,洗干净,放到屋子里。
她小时候经常在家里洗澡,对于这套工作流程很熟悉。
最后热水全都烧开了,她凉热参半地准备好一大盆热水,“洗吧。”
樊凌宇却觉得她在变魔术。
随即想到,可能她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生活技能是他的几百倍,不由得一阵心疼。
“怎么?怎么洗?”
“脱了,进去坐着,泡一会,搓净。不会吗?”
“会了。”樊凌宇点头。
程雪漫做完这些,转身出去了。
她拿着手机,坐到燃烧的炉子边,宁心静气打算看会儿书,哗啦啦的水声不停地传来。
洗澡怎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戏水吗?
樊凌宇洗完澡,程雪漫倒水擦地板,他要伸手帮忙,她拒绝了,这些力气活,可不敢麻烦病号。
打扫完房间,程雪漫拿出电脑继续干活。
屋子小,又热,屋里都是沐浴露的味道,程雪漫很熟悉。樊凌宇每天都用这款木质香气的沐浴露洗澡。
她想开窗通气,又觉得这么做是欲盖弥彰。
心情忽然就很坏很坏,怎么变好?抑或,还会更坏吗?
晚上九点多,樊凌宇倚着枕头,戴耳机看电影,程雪漫拿着画笔画稿。
一室安静和谐的画面,被程雪漫的手机铃声打破。
“喂,庄先生。”
樊凌宇眸子转动,伸手按了暂停,电影静止在男女主拥抱的画面。
“对,明天吧,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对,没什么,小事……视频吗?嗯,现在不太方便,我一会儿拍照片发给你吧。”
还要视频?樊凌宇手握拳,觑着眼睛想,三更半夜,庄毅伦视频干什么?
这男人,真是居心不良。
樊凌宇靠墙坐着,心里又酸又气。
他强自忍耐,等到程雪漫挂断电话,再也不忍了:“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创业。”
程雪漫还在思考设计,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看他:“什么?”
“我说,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创业。”
“谢谢,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樊凌宇一反之前做小伏低姿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程雪漫,你没发现吗?你和庄毅伦沟通有问题,你得一遍遍向他解释,他才能理解你的设计意图。可我看一眼就懂了。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你的设计了,我可以100%实现你的设计。”
“你不相信吗?”
“信。”程雪漫点头,樊总监的能力,她怎么能不信呢?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拉着樊凌宇一起创业,甚至庄毅伦都想把樊凌宇拉过来。但她有想法没把握,她不觉得樊凌宇会放弃凡境那么好的工作。
可他现在辞职了,还来找她了。
事实摆在这里,人怎么可能不动摇。
“我知道,你可以找到一个更适合你的男人,他的家人毫无瑕疵,你们组合成全天下最美满的家庭。可是程雪漫,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技术支撑了。你的设计卖出去,是能挣钱,可那就像编剧卖剧本,写完是一个故事,拍出来却面目全非,最后编剧承担所有骂名。你想过这种可能吗?”
看到程雪漫不说话,樊凌宇乘势上:“你跟我合伙,我不要工资。”
“那你要什么?”程雪漫心动了,她没法不心动。她承认,目前国内的无人机行业,樊凌宇的能力是顶层的。
“我什么都不要,你可以现实一点,功利一些,利用我,占有我,你有这个权利。”樊凌宇挪到她面前,“漫漫,你向来知道的,我对你没有任何索求。”
程雪漫冷笑,没有索求,千里迢迢追到这来?
原来樊凌宇也口是心非,她瞬间就释然了。
她起身离开椅子,蓦地贴近,白炽灯下,两人鼻尖相距0.1厘米:“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吗?”
她清眸凝视,声音敲打在耳膜上,含情带惑,挟着一丝她也没意识到的轻佻。
樊凌宇喉结滚动,动也不能动。
程雪漫捕捉到他眼眸里的紧张与期待,闻着他清冽好闻的味道,不由心里一紧。
假如吻下去,还能更坏吗?
她很好奇。
作者有话说:
天知道我有多希望这俩人赶紧睡一起,开篇就在思考,500以内,必须睡一起,然而笔力有限。。。。。
第145章 压不住
◎昨晚,是她主动的。◎
山里小院,落满了雪,窗外是林间风声。
樊凌宇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半,屋子里暖融融的,肩膀光裸着露在外面,也不觉寒冷,他闭眸静静呼吸,淡淡的疲倦与餍**织,内心充盈着极大的愉悦,骨头缝里都透着舒服。
他在被子下转动身体,撑起手臂看窗外,窗帘紧闭,冬日天短,日光蒙清淡,恍惚给人还是清晨的错觉。
他嘴角带着淡淡笑容,目光扫过房间里熟悉的旧物,眼生的布置,内心溢出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万事万物可爱起来,国泰民安,和平万岁……
撑起身子,想要拿过桌子上的手柄把玩,意识到未着一缕,他哂笑缩回被窝躺下,垂眼看被罩上清新的碎花花纹,手指捻着被边玩,拉到鼻尖闻,试图嗅出那抹让他灵魂战栗的幽香……
丝绵布面擦过唇边,回忆起更加丝滑细腻的触感……
理科男的心思竟也婉转文艺,心里纷乱飘过一些诗词,比如,“春宵一刻值千金”,“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抑或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句不行,不吉利。
樊凌宇笑着否定,他此刻生情,总想有句应景的话来称心,拿过手机,上网查找。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樊凌宇低声默念,想起昨晚程雪漫的主动吻、羞涩躲、敞开缠,还有显然得趣后隐忍难耐隐忍的咿唔……
屏幕字迹模糊,大脑里电影画片似的闪过程雪漫的羞赧的脸,樱红水润的唇,随着微微细喘淌进纤白脖颈的细汗,视线逐渐下移……
樊凌宇呼吸渐渐急促,情动中,他才发觉,程雪漫怎么还不回来……
人哪去了?
这样的一夜过去,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消失了?
不安预感让他如坠深渊,所有香艳画面化为齑粉。
放下手机,静静地听,只闻窗外风声,整间房子,尽是空荡荡的孤寂。
樊凌宇神情黯然地坐起,穿戴整齐,站到窗前,院子里停着越野车和机车,他驻足良久,房子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人呢?为什么机车在这里?
猛地,他心口如遭重锤一般,锥痛感比前几天被砖头砸晕带来的疼痛感更甚百倍。
他对于这种被抛弃毫不陌生,对于悲剧重演更是早有预感。可这样忽喜忽悲,思绪婉转温存又万念俱灰,实在荒诞可悲。
他从外衣兜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了,却没心思抽,夹在指间,在缕缕青烟中,翻看和程雪漫的聊天记录。
这几天,两人关系缓和,微信聊天多了起来,不过很多都是他主动问,去哪了?吃饭吗?
她偶尔回复,但多数情况下,都是被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