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修罗场（上）
◎他总是一败涂地，毫无胜算◎
鹏程顺利立项了。
程雪漫很开心，她决定庆祝一下。庆祝当然不能一个人，她打开微信，告诉黄雨盛这个好消息。
顺带通知了她的教授朋友石铭。石铭在美国，那边还是黑夜，不过还是很快回复了消息，【程，真为你开心，祝你早日成为一个出色的设计师】。
黄雨盛回消息比石铭教授还晚，她昨夜宿醉，下午三点才醒，看到消息，直接给程雪漫打电话。
程雪漫因为工作顺利，正在进行午后摸鱼行动――拿手机逛淘宝，买东西呢，鹏程顺利立项，意味着一大笔绩效奖金入账，她得好好犒劳自己。
看到黄雨盛打进来的电话，她走到露台上才接听。
黄雨盛声音黏糊地问她：“你要请客吃饭？去哪吃？”
程雪漫：“去哪都行，深圳我又不熟，你说，我请客。”
程雪漫来深圳，黄雨盛又是接机、帮租房子，帮了不少忙，其实她早就想请客吃饭了。只是前些天工作糟心，又兼职直播，真的很忙，没有心情请客吃饭。
黄雨盛知道她的心意，说了个地方，那是她高中附近的大排档，比较远，但价格实惠且非常美味。
她知道程雪漫挣钱不易，但又明白她的心意，于是选了这个地点。
程雪漫同意了，正是美好的午后时光，她看着远处风景，天际飞过飞机，她心情不错，多聊了几句，黄雨盛坐在床上，先是说了她这几天发生的事，又聊起高中时候的趣事。
程雪漫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笑，不防一个转身，看到露台角落的樊凌宇，他耳朵上戴着耳机，手里捏着燃烧到半截的香烟。
也在看着她。
她忽然就一阵心虚，鹏程能够立项，最大的功臣是樊凌宇。可是她一点都不想邀请他，于是她收敛笑容，放低声音，用手捂着耳机，和黄雨盛匆匆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转身离开。
樊凌宇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猜疑，这么开心，是和男朋友打电话吗？
看到他就挂断了，他就让她这么扫兴？
他蹙眉伫立原地，耳机里音乐还在继续，他的思绪却凝结了。
是因为项目立项了，等不及打电话告诉男朋友吗？虽然知道这么做很贱，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换算中美时差，现在快要4点了，美国那边大约是上午11点左右，这个时候打电话，也挺合理的。
直到香烟烫到手指，他才晃过神来。
程雪漫和黄雨盛约在了周六，因为她周日还得直播。
黄雨盛说天太热了，他们等晚上再出发，程雪漫说好，这几天深圳确实太热了。
“啊，对了漫漫，忘记和你说，这次吃饭，我小舅舅也来。”
“谁？”
“我小舅舅，庄毅伦，他自己待在深圳太孤单了，每天都来找我玩。他人还不错，就是有点傻傻呆呆的。没关系，你放心，他吃的不多。”
程雪漫倒不担心吃得多少，只是她以为就她和黄雨盛两个人呢，所以根本没收拾，打算穿着平时逛公园的防晒衣牛仔裤就出发。
作为黄雨盛的好朋友，她知道黄雨盛的亲戚们，非富即贵，她口中的这个小舅舅庄毅伦一直在英国读书，毕了业一直待在家，过着他的gapyear，根本不着急就业。
程雪漫看着放在床边的衣服，心想，那个庄毅伦英国回来的，会不会格外在意这些社交细节？而作为黄雨盛好朋友，穿得随随便便去和他们见面，确实不太礼貌，即使她不用特意打扮，也应该换套衣服，画一个淡妆，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要讲的。
她下床打开衣柜，她的衣服实在太少，几乎都是上班穿的，她翻了翻，又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件淡粉色裙子，这件裙子，是在她和樊凌宇分手后，心情郁闷，听人说花钱可以解忧愁，她就去逛街，在街上买的，价格不菲。
果然，买完之后，她就不为樊凌宇忧愁了，因为钱包被掏空，她开始为钱发愁了。
后来，因为每次看到这条裙子，她就想到樊凌宇，想到自己为解忧愁乱花钱的愚蠢行为，所以她几乎没穿过这条裙子。
来深圳之前，她收拾衣服，想到岭南夏天那么热那么长，去深圳又是个新开始，没准她再看这件衣服，就不那么烦了呢。
此刻，看着这件衣服，她确实已经不烦了，因为樊凌宇已然常驻心间了，她何必和衣服置气。
她拿出蒸汽熨斗，灌满水，把衣服熨烫了一遍，试穿了一下。
四年过去了，这件衣服因为一直压在箱底，没怎么穿过，所以还跟新的一样。而她的身材也几乎没怎么变，她脱了裙子，挂在衣柜里，开始思考画什么样的妆。
她的化妆知识非常贫瘠，仅限于保湿、遮瑕、抹口红这种基本操作。像眼线、阴影、腮红这些步骤，就已经超出了她能力范围。
所以她的化妆包也简单，只有水、乳、BB霜、口红、防晒霜这些。她拿着化妆包走到洗手间，按照顺序在脸上武装了一遍，而后照镜子，好像也没发生太大变化，除了嘴唇红一点，脸白了一些。
“行了，你已经够努力了，你已经尽力，不要为难自己。”
樊凌宇出去买水果了，拎着一袋子水果回来，就听到程雪漫在洗手间自言自语。
他看向敞开的门，耳朵竖起来，又在练习直播？程雪漫的直播，他每次都没错过，即使忙于工作，也会点进直播间，时不时瞄几眼，她直播台风越来越好，直播转化率非常高。
啧，用不着这么拼吧，他低头换鞋，换好拖鞋，抬头就看到程雪漫手里拿着化妆包走出来。
他一眼就看出来她化妆了。
程雪漫本身生得双瞳剪水，美目盼兮，不化妆就美得自然清澈，若是化了妆，则更添姿色。
她平时直播都不化妆，现在却化了妆，去见谁？
程雪漫看到樊凌宇，目光在他手上的袋子上一点，而后收回目光，也不和他打招呼，直接回房间。
他给她项目立项，她心里感激，不过这并不代表私人时间她想和他打招呼。毕竟能立项的根本原因是她的设计本身足够优秀。
回到房间，吹了一会儿空调，眼见太阳落了山，程雪漫准备出发了，黄雨盛的高中在另外一个区，他们想来接她，程雪漫说不用了，她又不是小孩子，坐地铁也很方便。
于是他们约在黄雨盛高中附近的地铁站见面。
樊凌宇心里装了个程雪漫化过妆的脸，心里像被挠了一下似的。
用膝盖想都知道她肯定要出去见人。
去见谁呢？她在深圳，除了黄雨盛还有什么朋友？
难道是去见徐心阳？樊凌宇看直播的时候，经常会看到磕两个人CP的评论，知道二人组合很受欢迎。
徐心阳实习期还没过，天天撅个屁股往设计部跑，他都已经懒得管了。
虽然说，程雪漫绝对不会喜欢徐心阳，但不排除两人组队逛街约会啊，想起他俩头凑一起就有聊不完话题的样子，樊凌宇心里酸酸的。
凭什么她对其他异性这么好，而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冷着一张脸，在公司躲着他，在家里当他是空气。
他叹口气摇摇头，混到这个境地，也是可以了。
心烦，就想喝酒，他拿着车钥匙，想去酒吧喝一杯，一杯就好，上次那样的醉态，绝对不能再出现了。
程雪漫和樊凌宇是同时推开门的，互相对望一眼，都停顿了一下。
程雪漫没想到会撞到樊凌宇，从这里走出去，大约只需要10步距离，几秒钟的事情，也能遇到他，点真寸啊。
她能感受到樊凌宇打量的目光，没搭理他，两手握在斜挎包的肩带上，往门口走。
樊凌宇跟在她身后。
等电梯间隙，程雪漫手机响了一下，有信息进来，但她没看，樊凌宇刚刚的目光让她感到不舒服，现在她只想赶快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她去一楼，樊凌宇去负一楼，两人分开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站在他面前还是会紧张？衣服又不是穿给他看的。
黄雨盛高中在老城区，那片都是老旧居民楼，与程雪漫所在的科技园区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一出地铁站，电话就响了，是黄雨盛打来的。
“漫漫，我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吗？”
程雪漫抬眼望过去，就看到黄雨盛钻出SUV车天窗，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车子缓缓启动，朝着她开过来，黄雨盛也回到车里。
车子开到面前，黄雨盛和庄毅伦下车。
程雪漫看向庄毅伦，微微有一点惊讶，因为此前，黄雨盛说自己的小舅舅，是白痴、书呆子。
可现在看来，这人完全不是书呆子，反而很斯文绅士，也很健谈，他们聊了很久，到了大排档，庄毅伦主动张罗点菜，对着端菜的服务员也很有礼貌。
程雪漫观察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判断，这绝对是黄雨盛的亲舅舅，俩人从小一起长大那种，所以黄雨盛才会如此讨厌他。
庄毅伦非常有绅士风范，见程雪漫和黄雨盛酒杯空了，会主动给她们满上。
今天其实不是他要来的，是黄雨盛非得拉他来，“你就起个服务员和司机的作用，我姐妹特别不容易，她主动提出请我吃饭，那一定是非常开心了，我必须陪她喝到尽兴。”
程雪漫的确非常开心，也非常尽兴，和黄雨盛待在一起，她不担心任何安全问题，因为她是她最信赖的人之一，所以她放开了喝。
她带着手套，扒着小龙虾，小龙虾就啤酒，越喝越上头。虽然她看起来开心，但心中还是有一丝难言的苦涩。
黄雨盛问她工作上的事，她避重就轻，只说自己的方案如何优秀，让他们拭目以待，完全不提个中曲折，宋巍的否决，她的曲线救国，以及曲线救国路上定生死的樊总监。
为什么苦涩呢？因为她想起了樊凌宇那晚的醉态，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即使知道她要和“别人“结婚了，他还是选择支持她。还让她不要怕宋巍，通过这些话，樊凌宇完全袒露了内心，她其实很感动，可又不能给出任何回应，她害怕，害怕残存在心中的那点欲念，一点就燃，后果不可收拾。
所以她只能选择疏离他。
“樊……你不要搞我啊……”程雪漫嘴里嘟囔着，忽然就倒在桌面上。
黄雨盛见人喝倒了，嘿嘿笑了两声，“还是我酒量好。”
黄雨盛把程雪漫扶到车子上，两个人坐在后排，抱在一起，呼呼大睡。
庄毅伦把车开到程雪漫公寓楼下时，黄雨盛已经睡成一摊烂泥，怎么叫都不醒，程雪漫则睁开了眼，声音带着醉意说要下车。
庄毅伦搀扶着程雪漫下车，她刚开始还拒绝，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麻烦人不太好。
只可惜，她意识存在，但手脚不听指挥，下了车就摇摇晃晃的。
最后在庄毅伦的搀扶下，走进电梯，程雪漫不停地道谢，她反复说谢谢，最后按门锁密码的时候，居然把密码念出来了。
庄毅伦站在她身后，听着她一边念一边按，笑了出来。怎么和黄雨盛似的，一喝酒就什么都忘了。
打开门，程雪漫回到了熟悉的空间，闻着熟悉的味道，心里的劲一点点松懈，甚至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她下意识先去看樊凌宇的卧室门，门是紧闭的，她瘪瘪嘴，她不喜欢看到那门紧闭的样子，似乎那门预示着什么，门开着，亮着灯，有动静，才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而此刻，房门紧闭，她就觉得樊凌宇对她是冷漠的、封闭的，哪怕此时樊凌宇根本不在家。
她突然调转方向，冲着樊凌宇紧闭的房门冲了过去，抬手想要砸门，发泄心中的闷气，然而手抬起来，又放了下来，她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说好了不与他产生任何纠葛，那就把所有的情绪都忍下吧，不管是恨还是爱。
庄毅伦看着女孩发酒疯似的跑来跑去，最后回到房间，看着她穿着鞋子躺在床上，心想不成，穿着鞋子睡觉不舒服，而且她那双高跟鞋上带着铁片装饰，放在床上容易受伤。
他走进她卧室，帮她把鞋子除去。
樊凌宇就是这时回来的，他今晚小酌怡情，情态微醺，哼着小曲回到家，尚好的心情在走进家门的一瞬间遭遇了灭顶之灾。
一个穿着得体，一看就很ABC长相的男人，提着鞋子，从程雪漫房间出来，见到他，居然还笑。
樊凌宇心里那点微醺之意，瞬间散开。
程雪漫的男朋友来了。联想到之前程雪漫在露台上打电话的样子，还有今天下午她化妆打扮出去，樊凌宇一点都不怀疑这就是程雪漫的男朋友。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突然就不知道何去何从。
对着程雪漫的男朋友，他做不出任何表情，他机械地脱掉鞋子，走回房间，愣了一会儿神，忽然觉得，今晚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待在家里。
于是坐了不到两分钟，又拿着车钥匙走了出去。
坐到车里，他又觉得这个状态不适合开车，于是独自穿过漆黑昏暗的地库，他公司里有一个床铺，今晚可以在那里将就一晚。
夜很深了，路上没有行人，风刮得树叶簌簌作响，樊凌宇走出地库，虽然没有行人、车也很少，但他还是习惯走人行道，于是向着公寓正门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看到一个女生蹲在地上哇哇大吐。
虽然此时他已经丧了七魂六魄，但还是在本能的驱使下，想要帮助一下那个女生。
毕竟深夜街头，一个喝醉的女生，还是很危险的。他一边走向她，一边掏出手机，必要的话，得打电话报警。
哪知刚一走近，却看到一个熟识的面孔。
“黄雨盛？”樊凌宇在难闻的气味中皱着眉毛问道。
“咩咩咩呀？”
不用报警了，樊凌宇扶起黄雨盛，茫然四顾，这个时候，她怎么会这里？她是来找程雪漫的吗？
可现在程雪漫……
不能带她回家，可又不能不管她。
樊凌宇正烦恼着呢，身后走过来一个人，“怎么出来了？”
樊凌宇回头，看到程雪漫男朋友走了过来，身高比他还高，身材一看就是常年健身的，非常符合在美国攻读学位的优质男形象。
口音也是陌生的，一听就不是常年生活在中国的人的口音。
樊凌宇站到了一边，双手插进裤兜里。
看来是他们聚会，然后黄雨盛喝醉了，程雪漫男朋友来照顾她了，还真贴心。
庄毅伦警惕地看了樊凌宇一眼，这不是程雪漫的邻居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刚才，他看到他走进来，心想程雪漫的房门必须得锁上，为此，他未经程雪漫同意，翻了她的包，找出卧室门钥匙，他把卧室门钥匙单独摘了下来，反锁房门前，给程雪漫留了一张纸条，说明原因，还说明天一早，他会来送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