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盟主前夫后——晓山塘【完结】
时间:2024-12-15 14:43:31

  粼粼水面浮现出那人正脸倒影,朦朦胧胧,竟与贺尧的脸一模一样。
  沈星遥见之大惊,一时顾不得许多,提气纵步跃起,一个空翻赶超贺尧一行,徒手揭开那人面具,果不其然,面具下的面容,与贺尧的脸,竟然一模一样。
  她此举动作极快,几人根本不及躲闪,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沈星遥已以面具边缘为刃,展臂横扫,便将离他最近的两名随从的面具削成了两半。四片面具落地,露出齐刷刷的同一副尊荣,惊得沈星遥往后退开一大步,当即便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鼎云堂里看见的那些怪人。
  苏采薇大惊失色,当即抱起女儿退去人群后方。
  众人见状皆惊,直欲上前看个究竟。沈星遥瞧见,当即飞身而起掠至众人跟前,展开双臂拦下人群,高声疾呼:“不可妄动,这帮人身上都带着毒!”
  此言一出,贺尧等人齐齐转过身来,四双无神的眼,一双漆黑的瞳,盯得沈星遥心底直犯寒。
  在场诸人全都盯着这厮的脸,竟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一形似蚯蚓的黢黑长虫正从他裤腿里钻出来,顺着一名随从衣摆下爬了进去。
  凌无非拨开人群上前,拉过她的胳膊,正色嘱咐:“别再过去了,让他们走吧。”言罢,立刻下令,让所有门人让开一条道。
  众目睽睽之下,几名随从扶着贺尧走远。一众宾客有的小声嘀咕,有的偷偷揶揄,还有的目不转睛盯着几人的脚步,直到贺尧等人走出大门方长舒一口气。
  眼见危机解除,众派来宾纷纷围拢而来,多是称赞吹捧之辞。
  凌无非敷衍着客套了几句,随意找了个托词,拉过沈星遥便往人群外走,虽仍旧觉得与她亲近有些许唐突别扭,但碍于周围人多,只能凑近了在她耳边小声说话:“你昨晚去哪了?怎的现在才回来?方才贺尧来时,你并不在场,又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沈星遥听完他一连串的问话,微微偏头,似笑非笑望着他道:
  “我哪也没去。”
  言罢,即刻将他推到一旁,大步往内院席间走去。
  驱赶走闹事之人,筵席得以重开。沈星遥跟着白落英回到主桌坐下,也不说话,只是埋头饮酒吃菜。明眼人都瞧得出她藏着心事,一时之间,一个个都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
  白落英忍不住对凌无非翻了个白眼。
  凌无非满心疑惑未解,并没有留意到这个眼神,只是在沈星遥身旁坐下,往她碗里夹了一只鸭腿。
  沈星遥咽下嘴里最后一口汤,扭头朝他望来,直截了当问道:“你打算躲我到几时?”
  
第35章 人生不只如初见(一)
  其实昨日夜里,沈星遥并未走远。
  凌无非的若即若离,令她也生出百般不适,只觉多在房里呆一刻都别扭得很,想到等他回来又将面对前一日那样的尴尬场面,心下也不知当如何应对,正思索着,还没想明白当如何应对,便撞上他回来,这才有了提剑出走一幕。
  她并未走远,却在听见凌无非追来的脚步声时,神使鬼差躲了起来,见他找了一圈又回了屋内,灯火还一直亮着,又迟疑了片刻,心想要不要回去。
  可她本说了要去练剑,这么一来,岂非成了故意找事?
  沈星遥从不矫情,更不想让人觉得自己矫情,于是转身翻出围墙,却蓦地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本想找个客舍住下,又担心撞见其他门派来宾,不便解释,只好又翻墙回去,在钧天阁最偏僻的小院屋顶坐了一夜,时近天明,才朦朦胧胧睡去。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筵席已开了一半,负责寻她的棠姝又被前院的事给绊住了好一会儿,等见到了说起,她才知道发生了何事,于是立刻赶去救场。
  心里的不满和疑问,也在赶走贺尧等人,落座之后,头脑一热,当众问了出来。
  问完这话,一桌人都愣住了,凌无非也觉语塞,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席间众宾忙着推杯换盏,喝酒吹牛,喧闹嘈杂不断,并未留意主桌这边的动静。
  沈星遥立刻意识到不妥,当即转了话锋,笑道:“适才那人故意拖延套你的招,留神别被骗了。”
  她语调不高,却似乎与生俱来便带着威严,听得凌无非愣了愣,轻轻一点头,但不知怎的,心中莫名抵触,再也不想接她的话。
  “哎,那贺尧小儿总算是走了,这英雄宴我看也可以正式开席了吧?”
  “还是多亏凌大侠和夫人,赶走这搅人清静的杂碎,我王某人,先敬盟主一杯!”
  席间众人嚷嚷起来。不知是谁带了个头,起身举杯,远远便要敬这夫妻二人。众宾见之,纷纷起身附和。
  凌无非见状,看了一眼手边斟满茶水的葵口杯与空空如也的酒盏,略一思索,还是端起空盏,斟满清酒,站起身来,舒展眉目,朗声说道:“凌某不才,承各路英雄抬举,平白得了这虚名。今日难得宴请各位,还令外人闯了进来,差点搅了大家兴致。今日在下自罚一杯,便当是为刚才的失仪,给大家赔个不是。”言罢,举盏一饮而尽。
  他自少年时起,便不喜欢这种迎来送往的场合,若换作当年,或是失忆前,多半不会如此给众人面子,或是干脆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可如今失忆情形便不同了――他丝毫不知自己处在怎样的局面之下,睁开眼后第一个瞧见的熟人,还对他说过谎话,独善其身的自保本能,令他不得不端起如今这个身份应有的做派,当好这个“武林盟主”,免得又因一时差错,再生出旁的枝节。
  如此举动,令主桌上最了解他的几人都诧异不已,无一不在心下对此称奇。反应最大的,属是江澜和沈星遥。
  这二人一个直以为苏采薇方才说的失忆是与她说着玩,怀疑起自己认识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凌无非,另一个却像是今日才刚认识他似的,讶异到手里酒盏拿歪,溢出的酒水直往下滴,才反应过来,仓促抹去手上沾的酒,同众宾一起举杯相敬,这才算完。
  一番客套过罢,席间重宾渐渐都敞开了说话,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凌大侠,这万刀门也太嚣张了,咱们若就这么放任下去,再过不了几日,这帮人不真得骑咱们头上拉屎吗?”太和门护法周田忍不住说道。
  “哎,周兄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人丛中一瘸腿的山羊胡子男子搓了搓鼻子,道,“用不着以后,半年前,你们在池州那个叫唐什么的弟兄,不就被人家分舵掌事给杀了吗?打上门去,还被别人给轰了出来。早就成了别人家茅厕,还提什么拉屎……”
  “嘿,李洪波你这墙头草,还好意思说人家?”周田“嗖”地一声站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事,当年跟着施正明,听信谣言,成天找咱们凌盟主的晦气,而后见飞鸿门势大,又转投他派,这要不是段元恒动手太晚,你也早跟着那帮杂碎死了……”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
  眼见有人吵了起来,坐得离这二人席位稍近的桑洵不迭挪开了屁股,啧啧摇头,这时,同桌的金海凑了过,冲他问道:“桑尊使,我听人说,叶宗主他……”
  “外头那些闲话你也信?我看金掌门也是挺爱听这些谣言的。”桑洵悠哉斟了杯酒,摇头笑道,“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往后这江湖该是什么局面,终究能看得到。”
  他卖着关子,悠悠饮尽清酒。而且席间的闹剧,亦已被白落英母子安抚,众人言谈,渐渐放开,总算不似方才那般剑拔弩张。
  可白落英终于还是亲身感受到,而今江湖局势,与当初薛良玉位居魁首之位时,以“少年英雄会”逐步逐步开创的鼎盛之态,已有云泥之差,偏偏也是那厮,一手摧毁了那些亲手造就的神话,使得当今江湖,人才萧条至此。当真成也薛良玉,败也薛良玉。
  华洋扫视一眼席间,略一沉默,等到旁人都围上来与身旁两位师姐妹推杯换盏时,悄然站起身来,端着酒盏起身,走到主桌前。
  “近日之事,我已听阿琳说了。”华洋略一欠身,对凌无非敬道,“让凌兄平白为我等担了这些罪过,实在对不住。”
  凌无非见他如此客气,赶忙起身举盏回敬:“华兄言重了。”
  华洋摇摇头,举杯饮尽盏中酒,又斟了一盏,见凌无非手中酒盏只有一半,便拿起酒壶,要给他满上。凌无非伸手略挡了挡,却觉手心触及一物,低头一看,却见华洋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薄笺,塞入他手心。
  凌无非隐有会意,将之收入袖中。
  沈星遥回头看了一眼,正瞧见凌无非仰面饮尽盏中清酒,面色微变,却不说话。
  “今日何长老与程掌门怎的未到?”白落英见沈星遥脸色不佳,便即起身举盏,与华洋攀谈起来,说话之余,拍了拍凌无非肩头,示意他坐下。
  凌无非不明就里,却还是依言坐了回去。坐下之际,刚好听见华洋回答白落英的话,左不过是被万刀门分舵闹事绊住一类的话。
  与此同时,他似乎听见沈星遥说了什么,却没听清,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扭头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你喝了多少?”沈星遥波澜不惊,又将方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
  “不多,还不到一两。”
  “让人换成茶水吧。别再喝了。”
  “我还不至于……”
  沈星遥不由分说夺过他手中酒盏,神色隐有不快:“当年不是最喜欢装作不擅饮酒,推脱躲酒吗?怎的现在反而转了性子?”
  “可今日这场面,分明能饮还要推脱,不合适了吧?”凌无非道。
  “当年能饮,现在不能了。”沈星遥将酒盏放在自己手边,眸底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淡淡的灰,“四年前你被薛良玉掌控软禁,长达半年都在酗酒,身子早就伤了。好不容易才调理好,就别再折腾自己了。”
  “我酗酒?”凌无非听到这话,不由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我从前分明……”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沈星遥白了他一眼,目光飞快从他左肩掠过,“那刺青呢?你以前也喜欢?”
  凌无非不禁语塞。
  “这名利场,你到底还是架得住,是我想太多了。”沈星遥说着,愈觉郁闷,端起跟前盛满清酒的瓷盏,仰面饮尽。
  凌无非见状,本待说些什么,一抬眼却瞧见吴通等人端着酒盏来敬,便即起身相迎,一番客套,推杯换盏,迎来送往,应对自如。沈星遥静静在一旁看着,见他们言谈之间,眉眼意气飞扬,正是少时初遇那会儿的举止做派。
  他这副模样,她已不记得有多久不曾见到了。看着此景,沈星遥的唇角不知不觉浮起一丝笑意,心下也宽慰了许多。
  那些人敬过凌无非与白落英母子,又过来敬她,顺嘴问起她适才所说的贺尧一行身上带毒是怎么回事。沈星遥一面想着回应的说辞,一面斟酒起身,却因心绪烦乱,颇显仓促,大腿一时不慎撞上凳角,吃痛一缩。
  这一幕,身旁的他却全未留意。
  “我曾见过相似之景,不敢冒进。”沈星遥举杯回道,“只是猜测,未必便能断言。不过今日这么多人在场,若真遭了他们暗算,损失便太大了。”
  几人听了这才恍然大悟,一个个点头称是,与她推杯换盏。
  沈星遥酒量本不差,今日却不知怎的,未饮多少便开始觉头疼不已,眼见那些大大小小的门派掌门轮番上前敬酒,实在招架不住,只能找个由头退席。凌无非见状,一时犹豫要不要扶她离开,便被白落英在凳子腿上踹了一脚,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凌无非立刻起身,搀过沈星遥的胳膊,扶着她退出庭院。沈兰瑛一脸担忧转过头来,却被柳无相拦了回去。
  “师父……”
  “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情,还得让他们自己解决。”柳无相说着朝她望来,眼色颇显意味深长。
  夏日午间,空气燥热,庭间杏花已谢,摇落一地,顷刻便裹满泥沙。
  沈星遥下意识往身旁人怀中靠去,凌无非虽未躲避,却下意识紧紧扣住她双臂,胸口与她胳膊仍旧保持着些微距离,避免她完全撞入自己怀里。莫名而来的抗拒,令他尴尬,也叫沈星遥心里那根刺,又扎深了几分。
  “你松手,我能走。”沈星遥略一耸肩,试图挣开他的手,却不慎踩到自己鞋尖,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向旁栽倒。好在凌无非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好巧不巧揽入怀中。
  
第36章 人生不只如初见(二)
  沈星遥心念一颤,当即抬眼,朝他望去,彷徨不定的目光恰与他澄澈清冽的眸子相视,一时无言。
  他的模样与少年时无二,意气焕发,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礼貌与少年情窦未开时的无措拘谨。
  更多的,却是疏离。
  阳光爬过檐边,斜照入回廊,贴着他耳际滑过,正对着她的脸。灼眼的光照得她快要睁不开眼。
  沈星遥的心忽地便疼了起来。
  她眉心一皱,当下捂着胸口弯下腰去。
  “你怎么了?”凌无非俯身问道。
  少时的他也温润谦和,从来便没什么脾气,哪怕少了对她的情意,话音也依旧温柔。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话音,听在沈星遥耳里,令她本就纠结不堪的思绪更是搅成了一团乱麻,除了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凌无非见她模样实在难受,略一迟疑,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回房中,小心安放在床榻上,旋即回身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里,道:“院里的确嘈杂,天也有些热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若还觉得不适,就请医师来看看。”
  沈星遥看着手里的茶水,静坐片刻,方才问道:“要分房睡吗?”
  凌无非闻言一愣。
  沈星遥忽觉一阵窒息,深吸一口气,才缓过劲来,缓缓问道:“你躲了我两夜,往后也要这样,躲我一辈子吗?”
  “我……”凌无非似觉心虚,踟蹰片刻,摇摇头道,“不会。”
  沈星遥不言,抬头朝他望去,眼中狐疑愁色交加,看得凌无非心里发慌。
  他颇为局促地低头,装作被呛到似的清了清嗓子,迟疑片刻,方走到床边坐下,垂眸思索一会儿,道:“我可能……一时还不大习惯。”
  “还需要多久?”沈星遥直截了当问道。
  凌无非眉心动了动,蓦地抬眼,目光恰与她相视。
  他眼色茫然,她的眸子却似蒙了一层阴霾。
  看着这样的她,凌无非心下忽生疚意:“今晚……”
  “今晚什么?”
  “今晚开始,不再躲了。”凌无非直视她双目,郑重答道。
  沈星遥听罢不言,仍旧望着他,神情恍惚。
  阳光有了楣檐窗棂的遮挡,照进屋里,已昏了一半。他落在地上的影子也是模糊的,近在眼前,却似烟雾一般,看不清楚,也抓不住了。
  许是昨夜露宿屋顶没能睡好,沈星遥一沾枕头便立刻熟睡过去。
  凌无非端了张矮凳坐在床边,目光扫过她眉眼,却又不自觉挪开,落在被角翻起的毛边上,几乎是无意识地伸出手指,搓动着毛边上翘起的线头,搓散后揉了揉,又捻回一条细线,再次搓散,又重新捻好,反反复复,几根线头都被他把玩得不成样子,只能用剪子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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