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尔屿【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5 17:11:51

  谢行之似笑非笑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长兄拍了几下,谢沅的心就跟着颤了几下,有些莫名的惧怯,硬挤出个笑来回长兄。
  “三弟是热忱的。”谢行之垂下手,幽幽说道。
  这番一夸,谢沅心忽然安了下来,神经也不紧绷了,乐呵呵一笑。
  两人走在石子路上,谢沅想着既然今日话题都打开了,正巧借此与长兄提提表妹的事情,“长兄觉得表妹如何?”
  话音刚落,谢行之停住步子,转而看向他。
  仿佛被窥探了心思,谢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表妹温婉恬静,是位好姑娘。表妹来京城后就生了两场大病,身子骨弱,想来在扬州受了不少苦。表妹前半生过得凄苦,往后的日子就该甜甜蜜蜜的,也需要有人守护,我觉得我能守护好表妹,让表妹每日都开开心心的。”
  谢行之似笑非笑,“动心了?”
  谢沅不过十六岁,这个年纪哪藏得住事,且问话的人还是他尊敬的长兄,他自是和盘托出,微微点头。
  谢行之却伸手,谢沅肩上一沉,不知是否是错觉,感觉长兄有些不高兴,身旁的气息骤降。
  “三弟认为能护得住表妹?”
  谢行之声音冷沉。
  谢沅恍然,只听他又道:“二婶似乎不太喜欢表妹,三弟觉得表妹往后不会受委屈?倘若表妹往后受了委屈,三弟是帮表妹,还是帮二婶?”
  谢沅垂头,哑口无言。
  谢行之拍拍他肩膀,勉励道:“三弟年岁尚小,涉世不深,如今还需以学业为重,莫要分心,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谈。若想护住表妹,三弟就要变得强大,坚定不移地站在表妹身前,而非首鼠两端。”
  甫一话落,谢沅沮丧的心情豁然开朗,更加坚定了以后要娶表妹的决心。
  表妹刚来,娘估摸着不喜欢这突来的亲戚,等时间长些,娘大抵就能看到表妹的好了,这时他从太学完业,再谋一份好差事,让娘觉得脸上有光,此后再谈娶表妹一事,自然是比现在容易。
  谢沅:“长兄言之有理,我明白了。”
  他得强大起来,才能护住表妹,才不违背他想带给表妹的初衷。
  长兄不愧是长兄,一番话让他恍然大悟,心静了下来,也更明确了往后的目标。
  谢沅拱手,恳请道:“请长兄代我多多照顾表妹。”
  谢行之负手于后,长指点了点手腕,目光落到他意气焕发的脸上,久久不言。
  而后他浅笑,道:“那是自然。”
  话毕,他拂袖而去。谢沅笑着跟上去,对这位长兄越发敬重了。
  月吟醒来已是大中午。
  春光明媚,暖阳斜斜洒入室中,暖烘烘一片。
  月吟看了眼周遭,不是药池,也不是汤池,谢行之不见了,她躺在床上,而床边守着玉瓶玉盏。她茫然地看着憔悴的两人,只觉昏昏沉沉的,嗓子又干又疼。
  玉盏喜极而泣,“姑娘,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月吟记得是谢漪澜落水了,她担心之下出了船舱,可画舫上乱成了一锅粥,女眷们惊惶,她便是在这乱糟糟的局面下,不知被谁一撞,失足落了水。
  “四姑娘没事吧?”月吟担心,急着问道,可话说出口,嗓子干肿得疼,嗓音也变得嘶哑。
  “姑娘放心,四姑娘没事,被世子救了起来。”
  玉盏同月吟说起那日的事情,也告诉自家姑娘是那位赵黎赵姑娘救了她。
  月吟心里一暖,喝了玉瓶递来的温水,嗓子总算是舒服了。
  “改日得好好感谢赵姑娘。”她说道。
  如今人醒了,玉盏的心也落了下来,扶姑娘起来靠在床头,“对了,林嬷嬷送来颗百年人参,是老夫人授意的。”
  “真的!”
  月吟杏眼圆睁,一副不敢相信的喜悦模样。
  俩丫鬟笑着点头。
  月吟喜极而泣,她捂住泛酸的鼻尖,压抑的情绪慢慢地克制不住了,“总算是有好消息了。”
  等这次病好,大抵就是告诉谢老夫人真相的时候了。
  谢老夫人会替她们做主的。
  玉瓶伺候月吟在床上简单洗漱,玉盏去了小厨房端来煨着的粥。
  碧青色瓷碗盛着白粥,玉盏舀了勺白粥,喂到月吟唇边,“姑娘一夜未进食了,定是饿了,还好奴婢们提前备着,姑娘先垫一垫。”
  月吟靠在床头,看着勺中和碧青色碗里稠淡适宜的白粥,不由自主想起梦里。
  一抹红色渐渐漫上耳尖,她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右手五根指头仿佛被火苗灼烧一般。
  右手攥紧被角,她掌心蹭了蹭被子,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掌心蹭擦干净一样。
  月吟抿唇,头缩了缩,道:“今日不想喝白粥,换其他的吧,现下也不饿。”
  玉盏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问,“那奴婢让厨娘和面,煮一碗热腾腾的汤饼?”
  和面?
  月吟又想起抓握时干硬的感觉,而后那团又逐渐变软。
  汤饼也是长长的。
  “不、不吃汤饼。”月吟脸上勃然涨红,道:“吃蒸饺吧。”
  玉盏应了下来,端粥离开,“奴婢现在就去。”
  甫一,传来阵敲门声。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玉盏愣在原处。
  “谁呀?”
  玉瓶问道。
  “听闻表姑娘醒了,世子特来看望。”
  屋外的正德回道。
  谢行之总归是不便深入,在外间桌边坐下,隔着屏风和珠帘,与躺卧床上的人说话。
  “表妹醒来便好,这段时间当需静养。若是因落水有了惧意,夜里惧怕,睡不安生,我那有特制的安神香,等会儿差人给表妹送来。”
  “谢大表哥。”
  月吟沙哑着声音说道,那因梦境对谢行之产生的一丝惧怕渐渐消失。
  屏风上映出谢行之的影子,男子端正儒雅地坐在桌前,保持着合乎礼节的距离,不过分凑近,也不过分关切,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而非……而非梦里孟浪张狂。
  骤然想起,月吟怯惧地咽了咽嗓子,被褥里的双腿紧紧并拢。
  “表妹还记得是如何落水的?”
  谢行之突然问道。
  月吟不再胡思乱想,仔细回忆着哪日在画舫的情景。
  她惧水,不敢坐船,原是不想跟着一起登画舫赏景的,可又不好扫了众人雅兴,便硬着头皮上画舫,待画舫驶出,她就躲到了船舱。
  可没过多久,她听闻谢漪澜落水,担心之余出了船舱。
  月吟视线落到屏风上,凝着那端方的影子。
  谢行之无意间递了个机会过来,她要接住吗?
  说是想救落水的表姐才跳水里的,太急切了,所以忘了自己也不会浮水。
  表姐不是她救的,但她总归是有这份心。
  月吟凝看投映的影子,忽地感觉谢行之也在看她。
  沉沉的目光盯着她看,月吟一个激灵。倘若谎言被揭穿,他会用戒尺罚她吗?
  月吟后怕,摸了摸尚未撑破的唇角。
  “画舫上人多,我也不知是被谁推了下去。”
  月吟最终选择如实说道。
  屏风那头,谢行之望着人影默了一阵,道:“表妹这算是无妄之灾。”
  目光挪到桌上那碗尚未喝掉的有些稠的粥上,谢行之勾了勾唇。
  “既然想问的已有答案,我便不打扰表妹休息了,告辞。”
  “因尚在病中,不便起身,大表哥见谅。玉盏,替我送送大表哥。”
  谢行之起身,“表妹客气,如今安心养病才是要紧事。”
  他比了个手势,让丫鬟别送。
  谢行之离开后,月吟不由得又想起了落水,低头之下,她乍然发现腕上空空,心下慌张,“我昨日戴的手镯呢?”
  她急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玉盏拦了下来,“姑娘安心,在呢!”
  玉瓶端着托盘过了,上面装了她昨日落水后的首饰。
  白玉雕绞丝纹手镯赫然在映入眼帘,月吟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拿起手镯,放在心口。
  可又看盘中,她发现爹爹的遗物,那枚勾云纹玉佩不见了。
  月吟愣在原处,仔细着把手镯放好,她忽地起身往外走。
  玉瓶玉盏吓了一跳,“姑娘,您去哪儿?你还病着!”
  “诶,鞋!姑娘鞋!没穿!”
  玉瓶急急拎起鞋。
  “玉佩!爹爹的玉佩不见了。”
  月吟急哭了,沙哑的嗓音带着哭腔,无助又心急。
  “姑娘被救起来后,所以首饰都在这儿了,若是没有的话……”
  玉盏知那玉佩对姑娘的重要性,可也无奈,低声说道:“可能是掉湖里了。”
  月吟宛如晴天霹t雳,像是被卸了力道一样,颓然坐在地上。
  掉湖里了。
  没了。
  她在侯府只是位寄人篱下的姑娘,根本不敢指望差遣仆人们大动干戈地去湖里寻玉佩。
  月吟捂住心口,失声痛哭,哽咽道:“倘若我不戴玉佩,它就不会掉湖里。”
  声音沙哑又无助,后悔又绝望。
  屋外。
  谢行之透过窗缝,看着趴地上痛哭的女子,眉头紧锁。
  蓦地,他拂袖转身,单手撩袍,快步走下楼梯。
  “召集鹫梧院小厮,立即去锦汐河!”
  谢行之厉声吩咐正德道。
  
第24章
  “那边再找找!”
  “上游不用找,下游再仔细看看!”
  谢漪澜出来晒太阳,老远就听见锦汐湖边有动静,似乎听见了哥哥吩咐下人的声音。
  哥哥在找什么?
  谢漪澜顿时好奇,从花林间出去,来到锦汐湖边。
  锦汐湖便是昨日她和表妹落水的地方。
  杨柳拂堤,湖风瑟瑟,只见宽阔的湖面上游了几艘小船,那些小船围成个大圈,仆人腰间绑了粗麻绳在湖里寻东西,船上的人则拿着长网捞东西。
  哥哥也在湖里,他腰上绑了绳子,潜入湖水里,过了很久才从湖里冒出头来。哥哥换了换气,又埋头潜入湖里。
  想必是哥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掉到了湖里,对他意义非凡,非捞上来不可。
  谢漪澜还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执着,忽地好奇一众人要寻的是何物,便在湖岸边等着。
  湖水沁凉,她昨日落水不过才片刻功夫,便觉置身冰窖里,冻得浑身发颤,喝了姜汤又泡了热水才感觉好转些。哥哥潜水又浮出,这反反复复的不知冻得有多冷。
  ……
  湖中藻荇横生,湖水又深,谢行之险些就被水草缠住了腿脚。
  他在湖里寻了很久,才在湖底枯枝败叶旁寻到一块玉佩。
  大抵就就是表妹掉的那块。
  待谢行之上岸,谢漪澜问道:“哥哥在找什么?”
  谢行之浑身湿透,裹了件厚厚的披风,衣裳在滴水,微乱的发丝也淌着水,行过之处是片湿漉漉的水痕,但他整个人看不出丝毫的狼狈。
  “昨日掉了东西,现在已经寻到。”
  谢行之长睫还带着水珠,面色冷白,平静地看着谢漪澜,仿佛在诉说一件平常的事。
  “对了,适才在湖中寻到块玉佩,是四妹昨日落水掉的?”
  谢行之冷白的手从披风中伸出,一枚莹润皎白的圆形玉佩在他掌心。
  谢漪澜摇头说道:“我身上的东西没少,昨日也没戴玉佩。”
  但她细看哥哥掌心的玉佩,忽觉眼熟,突然道:“这玉佩好像是表妹的。”
  话毕,谢漪澜又肯定道:“对!就是表妹的玉佩!我昨日看见表妹腰间戴的就是这块圆环玉。”
  当时她还觉得表妹那身碧绿色衣裙极配这白玉。
  谢行之喃声道:“原是表妹不慎掉落的。”
  谢漪澜点头,哥哥这算是误打误撞帮表妹找回了玉佩。
  看着哥哥没有血色的脸和一地的水,谢漪澜忙道:“哥哥当心受寒,快回去喝碗姜汤驱寒。”
  谢行之收了玉佩,回了鹫梧院。
  正德湿了一身跟在自己主子身后,牙齿冷得止不住打颤。
  阳光虽暖,但这在湖里泡的时间久,衣裳还湿着,风一吹更冷了。
  他瞧了眼前面身形不偏不倚的世子,不禁肃然起敬。
  世子哪是掉了东西,分明是看见表姑娘伤心欲绝的模样,心软了。
  啧,世子前阵子还不喜表姑娘。
  正德翘了翘唇,心里泛起疑惑,世子究竟是心善,才帮表姑娘寻玉,还是不忍见表姑娘伤心?
  日头西斜,鎏金般的阳光照入屋中,博山炉升起袅袅轻烟,一室静谧。
  谢行之端坐案前,锦衣华袍上洒了细碎的暖光,明是温润的模样,可周身气息有些沉,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疏离气息。
  他眉目疏淡,长指拿起案上的玉佩。
  迎着光,圆环玉佩呈半透明状,莹润洁白,质地细腻润泽饱满,是上乘的羊脂白玉。
  卷曲勾连的云纹疏朗有致,出自巧匠之手。
  玉佩无论是云纹雕刻,还是玉石材质,都绝非寻常百姓家中可见的。
  这枚玉佩价值连城,一名小小的县令买得起?
  长指勾住玉佩系带,谢行之凝望这枚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舒冷的眉眼中有了一丝波澜。
  或许是柳家祖传的玉佩。
  听说扬州那边,五姑姑膝下只有表妹一女,倒是那妾室,诞下了名男婴,年纪比表妹稍小,倒是颇受长辈喜欢。
  这块玉佩传给表妹的机会又有多少?
  谢行之敛眉,将玉佩收至掌心,拇指和食指摩挲质地细腻的玉佩。
  亦或是,这玉佩是别人赠给的,最后又给了表妹。
  谢行之垂下眼睑,长指划过玉佩穗子,凝看良久,忽觉掌中的这枚玉佩有几分眼熟,但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玉佩一定不简单。
  皎月阁。
  月吟眼睛红肿,靠在床头无精打采,还在因为爹爹的玉佩掉湖里而伤心难过。
  玉佩大概是找不到了,现在只剩下娘亲的手镯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手镯出任何闪失。
  以后不戴了,都不戴了,小心藏到匣子里。
  门咯吱一声,玉盏端了盅炖梨来,“姑娘,奴婢熬了梨汤,喝了嗓子能舒服些。”
  月吟恹恹的,没心情喝,“先放一旁吧,等会儿再喝。”
  她高热本就还没完全退,嗓子肿痛,又哭了好阵子,如今嗓音更沙哑了,让人听了顿生怜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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