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谢了,海。棠又开,三月春末的时候,眼看着月吟快要临盆,谢氏大房这边将妇人生产的东西早早便备着了。
经验丰富的稳婆请了两名,皆住在鹫梧院,一日都不敢马虎,就等着月吟生产。
这日,阳光明媚,谢行之扶着月吟在院子外面晒太阳赏花,两人正聊着往后在小花园里多种一些迎春花,如此一来在春日里看见鹅黄的花朵,心情也格外愉悦。
月吟指了指院子里秋千,她想在旁边种些葡萄。
哪知,她的话还没说完,肚子突然痛了起来,额上顿时出了层冷汗。
羊水破了。
谢行之的脸被吓得煞白,忙叫了稳婆来。
谢行之握着月吟冷凉的手掌,慢慢将人扶回准备好的产房,安抚道:“没事的阿吟,别害怕。”
可他一开口,紧张得不行,连嗓音都在发颤。
稳婆拦住还想踏进的谢行之,“世子,妇人生产血腥味重,自古便没有男子在产房里守着的道理。请世子挪步,且在产房外等着。”
谢行之光听月吟喊痛的声音便心疼,回想她那张疼得泛白的脸,他心口仿佛被刀子剜了一刀,只想在月吟身边陪着她走完生产这一遭,“大理寺的血腥味还不重?什么荒谬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闻讯赶来的大夫人拦住谢行之,“听稳婆的,妇人生产免不了受罪。这一进去,待会儿阿吟喊疼,你只怕会乱了心神,什么都不懂便不管不顾地命令稳婆,关心则乱,反而害了阿吟。”
“夫君,听母亲的话,在房门口等着。”
屏风那头,传来月吟的声音,只听她又是痛呼了声,接着说道:“听着夫君的声音,我就不害怕了。”
谢行之应了月吟的话,“好好好,我在产房外面等着,莫怕。”
以往谢行之听说妇人生产宛如是走了一趟鬼门关,如今在房门外听见月吟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疼哭泣声,他才切切实实有了体会。
阳光斜斜照下来,谢行之在房门外踱步,脸色随着月吟的声音越发凝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喘也喘不过气。
谢行之知月吟疼,她定然也是害怕的,便在屋外不停地同她说这话,让她安下心来。
月吟这一胎格外漫长,太阳都落山了,紧闭的房门还没有打开。
谢行之皱着眉,指甲深深嵌在了肉里,越发心疼产房里生产的妻子,“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出来?”
大夫人也着急,跟儿子解释道:“我生漪澜时从早到晚,将近五个时辰。妇人生产就是如此,且再等等。”
大夫人又道:“今日你也看见了,妇人生产不易,往后更要用心待阿吟了。”
在天色将要黑尽的时候,产房里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
谢行之重重松了一口气,凝重的面色缓和了些,还没等里面有动静,他便迫不及待地推开产房的门,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一进产房,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谢行之步子一顿,面色凝重起来,他心疼地拢了拢眉,而此时月吟也没了声音。
稳婆正用襁褓包住孩子,“恭喜世子,是一位小郎君,母子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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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番外十一
◎婚后日常◎
产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还没来得及打扫,谢行之就已经进屋了。
稳婆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过去,谢行之满心都是月吟,进屋时得知他们的孩子是男孩后,只匆匆看了一眼襁褓之中哭啼不停的孩子,吩咐了赏钱,便大步流星朝床榻那边去。
伺候的丫鬟忙一盆血水端出去,热气氤氲,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场生产从下午到入夜,近乎三个时辰,月吟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乌发也被汗水打湿了,脆弱得让人心疼。
月吟适才还在一个劲儿喊疼,如今却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安静得可怕,谢行之顿时慌了心神,生怕她就有了什么意外,忙看向大夫。
大夫上前诊了脉,说道:“世子别担心,妇人分娩艰苦凶险,万分辛苦,世子夫人这是生下小郎君后累睡着了,好好休息休息便会醒来。”
谢行之凝重的神色松懈下来,吩咐赏了大夫喜钱。
大夫人抱着孙子,喜上眉梢,忙吩咐女侍将这一喜讯传去淳华堂谢老夫人那边。
大夫人来到床榻,看着昏睡虚弱的月吟,给儿子吃了颗定心丸,“这是正常的,分娩最耗体力,阿吟休息好就会醒来。”
大夫人又叮嘱了谢行之一些月吟分娩以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将襁褓之中熟睡的孩子轻轻放着月吟身边,便离开了屋子。
谢行之守在床榻边,静静看着熟睡的一大一小,兀自笑出了声来。
谢行之这才仔细看了看他和月吟的孩子,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皮肤竟然是红色的,也不可爱。
谢行之敛了敛眉,想起月吟很早就开始期待的孩子模样。
谢行之又看了看襁褓里安静熟睡的儿子,他的眉头越发深了,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哪是位俊朗的小郎君。
月吟醒来已经是夜深了。
她一睁眼就看见床榻边守着的谢行之。他似乎在床边守了许久,正支颐假寐,呼吸绵长平缓。他眉目清隽疏朗,但眉头却紧紧拧着,周身的气息有些沉,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月吟不由笑了笑,也不知他在睡梦中梦到了什么,竟这般愁眉苦脸。
月吟抬起手,正欲抚平谢行之的眉,但她一动弹才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整个人软绵绵的,手臂落回了被子上。
大抵是听见了动静,谢行之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正巧迎上月吟的视线。
“躺着别动,我来。”
谢行之倒来一杯温水,递到月吟唇边。
她的唇瓣因缺水而泛白干涸,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虚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一样。
月吟饮下温水,喉咙顿时舒服了,但整个人还是软绵绵的,力气好像被用尽了一样。
月吟握住谢行之温暖的手指,“夫君,分娩的时候好疼,疼得我上气不接下气,都快痛晕了,孩子也不见出来。”
说着说着,她眼眶渐渐红了。
谢行之回握住月吟的手,眼里尽是心疼,“往后都不生了。”
他在月吟的额上落下一吻,关切问道:“还疼不疼?可还有哪里不适?”
月吟点了点头,在谢行之面前没有隐瞒,“没下午的时候疼了,但还是不舒服,总感觉肚子里还有……”
她忽然红了脸,声音放低了些,把那处的不舒服告诉谢行之。
谢行之垂眸看眼被子,顿了顿道:“母亲说这是正常的,等个把月后就没有了。”
“待会儿帮夫人热敷热敷。”谢行之说着,耳尖有些许泛红。
月吟头次生产,许多事情都不懂,闻言眨了眨眼睛,把一颗悬着的心收回肚子里。
“夫君,孩子是男是女?我手上没劲,夫君把孩子抱起来我看一眼。”
月吟这才想起折磨了她一下午的孩子,她只听稳婆的说孩子出来了,听得一声清脆洪亮的婴孩哭啼声就昏了过去,还没看清孩子的模样。
“是男孩,还真被阿吟说准了。”谢行之小心翼翼抱起熟睡的儿子,刚出生的婴孩像没有骨头一样,特别软,他生怕就抱坏了。
“这孩子……这……”
月吟满怀期待的目光逐渐暗淡,愁眉蹙额地看着襁褓里的小家伙,“怎么跟我想得不一样。”
想起十月怀胎的辛苦,可生下来的儿子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月吟莫名有些委屈,“皱巴巴的好……好丑。”
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掉了下来,月吟眼睛红红的,说不嫌弃是假的。
她看眼谢行之,明明孩子的爹模样俊朗,怎偏偏儿子皱巴巴的。
莫不是分娩的时候,她把儿子挤坏了?
谢行之还抱着孩子,手忙脚乱地拭去月吟面颊的眼泪,安抚道:“说不定养一养,能养好。”
月吟抿唇,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难道还能把生下来的儿子塞回肚子里不成?
翌日,魏瑶来了。
“昨天得知你生产的消息,可把娘担心坏了,直到夜里定远侯府传你平安无事的消息,娘这颗心才踏实了。”
魏瑶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阿吟好生勇敢。”
月吟红了眼睛,“娘,生孩子太不容易了。娘当年生我时,那痛定然不比我少,娘辛苦了。”
当年在扬州,方方面面都比不得侯府,娘亲受苦了。
“这多好的日子,不能哭。”魏瑶抬起月吟的下颌,擦了擦她的眼泪,“妇人生产向来如此。”
魏瑶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亲家母,孩子取名没有?”
大夫人抱着孩子,笑着说道:“取了的,下一辈是王字辈。孩子单名一个璋字。”
定远侯按照辈分,早早就给孙子孙女各敲定了名字,待孩子呱呱坠地,这名字才算真的定了下来。
璋,形似半圭,常作信玉。
以信为本,一诺千金,取正直诚信之意。
“谢璋,”魏瑶婉声念了出来,点头道:“J(yóng)Jn(áng)n,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亲家母,我来抱吧。”
魏瑶笑着从大夫人手里抱过孩子,孩子刚吃了口粮,如今睡得正香。
魏瑶抱了孩子给月吟看,“阿吟来看看,这孩子的嘴巴跟你出生时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月吟看着皮肤红红,还是皱巴巴的儿子,拢了拢眉,看向魏瑶,心情一阵低落,“真的吗?原来是我小时候丑。”
这事还不能怪到谢行之的模样上。
“傻孩子在说什么胡话。”魏瑶说道:“婴孩刚出生都这样,小小的一团,皮肤又红又皱,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大夫人笑着附和道:“行之刚出生也是如此,这不长着长着就俊朗了。”
坐在一旁的谢行之抿唇,手指蜷了蜷,指背下意识摸了摸平滑的面庞。
他未必可察地敛了敛眉。
月吟低头,仔细看着皱成一团的儿子,越看越有些认同娘亲的话。
这小娃娃的嘴巴,是和她有些像。
月吟抿唇,眉眼微微弯了弯,看着儿子顺眼了一些。
丑乖丑乖的。
但这顺眼也仅仅是儿子吃饱喝足睡觉的时候。
这小家伙在月吟肚子里的时候就闹腾,没想到生下来后也不是个安生的主,只要醒来,势必是要哭一场的,哭起来没完没了,只有嘴巴里含了东西,才能把这哭声给止住。
小家伙两只小手攥紧月吟的衣襟,小嘴巴吃着口粮,吧唧吧唧发出声音,跟饿坏了一样。
小家伙饿得快,刚吃了不到半个时辰,又饿了,哭哭啼啼地找月吟要吃的,抓着月吟的衣襟,寻着味道就往那处钻了。
谢行之请了两名乳娘,但谢璋偏偏不要乳娘,认准了月吟,不给就号啕大哭,怎么哄也哄不住。
白天如此也就罢了,晚上月吟刚睡下,小家伙又饿了,一个劲往月吟怀里钻,扰得月吟夜里睡不安生。
谢行之愁得头都大了,待儿子睡着后,他小声对月吟道:“还是得把他扔给乳娘,他习惯几日就好了,他是男子,无须娇生惯养,该苛待便苛待,这样没日没夜吵着你,哪能好好休息。大夫叮嘱,阿吟生产过后需好生调养身子。”
月吟摇摇头,将衣襟拢了拢,执意要自己带,“璋儿每次吃得少,所以才饿得快。小娃娃就那么小一团,嘴巴也小,自然是吃得少,等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谢行之揉了揉月吟的头发,无奈之下顺了她的意。
日子逐渐过去,月吟出了月子,这孩子也张开了,皱巴巴的皮肤舒展开了,皮肤白白嫩嫩的,摸起来软乎乎的。
但是这小祖宗爱折磨月吟的性子是一点没变,然而他吃饱喝足后又是乖乖的模样。
月吟喂完孩子,儿子软乎乎的小手还抓着她的手指,这一刻,她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月吟侧躺在床榻上,看着熟睡的儿子不自觉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是当了母亲的温柔。
她伸手,指端碰了碰儿子软软的脸,“娘亲说得一点不假,孩子长开就好了。璋儿的嘴巴还真的像我,这鼻子像夫君。”
话音刚落,屏风那头的身影起来,谢行之搁下茶杯,抬脚往屋子里走。
月吟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床榻边的谢行之,他垂眸,正盯着看。
“你怎么又偷看。”月吟脸热了起来,急忙拉拢衣领,遮住露出来的一大片。
自从分娩之后喂孩子,她每日都有在吃下奶的东西,否则还真不够这小祖宗喝。
故而她的身子丰腴了许多,谢行之不经意的一瞥,眸色在刹那间暗了下来。
月吟别过脸去,纤白手指捂住衣领。谢行之明明说好了不偷看她喂孩子,结果她刚喂璋儿吃完口粮,他就从屏风那头走了过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
这厢,谢行之蓦地俯下身来,将整张脸凑了过去,“除了鼻子,阿吟再看看呢。”
高大的身影投了下来,将她和熟睡的孩子笼罩住,月吟轻哼一声,有了小性子,“我才不看,夫君言而无信,又偷看。”
谢行之轻笑,捏了捏月吟的香腮,问道:“夫人可是喂完了璋儿?”
月吟回过头去,不是很明白谢行之这样问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谢行之继续问道:“夫人喂璋儿的时候,我可是坐在屏风后面?”
月吟点点头。
意识到不对劲后,月吟拢了拢眉,埋怨道:“不是这个偷看,是我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裳,夫君就过来。”
谢行之笑了笑,没有否认,他弯腰把熟睡的谢璋抱起来,小祖宗的小手自然而然地松开抓住的纤指。
月吟撑起身子,小声说道:“夫君别动,璋儿刚睡着,闹醒了他又要哭了。”
“正是小孩子午眠的时候,哪儿如此容易醒。”谢行之不由分说把谢璋抱进床榻边放着的摇篮里。
总是爱哭的小祖宗在摇篮里睡得正香,他的小嘴动了动,仿佛还在回味方才的口粮。
谢行之敛了神色,眸色有几分暗沉,却用意志硬生生将那股情绪压了回去。
初夏的天气不热不燥,也没有聒噪的蝉鸣,午后是静谧和舒适。
谢行之回到床上,环住月吟的肩膀,两人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