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后宫升职记——岸芷岸【完结】
时间:2024-12-15 23:01:27

  可是这些话句句厉害,她哪敢说一个“不”字,勉强笑一笑,嘟囔一句“妹妹好见识”,疾步走开去。
  连翘待冯美人走远,便赶紧劝主子:“美人,咱们回去吧。”
  孙云儿可不想再遇见哪个请安回宫的嫔妃,这时也顾不上担心赵美人是否还要扯着她抱怨,乖乖点头应了连翘的话,急急地收那风筝线。
  一阵风过,吹得风筝摇摇晃晃,也吹得草木绰约起舞。
  方才冯美人拍过的那道藤墙,被吹得分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个男子的脸庞来。
  何礼顺着主子的眼神,看向远处那道娇俏的身影,笑着问一声:“皇上要不要召她过来?”
  皇帝不答这话,只笑着道:“何礼,你听见这丫头方才的话没?明明是拉大旗扯虎皮,还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场面话说得不熟练,可又没法子反驳,说她懂事吧,又傻乎乎的,说她笨吧,又怪可爱的。刚才瞧那风筝在墙头摇摆半天,终于放了上去,还算是个有韧性的。”
  何礼是从简王府一路跟到养怡居的,何曾见过主子对一个女子这样称赞,他虽是个太监,也算是半个男人,哪里不明白,主子是喜爱这女子。
  才要开口问一声是否召佳人前来,却听见主子又问一声:“这是哪个宫的宫女?”
  这哪是什么宫女,分明是才入宫的新人。
  何礼的眉心狠狠一跳,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回禀皇上,这位是今年新晋的美人,名叫孙云儿。”
  皇帝疑惑地又看一眼那道身影:“朕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秀女了。”
  您是不记得了,召幸了前头那几位主子后,北边军情紧急,您一头扎进养怡居,饭都在书桌边上吃,谁又敢拿后宫的事去劳烦您呢。
  再后来召幸嫔妃,您没看绿头牌,直接张嘴点名,敬事房总不能硬塞了旁人去。
  日子久了,您是该忘记这位秀女了。
  何礼肚子里咕哝许多,脸上还得笑呵呵的:“皇上国事繁忙,些许小事,自然是放在边上。”他望望孙云儿要走,又问一声:“皇上,要不要请那位孙美人过来?”
  “罢了,御书房一大堆事等着朕呢,朕先顾那头。”皇帝摇头,脚下已往外走去,“今儿晚上便是翻她的牌子。”
  何礼愣一愣,今天可是十五追月之夜,依着祖宗规矩,初一十五,该宿在皇后宫里的。
  他再不想提这事,也得硬着头皮提:“皇上,今天是十五……”
  皇帝脚步一滞,已经明白过来:“今晚不翻牌子,得空往永宁宫说一声,朕国事繁忙,今晚歇在养怡居。”
  这么多年,皇上一直用这借口避着皇后娘娘,何礼默默叹口气,应了下来。
  皇帝又走几步,忽地低低叹口气:“一个小小的低位宫嫔,尚知道礼数规矩,并且身体力行,怎么皇后反而……”
  皇后?皇后她当年也是知礼的,可是对于一位母亲,丧子是多大的痛。
  何礼悄悄抬头看一眼皇帝,又低下头去。
  失了孩子,皇上自己也痛,那些日子,皇上白天忙朝堂大事,晚上替大皇子抄经、诵佛,一直到如今,大皇子忌日时,皇上都会独自关着门呆小半天。
  那些劝说的话,旁人没资格劝,既没法子去劝皇后,也没法子去劝皇上。
  再想想皇上这么多年,好容易对一个女子起些心思,何礼不由得想替那位孙美人行个方便,正想再问一句是否改日召幸,却听见皇帝道:“明天再翻牌子就是。”
  “哎,哎,奴婢明白,明日再翻孙美人的牌子。”何礼生怕皇帝忘了这事,干脆把话说破。
  皇帝似乎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那个孙美人,看上去甚是懂事。”
  懂事?光懂事可入不了自家主子的眼。那位孙美人肤白貌美、俏丽可人,虽不是倾国倾城,却当真是娇憨灵动,便是自己这个太监看了,也忍不住放低些声气。
  再添上些懂事,就好比是锦上添花,怎么不叫主子上心?
  既是个好的,那便不能背个狐媚祸主的名声。
  想到这里,何礼便替那位孙美人多考虑一些,低声道:“奴婢服侍好皇上处理北边军务,再往那孙美人处传旨。”
  晚一些传旨,便不至于叫有心人看出来,皇上是在御花园偶遇孙美人后瞧上的,既免了孙美人的恶名,更免了皇上这里的非议。
  皇帝无可不可,随口嗯一声算是应了。
  养怡居门口,早有数位大臣恭敬候着,一见皇帝就赶上前来行礼。
  皇帝道一声“免礼”,领先走进内室,何礼进屋去侍奉一遍茶水,又唤了个得力徒弟进屋,这才抽身出来。
  四下一顾,寻了个伶俐的小太监:“去敬事房和管事的许公公说一声,皇上明日翻的是宣明宫东侧殿孙美人的牌子。”
  小太监待何礼说完,点头应了,随即拍马:“何公公服侍皇上要紧,这些事,哪用得着您亲自抽空出来说。您方才回来时,随口吩咐一声,我立刻就去替您办了。”
  何礼呵呵一笑:“皇上方才偶然瞧见孙美人,心里很喜欢。那位美人主子久受冷落,如今乍一得宠,只怕有人要眼红,我特地晚些说这事,也算给那位孙美人行个方便。”
  能在养怡居伺候的,自然千伶百俐,小太监不过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这里的意思,更是翻着倍地拍好话:“公公这副菩萨心肠,真是叫我等汗颜,公公放心,我亲自去办这事,一定叫孙美人知道公公的好意。”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算什么。”何礼谦逊一句,却没提不要招摇的事。
  这便是要说给孙美人听的意思了,小太监哪有不懂的,立刻飞奔去了敬事房。
  皇上要召幸那位冷落许久的孙美人,敬事房里一干人都是摸不着头脑,待传话的人走了,立刻有人出言提议:“这事不寻常,是不是得回禀张贵妃?”
  “是,是,是得回禀给贵妃娘娘知道。”
  消息送到德阳宫,张贵妃并没表示多少意外,只给了份打赏,赞一句敬事房办事牢靠,就叫送信的小太监出来了。
  庆云等了许久,不见主子出声,忍不住问:“娘娘,咱们不用盯着那个孙美人吗?”
  张贵妃不由得笑:“她一个小小的美人,我盯着她做什么?”
  “她……她……她从入宫就未见过皇上,如今乍然受到召幸,谁知道是不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第15章 贵嫔之难
  “奴婢名叫唐孝,是养怡居伺候的小太监,特奉何礼何公公之命,来提前知会美人一声,明儿皇上会翻美人您的牌子,请美人提前做好准备。”唐孝说着,冲连翘笑一笑,“还请这位姐姐代美人打点妥当。”
  “是,是,不敢当唐公公一声姐姐,我叫连翘。”连翘自报家门,看一看主子满脸糊涂,忍不住替主子问一句,“我们美人这事……”
  宫中说话,自来讲究个委婉,这样才好给旁人留余地。
  眼前的孙美人主仆,虽然冷寂许久,规矩倒是一点都没落下。
  这位美人,生得娇俏灵巧,人又懂事,看着不光能得宠,还能走得长远,唐孝似乎有些明白了,何公公那罕见的好心是哪里来的。
  于是,对着这主仆俩,唐孝倒愿意多说几句:“今儿是十五,所以皇上特地吩咐了,明日再翻美人的牌子。”
  每逢初一和十五,该是帝后团聚的日子,这规矩,宫里人都是懂的。
  皇上今日不能召幸妃嫔,可还是提前吩咐了次日召幸自家美人,这岂不是天大的恩宠。
  连翘听了唐孝的话,稍一思忖,立时喜上眉梢:“不曾想我们美人有这样的福气,多谢唐公公提点!”
  怎么不是福气,第二天侍寝,头一日皇上就下令翻牌子,这样的荣宠,在贞平一朝,算是头一份的了。
  孙云儿再憨直也明白过来,这唐孝巴巴地跑来替敬事房提前传话,是卖人情来了。
  她心里还糊糊涂涂的,也不知自己哪里得了皇帝青眼,然而这事唐孝一个字不提,显然是问不出的了,只好笑着道:“唐公公一路辛苦,连翘,请公公喝茶。”
  不待连翘进屋取银子,唐孝就连连摆手:“不敢不敢,美人不必客气,何公公管得严,不准我们乱收的!”
  何礼算是个忠厚人,对下头小太监们管得严,寻常宫女、太监乃至低位妃嫔的孝敬,都是不准收的,唐孝哪怕再贪心,也不敢坏规矩。
  更何况,眼前这位孙美人得宠的日子只怕多的是,他更不会为着几两碎银,就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孙云儿再客气两句,唐孝仍是摇头不止,孙云儿只好作罢:“既如此,公公且请等一等。”
  唐孝见孙云儿提了裙子进屋,倒有些奇,不知这美人要弄什么玄虚,不论是什么金银珠宝,他肯定是不会要的。
  不多一会,就见孙云儿双手捧着一方帕子出来:“这是我平日解馋用的瓜子,公公带一把,闲来嗑着解闷。”
  唐孝不曾想到,这位孙美人郑重其事捧出来的,竟是这么一把东西。
  再看一看眼前的孙美人,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几乎能映出人影来。
  唐孝在宫里也有三四年了,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主子,这时不由得有一瞬的语滞,随即便笑呵呵接了东西:“哎,那奴婢就多谢美人的好意啦。”
  想一想何公公的善意,除开看好这位美人的前程,只怕也有那么一丁点儿,是看这位主子娇憨天真,纯良可人。
  唐孝把手帕袖了起来,才一回身,却瞧见容贵嫔远远站在正殿门口,他心里一跳,赶紧上去请安。
  容贵嫔的面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唐公公,养怡居的差事不忙吗?怎么有功夫踏足我这宣明宫?”
  唐孝心里一个激灵,连忙把腰弓得更低些:“回容贵嫔的话,奴婢是来替敬事房传话给孙美人的。”
  敬事房自有使唤的小太监,哪用得着养怡居的人传话,便是唐孝肯跑腿,何礼也不准养怡居的人堕这个威风。
  话音才落,唐孝自个儿也觉出里头的漏洞来,连忙又描补:“敬事房的公公们恰巧都有事忙,奴婢拣个便宜,往孙美人这里跑一趟,来露个脸。”
  容贵嫔何等通透,闻言微微颔首:“这样看来,皇上是要召幸孙美人了。”
  话已说破,唐孝也没什么好瞒的,硬着头皮应个是,心里却暗暗纳罕,眼前这位容贵嫔,向来温婉平淡,怎么今日却改了性子。
  幸好,容贵嫔还是和从前一般体面,并不曾为难下头人,对唐孝挥挥手便放了他走。
  孙云儿本要回屋的,可是看见宫里的主位娘娘出来,怎么好进屋关门,一动不动等了半天,待容贵嫔放走唐孝,便蹲一蹲身准备回去。
  容贵嫔远远扫过一眼东侧殿,回头吩咐墨风:“咱们去德阳宫。”
  容贵嫔并未特地放低声音,连翘听得头皮一麻。
  待容贵嫔走远,连翘赶紧问孙云儿:“美人,容贵嫔是不是不高兴了?她去德阳宫,是不是要向张贵妃告状?”
  孙云儿立刻摇头:“怎么会,容贵嫔是个有气量的人,我没得宠时,她尚且和气相待,我如今将要得宠,她怎么会不高兴?”
  连翘想一想方才容贵嫔的眼神,只觉得心里不安:“可是,美人这次侍寝,比旁人又格外不同些……妇人妒忌之心,不可小觑啊。”
  这话说得倒很有道理,孙云儿听进了耳朵,便歪着头认真想了片刻。
  然而,半晌后,孙云儿还是摇了头:“我瞧容贵嫔不像那样的人,大小罗美人闹腾成那样,她一个字也没呵斥过,我比那姐妹俩,才哪儿到哪儿。”
  连翘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这倒也是。”
  轿辇又轻又快,不过片刻,就到了德阳宫。
  张贵妃才打发走了敬事房的小太监,便听得下头来报,说容贵嫔求见,她连忙伸手止住庆云的话:“孙美人的事,等会再说。”
  话音才落,容贵嫔便笑盈盈踏进殿内:“贵妃娘娘,妾贸然来访,不知打搅了没有。”
  张贵妃笑着欠一欠身,客气两句:“贵嫔妹妹是盼都盼不来的贵客,谈何打搅。”
  宫里一干人等,最可怜可叹的,就是这个容贵嫔。
  皇上为了江山稳固,断送了这姑娘一生,徐家人为着一份前程,齐齐上阵,劝这姑娘自个儿跳了火坑。
  这姑娘生得实在寡淡,便是庆云等大宫女都比她有姿色,皇上如今是九五之尊,从前也是凤子龙孙,哪愿意亲近一个样貌寻常的姑娘,因此只纳娶当日在她房里枯坐喝茶,借口尚未及笄,片刻之后就走了出来。
  自那以后,容贵嫔的屋里,再没见过皇上的身影。
  可是这事,哪边都难,知情人对着皇上和徐家,也只能叹句造化弄人,无可奈何。
  皇上当年若不和徐家联手,便要眼睁睁瞧着未成年的十一弟做傀儡皇帝,他这成年的皇兄,只怕是凭空就多几条造反的大罪;而徐家呢,若不和皇上联手,也要被那些欲立小儿皇帝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然而,说来说去,最可怜的,还是容贵嫔这小小的女子。
  张贵妃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在心里叹口气,对着容贵嫔,又多几分耐心:“贵嫔妹妹突然来访,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容贵嫔坐在殿中看书,忽地听见外头人声,便走出来看,谁知乍然就听见孙云儿要侍寝,心里乱成一团,这便想着往张贵妃这里来问一声。
  可是张贵妃开口问了,她却不知道怎么说。
  “我……没什么事,二皇子呢,怎么不见?”
  “哦,洛儿马上要进玄英殿读书了,我的意思,叫他先去拜拜师父,所以不在殿里。”张贵妃上下打量一番容贵嫔,忽地问,“可有人怠慢妹妹?皇上有旨,妹妹那里务必要优容以待,决不准敷衍,若是妹妹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不知是因为张贵妃关切的语气,还是话里的深意,容贵嫔神色一动,竟当真问了出来:“孙美人明日要侍寝,事先竟没一丝风声透出来,我还是偶然遇见养怡居的小太监唐孝,问了才知道这事,贵妃娘娘您知道这事吗?”
  这话说得颇有技巧,仿佛是在说孙美人使了心机,媚惑皇上。
  庆云方才自己也这么疑心,然而听见容贵嫔这么说,却还是眉心一跳。
  荣贵嫔的意思,在后宫里,可算得上举足轻重的,她疑心起那位孙美人,只怕孙美人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庆云不由得看向自己主子,不知主子会向着谁。
  张贵妃轻轻靠坐在椅背里,连眉毛也没掀一下:“原来是这事,方才敬事房已经来报了,这事我已经知道。”
  她说着,凑近一些,颇有些推心置腹地道:“我们这些高位的妃嫔,哪有跟下头小的置气的道理,妹妹若是为了这个生气,竟是大可不必了。”
  容贵嫔被堵得无话可说,抬头看一看张贵妃。
  眼前的女子,一张端方的容长脸,柳眉俊眼,虽不再年轻貌美,却还是风姿绰约,再加上她诞育了二皇子和三公主,捏着协理六宫之权,在后宫可说是位同副后,哪里懂得自己这个无宠之人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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