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屠仲夷突然问道,“你的眼睛下面有痣吗?”
“皇兄是说这个吗?”少女抬手在眼尾轻轻一擦,那一颗“泪痣”消失不见了,原来那只是无意间染上的一点墨渍。
屠仲夷神色微松。
“若你担心回到北凉,父皇会将你再嫁……放心,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你的婚事,我自然会照看几分。”他继续说道,“北凉的英雄才俊,任你挑选。”
郑兰漪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明白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妹妹”,而在于屠仲夷自己——北凉的三皇子。
“啧啧,年轻一辈的翘楚,蛰伏多年终于崭露头角。”郑兰漪心中暗想,“不出意外,北凉的未来系于此人一身。”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的夫君与这个人,不相上下的出身地位,相同的矜贵高傲,走向的是截然相反的命运呢?
屠仲夷看着妹妹,语气淡淡地说道:
“你不是一直喜欢滕家那小子么。当初与大魏一战,擒杀破虏将军,他当居首功,却什么也没要,独独向父皇求娶你。”
屠仲夷的声音带着一丝讽刺,继续说道:“滕家功高震主,父皇忌惮,当场拒绝了滕家的求亲。去岁,那滕家郎君与旁支小姐定了亲。不过无妨,只是定亲而已——哪怕他成了婚,我也有办法让妹妹成为滕家小子的正妻。”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擒杀破虏将军?”
郑兰漪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一大段话,她独独想知道这个信息。
“正是那滕小将军的战绩之一。”屠仲夷淡淡说道,“可惜,除了在那场战争中表现出彩,之后的几场战役都平平无奇。你被选为和亲公主后,他更是日夜流连楚馆买醉,一蹶不振。”
屠仲夷似乎对滕家那小子的所作所为充满了鄙夷,语气极尽贬低,但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若是当初妹妹在战场上亲眼看见,也该为你的滕哥哥喝彩。”屠仲夷继续说道,“破虏将军也是一代英雄人物,即便受尽酷刑依旧傲骨不屈,宁死不降。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哦,谢知还。他的心头血还是你滕哥哥亲手接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但郑兰漪知道,北凉人认为人肉是极好的补品,尤其是贵族的心头血,比玉露琼浆都要好喝。
即便是贵族,也改不了这样的陋习。
屠仲夷对这些仿佛未开化的野兽般的行为感到不齿,但他知道,要改变这些,牺牲是必须的。
郑兰漪的袖子下的手攥到发白,面上微微一笑,轻声道:“皇兄,妹妹给您倒酒。”
她举起酒杯,袖口滑落,一截柔荑似雪,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妹妹敬你一杯。”她继续说道,“咱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今后妹妹回到北凉,还得仰仗皇兄。”
少女唇角弯弯,烛火下明眸善睐,隐约有几分勾魂摄魄。
“母妃给了她一副好相貌。”屠仲夷心中暗想,“这样的容貌就该去换取最大的价值。母妃将她带到这个世间,不就是为了襄助我吗?”
“当然,我也会给予妹妹应有的尊荣。”屠仲夷心中算计着,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微笑。
看着妹妹的笑脸,屠仲夷心中的疑窦渐消。
耳边传来“咚”的一声,郑兰漪举到唇边的酒杯慢慢放下,唇角的弧度逐渐变得平直。
她素手一倾,这杯酒便被她尽数洒在了那昏伏在桌面上的男子的脸上。
屠仲夷闭着眼,被冰冷的酒水泼了一脸,却没有半点反应。
看来她从项微与那里找到的迷药,果然效用极好,只怕是大象都能毒倒。
郑兰漪明白眼下的自己最需要的就是财物。
屠仲夷看似低调,但这一身衣裳乃至靴子都是材质不菲,若能扒下来卖到黑市,定能卖个好价钱。
郑兰漪遗憾地看了一眼院子里。
好几个彪形大汉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不省人事,那坛酒里的迷药,她甚至只放了轻轻一滴。
“一身的腱子肉,若是卖给北凉那些专食人肉的屠夫,只怕又是一笔银子。”她心中暗想。
至于屠仲夷……郑兰漪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无比。
“若不是我没有帮手,搬不动你,定将皇兄送到那权贵聚集的欢爱场,让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尝尝沦为权贵胯.下玩.物的滋味,不要辜负了这一身好皮肉才好。”她拍了拍男子的脸,轻笑着说道。
薄薄的纱滑过屠仲夷的口鼻,一缕兰花香气止不住地往鼻子里钻。
“你不是屠晓菁。”那两瓣紧闭的红唇突然张开一线,吐出冷冷的一句话。
郑兰漪袖口下的手腕突然被用力攥住,男子猛地睁开眼,喉结滚动,一字一句地问:
“你是谁?”
郑兰漪感觉手腕要被他捏断了。
“哥哥,我是晓菁啊。”她强作镇定,看着他的眼睛说,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地动着。
“你是不是吃醉了,在说梦话啊。”她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屠仲夷忽然把她的衣袖往上掀,露出纤细的手臂。他的目光落在妹妹的手臂上,瞳孔骤然紧缩,滑腻如脂的肌肤上,空白一片,没有那鲜艳的一点红。
“你的守宫砂呢?”屠仲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
身为兄长,他却丝毫没有触犯妹妹隐私的羞愧,漂亮的凤眼里沉沉的压着怒。
他的怒火在于失贞少女的贬值,而没有任何身为兄长的关切和爱护,郑兰漪可以确信。
“没有守宫砂。”郑兰漪心中暗笑,“哥哥不是说我喜欢滕家公子吗?”
她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东西,继续说道,“我的身子自然是给了他。”
屠仲夷轻笑一声,缓缓抬起双眸:
“滕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儿。”
郑兰漪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第77章 077
077
意识到被诈后, 郑兰漪根本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她一刀捅进了屠仲夷的胸口。
腥热鲜血喷涌,被她用袖子挡住,唯有眼尾飞溅一点。如朱砂泪痣。
忘不掉的是屠仲夷那骤然扩张的瞳孔, 那双眼睛里太多复杂的情绪。
至于他具体是什么情绪, 惊,怒, 惧,怨,都与她无关。
那时心狠手辣的郑兰漪绝对想不到如今的局面。
屠仲夷没有死!她被三皇子和他的手下疯狂追杀, 不得已只能将项微与的尸身埋在途经的雪山之上。
然后一个人长途跋涉,躲着追杀。
屠仲夷那一帮子人却像是嗅着腥味的鬣狗穷追不舍。
她哪里知道,屠仲夷的心脏与常人不同, 寻常人的心脏在右, 他却长在了左边。
原本一击必死的一刀不仅没能杀人灭口, 还给她惹上了一身腥!
屠仲夷跟疯了似的对她穷追不舍。
虽然感受不出, 三皇子对这个所谓的妹妹有多少感情。
但一条命, 加上她捅的那一刀, 不敢想象落到对方手里……会遭遇什么。
郑兰漪打了个寒战。
只不过这种恐惧只是一瞬间, 如今在她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是。
她要让项微与活过来。不惜一切代价。
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如果连他,连他都死了。
郑兰漪不知不觉地咬破了嘴唇,血流进嘴里, 尝到一片铁锈腥味。
不。
她一定可以救回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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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芊芊正坐在驿馆的浴池中,水刚刚没过她的肩头。
她刚刚结束了一天的事务,正准备放松一下, 却突然想起舅舅的书信还没看。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穿回衣服, 直接坐在热水中展开书信。
“王女,您的晚膳到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清冷,沉沉,带着一丝克制。
芊芊想了想,认出那是名叫仲夷的侍卫。
原本怀疑他是北凉探子,但转念一想,没有哪个探子会主动送上门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芊芊心中疑惑,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只要放在眼皮底下,就好控制。
她已经吩咐过手下,不必阻止此人的任何行动,只需暗中监视,一旦发现可疑举动,无需上报,就地格杀。
“想不到他能活到现在。竟然还能上到二楼,接替了送饭的工作。”芊芊暗忖,想来是有些过人之处。
大约是她一直没有出声,门外的人又低低地唤了一声:“王女?”
烛火轻轻跳动,芊芊回过神来。
拿过一旁干燥的巾帕,认真仔细地擦干身子,穿小衣,再穿亵裤。春衫轻薄,套在最外面,垂下长长的系带。
“嗯,我知道了,你撤下去吧,我没有胃口。”她淡淡地说。
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倒也不觉得饿。忙起来就忘记了吃饭,等想起来时夜已深了,便算了。阿母以前也时常如此,她不知不觉中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王女。”那人声音更低了些,听上去竟有一些忧郁,“多少吃一些吧。您今天只吃了些点心,这一路颠簸劳顿,实在是太辛苦了。属下实在担心您的身体会吃不消,还是多少用一些吧,免得伤了身子。”
这关心的语气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也是陛下特意叮嘱属下的,陛下对王女的饮食非常挂心,嘱咐我务必好好提醒您用膳,不能有一丝疏忽。”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低声补充道。
“王女,属下或许有些话僭越,但这些话也是出于对陛下旨意的遵从和对您的关心。在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您。他不愿看到您这样忽视自己,或许王女自己并不觉得,但是对某些人来说,您的安康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芊芊系着衣带的手指倏地一紧。
指节微微泛白。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感情瞬间翻涌上来,她闭了闭眼,平息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知道了。你放在门口就行,退下吧。”
门外的身影顿了顿,然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属下告退”。门口的阴影随即消失。
芊芊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口,心中疑惑不已。
如果,他是谢不归派来的人,为什么是仲夷,而不是惊羽卫?
惊羽卫不是更能取得她的信任吗?
这仲夷的身份实在可疑,她对他处处防备,也是情有可原。
但如果仲夷确实是谢不归的人呢?
那么他当时在停放皇后尸身的屋子里,与张蚩的那一番交谈,或许只是在迷惑张蚩,而无意间被她和兄君窥见。
他竟然能放任张蚩用化尸水毁掉皇后的“尸身”。谢不归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他知道,并且是他的授意……难道之前他对先皇后的爱若珍宝都是作秀?谢不归早就知道她活着了吗?之后种种,都是为了挽回她而做的戏?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真是下了血本!
而谢不归是否欺骗了她,都建立在仲夷对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的前提下。
如果他真的是谢不归的人,就说明局势一直都在谢不归的掌控之中,他从未沉沦,从未动摇,这是何等可怕缜密的心思?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芊芊便觉得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那种悲凉和郁怒,像是锋利的刀切割着她的心脏。
往好一点的方向猜想。
如果仲夷骗了她……他并不是谢不归派来的人。
如果他骗了她,且另有图谋,那么这个人,非除不可了。
许是心绪起伏太大,她禁不住弯下腰,轻声咳嗽起来。
咳得太厉害,跨出浴桶时,没注意到脚下的那一滩水渍,突然一滑,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什么支撑物,一慌之下抓到了一个富有弹性的东西。
紧接着腰上一紧。
那只手在碰到她的腰后立刻松开,改为向上扶住了她的肩背。
“金风。”视线里映入一张英俊的面庞,剑眉斜飞,红唇紧抿,她心中一惊。
不,是仲夷!
意识到他们两个的姿势,芊芊放在他胸口的手立刻改为推,用力地把他从身前推开。
“谁允许你碰我的!”她怒斥道。
紧接着,“撕拉”一声——
谁也没料到,她那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的轻薄衣衫,竟然像脆弱的纸片一样,瞬间从中撕裂开来。
那一瞬间,仿佛一只蚌壳被无声地打开,露出里面最柔软、隐秘的部分。
衣衫从胸口到腰肢骤然分开,女子的肌肤如同浸过羊奶的玉,白得晃眼的肌肤上,一滴水珠沿着肚脐缓缓滑落,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伸出,“啪嗒”,那颗水珠被男人稳稳地接在了手掌心。
第78章 078
078
在那个瞬间, 几乎是他伸出手,接住那滴水珠的同时,一阵剧痛从腿弯传来, 他闷哼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浴盆中。
就在即将被男人看光的一刹那,芊芊果断出腿, 猛然一脚将他踹进了水里。
水花四溅,冰冷的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男人一时不备, 半个身子浸入水中,狼狈不堪。
然而,芊芊并未就此罢手。
她迅速扯过一条披帛, 毫不犹豫地套住了他的脖子, 披帛在她的手中逐渐收紧, 仿佛一条致命的蛇。
此刻, 芊芊正跨坐在他的腰间, 散着湿润的长发, 系着外袍, 穿着亵裤,纤细雪白的腿紧紧夹住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