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说在魔界，没有权力的力量才是真正的空中楼阁，因为一旦出现更加强大的力量，它就会变得无可奈何。
*
不知道是威科姆加班加点的成果，还是传送端口的设计就是如此简单，在妮娜借疾力物流公司连接威科姆工作室的传送阵往他那儿送了两千卡什的现金之后，还没过去十二个小时，威科姆就发来信件，声称已经可以交货。
如何在不泄露情报的前提下收取端口就成了一个问题。
威科姆显然清楚自己的一些资料早就被对方一览无余，通过从传送阵出现的那笔现金，他完全可以推想对方可以像投送这笔现金一样往他家里投送一颗炸弹。
这种劣势反而导致他在此时掌握了主动权，他已经露了底，也就无所畏惧了，他不介意花点时间去挖掘有关对方的线索，然后再以他能够想到的各种罪行将对方送进监狱。
他调查了那笔现金的入口，发现就是疾力那个出现故障的物流点，这一发现让他不禁冷笑，那个和他电话联系的疾力主管口口声声说绝不是他们内部成员的问题，可是除了内部员工，还有谁能在工作时间使用公司内部的传送阵支付现金？
他想立刻致电疾力的那位主管，告诉他自己如何发现了这个漏洞，但一旦提及此事，就不免介绍这两千卡什的来历，如果让疾力方面知道自己用这样的价格提供了一对容距二百公里的端口，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可要是什么都不说，又让他白白背了“传送阵出错”的锅，让疾力手握一个随时能让他在魔法传送的业界失去一切的把柄——这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最终，威科姆决定以“调查故障”的名义潜入发生事故的物流点进行实地考察。在此期间，他一直保持着和神秘客户的邮件往来。
“您现在在哪？”
“在家。”
“也就是说，您随时可以利用‘那个’传送阵。”
“是的。”
“12：44准时进行交易。”
威科姆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交货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从邮件内容可以确定，神秘客户打算用和付款是同样的方法取货，这说明12：44时对方一定会出现在这个物流点、这个端口，他一定要把那家伙抓个现行，然后挽回自己在疾力这边失去的部分信誉。
至于那些更加严重的后果——只要把罪魁祸首抓住，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
第049章 第49章
然而十九分钟后， 威科姆并没有在现场见到任何行迹可疑的人物。
他所在的这个端口因为前几日的事故而暂时停用，所有疾力员工都离这儿远远的，仿佛生怕沾到这里的晦气。
“我已经到了，您准备好交货了吗？”神秘客户的邮件不期而至。
“等一等！”威科姆飞快地回复道。
“还有一分钟， 超过时间的话， 您就会信誉扫地的。”
真见鬼！到底藏在哪里了！
威科姆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没想到他那个绝无仅有的折扣和难得一见的工期都没能让那位客户心软， 仍在用“信誉”和“未来”扼着他的咽喉。
“我现在在疾力公司的三号物流点，12号传送端口前！托您的福， 疾力的主管让我上这儿来修理故障，我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故障出在哪里， 但是也来不及回家了！”
他继续飞快地通过键盘输入信息。他在脑中进行了各种紧急权衡之后， 无奈地发现老老实实地按照那个可恶的家伙说的去做才是最好的。他不得不编造了半个谎言来为自己争取时间和机会。
他确实在那个12号端口前， 但他的本意不是来修理故障。
“……”
新回复只有六个点——作为一封需要消耗星屑才能发送的邮件， 这样的内容无疑有些奢侈。
威科姆开始急得冒汗。他现在已经丝毫不怀疑对方有能力让他身败名裂。
“我会让我的代理人过去， 她不方便进入物流点内部， 请您移步至三号物流点的门口与她进行交接。她很快就会到达，还请您不要怠慢。”
威科姆松了一口气，他心里的坏主意已经烟消云散， 只想马上交货走人——那个代理人究竟是人是鬼他一点也不想关心了。他向物流点的门口走去。
代理人已经等在门口， 见他出来，立刻挥了挥手：“威科姆先生！”
威科姆像具干尸一般走上前去， 麻木地从公文包里摸出那对还未刻写地址的端口，并将其交至代理人手中。
这位代理人看起来还很年轻，应该还在念大学， 眼眶下面挂着经常能在理工科学生脸上看到的黑眼圈， 但也可以推测为她替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操了太多心——比如从他手上以两千卡什的价格套走这对传送端口，以及获得这对端口之后要干的那些坏事。
如果真是这样， 他希望她背后的势力最好不要轻易暴露，或者在暴露之后不要将他牵涉其中。
“多谢。”她说，“听闻您是恩斯法内大学魔法学院的首批毕业生，自恩斯法内开设魔法专业之后，我一直把它当成自己的第一志愿。”
威科姆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活气：“那个时候想进魔法学院的人可不多。如果不是为了恩斯法内大学的名气，大多数人会去次一档的大学学更好的专业。”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考得差一点，是不是就能去魔法学院了……”代理人面色惆怅地嘀咕起来，“不……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去学魔法的。”
“你也是恩斯法内的学生？听起来还是那种高分专业……”威科姆敏锐地读出了这些话背后的内容，并感到有些意外，“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在他看来，这个年轻姑娘背后的组织一定与某种黑恶势力有关。
代理人皱了一下鼻子：“哪种事？我只不过是在为毕业和就职而努力罢了。”
威科姆虽然过着富裕的生活，但因为此事与他日后的业务发展息息相关，所以他清楚知道这几年除了魔法生之外，普通的大学毕业生都不好过。
作为被风口吹上天的猪，他不能在受害者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
也许她是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选择替“黑老大”办事。他既不用为此负责，更无须为此自责，反正都是贵族院的错。
他只要三缄其口，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当威科姆回到家中的时候，上次与他通过话的疾力主管又来了电话：
“感谢您今日的工作，故障端口已被修复，那批消失的货物也顺利出现在要塞码头。之前那笔赔款，我们将在扣除延期违约金的部分之后原路返还给您。”
威科姆终于松了一口气。
*
现在该解释一下我们年轻的魔王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了。
她虽然失去了魔力，但依然是魔法的主人，世间的魔法力量随着她的诞生与成熟日渐滋长，她拥有着掌控它们的权能。由于魔力的确实，她无法操控大型魔法阵，但区区传送魔法完全不在话下。
人类都以为传送阵的回路范围只包括连接出入口的两个端口，实际上并非如此，但相关的知识似乎在从魔界流向人类社会的时候被疏漏了。
即使是在人类之中最先对传送魔法开展深度研究的威科姆，也不会想到故障发生在中途，而非两端。
在需要的地点铺设并启动成对的传送阵之后，两个法阵之间就会形成一条肉眼不可见的通道，就像输水管道将水从自来水公司送到每户人家一样，被置入传送阵内部的物品也会通过这条通道抵达出口端，只是速度比自来水快得多，甚至比光的传播速度还要快很多。
经过这样的阐述，应该就可以想象，只要在这条通道的中间某个位置开一个口——就像在水管中间开一个口一样——再插入一块挡板，就能轻而易举地拦截正在通过其中的物体。
被妮娜·斯特尔拦下的，正好就是那一大批要被送往要塞的货物。
之所以会选择这条通道，当然是因为除了连接要塞之外，它在中途有一个通向威科姆工作室的秘密分支，也是威科姆和疾力进行钱货交易时的专用通道。
只要在它的上游进行拦截，就可以同时起到影响物流网络工作和秘密勾通威科姆工作室的效果，是个一举两得的选择。
也就是说，妮娜不需要守在端口附近，只要找到从端口延伸出来的回路，命令这截可怜的回路给她行个方便，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不过正如之前说过的那样，延展回路（即传输通道）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即使是魔王，也难以在不具备任何魔力的情况下发现它们。
妮娜通过疾力在官网上公开的物流线路，结合王都的交通布局，再加上感觉敏锐的乌鸦的帮助，进行了各种分析之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条合适的回路。
这也要多谢她修的那些统计学课程。
“我会在近期去一趟赫尔马岱，铺设好这个传送端口，到时候我们就能方便地来往于两地了。”妮娜将威科姆交给她的两个端口放在桌面上。
罗德里斯公寓的住户们都不曾见过这种状态下的传送端口，不管是直白地还是矜持地，众人用各自地方式表现了内心的好奇，尤其是尚处幼年期的艾力克。
“它们看起来像两颗鸡蛋。”他将上半身趴在会议桌上，歪着脑袋观察着端口的外形。
妮娜伸手按了一下其中一颗鸡蛋的顶端，蛋壳立刻像炸裂一般，向四周小范围地辐射开去，在桌面上空形成一个没有实体的发光的圆盘，将围观者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由三个大小不一的同心圆组合成的图形，较大的两个同心圆所形成的圆环上刻注有复杂而细小的纹路。
看起来更像图画的那些纹路就是魔法回路，而看起来更像数字的那些纹路则是魔法术式。容量越大、容距越长的传送阵往往会拥有越加精密的纹路。
最小的同心圆及其外部的圆环目前空白一片。
维克多指了指圆心的位置：“这里就是刻印端口位置的地方。”
“上面什么都没有。”艾力克说。
“因为我们没有向制作人提出要求。”妮娜说，“一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确定另一个端口的铺设位置，二是为了避免留下证据。如果不知道端口将会被放置在哪里，调查者——如果有的话——很难从全国各地的无数个传送阵里发现我们的这个。”
“呃，我知道魔法来源于魔族，但我也知道……除了附带在种族天赋中的那些魔法特性之外，现在的魔族已经不会使用魔法了，他们被隔绝在那些知识之外。”布莱克说，“难道你们当中有人秘密学过魔法阵的相关技术？”
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这位唯一人类身上。
这让年轻人有些紧张：“我绝对不会告密的。我清楚自己的立场。要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对吧。”
妮娜举起了手：“咳，其实我学过一些……所以我会负责完成这最后的部分。”
布莱克想起发生在新生集会上的对话，“哦，你说过你原本想去魔法学院的。你最后旁听了那里的课程？”
如果学校真的允许她旁听就好了。事实上，她的转院申请被无情驳回，连旁听请求也未能得到许可。
妮娜选择暂时隐瞒这一点：“旁听生没法学到太精髓的内容，不过给传送魔法添加定位倒不是太难的工作。”
布莱克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的说辞，还流露出敬佩的神情：“经济学院的必修课程多如牛毛，你还愿意抽出时间去旁听魔法学院的课，看得出来你真的对魔法很感兴趣。可以让我观摩一下魔法阵的刻印过程吗？”
第050章 第50章
就妮娜对布莱克那些微不足道的了解， 她深知这位法学生从来对魔族没什么好感，也对魔法没有什么兴趣，而现在他正在对这一切慢慢改观，她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打击他的热情， 于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先让我们讨论一下把这个端口设置在哪里， 然后我就可以开工了。”她说。
在一番简单的商量之后， 与会者一致同意把传送阵的入口设置在楼梯下的墙壁上。那地方相对隐秘，而且误触的概率很小。
“我想想……”妮娜手持处于展开状态的端口， 装模作样地对着那面空白的墙壁比划了一会儿，在布莱克殷切的注视中， 像贴海报一般， 将端口附了上去。
“这样就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
妮娜将刻写笔从笔盖里拔了出来。
这是绘制魔法阵的专门道具， 她曾出于兴趣收藏过一支， 没想到真的可以派上用场。
“我要把传送阵的入口定在这儿。”她小声命令道。
布莱克不知道这话压根儿就不是同他讲的， 还傻乎乎地应了一句：“没错， 就是这儿，你放心大胆地弄吧。”
最小的圆圈里闪过一道细小的光，妮娜迅速将笔尖盖了上去， 追随着光点的运动轨迹， 假模假样地写了起来。
布莱克没有看出光点的运动速度其实比笔尖更快一点，他以为是房东的书写造就了那些光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