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 大概是想替阿加雷斯讨个公道？”
“至于我嘛……呵呵， 还不是任你捏圆搓扁，就别提了！！”
波诺拉开圆桌边上的一把椅子， 一屁股坐了下去，结果发现这是韦斯特尔的专座，又立刻弹了起来，“韦斯特尔——这家伙格外不对劲！”
阿斯代伦挑了一下眉：“没想到你真的够清楚的。”
波诺又叫了起来：“阿斯代伦，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傻子了？！”
阿斯代伦沉默了一会儿。
“你这是默认了？”波诺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给你一个建议，”阿斯代伦少见地打了一个没有意义的响指，“机会难得，你就没想过和魔王攀个交情？她虽然阅历尚浅，但比贵族院靠谱多了，你不觉得吗？”
波诺将这话琢磨来琢磨去，突然眼睛一亮，脑袋上的一根鬈发也精神地翘了起来：“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
“那个……我听说这儿最近开始接受，呃，人类房客了，我没说错吧？”
敲开罗德里斯公寓101室房门的是一个打扮奇怪的女人——她看起来就像是一百多年前流行一时、现在已经成为“文学名著”的小说里所描绘的那种流浪在“当代社会”的女巫。
她身上的衣服简直像是把一只旧得不像话的麻布袋撕开然后拼接成的，其间还穿插着橙色、蓝色、粉色、绿色的碎布条——而且都是些洗得褪色，染着污渍的碎布，她披着一条连帽披肩，帽子和披肩连接的地方垂着两条巨大的流苏，看上去就像是她的辫子。
她有着一头坚硬而花白的头发，从那种自然的质感来看，那并不是染出来的颜色。可她看上去还远远没到能够被称为“婆婆”的年纪。
从她这副褴褛不整的打扮和憔悴疲惫的神情来看，她确实亟需帮助。她很可能是在轰炸事件后一直没能找到落脚处的受害者。
“你没说错，只要你愿意和那些异族的租客们友好相处的话，这儿会非常乐意为你提供帮助。”妮娜将女人请进了屋子。
她安全地走了进来。
这意味着恶魔城也断定这是一位对魔族持中立或友好态度的人类。
之前有过上门打听空房的人类在进门时无缘无故踩空摔倒的事情发生。
妮娜再三考证后发现那是恶魔城搞出来的恶作剧，她便意识到这件可靠的魔法道具也会主动对房客进行筛选。
能够顺利进到房屋内部的，至少可以认为对这里的租客不抱有主观的恶意。
“可以选择的空房不多了，一楼和二楼各剩一间，你比较喜欢住在哪儿？”妮娜打开她的房客文档，准备进行资料的录入。
“一楼就可以了，女士。我叫佩吉，佩吉·卡斯纳，二十八岁，是一个媒介商人。”女人很自觉地将自己的基本信息报了出来。
在听到她的职业时，妮娜有些好奇地将她再次打量了一遍：“媒介商人——是指魔法媒介吗？”
“是的，我本来在旧城区有一家小店面，经营一些简单的魔法媒介的买卖，”佩吉说，“不过你知道的，因为之前那桩事，我的店面被炸没了——我怀疑店里的一些魔法回路吸引了那些魔法弹，总之，那里已经成了一片最糟糕的废墟。但万幸我没被炸弹砸中。”
妮娜内疚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那些魔法媒介确实对炸弹的运动轨迹起了作用，那佩吉无疑在无意中成了她和罗德里斯公寓的恩人。只是这些话实在让人说不出口。
“我这两个月来一直在问贵族院要个说法，希望他们能赔偿我一间面积相仿的店面——我甚至没要求更好的地段，但他们并不打算受理我的请求，我决定先把自己安顿下来再继续抗争，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就如同之前描述的那样，她看上去精神不佳，但考虑到她刚刚经历两个月东奔西走无家可归的生活，能保有这种状态已经堪称难得，简直不敢想象她在全盛期会是一个多么充满能量的女人。
佩吉的房间是107室，她对房间的内容物只提了一张床的要求，接着就提着她那贴满了各种魔法阵贴纸的行李箱搬进新居。
“我先要好好睡一觉，别的都等我醒来再说，你知道，做生意的人最讲究信誉，我肯定不会拖欠房租的……总之，我先要睡一觉。”
佩吉在关门的时候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把下楼觅食的拉弗尔吓了一跳。
“一个不懂礼貌的新客人，还是一个不懂得克制力道的新客人？”
“她急着去睡上一觉，我想这只是偶发事件。”
拉弗尔在空气里嗅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又一位人类房客。”
“她是一个媒介商人，”妮娜说，“我很高兴能获得这样的房客，我想从她那儿学一点魔法知识，以弥补我……呃……力量不足的缺陷。”
拉弗尔走到客厅里，开始摆弄咖啡机，现在他已经能够熟练地操作厨房里的各种机器了。
“您说她是媒介商人——做魔法媒介生意的那种？”
咖啡机开始预热，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噪音。
“她本来在附近有一家店铺，但是被炸毁了，她花了两个月维权，但是一无所获。”妮娜简述了一下情况。
拉弗尔正在调整机器的设定，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怎么了吗？”
“您还记不记得，轰炸发生的那一天，我们正要带艾力克去私塾。因为半路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们不得不无功而返，再之后……因为发生了很多，就搁置了送艾力克上学的事情。”
妮娜看向104室的房门，那是艾力克住的地方。
小巨魔在这些日子除了到外面去做一些志愿劳动之外，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乖乖呆在房间里，他似乎知道大人们都在各自忙碌，没有太多精力来照顾他这个小孩子，所以从不给人添麻烦。
拉弗尔看出房东面带愧色，不由暂停了冲咖啡的计划，“他能体谅您的，尤其是前段时间您一直呆在赫尔马岱，几乎连休息的空闲都没有。”
妮娜打起精神：“现在赫尔马岱有维克多和布莱克主事，虽然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不过在下一阶段的行动开始之前，我会在王都住上一阵子，我想现在有机会安排艾力克的学业了。”
佩吉·卡斯纳正在呼呼大睡，丝毫不觉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讨论房租的事情了。”她在罗德里斯公寓睡上了久违的好觉，正是神清气爽的时刻。
而她的准房东手里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合同。
“请先看一下租房的合约，上面明确规定我们彼此要履行的责任和义务，如果你同意上面的内容，我们会有很大的还价空间。”
“我信奉千金散尽还复来，别看我现在没多少钱，但你一定知道魔法媒介是门很赚钱的生意。”佩吉是个对现实生活没多少危机感的人。
她的一部分底气来自于她随遇而安的性格，另一部分则来自她在魔法方面的学识。
“只要给我一个屋檐，我很快就能让生意重新开张，然后我就能出得起房租了，不光如此，我还要赚够请律师的钱。”
第064章 第64章
“你确定能找到一位愿意和贵族院打官司的律师吗？”
“这个嘛……实在不行的话， 我不介意亲自出马，不过是一些法律条文而已，我可以自己学。”
“其实我们这儿有一位住户是恩斯法内大学法学院的高材生，他也是罗德里斯公寓的法律顾问， 不光为公寓管理法律方面的事务， 也可以为房客提供法律援助。”
“等等， 房东女士，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你打算免费为我提供法律帮助，还是打算讹我一笔？如果你真要那么做， 我现在立刻马上就会带着我的行李离开， 让你白白请我睡一觉。”
妮娜将合同摆到佩吉眼底下， 指了指其中的一条款项：“我希望你能为这儿的未成年——我是说年纪还很小的租客提供教育， 我听说很多媒介商人都会干这份兼职。”
佩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噢， 我以前干过这个， 对于没钱购买星屑的商人来说，这是一种通用的获取魔力源流的方法，但是效率太低了， 你知道， 教育是一种时间成本很高的工作。”
妮娜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已经不干这个了？那你是怎么获得魔力源流的？”
“当然是直接给钱啰。”佩吉说，“只要控制好各方面的成本， 我是说算上向魔族购买魔力的这部分，再加上制作道具的材料成本，开店的水电成本这些……这种方法比‘私塾’要方便多了不是吗？我倒是很不理解那些花那么多时间只能换到那么点魔力的低效的商人。”
这话让妮娜无言以对。
“听你这么说， 我也无法理解那些人了……你是不是漏掉了一些关键情报？”
“什么意思？”
“我只是打个比方， 比如受过教育的魔族能提供更加稳定优质的魔力，或者说在接受新知识后的多少时间之内， 魔族体内的魔力流动会更加踊跃……之类的。你有观察过那些兼职私塾讲师的同行吗，他们的产品比起你的来怎么样？或者说你在当讲师时制作的媒介和现在有区别吗？”
“……我从不关心那些。但经你这么一说，又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少了很多回头客，一定是他们觉得我做的媒介没有以前那么可靠了。”
佩吉·卡斯纳陷入了沉思。
*
贵族院的地下监狱。
这是一个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空气流通也不好，阴森，潮湿，要在这里过上有品质的生活是完全不可能的。
对于蝙蝠来说，这样的环境则不算太遭，如果空气质量再提升一点的话，这里将会是十分舒适的筑巢场所。
一条影子正安静地划过这片空间。
它看起来像是一只蝙蝠的影子，但未免太大。
那条影子在这座地下迷宫里盘桓了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这里压根就没有关押着囚犯。你根本就不知道贵族院建造这个地下设施的目的。
“你胆子可真是不小。”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黑暗中响了起来。
接着，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传来一阵簌簌的声音，就像是无数条无足的爬行动物自四面八方涌来一样。
那条黑影加快了移动的速度，他精准的避开了所有袭来的血鞭，几乎是没有声息地在这片漆黑的空间里完成了周游。
他准备离开这个已经搜索完毕的地下迷宫。
“她怎么还敢让你来这里自投罗网？我还以为她会是比格兰德更加体恤下属的魔王。”
黑影没有理会这个声音，专心地向迷宫的出口飞去。那些血鞭对他穷追不舍，但无论是速度还是方向感，那些长条形的玩意儿都要逊色一筹。
“我命令你，停下。古斯塔夫。”
黑暗中传来噗叽的声响，血鞭缠住了什么东西。
阿斯代伦缓缓地向那个地方走去，一条血鞭殷勤地游走在墙壁上，找到了照明用具的开关。啪的一声，一部分黑暗被驱散了。
灰色的地面和暗红的血液相映成趣，血鞭的中央是一团黑色的东西，那些红色的触手正在对它进行戏弄。
但那只是一团毫无生机的布料。
血鞭将这团布料献宝似的献到主人面前，而阿斯代伦皱了皱眉：“怎么会……”
命令没有生效。
他持有吸血之王的核心，可以无条件地命令血族这个分支下所有除了原始魔族之外的成员。
而古斯塔夫显然年轻到绝不可能是一位原始魔族，他只是血族之中顶顶劣等的吸血蝙蝠。
那家伙是怎么从这绝对的权威之中逃脱的？
难道他捂住了耳朵？
不可能，一只蝙蝠要是失去听力，又如何在黑暗中灵敏地飞翔？
*
古斯塔夫飞快地离开了地下世界，返回了那栋令人感到安心的公寓楼。
他本来想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的，就在他即将钻进窗户的时候，他看到房东从一楼的窗口探出脑袋，向他招了招手，于是他下意识地改变了飞行的方向。
妮娜伸手接住了他：“你的体温比平时更高，看来是场惊险的大冒险，万幸你还是平安回来了……还有，你今天没有穿斗篷吗？”
古斯塔夫很快就被转移到了写字桌前的椅子上，妮娜拿了一本笔记本当扇子，给他扇起了风。
“我被发现了，为了加快飞行速度，只好舍弃一点负重。”小蝙蝠惊魂未定地说道，“我知道贵族院的地下有一座迷宫，我以为他们会把炼狱兽关在那儿，所以我今天去了那里，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他们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秘密基地。”
“地下迷宫……但什么都没有？”妮娜有些困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