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期待与现实的反差说不定会起到意外的效果。
乌瑟看着铁窗外面愉快互动的二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错过了什么，监狱生活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魅力”，他竟想要离开了。
但是刚刚才拒绝了学生的好意，现在立马反悔会显得很没面子，所以直到两位探望者离开，他都没再说点什么。
回家的路上，妮娜问怀里抱着的蝙蝠：“贵族院为什么要制造‘魔女’这种生物呢？”
如果现在是冬天的话，抱着这小家伙取暖一定特别舒服。可惜现在是夏天。
“他们需要帮手。”古斯塔夫理所当然地答道。
“可是他们已经取得了魔族的控制权，只要是其各自辖内的魔族，他们就对其拥有近乎绝对的掌控。魔族的人口那么多，以这样的人口基数，从里面挑出百来个特别优秀的作为帮手，我想应该绰绰有余。”妮娜摸了摸下巴，“如果说存在即有其合理性，那定然意味着魔女是为了迎合贵族院的某种需求而被创造的。”
“据我不完全的、肤浅的观察，以及猜想……”古斯塔夫很少有主动表现见解的机会，因此有些局促，“除了那些归属自己管辖的特定魔物之外，贵族们还需要一些能听命于他们每个人的仆从——一些公共的仆人。”
“真是一些可怜的家伙。”
“我虽然不喜欢他们，但确实是这样——他们很可怜，他们诞生于痛苦的实验，奔走于各种危险的指令，有时候还会从不同的上司那里接到相互矛盾的命令。”
“但我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只是为了能够拥有‘平等地听从每一位贵族命令’的仆人，似乎没法给这种成本高昂的研究提供足够的动力。你知道的，从‘理性人’的角度考虑，他们不会做出效益小于成本的决定。那么魔女能够带来的‘效益’究竟是什么呢？”
古斯塔夫在房东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提出了一个假设：“他们还在更新迭代。”
“更新吗？”
“和乌瑟相比，那种手上有刺青的魔女就是新的版本了。只是不知道要迭代到哪种程度才能出现贵族院想要的那种效益。您说，贵族院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想要摆脱对绝对权力的恐惧。”
*
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响起一阵似有若无的祷告。
……过去与未来的主宰者，
时间与空间的执掌者，
全知全能者，
您的旨意既行在天，亦行在地，
赐予我们生命，以及用以维系它的一切事物，
让我们获得安宁、平和，
直到我们去往您所在的世界……
“你又在进行那种奇怪的仪式了，我说过，我不关心你的信仰，但也请不要来干涉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就在这里，你的信仰也在此处。”
韦斯特尔整理了一下祭坛上的物件，他周身那些奇妙的黑色颗粒愉快地旋转缠绕着，它们盘桓成龙卷风似的纵队，然后从祭坛中间穿过，像是完成一次洗礼。
摆在桌上的银质匕首和金杯开始震颤，杯中的液体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而且那些涟漪的间隙越来越密，最终，那些液体从杯子里溅了出来，落到摆在一旁的苹果上面。
韦斯特尔小心的捧起苹果，将它放到贝尔霍特的手中：“吃了它。”
贝尔霍特并没有就此遵循韦斯特尔命令的意思，他们之间的关系理应是平等的，韦斯特尔不能也不该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而他本该有权利拒绝这一古怪的请求。
但在苹果落入他掌心的瞬间，他仿佛受到了蛊惑，开始觉得这只苹果非同寻常，如果不能品尝，那将会是他一生的遗憾，他对这只苹果充满了好奇与渴望。
他从苹果的边缘咬下一口，这绝对不是因为韦斯特尔的要求，而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尝尝这只苹果的味道。
汁水丰盈，酸甜可口。是他三百年间吃过的最为美妙的苹果。
将那口嚼烂的果肉吞咽下肚的时候，一绺黑色的气雾突然从他的手套中冒出了头，就像一条海底的花园鳗。
他当即松开手，那只苹果便因此掉在地上。
他现在无心关注苹果，唰地摘下手套，露出潜藏其中的五根手指——五指间纠缠着一缕一缕的黑雾，但仔细一看，那些黑雾呈现出微妙的颗粒状，和韦斯特尔周身的黑烟有异曲同工之处。
“喂，韦斯特尔，这是什么，难道我也要变得和你一样了？”贝尔霍特大叫起来，“我可不想变成你那副鬼样，也不想被魔物的核心吞噬，见鬼！见鬼！我该怎么办？”他一边叫喊，一边用另一只手去尝试驱散那些黑雾。
结果当然是白费功夫。
“急什么？”韦斯特尔镇定地看着他，“我在两百多年前就出现这种症状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才不是呢，那种不人不鬼的样子怎么能算好？贝尔霍特有些着急地想道。
“既然你无法做出洛伦诺那样的选择，倒不如就这么顺其自然。”韦斯特尔说着，又开始对着祭坛祷告起来。
……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大冒险。
我不知道我那个固执的弟弟会怎么看待我的这次行动，但无论如何，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现在我正以一名无家可归的夜骑的身份入住罗德里斯公寓，过程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但这也让我有些担心妮娜会不会无意间把住处租给一些可疑的家伙。不过只要有我在，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夜骑……夜骑……让我想想这个神秘又罕见的亚种还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特性。
那时候了解到的知识能在这个时代学以致用，这怎么也算一种意外之喜了。
——《阿加雷斯的日记》
第068章 第68章
听到敲门声， 阿加雷斯赶紧放下笔，同时合上笔记本。
他离开座位，亲自去开了门，门外不出所料是他的新房东， 还有一位浑身漆黑的大巫妖。
“你们好。”他彬彬有礼地说道。
大巫妖脸上的白色圆片闪动了一下：“初次见面， 我叫文森特， 如你所见，是一只大巫妖。”
“你好， 文森特。我叫阿加雷斯，如你所见， 是一只夜骑。”
“容我说一句失礼的话， 如我所见， 你更像是一个可疑的人类。我猜你一定携带了一件能够散发魔力气息的媒介或是魔法道具用来混淆视听。”大巫妖的口吻并不客气。
“你对每一个新邻居都这么警惕吗？”
房东插了一嘴：“可能是因为你恰好住在他对面。还有， 文森特最近正在进行悬疑探案剧本的创作， 所以习惯性地把事情往复杂的方向考虑。”
阿加雷斯展现出一个爽朗、但在文森特看来难免更加可疑的笑容：“原来是这样。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样说可能会显得我是一个黑心房东， 但是你还记得合同的内容吗？罗德里斯公寓的住客有为集体创造经济价值的义务，我们已经替你想好了第一项工作的内容。”
“你说过想做第三期关于魅魔的视频。”
妮娜合掌一拍：“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也许你听说过，也许没有， 我们正在网络上做一些关于魔族的科普， 并由此获得一些额外收入。魅魔自始至终都是备受欢迎的主题。正好我们之前已经做过女妖的相关科普，现在再补上夜骑的内容， 魅魔的系列就算得上完整了。你看……”
大巫妖顺着她的话将手中的电脑转了个身。
“我很荣幸。”阿加雷斯不假思索地答道。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排列好的那些视频标题，“但要说完整，其实还缺少了羽人和极乐鸟的部分。”
文森特举起一根弥散着黑雾的手指：“我们又不可能请到一位活着的极乐鸟。除了罗德里斯， 上一代的大贵族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死绝了不是吗？”
妮娜用拇指抵住屏幕的上缘：“羽人也是， 即使是魔族还相当繁盛的时代，那都已经是只有在古籍里才能找得到的种族了。”
“作为一个人类， 你对魔族的了解程度令人意外。很多魅魔自己都不知道‘羽人’的存在。”
“啊哈……了解这些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文森特是一个热爱工作的人，尤其是这份工作与其爱好相当吻合。
因为有了专门用来充当摄影棚的房间，他在闲暇时间里做了不少关于摄影技巧的研究和实践。
从他最新发布的几支视频中能明显感觉到他在这方面的进步，没人能想到在几个月前他还是个对先代技术近乎一无所知的长期囚犯。
加上薇薇安等同伴的各种支援，新的视频很快就完成了，主要由两个部分构成，前面是图文、声画结合的科普，后面是一问一答的旁白。
在魔法公寓的账号走红之后，乐飞也出现了不少尝试做魔族科普的创作者，但科普对象的实际出镜一直是魔法公寓无法被超越的秘诀。
“你应该很受欢迎吧？”
“我不知道，好像并没有。”
“难道从来就没有被搭讪或是告白过吗？”
“有过几次，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这几年很少出门，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
[是一款从来没见过的魅魔，完全是我的菜啊！]
[大狗狗，大狗狗！]
“你说夜骑通常会有比较强大的魔法天赋，你也是吗？”
“嗯。”
“可以展示一下你的魔法能力吗？”
“你想看哪种？”
“你会很多魔法？我想这里空间有限，就演示一个性质温和一点的魔法好了。”
[我还从来没见过会主动魔法的魔族诶！]
[前方高帅预警。]
“嗯，那就这样好了——”
[啊啊啊啊他送我花花诶！]
[啊啊啊，他好会啊！]
[好想娶他！！！]
视频画面中，原本放在桌子上当布景用的盆栽在魔法的影响下迅速成长，错乱的趋光性让它的茎叶向画面的主人公攀爬，蜷曲的叶片舒展，螺旋包裹状的花苞逐渐染上颜色，最后在夜骑伸出的修长指尖绽放。
鲜花配美人，真是精致美好到可以直接截图当壁纸的程度。
阿斯代伦叹了一口气。
布劳斯不忍直视地用宽阔的左手捂住了大半张脸。
兰登紧张地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蒂德莉目不转睛地望着画面最后的定格，轻轻眨了眨眼睛。
波诺看起来似笑非笑，又或者说皮笑肉不笑。
贝尔霍特皱着眉。韦斯特尔和他的表情差不多，不过眉尾多了几阵不易觉察的抽搐，“阿斯代伦，这不是你干的好事吧？！”
“我有那么做的理由吗？”被指名的人一脸无辜地反问道。
兰登补充道：“我相信阿斯代伦不会那么做的。一定是阿加雷斯找到了大法阵的弱点，趁机逃了出去。我们早就意识到大法阵在衰弱，以阿加雷斯的力量，能够从中挣脱也不奇怪。”
“如果他逃到别的地方还好，为什么偏偏去了罗德里斯公寓？只要魔王在那里，别说魔女了，就算是我们亲自出动，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布劳斯一副身心疲惫的样子。
“得让那些网站赶紧删除视频。”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值得推敲的是阿加雷斯的动机，他为什么要去找魔王，是打算报复，还是——”
“等一等，韦斯特尔，你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吗？难道你有什么妙方，能让我们无需大张旗鼓，就把阿加雷斯给弄回来？”
韦斯特尔点了点头，用他散发着黑气的右手捻了捻下巴：“我想现在要关注的，一个是刚才提到的动机，另一个就是星屑的储量——如果不能搞到足够完善大法阵的星屑，即使把人抓回来，他也马上会再次逃跑的。”
“噢拜托，韦斯特尔，你别再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要怎么才能抓回阿加雷斯，这是我现在最在意的事！”贝尔霍特嚷嚷道。
韦斯特尔抚平了自己的眉毛，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一点：“我知道你们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研究所的最新成果了。诸位，我想你们不会已经忘了，当初我们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开展魔女研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