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的男孩们!”屋大维高声道,“我,是罗马的领袖,凯撒!你们竟将凯撒拦在营门之外,外面的人都说,你们叛国!”
军营里鸦雀无声,但士兵们都探着脑袋在静听。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都是罗马人,而我,是你们的领袖、你们的保护者,凯撒!凯撒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任何人如何诋毁,都绝对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我罗马的男孩!”
阿尔一甩马鞭,朝守门的兵士喝道:“还不给凯撒开门!?你们是真想叛国吗!胆敢背叛凯撒者,我阿尔西诺伊.托勒密,指天发誓,”她抽出短刀,锋利的刀尖指向士兵,“不死不休!”
屋大维坐在马上,蔚蓝色的双眼望向守卫。凯撒军旗上的金鹰,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恍惚闪闪发亮,连带着照耀了屋大维的一头金发。
军营的大门,渐渐从中打开了。
“停下!”莱彼特急忙从军帐走出,“你们给我拦住他!”
已经打开大半的门却被阿尔和随行兵士架住,屋大维顺利驱马走进莱彼特的军营。他望着十步以外的莱彼特,眼里的杀意冷得莱彼特直打寒颤。这事干得,莱彼特本来就是心虚的。
没给莱彼特反应过来命人万箭穿心的机会,屋大维扬头,再向全军将士高喊。
“罗马的男孩们,我绝不愿意让你们自相残杀!内乱还不够吗?试想你们家乡的妻儿,等不到你们回去,接到的消息却是你们成了叛国者、被同为罗马的勇士杀死,这值得吗!”屋大维声嘶力歇地呼喊,“对你们在战场上洒的热血、对你们为罗马丢掉性命的兄弟,叛国,值得吗!!”
莱彼特大声反驳,“屋大维,你别含血喷人!我从来没要叛国!我只是在争取我的合法权益……”
“你是用罗马兄弟们的命来要胁我,换取你的个人利益!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应该兵戈相向,你却为了一己之私,要兄弟们为你自相残杀!”
“你……”
“听我说!”屋大维无视莱彼特,转向已经围了过来的大批兵士,“只有团结和义气,才是我罗马的好男孩!回家吧!离开这个可鄙的政棍,罗马的男孩们啊,战争结束了,跟凯撒回家吧!”
人群里一阵骚动,莱彼特示意将领去约束兵士,死死地约束。一旦被屋大维说动一个,莱彼特知道他的军营便会如雪崩般全盘崩盘。事已至此,莱彼特已慢了一步,再不敢当众杀了“凯撒”。
就在莱彼特望着浮动的军心感到绝望之时,阿尔给了他最后一撃。
“你,马尔富斯!”阿尔的刀尖指向人群里的将士,“半年前的西西里岛战役中,在阿波罗里亚的海岸斩杀小庞培的副将,你这样的勇士,亦要和叛国者同流合污吗!?还有你,提图斯!我记得你的勇敢,你救了我的二十三号船,是我的兄弟!”
上阵指挥小庞培之役里大半战事的阿尔,对将士们的功绩如数家珍。
被阿尔点到的兵士将领,两两相望,渐渐脱离了上级的操控。
屋大维接过金鹰军旗,亲自用力一扬,“兄弟们!跟我、跟凯撒,回家吧!”
说罢,屋大维将旗交给随从,然后勒马转身,挺直着背,堂堂正正地慢慢离开莱彼特的军营。
阿尔望着将士们的眼睛,“走!”随即亦率护卫跟上屋大维的步伐。
咣!
有人放低了兵器。一个、两个、十个、百个……莱彼特的士兵、及后乃至将领,都走了出来。有了这第一个,便有了接下来的百个、千个,将士们都随着屋大维步出了莱彼特的军营。不过片刻,莱彼特的军营便空了九成。
莱彼特跪倒在地上。
他完了。
今日之后,莱彼特将成为整个地中海的笑话,不会再有将士肯跟随他。
另一边的屋大维,带着眨眼间增强的军力,在己方将士的欢呼声中回营。
“凯撒----!!”
回响着的叫喊中,屋大维再次向军团发表了激励士气的演讲,再命人安顿新归降的将士,领着阿尔和阿格里帕回到自己的军帐内。
将包括奴隶在内的人都清了出去,屋大维才腿一软。阿格里帕眼明手快地将人扶住,却见阿尔也咚的一声撑在桌边,整张脸都发青。
“阿尔!”屋大维叫道。
阿尔摆摆手,咽了一下口水。
她自问算不得娇生惯养,小时候逃亡也有过惴惴不安,少女时第一次登上战船面对凯撒,她也知道可能会死,只安慰自己是为了背后的家国强忍着。然而,这还是第一次,公主阿尔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怕得腿软。
看向关切地望过来的屋大维,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话,只一手指着他,直抖。
阿尔是个胆大包天的,她认,但这家伙……屋大维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赌徒!天啊,阿尔简直不敢相信,她方才到底都干了什么! ?
带回来的莱彼特军团约有九个,屈指一数,是超过五万人,但刚刚即便数上她和屋大维,同行的也只有十二人!
屋大维在阿格里帕的掺扶下移向阿尔,伸手握住阿尔的手。
“没事,嗯?没事。”屋大维温声哄道,“阿尔,我们已经没事。别怕了,嗯?”
阿格里帕将两人托到躺椅上坐好,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到了屋大维的一侧。谁都没说话,三个人就这样傻愣愣的排排坐着,听着帐外回响了一遍又一遍的欢呼声。
凯撒什么的,听着多威风啊。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的,噗的一下,三人的大笑声随即此起彼落。
屋大维两手拥过阿尔和阿格里帕,像三个傻子般,抱在一起大笑。
远在罗马城代政的米西纳斯,收到军报时已经是隔了好几天了。他头痛地抱着手臂,只觉这下子有超级多的事情急待安顿啊,铁定忙死了。不过,在此以前……
米西纳斯拿着屋大维详述一切的亲笔信,站了起来,然后在政务室里畅笑出声。他年轻的同伴们,从不让人失望。
第29章
莱彼特到底是个大贵族,屋大维和米西纳斯商量过后,决定放他一命,让一辈子都不能翻身的他到流放地安享晚年。而莱彼特名下的北非,却当然是并入屋大维的版图。
眼下的地中海,以西边的屋大维和东边的安东尼为界,分为两部。
罗马,凯撒神庙之内--
阿格里帕头戴着桂冠,满身不自在地说:“其实,让阿尔去就可以……”
“别说傻话,”屋大维抬手,亲自为挚友整理衣冠,“早在你镇压高卢后,我便想给你办凯旋巡游,是你以政局未稳为由推了。今次,是你应得的。”
自战胜小庞培回来,屋大维便决定替阿格里帕和阿尔举行凯旋巡游。春末里的这天,祭司占卜出来的好天气里,正是举行全城巡游的日子。
在一片的欢声笑语中,米西纳斯的表情倒是不太愉快。
“你还在介意这次是罗马内乱而不是抗撃外敌,觉得不宜举行巡游。”屋大维望向他的顾问友人。
米西纳斯搓搓手,“我可不是想扫你们的兴,阿格里帕和阿尔的军功也绝对够格的。我只觉得,公民们不会喜欢庆祝内乱。”
“我认同你的顾虑,然而,”替友人戴稳了桂冠后,屋大维转过身来,冷静地说,“一次、两次之后,罗马城的公民们终将会习惯,只要是反对我的势力被剿灭,便是值得庆祝的事。”
明知道公众的反应不会太好,屋大维却是在为不久后与安东尼的战争先做着铺垫。
况且,都到了眼下了,再争拗也没用。
米西纳斯耸耸肩,决定待会儿再多撒些钱币助兴好了。毕竟他的亲亲小妻子也是今日的主角呢,他可舍不得让她受伤害。
屋大维呼出一口气,“阿尔还没好?”
米西纳斯笑道:“女人嘛。我去寻寻她。”
望着米西纳斯的离开,被留在原地的屋大维抿了抿唇。阿格里帕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觉着闭嘴方能保命。
“你现在离婚了,但阿尔是已婚。”可阿格里帕还是眼睛一闭,说了。
在小庞培败亡后,屋大维便与价值大减的斯里柏尼娅离婚了,又一次回复单身。然而,单说阿尔和米西纳斯之间的感情,阿尔便绝不会肯给丈夫难看,屋大维即便单身,也没资格介入关系。
“那个,也没人说她爱的不是你啊。”阿格里帕看着好友沉下的脸色,安慰道。
“但她现在是另一个男人的合法妻子。”
阿格里帕:“……”这不是你自己弄的吗!
至于米西纳斯,一离开屋大维的视线便瞬即呸呸两声。他明明是个顶缸的,却总觉得自己会死于谋杀。他快步走向阿尔的休息室,打算找漂亮的妻子洗洗眼睛。
打开门,却见阿尔坐在窗台上,闲闲地晒太阳。米西纳斯软下了神色。
“哟,我的好公主,怎么不出去啦?”
“米西纳斯。”
“是~”
阿尔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别担心,凯旋巡游会好好进行的。”
米西纳斯走到阿尔身边,为她戴上嫩绿的桂冠,“这不是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事。我的阿尔,”他弯下腰,望着妻子的黑眼睛,“不想去就别勉强。 ”
阿尔失笑,“现在才反悔?”
“反正踢桌子扭头就走的事,你也没少做啊。”
阿尔笑着摇头,“我自己选的。”
米西纳斯也知道。和阿格里帕一样,两人都心甘情愿地给屋大维当人型玩偶,展示金鹰旗下的风光。
“你知道,屋大维需要一个妻子。”米西纳斯神差鬼使地在这个时间提起这个话题。
“我已经在物色合适的罗马贵族女子。在他向你兑现那不知真假的承诺以前,他会一直进行政治联姻。一次、两次、三次,谁知道哪一次,他就会对自己的合法妻子产生感情?”
“阿尔,你不痛苦吗?”
阿尔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神色,说:“我当日放他进门,便知道是错误。我现在只是在承受结果。”
所以,她并没有否认看着屋大维一次次结婚是痛苦的。米西纳斯伸出手,将阿尔牵下窗台。阿尔今日穿上了罗马贵族女子的服饰,红艳的一袭长裙,黑发挽起了发髻,耳朵、颈间、手臂,都戴上符合阶级的宝石,将她出色的五官映衬得更为贵气逼人。
腰间货真价实的罗马军刀,为她娇小的身量添上英气。
头上的橄榄叶桂冠和胸前的将军军徽,将阿尔西诺伊与其他的罗马贵族女子区分开来。
米西纳斯心甘情愿地俯下身,扶着他美丽如雅典娜的妻子走到神庙之外,接受她应得的殊荣。
“呜-----!”号角长鸣。
“去吧,”屋大维说,“我和米西纳斯在终点祭台等你们。”
阿尔和阿格里帕对视一眼,然后携手登上饰金的战车,在公民的欢呼声中举起了手,在阳光下、飘扬的花瓣和彩带中向公民致意。
“阿格里帕!阿格里帕!”
“阿尔西诺伊!阿尔西诺伊---!”
巡游中,阿格里帕叫了同伴一声:“阿尔?”
阿尔的脸色发白,冷汗渗渗,只是她依然站姿笔挺,有妆容掩饰,远处瞧不出来。
“九年前,是我第一次踏入罗马。”阿尔说。
阿格里帕沉默下来。
九年前,公主阿尔只是罗马凯旋巡游中的一件装饰品。
但她今日才发现,原来就算是主角,也不过是为政权扮演另一件装饰品。心里有些什么东西,终于彻底释怀。
阿尔无声一笑,偏头问同僚:“想不想帮屋大维将气氛炒热?”
阿格里帕自然是无有不肯的。阿尔便拿过战车上本作装饰用的金弓,搭上金箭,抬臂发力一挽,在公民连同随行军士的喝采中将弓拉了个满圆。阿尔眯了眯眼,对准在空中飞过的鸟队。
放!
嗖----将领头的鸟一射下。
立时嬴得满城喝采。
“阿尔西诺伊!阿尔西诺伊!”
阿尔一手握着弓,一手握着阿格里帕的手,再度举起手向沿街的公民致意。高昂着的头、明亮的黑色眼睛,异国公主并着罗马将军,又一次占据了罗马人的视线。
巡游花车最后在公/民广场停下,阿尔和阿格里帕同时走上临时祭台上,分站到了屋大维的两旁,并肩看祭祀的火篝升起火焰。
阿尔向台下的米西纳斯招了招手。
米西纳斯摇头。他喜欢留在幕后。阿尔却坚持,望着他不退开。屋大维也望了过来,向米西纳斯颌首,米西纳斯才无可奈何地提起长袍下摆,在阿格里帕的帮助下爬上了台。
站在正中的屋大维,一边握着摰友阿格里帕、一边握着他爱的阿尔,再在他的示意下,阿尔拉着他最信任的顾问米西纳斯,四人在祭台上,一起扬手,共同接受罗马公民的欢呼。
“凯撒------!”
贵族席上,一名金发蓝眼的少妇抱着孩子,望向台上最耀眼的年轻凯撒,以及他身边明艳照人的埃及公主。
“别急,我的女儿,”年长的罗马贵妇人说,“米西纳斯已经与我说好了,今晚的宴会上,他便会作为你的引见人将你介绍给凯撒的,莉薇亚。”
莉薇亚.杜路希拉,被内定为屋大维第三任妻子的下任罗马第一夫人,在公众面前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轻声对她的母亲说:“我当然不会心急,这点耐性,对于那个位置来说是必要的。”
说罢,她轻拍着怀中尚且年幼的孩子,表现出一个母亲该有慈爱。
她今年只有十九岁,却已经是名门克劳狄的当家夫人,本身也出自望族,加上年岁和端庄的仪表,莉薇亚将会是屋大维三任妻子中最具实力的一个。
巡游后的晚宴中,莉薇亚如计划般由米西纳斯带到了屋大维的面前。
“你好,尊敬的凯撒阁下。”莉薇亚合仪地低头行礼。
“你好,莉薇亚夫人。”屋大维也有礼地颌首回应。
二十四岁的屋大维,与十九岁的莉薇亚,宛如一对壁人。
站在不远处吃鸭腿的阿格里帕,瞧着,差点没将鸭腿都惊掉下。
金发蓝眼的莉薇亚,有着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鼻梁挺直,朱唇小巧,蛋型的脸颊丰满可人,皮肤白晢,是位仪容上佳的标准贵女。
阿格里帕对米西纳斯作出杀鸡抹脖子般的手势。
--是搞什么的意思!
这根本就是屋大维的理想型、幻想型、终极目标型!
米西纳斯耸肩。
--这是不负责任的意思。
他又不是看模样来选的,他有乖乖听妻子的话,可没有从中使坏。
屋大维要遇上莉薇亚,只是刚巧的命运而已。
坐在最边上一个安静的角落里,阿尔正与屋大维的前妻斯里柏尼娅说着话,就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那对即将结为连理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