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柏尼娅也没有提,只继续拿过织巾,一边教阿尔一些罗马妇女织巾的技巧,一边说起家里事,“我的大儿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他自己倒是吵着要从军,他的父亲则是让他到希腊上学院去。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从军不是问题,接下来也会有足够的战事让他建功;要说希腊的学院,我也可以帮忙推荐。”阿尔笑了笑,“你家的孩子,选哪条路都不会是问题的,别担心。”
“唉,就是这样才烦呢。我不擅长计划这些。”
“有没有问过凯撒?”阿尔若无其事地提起屋大维,“他答应过会照应孩子,而且我相信他是能给出优良建议的人,有他在,也不怕孩子的父亲不听你的意见。”
斯里柏尼娅也恍若无事地点头,“我是该问问凯撒阁下。我可以请你帮我向米西纳斯阁下预约会见凯撒的时间吗?”
“那当然可以啊。”
场面温和美好到,半点不像是战场上浴血的将军。
更一点都没要为屋大维伤心的意思。
屋大维一直望着阿尔,等了一整个夜晚,都没能等到阿尔的回头,也没看见背后莉薇亚一直望着他的目光。
米西纳斯游走在贵族来宾之间,视线却不时停留在妻子、上司和上司的未婚妻身上。
阿格里帕:“……”他想出城练兵。
第30章
米西纳斯和阿格里帕的眼珠子,随着在政务室里走来又走去、走去又走来的屋大维,转转转。
地中海东部前些日子受帕提亚帝国入侵,阿格里帕在协防成功便退了回来,只安东尼仗着兵强马壮,想要大举入侵帕提亚,如今传来大败的消息。安东尼向罗马求援,但帕提亚也是元气大伤,没再次入侵地中海之能,屋大维才懒得理安东尼。
然而,阿尔请缨回小亚小细安抚民心。
“其实小亚细亚的损失也不大?”屋大维立住,问。
米西纳斯砸砸嘴,“你要觉得在安东尼那疯子的治下,外邦民众能过得好,那我只能夸奖你的想象力之丰富。”
所以,阿尔回去她起步力量所在的小亚细亚,完全是合情合理。
屋大维眨眨眼睛,然后又继续来回走。
突然,他又停止脚步,怒吼:“我这回都还没有订婚!”他和莉薇亚的婚约仍在商讨阶段,并未落实。
米西纳斯和阿格里帕:“……”不是很想搭理他。
自己的死亡点,自己都不知道吗?
屋大维没有得到友人们的认同,便低声碎念:“我不应该一见斯里柏尼娅没有价值,就这么早抛弃她。她和阿尔处得好,我可以用她再拖拖婚事,就可以拖过东部的事,阿尔便不会有籍口离开。”
这种毫无人品的发言,阿格里帕很干脆地闭上眼睛--是没眼看的意思。
倒是米西纳斯摸摸下巴,刹有介事地分析,“不、不,行不通的。你姐姐与阿尔互通书信来着呢。你不肯理会安东尼的死活,屋大薇却没那么恶心,她早晚还是会为她的丈夫求到阿尔那里的呢。”
屋大维咒着外甥的生父,“安东尼就该从战马上掉落摔死。”
米西纳斯拍手掌,“哟!这我可太认同了!”
阿格里帕痛苦地双手捂面。不想承认自己的人品和这两人一个水平。
“坎帕尼亚的总督刚给我送来信,”阿格里帕努力将话题转回人干的事上,“他借了粮给阿尔,问我要不要紧。”
这些粮显然是用来支援安东尼的。坎帕尼亚的总督,是私下请阿格里帕帮忙试探屋大维的意思,也是表明立场,借粮单纯是看在公主阿尔的面子上,并非支持安东尼。
屋大维站住,道:“随他。”一次也不支援,也显得他过于冷酷,如此正好。
米西纳斯抱着手臂,也点头说:“阿尔回去也是好事,东部再经不起折腾,万一苛索太过激起叛乱,我们还不是要替那老流氓擦屁股?让阿尔与东部城邦通通气,正是合时候。”
说回这个话题,屋大维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口,死活不想说一个好字。他是如此的事业有成了,还不许任性个十分钟?
“阿尔有什么打算了吗?”阿格里帕问。
“嗯。她不会支援安东尼出兵,这本就是不合理的征伐。阿尔打算先回希腊安顿内政,再想办法跟安东尼商讨税收过高的问题。”米西纳斯说。
屋大维牵了牵嘴角,语气微冷,“她已经完全计划好,并没有要我过问的意思。”
阿尔的计划很合理,但再怎么说,这种事也该作为领袖的屋大维拍板的。
米西纳斯转了转眼珠,从文件堆的最底,抽出一份厚厚的计划书交给屋大维,“这是她让我代交的计划书。”
屋大维接过,一顿,随即抬头盯着米西纳斯,“你在拖延时间。”
米西纳斯砸砸嘴,没说话。
“原则上,她该先跟我报告后再起行,阿尔不是会违反这些的人,”屋大维猛地将计划书砸到桌上,“米西纳斯!”
“……她应该刚刚出了城门。”米西纳斯低下头,说。
“你!”屋大维一把提起外袍便要往外跑。
“屋大维!”米西纳斯叫道,“你还想顺利再婚就别去追!”
等阿尔回来,就尘埃落定,一切都搞定了的。所以米西纳斯不反对阿尔此时外出,甚至故意不让屋大维知道,保证她顺利起行。
屋大维的脚步一顿。
米西纳斯和阿格里帕都望着他那定住了的背影。
最终他却还是追了出去。
“这个贪心的臭小子!”米西纳斯气到骂人,“他拖着不肯跟莉薇亚订婚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坏事!都这么多年了,他就不能再忍忍吗?我看他回来是要怎么收拾场面!”
阿格里帕瞥了同伴一眼,“这不是因为阿尔结婚了吗?”再忍,阿尔就被抢走了。
米西纳斯怔了一下,然后更是生气,“这难道还怪我哦!?”
吵归吵,两人还得给屋大维做他扔下的公务,日落时,才结伴离开政务室。不料遇上独身前来的莉薇亚。她是约了屋大维见面的。
“凯撒阁下在里面?”莉薇亚看出两人神色有异,但还是故作不知,微笑着问。
米西纳斯也扬着笑容,说:“他继父家有事,刚出了城,让你白行一趟了。”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我下次再过来。”
看着人远去,米西纳斯顿时歪了嘴。
“你偏心得过分。”阿格里帕不好评价女人,只骂了同伴一句。
“不是,我只是发现自己看走了眼。”米西纳斯与同伴继续向外走,“模样不是我关注的,瞧得过去就可以,可我是按着标准的贵女来选的。做个家庭背景有用的雕像就够,我才不想给自己选个女主子。”
“……喂,你这样弄,屋大维知道吗?”
“他?他当然是默许的。谁要个有野心的女人来碍手碍脚?生育的工具罢了。” 米西纳斯抱着手臂,“可你看到那女人刚才手上抱着什么书?”
阿格里帕了然。是屋大维编的罗马城警察制度。 。
“看样子是真能看得懂的。出身、相貌、才能俱备,莉薇亚或者真的可以当好第一夫人,也就难怪屋大维不满意了。”米西纳斯啧了一声。
这样的女人,担得起政权的风波,忍得下丈夫的风流,却绝对不会容许他削弱妻子的正当权利。偏偏,屋大维有阿尔。单说生育一项,莉薇亚和屋大维便必然会起冲突。莉薇亚更不可能忍得下将来的某一天,屋大维会抛弃她,以阿尔为真正的终生伴侣。
她比阿尔更适合屋大维,因此变成最不适合的人选。
屋大维不能让阿尔的地位受威胁——假如他真的想履行承诺跟阿尔正式结婚,假如,他真的爱阿尔。
阿格里帕走出凯撒神庙,望着没精打采地回来的屋大维,他叹着气道:“我总算认同屋大维的后悔,还不如继续与斯里柏尼娅夫人的婚姻好。我说,正常好人家的女孩当然由不得你们这样玩弄。”
“我才说我这回看走眼了嘛!”米西纳斯走到屋大维面前,“阿尔……没肯跟你回来?”
屋大维扶住骑马骑到快散架了的腰,面无表情地望着给他挖坑的顾问,声线平静地说:“我连阿尔的车队尾巴都没能看见。”话里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阿尔这样从军的人,当然是习惯一大清早出的门,屋大维追得上才怪。
米西纳斯用力合着嘴,省得笑声溢出,笑歪了嘴。
第二天,有心人都知道了阿尔离城和屋大维快马追赶的事,却一丁点预想中的风波都没有。屋大维他们这才惊觉,全罗马都已经看习惯了屋大维追着阿尔跑,连最会嘴碎的元老和贵妇们都懒得说了。
就连莉薇亚家,也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反抗或不满的意思,如常地倾谈婚约。
阿尔对身后的官司暂且半点不知。
她行军到了希腊,见到憔悴的屋大薇和安东尼。夫妇二人携手出门迎接阿尔,阿尔翻身下马,与屋大薇轻轻拥抱了一下,安东尼则是拍了拍阿尔的肩。
“我……也不废话谢你了,反正你也不是为了我。”安东尼向阿尔扬扬手,便转身往外走,“你们自己聊着吧,军粮我现在带走。”
阿尔点头示意,手下便做了交接,将她带过来的军粮乃至出自国库的军饷全数交给安东尼,弹压不满连场败仗的罗马军团。看他们做完正事,屋大薇便牵着阿尔的手走进宅第。
“你别看他这样,安东尼心里是感激你的。”屋大薇温声道。
“别担心这个,他如此正好,”阿尔认真地望着屋大薇,“安东尼自己也知道,他再败下去,屋大维便不会再忍他,双方的决裂便会到来,没必要废话。”
届时,屋大薇和安东尼的婚姻便也到头了。
屋大薇微微一笑,“也不必到那个时候。”
“嗯?”阿尔不解。安东尼现在可不是能抛弃屋大薇的立场。
只见屋大薇脸色如常地将阿尔招待到里间,待奴隶们散去安排杂务时,屋大薇才像女人闲聊般低声说出原因。
“安东尼打算带着军团去埃及,寻找埃及女王的资助。”
埃及女王从未熄灭野心,不会拒绝罗马两领袖之一的安东尼。阿尔知道,女王克丽是瞧不上没有军事天赋的屋大维的。
这样的话,罗马便又要再担心有了安东尼撑腰的埃及会掐住海运命脉。
需要尽早通报屋大维。不过,在此以前,阿尔问:“那你还让我给安东尼筹军粮?”埃及女王可不会乐意见安东尼带着妻子去亚历山大王宫,即便不离婚,屋大薇亦势必会被抛下。
“以弟弟的个性肯定是不情愿的,但表现得太冷酷对他不好,不如就当是我的分手礼物吧。况且,”屋大薇由始至终都是微笑,“现在这一刻,安东尼仍然是我的丈夫,他待我不差的。”
充满利害关系的婚姻,各处各地从古至今皆有,但要做到罗马的政治家庭这份上,结合和离异也不带眨一下眼的,阿尔认为也是绝无仅有了。
“罗马人。”阿尔轻啧一声。
屋大薇笑着点头,“我们是罗马人。”
自安东尼以后,不会再有地位配得上凯撒胞姐的男人,屋大薇也三十有余了,将过生育年龄,想必这会是她的最后一段婚姻。阿尔看着屋大薇憔悴中未失希望的笑容,觉得屋大薇或者是终于解脱了。
那她呢?
阿尔写完报告后,从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夜色,正好是罗马的方向。
第31章
或者,安东尼还真是个活该从马背上掉落摔死的混账。
深夜里,阿尔在一片打骂混乱中拉着屋大薇,慌忙逃出被暴/民袭击的安东尼宅第。她一脚将挡在身前的男人踢开,抽出挂在腰间从不离身的短刀,将屋大薇稳稳地护到身后,斩杀了数个再次袭来的不知名士兵。
护卫队赶到后,将阿尔重新围在中心,整队人往城外的方向移动。
出了城门,阿尔在小山坡上眺望闪着火光的城镇,转身,一脚狠踢到身旁的大树上。她才刚进城,没来及得梳理东部政务,鬼才知道安东尼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天怒人怨的,小小的一个希腊城邦竟敢对罗马军团动手。
“安东尼呢?”阿尔冷声问。
手下人没来得及回答,不远处便传来马队的声音。是安东尼。
“你们都没事吧?”安东尼猛地勒住马,瞧屋大薇望去。
屋大薇犹是惊魂未定,却还是向安东尼点头。安东尼下马,解下自己的披风替屋大薇围上,这才转向阿尔。
“我他妈的一定要灭了他们。”安东尼往地上吐了一口沫,“阿尔西诺伊,你要还能行的,就跟老子来,我们杀回城!”
阿尔没说话,径直翻身上马。安东尼轻哈一声,也上了马,除留下保护屋大薇的卫队,便让逐渐赶来的将领集合,提着短刀又杀了回去。
一小时后,天色才刚微亮,罗马人便又重新掌控整座城池。
安东尼下令,吊死所有被擒获的暴/民。
阿尔没有反对他的杀戮,却在调整政策上与安东尼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你!”安东尼气到声音都跑调,“我知道你们什么狗屁的爱民如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你现在要退了这步,那我成什么了?罗马成什么了!?不满意政策就来袭击我!?想得美!”
阿尔端坐在椅上,抬头看双手叉腰站到她面前的安东尼,冷声道:“不是罗马对暴/民退让,是凯撒听见了民意,拯救了黎民百姓。”
安东尼瞪眼,“这有什么不同!”
“让罗马继续繁荣抑或被你玩死的不同。够了!”阿尔站起,与安东尼对视,“这次的事是你的错,别想推卸。安东尼,我已经让你拿百姓的命去维护你的尊严,你也不该再拿罗马的未来去维护你的自大。”
遭到指责的安东尼暴怒,抬手就要给阿尔一巴掌。阿尔方要挡,安东尼却没将手落下,只转了身,叉着腰粗喘着气。
门外的屋大薇,此时走进,上前挽着丈夫的手臂。安东尼瞥了她一眼,到底是没将人甩开,慢慢地平复了呼吸。
“你要是个男的,今日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安东尼骂道。
“我就算不是男人,也不见得是你能杀的。”阿尔抬脚一踹,将安东尼的书桌踢散了架。
安东尼:“……”他向天翻了个白眼,“你还得劲儿了是不是?”
阿尔冷着脸,不说话。她没义务纵容安东尼的优越感。
“别瞎得意,你要有你姐一半的聪明,就不会像只落水狗一样,从罗马逃到东部,连屋大维的面都不敢见!”安东尼羞辱着阿尔。
阿尔偏了偏头,冷静地说:“难道不是你们罗马男人的愚蠢,才需要我奔波在外吗?”
屋大维集团里,还有谁比阿尔更适合整理小亚细亚的?她倒要看看,谁敢捂着良心和眼睛,说她的出行是因为感情问题。很好,她冷眼瞧着,安东尼也没敢这样再说。东部本来就是阿尔的基本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