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芙严肃认真地盯着正在燃烧的坩埚，时不时用钳子翻两下。
师兄则捏着量杯，往空玻璃杯里倒一种不明液体。
两人分工合作，熟练且迅速地制作出了一杯泛着流光溢彩的“酒”。
“这杯酒，我们称之为'流光'。只要你晃一晃酒杯，底部就会升起一束光，随着震荡，泛出波光点点。”师兄将流光酒倒进小量杯里，然后放在安格尔的面前。
安格尔没有喝过酒，只是嗅到了里面有各种草药的味道，但是并不难闻，反而还有种奇妙的清香，不像刺鼻的酒味。
林芙见他不喝，便以为他是担心有毒，率先喝了一杯，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说：“这酒就跟小孩子喝的果酒差不多，不会醉人的，你放心吧。”
安格尔学着她的样子，将杯中的酒倾倒入喉。
甘甜从舌尖蔓延，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什么画面，但是很模糊，仅闪过一下，就如同杯中的光束一般，稍纵即逝。
果然是流光。
师兄观察到安格尔眼里闪过的惊讶，弯起嘴角，开始卖弄起来。
“很神奇吧？就算是个不会魔法的人，喝了这杯流光酒之后，也能想起你人生中最美好的画面。因为调制这杯酒的时候，我加入了适量的姝姝魔草草汁，这种魔草味道苦涩，但它本身自带魔法能量，整根吃下可能出现幻觉，但适当的剂量就不会，对人体是无害的。”
师兄八卦地坐到了安格尔的身边，笑眯眯地打听：“怎么样？你想到了什么画面？”
听说神迹降落人间的时候，失去了全部记忆，加上这种草药，他会不会想起在光明神域的日子？那可是他们人类最向往的地方。
安格尔皱着眉，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但是画面消失得太快了，他来不及抓住。
“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光明神的神后。”他低头看着手里只剩下一滴酒的量杯，仰头将最后这滴酒也吞入喉间，但他却依旧想不起任何东西。
林芙正在收拾桌面上的东西，抬头见安格尔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这张完美如同神明般的脸变得生动无比，终于像个普通人类了。
“根据史料记载，神后与光明神共享神格，但因为她诅咒了神明，便被剥夺了神格，重新变成人类转世。从此之后，史料上就没有再出现过关于神后艾莱娅的记载了。光明神让你来找神后，难道就没有告诉你要怎么找吗？”
师兄也附和：“对啊。光明大陆这么大，什么提示也没有，你怎么找？”
他们都不知道眼前的安格尔就是光明神，还以为他只是光明神手底下的一个小喽啰，就跟难搞的老板让苦逼员工去大海里捞针一样，给他布置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既然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共同的“秘密”，就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了，林芙和师兄便也想着帮他排忧解难。
安格尔仰头看向他们，他虽然听不到林芙的心声，但她眼里的真挚并不是虚假的，而师兄的心声也说明了他在真心为他考虑，甚至想过动用他家族的力量帮他找人。
他听到过其他人的心声，那些人并不希望他这么快找到神后回到神域，而是希望他留下来，成为他们更加强大的助力，甚至能够帮他们传达声音给光明神，于是各种拖延他的步伐。
只有眼前的这两人，他们是为了他个人而帮他。
“有提示。”安格尔顿了顿，“预言里说，我只需要做一个普通的人类，等到她出现，我就会一眼认出她来。”
话音落下，师兄和林芙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困惑。
师兄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觉得难搞。
林芙放下手里的器材，双手撑在桌子上，语气严肃地说：“假如这是一个考题，出题人非常不合格。做一个普通人类的标准是什么？如何判定？如果判定你现在不是一个普通人类，你就算已经碰到了她，你能认出她吗？
“到底是'你做普通人'条件在前，还是'等到她出现'这个条件在前？这么不清不楚的预言……”
林芙笑了起来，“还真是一个合格的预言。”
这片大陆的预言大多如此不明不白，可操作性大多了。
林芙摇了摇头，继续收拾器材。
“我可以试试吗？”安格尔见她要把器材都收起来，但是他想要再重现一次刚刚脑海里的画面，直觉告诉他，那对他来说很重要。
林芙想着，反正这里还有师兄和她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就让开了位置。
安格尔的领悟天赋几乎点满，他只见他们操作过一次，就能完全重复他们的操作，并且在他们的基础上又加了一点改进。
为了保证安全，师兄用魔法检测过，安格尔调配的酒没有问题。
林芙原本不打算再喝了，但是对上安格尔期待的眼神，她也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别人用她最常用的这招对付她，那能怎么办呢？那只能喝了呀！
干了这杯酒，以后大家就是好同门！
师兄刚开始是拒绝的，但架不住安格尔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而且那些可都是他珍贵的草药，不喝岂不是浪费了？于是跟着安格尔，两人你一杯，我一杯。
林芙只喝了一杯，脑子都有点晕晕沉沉的，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魔法能量在到处乱窜，整个人处于半清醒的状态。
“呜呜呜！我好想回家结婚啊！”师兄几杯下肚，已经醉得趴在桌上说胡话了。
安格尔倒是很安静，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他。
他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喃喃地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艾莱娅……”
这时，门口传来了声音。
师兄已经不省人事了，安格尔沉浸在自己的幻觉里，抽离不出来。
只有将醒未醒的林芙抬头看向来人，确认来人的身份后，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朝着他“坚定”地走去。
克莱德看到这个场面，鼻间萦绕着酒精的味道，还有满屋子苦涩的姝姝草味，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芙自以为的坚定，在克莱德的眼里还不如小孩刚学走路那会，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了。
“老师……”她很清醒，但身体却由不得她控制。
为什么他的眼睛这样深情？不要皱眉好不好，我只是喝了一杯酒，两杯酒而已。
看着克莱德皱起眉头的样子，林芙所谓的理智已经被她抛到脑后了，她只想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说：“……要亲亲。”
说完，林芙脸就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羞耻感从她的脚底窜了上来，愣是把她给浇清醒了大半。
克莱德听到她的话，耳朵发烫，理智回笼后，握住她的手腕，另一手环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好让她站稳，嗅到她身上的味道，紧皱着眉头。
“你和别的男人喝酒？”
他没来由地生气。
林芙转身看了一眼身后两个没用的男人，笑了起来，身体往后倒去，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跌入克莱德的怀里。
冷冽的气息将她完全包围，克莱德将站不稳的林芙打横抱起，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咯咯笑。
“我的身上有保护魔法，谁、谁也动不了我。”林芙伸出手，贴住克莱德的脸颊，滚烫的掌心瞬间将冰块融化。
克莱德从未见过这样的林芙。
她胆子很大，但却很有分寸感，总能在他生气边缘反复横跳，他的底线也为了她一改再改。
她收起下巴，低着脑袋，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水灵灵的，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老师，生气了？”
克莱德强迫自己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他知道自己会心软，但他不想总是这样快地对她心软。
他抬头看着趴在桌上的另外两人，做了个深呼吸，思考着要怎么教训这两个崽子。
却没想到醉了的她胆子竟然更大了。
林芙双手贴住克莱德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为什么不看我？”
克莱德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长发倾泻而下，露出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或许是她醉了，脸上染着淡淡的粉红色，眼里水光潋滟，能装下一个世界，更能装下一个他。
时光仿佛在他们对视的时候便开始静止。
林芙的呼吸变得缓慢，视线从他墨绿色的眼睛向下移，划过高挺的鼻梁，落在紧抿的薄唇。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克莱德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双臂攀上他的肩膀，触及到他的后颈，指尖滚烫。
还未来得及动作，她的身体突然往下一坠。
林芙再一眨眼，男人就已经把她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林芙：？
克莱德背过身，捂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眼尾染上了薄红，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她从来不掩饰，也不懂得掩饰，完全遵从她的内心，想要得到什么，就势在必得，仿佛世间万物都会奔她而来。
偏偏是这种天真单纯，毫无保留的欲.望，让克莱德差点就要被她蛊惑，与她沉溺于欢愉之中。
明明醉酒的人是她，他反而好像比她更醉。
如果两个人之中，要有一个人更清醒，这个人必须是他。
克莱德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调整呼吸，朝着趴在桌上的安格尔看了一眼，确认他不省人事，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师妹！今天是我们毕业的好日子！再喝一杯！”师兄突然像诈尸一样跳了起来，举起手里的量杯。
林芙被他吓得打了个嗝，紧接着就低头抹眼泪。
“毕业……终于毕业了呜呜呜。”她好像也沉浸在了美好的幻想里。
克莱德拿起林芙搭在椅背上的魔法长袍，正要帮她披上，送她回宿舍。
“师妹，恭喜你能进光明神殿了！”师兄大呼一声，举起杯子饮下这一杯，然后再次喝趴下了。
光明神殿？克莱德顿住动作，所有的温情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她要成为……终身侍奉光明神的侍者？
哦吼，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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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林芙被师兄这喊的一声给彻底吓清醒了。
克莱德教授信仰黑暗神，而她却想要进入光明神殿，虽然她的目的不是侍奉光明神，只是想要用这个最完美的借口，堵住所有人让她和五皇子订婚的嘴，但是怎么算，她依旧是动了这个念头，四舍五入就是她站到了克莱德的敌人这边。
克莱德沉默地走在林芙的前面，林芙想要跟上他，可偏偏两人就是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林芙才知道，原来之前的他一直在迁就她，如果他不愿意，谁都无法追上他。
月亮在云雾之中，显得越发朦胧，校园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从教研室到宿舍还有一段距离，即便克莱德心情复杂，但他也没有丢下林芙不管，沉默着送她回宿舍。
夜晚的冷风吹来，林芙裹紧了长袍，搓了搓自己的双臂，思考着要怎么跟克莱德解释。
克莱德走上山路的石阶，看到石阶上缺了个口，便把旁边的石灯用魔法点亮，回头看了一眼走路走得越来越慢的林芙，抿了抿唇。
她就是仗着他偏爱于她，总拿她没办法，所以才一次次地试探他的底线，以为她无论做什么，他都会站在她这边。
但这一次不同。
这关乎他作为神明的尊严和骄傲。
尤其他现在还是个人类，神明可以放肆，祂就是生起气来，直接把林芙·诺德囚禁在黑暗神域，让她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光明神，林芙·诺德也不能如何。
但他是个被诅咒的神明，没有解开诅咒之前，他变成人类之后，林芙该怎么办呢？她会生老病死。等他轮回完重回神位，林芙早就变成一抔黄土了。
不像光明神。
完整的神明能与祂的伴侣共享寿命，甚至共享神格。
想到这里，克莱德把刚刚点亮的石灯又熄灭了。
他为什么要为她着想这么多？她根本就不稀罕，甚至想要去侍奉光明神。
克莱德的步伐加快了。
林芙余光里看到石灯亮了又灭，抬起头来，只能借着月光看到克莱德越来越远的背影。
“老师……”林芙提着裙子去追他，一着急就忘记了这石阶年久失修，一脚踩在了缺口上，脚底打滑，眼见就要摔倒。
身体突然失重，她的腰被结实的手臂环绕，那人像是比她还要害怕她摔倒，紧紧地锁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林芙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属于他的魔法气息将她完全包裹，侵略性极强。
明明他可以瞬发浮空术，但是他却瞬移了过来，身体的反应比他的理智反应得更快。
克莱德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林芙在石阶上放了下来。
林芙转过身，看向克莱德，那双眼眸里的光，比月光更盛，仿佛整片夜空的星星都坠入了她的眼眸里。
“老师，你……”
“走路都不会走吗？”克莱德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又急又快，像是如果不先声夺人，他就一定会败下阵来。
林芙被他的语气吓到，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样一面。
在她的面前，克莱德似乎永远温文儒雅，永远不会对她生气，更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此时的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狮子，抿起的唇角都如此尖锐。
克莱德是气恼，他气她想要侍奉光明神，他也气自己明明猜到了她可能会摔，还把光魔法给灭了。
林芙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台阶，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要不是她着急追他，这段回宿舍的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
“太黑了，看不清。”她很诚实地说。
克莱德更生气了，她这是怪他没有给她留光吗？
“看不清就更应该小心走路！”克莱德说，但语气已经比刚才软了两分。
林芙眨了眨眼睛，她看到教授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老师，您不是为我点亮了灯吗？”林芙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知道，他刚刚点了灯。
对克莱德而言，她的力气很小，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林芙见状，咬着下唇，偏要用力地掰开他的手，像是在跟谁赌气。
克莱德冷冷地看着她。
他再也不会为她心疼，再也不会关心她，现在她爱喜欢谁就喜欢谁，想信仰哪个神明就去信仰吧！
“我没有要为谁点灯，那盏灯也不属于你。”所以他把它灭了。
林芙根本掰不开他的手，又怕会弄疼他，听到他的话，气得握着拳头砸他的胸膛，就算是砸他，她也收了力度，明明她知道自己根本伤害不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