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琴央这才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只篮子,里面装了软垫和食物,应该确实是他先看到打算弄回去养的,不过是先去拿篮子,这期间又被沈琴央发现了。
若是他好好说话,沈琴央也不会计较,见他说话口气如此霸道,沈琴央也被激起胜负欲了,一样装作不认识他道:
“这位公子未免太不讲理,御花园既不是市井摊贩也不是酒楼典行,何来先来后到一说?你既说是你先看到便是你的,那我若说我是先你一步下手的,便是我的,你又能如何?”
贺成烨目光将沈琴央上上下下一打量,十分不客气。要知道沈琴央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宫妃,他一个外男不顾男女之防又不回避就罢了,还这么大大咧咧地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你是贺成衍的皇后?”
白芷直接在沈琴央身后倒抽一口冷气,沈琴央也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刚刚是...直呼了皇帝的大名?
甚至他在念出贺成衍三个字时,好像还带了些不屑?
第6章 逗猫
月影昏沉飘忽,雪又开始下了。
“原来是皇后娘娘。”
贺成烨抱臂看着沈琴央,眼神落在她身上总是带了丝审视的意味。宫宴上亦是如此,只不过语气更恭顺罢了。
沈琴央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他,偏偏两次对上此人他都带着莫名的敌意。
“早就听闻皇后娘娘威名,怎么?如今人命玩够了,便来寻两只猫猫狗狗来解闷吗?”
这话实在太冲,白芷脸气得一红,刚要上前争辩一番,被沈琴央摁住面色不改道:
“却没怎么听过舒王殿下的大名,想来是这些日子身子见好,也想出来多走走,管管别人的闲事了。”
贺成衍见她绷着一张脸如临大敌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愿落了下风,反而先笑了起来。
“好啊,皇嫂既然早就认出我了,还故意隐而不发,就等着你的小侍女把我骂一顿。”
这话说得可怜兮兮的,反倒成了沈琴央的不是。明明前一秒还剑拔弩张的人突然卸了锋芒,还玩笑着责备起自己来,沈琴央更摸不清他的用意了。
白芷在旁一听他是舒王殿下,吓得没了声响。
自己一开口便出狂言冒犯了这么大一个王爷!舒王若是真追究起来,即便有皇后娘娘护着也难免受顿罚。她心想若是单自己受罚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娘娘落个没约束好下人的责任,白芷赶忙打算跪下谢罪。
结果还没跪一半就被沈琴央提了起来,“御花园夜里昏暗,况且本宫仅与殿下一面之缘,没立即认出来也是正常。”
贺成烨玩味道:“皇嫂特意强调与我仅一面之缘,是害怕从前与我有过交集吗?”
他其实也一样第一眼就认出她了,只是从前的皇后都是凤仪万千,满身的华贵,永远端坐高台冷漠地望着苍生匍匐于脚下的样子。如今绾了简单的发髻,披着毛茸茸的斗篷蹲在草丛旁t边看小猫,反倒让贺成烨不敢认她了。
沈琴央微微皱了皱眉,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即便有交集,大概也不会是取药这种救人一命的大事吧。”
贺成烨笑起来,意想不到地大大方方承认,“当然不是,我编来骗皇兄的,堂上只有我与皇嫂知道是假的,可还算有趣?”
沈琴央:“...你可知刚刚随口一句骗你皇兄,就算是欺君之罪了。”
这人横竖看都是个疯子,难不成是病了太久把脑子病坏了,贺成衍那样多疑防备心重的人才会懒得和他计较?
“我还以为这宫里头,只有你是不怕他的。”
贺成烨孩子气地一撇嘴,绕过她和白芷蹲下去掏那三只小猫。三个毛团子被冻坏了,虽然对来人很是戒备,一个劲地叫,被贺成烨放在铺了绒毯的篮子里后也没了声音,很快就睡着了。
三只小猫里,两只狸花,一只纯白,都长得十分漂亮。贺成烨将篮子提起来,举到沈琴央面前,“你若是真心想养它们,也可以,但若你待它们不好,我自会取走的。”
沈琴央着接过小猫,篮子沉甸甸的,但她没有递给白芷,两只手紧紧地拿着,像是生怕贺成烨反悔。
御花园附近夜里人少,却不是完全没有巡逻的太监侍卫路过,若是被人看到皇后与舒王在此处叙话,传出去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此地不宜久留。沈琴央微微一颔首,带着白芷转身离开。
贺成烨看着她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像是犹豫着有话想说。
“本宫既然决定养,就会善待它们。舒王殿下大可放心,毕竟猫比人可爱的多。”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贺成烨在原地哑然失笑,这是回怼自己开始说她的那句人命玩够了便拿猫狗解闷呢。
果然是一句也不肯饶人。
回了昭晨宫,白芷用软垫托着小猫们放在寝宫里屋,又把一旁的炭盆架得高高的,省得它们玩闹时一不小心把毛给燎了。竹苓也围过来看,但不算喜欢这几只小玩意儿,她平日里寡言少语,同沈琴央这个主子一样,喜静,总觉得弄了猫来昭晨宫没了往日的安宁。
但沈琴央倒是觉得还好,昭晨宫以往装点得再花团锦簇,也总是死气沉沉的。
她们主仆三人就一起蹲在小猫窝旁边,看着几个毛绒团子上下扑腾。小奶猫刚刚足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两只在窝里上蹿下跳地打架,不知道累似的。另一只纯白的就显得安静许多,趴在一角打着哈欠看它们俩掐架。
白芷看着小猫疑道:“那舒王真奇怪,我们将小猫接回宫来,待它们好不好他怎么能知道?”
沈琴央摇摇头,关于舒王她当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这人凭空出现,身上带着许多无法解释的谜团,又似乎只是无心路过,没什么特殊的目的。
唯有竹苓目不转睛盯着那只悠哉游哉观战的小奶猫,指着道:“娘娘。”
沈琴央对竹苓这种说话方式已经习以为常,这孩子幼时曾因为高烧险些丧命,救回来以后就不太常说话了,嗓音也变得低沉似男人。宫里不知道的小宫女冷不丁听竹苓一开口都会吓一跳,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在外话就更少了。
哪怕在沈琴央面前,偶尔说话也是三两个字的蹦。
“你是说,这只像我?”沈琴央侧头问她。
竹苓伸手摸摸那只又打了个哈欠,快要睡着了的小白猫,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琴央觉得好笑,外人都怕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皇后,但在她身边陪伴最久的白芷与竹苓不怕她。若外人见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指着一只畜生说像自己的主子,估计要不就是以为竹苓想找死了,要不便以为她疯了。
沈琴央指着那两只打架的,“那这只就是白芷,这只是你。”
白芷和竹苓虽然都是一路从宗亲王府跟着她的,但两人脾气始终不对付,三天一动手两天一动嘴。往往是白芷欺负竹苓少言寡语,总去招惹她。不过竹苓会些武功,实在忍不下去就直接把白芷举起来,吓得她求饶才作罢。
竹苓愣愣地看着沈琴央,又看了看那两只掐架的小猫,也笑了。
连翘刚迈进寝宫内时,看到的就是她们三人在暖黄的炉火旁蹲着看小猫的画面,她手里端着要给沈琴央梳洗的热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先撤了下去。
往后的几日里,昭晨宫里因为有了这三只小猫,沈琴央也越发不爱出门了,就这么素面朝天窝在寝宫里逗猫,研究着怎么给小猫做些能用能玩的东西。
这一日晨起掀开床慢,白芷将沈琴央唤起来便道:“娘娘今日可不能再犯懒了,快些起身梳妆吧,每月的初一十五嫔妃们要来请安的。”
沈琴央无奈起身,白芷快手快脚地挑了袄裙来服侍她穿了,竹苓传了早膳来,等着她们梳洗好就能直接用膳。
刚坐到妆台前,身边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温声道:“娘娘,温水备好了,放了些玫瑰露。”
沈琴央睁开因为困意眯着的眼,发现身边是那个刚收进殿的侍女连翘。她穿着昭晨宫的侍女统一的青莲色袄裙,头上只带了两朵小小的银质簪花,十分朴素。
“嗯,这几日屋里头焚的安神香也是你备的吗?”沈琴央随口问道。
“是,奴婢见娘娘前几日劳神,还易犯头痛,就从张公公那里要了些安神的草药,配了安神香。只是和娘娘平日里用惯了的不太一样,娘娘不喜欢吗?”
她确实觉得这几日屋里用的香不太一样了,不过味道很清雅,闻着也舒心。一直以为是白芷换的,细想来白芷应该不会如此心细,才多问了句。
沈琴央看她一眼,连翘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哪怕自己刻意缓了缓没说话,她亦是神色不变,若是换了其他的侍女,恐怕已经因为她的沉默慌神了。
“没有,喜欢,就继续用你配的吧。”
连翘微微一笑,“娘娘喜欢就好。”
沈琴央从妆匣里拨了拨,挑了一只成色极好的白玉簪子递给她,“你既日后在本宫屋里侍奉,穿的戴的比别的侍女好些也是应该的。”
见她有些犹豫,白芷在一旁道:“娘娘赏你的就快收下吧,如今你在娘娘身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莫要让旁人以为咱们娘娘对下人不好呢。”
这话有些嫌她看着太过寒酸的意思,连翘谢了恩收下。
沈琴央洗了脸,随口道:“今日竹苓还有事做,便你来随侍吧。”
白芷做着手头上的事没说话,但知道皇后娘娘这是有意要提她做大宫女的意思了。
用过早膳,白芷扶着沈琴央到前厅坐下,今日初一,出了正月第一日请安,嫔妃们不敢怠慢,早早地入了昭晨宫候着。
沈琴央平时不愿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嫔妃天天在自己面前姐姐长妹妹短的,只令她们只每月初一十五来请一次安便罢。
众嫔妃俯身做拜,沈琴央扫了一眼,唯独没见着本该为首拜见的玉贵妃。
第7章 奶茶
几个位份低的嫔妃人精一样,看沈琴央扫的那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旁向来与玉贵妃交好的佳嫔赶忙解释道:
“贵妃姐姐病了,身子一直不见好,听说连床都起不来了,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沈琴央眉尾一挑:“病了?倒是巧。”
贺成衍现在不来后宫,她这是连安都懒得来请了。
佳嫔位份低,不似玉贵妃骄纵张扬的性子,纵然与她交好也不敢在皇后面前造次,十分惶恐道:
“皇后娘娘莫怪,玉贵妃是真病了,自上元家宴后没几天就称病不见人了,连臣妾去都避而不见,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别人。”
沈琴央道:“连你也不见?”
佳嫔诚惶诚恐点点头。
那看来是真病了,佳嫔与玉贵妃还未入宫时就是闺中好友,若是扯谎称病不会连佳嫔也被挡在门外。
天气冷,患了流感风寒都是正常之事,但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沈琴央对后宫之中的一切异常都十分敏感。她隐隐有种感觉,玉贵妃这病有些蹊跷。
待到众嫔妃们离去,沈琴央差白芷去库房挑些东西,准备待到午膳过后便去瑶华宫看看。白芷刚退下,自宫妃来请安时就一直站在沈琴央身后的连翘突然道:
“娘娘,玉贵妃有问题。”
沈琴央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连翘自从入了昭晨宫,向来不言不语只闷头干手上的活,不主动问话便一句也不多说。这个性子虽说省心,但也摸不清此人真实想法,反而难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同沈琴央说事情。
沈琴央装作心不在焉随口一问,“哦?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自己觉得玉贵妃有问题,纯粹是因为现在下一个出现的穿越女身份不明,全凭对一切反常的预感罢了。而连翘一个宫女竟t也能有所察觉?以她内敛沉静的性子,没有十足的把握应该不会贸然开口。
连翘低声道:“前一日奴婢在昭晨宫外遇见了玉贵妃宫里的小太监,他似乎想从咱们宫里打听点什么去。奴婢曾在瑶华宫当差,与他还算相熟,所以装作叙旧同他聊了几句。果然,还没说几句闲话,他就问了奴婢一些娘娘的事情。”
连翘毕竟是刚从瑶华宫处调来的,玉贵妃那里的人想必对她的警惕心不会太强。
“他问宫宴结束那晚,陛下在您这里歇到何时,是否有了同房之实。”
纵然这小太监真的这么问了,连翘就直直地把原话复述给沈琴央,总归还是有些不妥和逾矩的。况且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说出口没有丝毫的不自在,脸上亦无羞赧之色,说得坦坦荡荡。
沈琴央闻言默默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侍女不一般。
用过午膳,白芷从库房寻了些人参虫草和进补的东西,便跟着沈琴央一道去了瑶华宫。往往沈琴央外出身边常带的就只有白芷与竹苓,今日却捎上了那个新来的连翘。
白芷其实心里有些不服她,自己和竹苓是从宗亲王府一路跟着沈琴央过来的,自然是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但这个连翘,从前不过是瑶华宫屋外头做杂活的,现在一进昭晨宫反而成了皇后娘娘贴身的宫女,眼见着又随身侍奉,马上快和她们两个身份一样了。
虽然娘娘心里还是不放心她,命自己和竹苓时常盯着她的一行一动。但白芷盯了这么久,这个连翘同块木头似的,与昭晨宫的其他人几乎完全没有过多的交流,也不在娘娘面前居功邀宠。干活的时候就闷头干,平日里就待在自己房里不出来。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既不聪慧机灵,性格也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也不知道自家娘娘看上了她哪一点。
白芷正暗暗想着,瑶华宫到了,果然白日里大门紧闭,上前一叩门,一个小太监探头出来道:
“贵妃娘娘病了,眼下不能见人,这位姐姐无论是哪个宫里的,都还请回吧。”
白芷一脚抵住小太监刚要合上的门,“皇后娘娘就是听说玉贵妃病了,特意来探望的,现在娘娘都到瑶华宫门口了,贵妃难不成还要让皇后娘娘吃闭门羹吗?”
小太监从门缝里自然没看到背后皇后娘娘大驾光临,看清楚后赶忙敞了门跪下,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奴才丢了命事小,若是娘娘从瑶华宫染上了病...”
听小太监这话,看来玉贵妃下了死命令,放人进瑶华宫他就会被罚没命。
沈琴央上前,目不斜视地入了瑶华宫,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那个跪在地上直磕头的小太监。
满院的宫女太监无一人敢拦她,一直到了寝宫门口,才出来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了,说贵妃娘娘实在见不得人。
两个小丫头一看就是因为玉贵妃的命令在上,下人里又没人敢得罪皇后,才被推出来当人肉盾牌拦路的,是死是伤都无足轻重。若是沈琴央一个不痛快将人拖下去罚了,传出去也是皇后在瑶华宫随意处置玉贵妃的人,到贺成衍那又是沈琴央的一桩不是。
白芷在一旁冷道:“我们娘娘既然已经来了,没见到玉贵妃的人,就断没有回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