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益推迟了出发的时间,姜洄和姜安都以为他是没休息好,也不敢去催他,十分默契的蹲在门口的位置,嗑着瓜子闲聊。
姜安很想问一问早上他们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但又想起阿蠢是个女孩子,齐天他们说过,这种事情,女孩子家脸皮薄不好过于唐突,随又将话给咽了下去,只是时不时的就看一下姜洄的肚子,好像那里随时能蹦出来个宝宝来陪他玩。
姜洄跟着这群大老爷们混久了,行为越发的粗犷,几乎看不到以前富家大小姐的样子。她毫不顾忌的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瓜子皮磕的到处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压根没有为上午的事情烦恼,也不知道在姜安心中她的地位已经从妹妹上升到未来女主人了。
言益打开门,就看见门口两个靠在台阶上聊天的人听见动静齐刷刷的倒仰着头看向他。再看看满地的瓜子壳,言益眼角一跳,感觉脑子又开始疼了。
两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言益都替他们脖子累得慌,上前踢了踢姜安的肩膀,“越发的没规矩了,看看我这给你们糟蹋成什么样了,每人扣半月月俸。”
“什么!”两兄妹嗖的从地上爬起,站在屋檐下满脸愤慨的看着言益。
这人病一好就本性爆发啊,怎么不抠死他算了,姜洄心里的小人张牙舞爪恨不得跳出来和言益大战三百回合!
“看什么看,出发。”
两人无精打采的像是被被女鬼吸走了半条命似的跟了上去。
作为下属,姜洄本没有资格和言益同乘马车的,多亏了姜安机灵,借着言益需要人照顾,硬是将人给塞了上去。
之前有姜安在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两人一同待着闭塞的马车内,不约而同的回想起早晨的种种,姜洄突然觉得有些浑身发烫,她局促的摸着脖子往远离言益的地方挪去。
手上没注意,摸到伤口,她“嘶”的痛呼出声,抬头不知所措的看着言益。
言益也看出了她的窘迫,车内一股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
许久,言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姜洄拿着没有任何说明的瓶子望着他。
言益指了指她的脖子,“每天睡之前擦一遍,能好得快一些。”
“谢谢。”
“和我这个罪魁祸首道谢?”言益笑道。
姜洄不知怎么回他,侧过身不再搭理他。
将近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下,外面的姜安侧下身朝里说道:“主子,咱们到了。”
之前还有心思逗弄姜洄的言益听到此话脸上笑意瞬间收敛,恢复到了以往的冷漠。
言益在相府门前看着门上的牌匾站了一会,姜洄跟在他身后能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气温降了好多。
在等言益出来之前她就朝姜安问过今天要去办的事情。姜安说,今天是大长公主的忌日,言益心情不好很是正常,可是身为人子回个家都这么冷冰冰的像上战场似的,姜洄不理解。
听说过言益和家人关系不是很好,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好。
言益在外面的名声她是知道的,所以相府内下人见他如
见鬼神一般害怕闪躲她也能理解,可是见到他连个礼都不行就跑开的,真是少见。
“相府的下人都这么没规没矩的吗?见到客人也不知道通禀一声招待一下?”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言益淡淡开口。
一路来无人敢开口,姜洄这么一出声倒是将言益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他转头对着姜安说道:“刚才的人都记下来,回头好好教教他们规矩。”
“是。”姜安一改往日的憨厚模样,严肃的像是要去杀敌一样,连带着姜洄都不敢再开口,也跟着沉默下来。
“相府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还没见到人,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便从转角传来。
一个衣着华贵和言益长得稍像的男子从拐角走出来拦在言益面前。他的脚好像有些问题,即使他刻意纠正,也能看得出来有些跛。
“今年你来的可有些晚了,怎么,在外面逍遥快活惯了,这么快就忘记你还有个亲娘在相府?”言云讥笑道。
言益看了他一眼,眉头皱的越发深,他朝着姜安吩咐道:“把他身上的皮给我扒了,换一身素净的。”
姜安上前就要动手,言云以往可没少在姜安手下受过伤对他有一种天然的害怕,他往后退着下意识的将身后的小厮推出去阻挡。一群人闹作一团,场面甚是凌乱。
“住手!”一声怒喝传来,所有人停手站回了各自的阵营。
言长章将言云从地上拉起,什么都不过问,转头就对着言益训斥道:“逆子!一回来就将整个府里闹得鸡犬不宁,你眼中还有没有点规矩?”
“和一群鸡犬讲什么规矩?”言益顺着他的话回怼了回去。
“你!”言长章被他一句话气得指人的手指头都开始哆嗦。
姜洄站在一旁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才忍住没笑出声来,然后默默站得离他远了一点,言益这厮认真怼起人来,连自己老子都不放过,他真怕言益被天打雷劈的时候牵连了自己。。
言益甚至都没有向言长章行礼问安,就这么堂而皇之从他身边走过去,走到言云跟前一巴掌将人打翻,“在公主忌日穿的这般花里胡哨的,怎么,这么大逆不道,你们父子是想造反不成?”
然后他又转向言长章,逼近他说道;“他现在还活着,也是看在今日是我母亲忌日不宜见血的份上,不然我定请他去典狱司走上一遭。”
造反一词在言益口中说出来,分量可不轻。上一次他当着百官的面指着一位三朝元老的大臣说他想造反,没过三个月,那大臣九族都被言益杀绝了。
当时很多御史大臣联合上奏的奏折一夜之间铺满了先帝的整个案头,可以说当时的言益受到了整个大夏朝堂的抵制和排挤。可言益愣是叫人推着满满一推车的证据,将那罪臣一族的罪证整整在殿上念了两个时辰,顺带还拉了几个跳的最欢的御史下狱。
也是从那一次起,言益彻底奠定了他典狱司督主的地位。外界传闻,典狱司的督主,面上慈眉善目美人面孔,暗地里无心无情只谈利益,手下一群恶鬼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只要被他盯上的人,基本上都没有好下场。
言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长孙芜收到消息,相爷已经过去了,她正打算过去给加把火,隔着老远看见自己儿子被言益打翻在地,本想着冲过去闹一番听到言益那番话她瞬间止住了脚步。
看着身上的珠珠串串和华丽的锦服,她头皮一紧,赶紧找了棵树躲了过去,暗自求着言益别发现自己。
朝堂上那些手段她不懂,但是听闻很多大臣都不是这小兔崽子的对手,她一个后宅妇人,哪里懂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若是被他寻了错处,那他指定得往死里整他们一家啊。
她真是大意了。光想着在那贱人的忌日盛装打扮圧她儿子一头,却忘了那贱人是死了,可身上还披着一层公主身份,对皇家不敬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虽是这么想着,长孙芜也不打算回去换衣服,那小兔崽子每次回来都只是去祠堂祭拜,根本就不会多踏足别的地方,她一个妇道人家是没有资格进入祠堂的,压根和他没什么机会撞上,她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委屈自己。
外界对言长章的评价多是温润谦卑、满腹经纶、高瞻远瞩,朝廷的中流砥柱这样赞美之词,对于他和言益母亲的这份感情,所有人谈起来都说他们是琴瑟和鸣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红颜薄命,长公主福薄没能长命百岁与右相大人白首共白头。
然而回到府里,脱去伪装,言长章甚至连大长公主的忌日都懒得过来祭拜一下。他的眼中除了他的那个宝贝儿子就只有他的江山社稷。
今日破天荒的他跟着言益一路来到了祠堂。言益带着姜安和姜洄进去被他喊住。
“你进去就算了,他们一个外人贱奴,一个女子怎么有资格踏入我言氏祠堂。”
姜洄也知道,她一个外姓之人还是个女子,进别人家祠堂确实是不合规矩,就在言长章喊的时候,她就默默弯着身子往外退。
姜安没什么反应,往常主子都是带着他进来,还让他给公主娘娘磕头的,主子还说,公主娘娘是个很和善的人,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和她讲,说不定娘娘一高兴就帮他实现了呢。
他每年都来给娘娘上香,都会多磕几个头,今年也不会例外。
言益伸手拉住姜洄,转身对着姜安说道:“我娘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你先拦着他,等我们祭拜完了再换你进去。”
“是!”姜安抽出长刀站在门前,大有一种谁敢上前就劈了谁的模样。
“放肆!在我言氏祠堂面前动刀,谁给你的胆子!”言长章怒喊着冲过来。
主子给的,姜安暗想,反手一转,将人用刀柄击了回去。
“逆子!逆子!反了反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给我赶出来。”言长章大喊着叫家丁收拾姜安。
言益拉着姜洄走了进去,亲自给她点了三炷香交到她手上。姜洄恭恭敬敬的给大长公主上好香,听到外面传来刀剑击打声有些不放心朝外面看去。
“闹成这样真的没事吗?”
言益拉着她跪下,说道:“无妨,姜安有分寸。”
“磕头。”他对着姜洄说道。
姜洄回头跟着言益朝着大长公主的灵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礼毕,言益笑着说道:“我和娘还有些话要说,你要是当心姜安就出去看着他,等着我。”
“好。”人家母子想说些私密话,她这个外人确实不好待着。
第12章 禁鼎一脔 你别怕我,我不脏的……
直到看到言长章对待言益的态度,姜洄才明白姜安所说的,他家主子以前过得很不好是一个怎样的状态。
可以想象在没有被接进宫之前,言益过得是什么生不如死的生活,明明身份高贵,在自己的家中,却人人都将他视为外人,千夫所指,横眉冷对,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即使后来得到先帝垂怜,可他终究不是皇子,在那个人命如草芥的深宫中,他一步一步走了出来,走到如今这样的高度,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姜洄想到言益曾说过,高处不胜寒,他喜欢清净。他不是不喜欢有人与他比肩而立,而是身边有人就意味着随时会遭人背叛,在大夏,他站的太高了,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他的命赌不起这世间的人性。
姜洄不放心的看了他两眼,将空间让给了言益。
等人走远,言益回头对着大长公主的灵位说道:“前日想起您临走前说的,想儿子这一生能寻得一知心人,共度一生。儿子这一生怕是不能善终了,昨日想了一夜还是想将人带来给您看看。”
“她这人没啥好处,就是心善,若下次儿子没能来看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她或许每年清明忌会给我也上三柱香,到时候我分您两柱,咱们母子也算是有人念想着了。”
“要是此间事了,我还有命活着……算了,也没啥好活的,您就保佑姜安那小子和姜洄此生都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吧。”
……
“放肆!姜安,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相府撒野,来人,给我拿下!”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怒
喝,打闹声停了下来。
“娘,又来了个惹您不开心的,我去将人赶走再来陪您。”
“住手!”言益看见姜安被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按在地上,眼神锐利的看向他们身边站着的明黄色少女,眼中的厌恶之色愈加。
少女像是看不见他厌恶的眼神,摆摆手让人将姜安放开,奔奔跳跳的跑到言益身边,十分亲密的挽着言益“益哥哥,益哥哥。”的叫着。
“主子。”姜安揉揉被人弄疼的手臂退回到言益身边。
言益点点头扶开白楚灵的手,沉声对着下面的侍卫和家丁道:“敢和我的人动手,谁给你们的狗胆?”
相府这些人往日里能见到言益的机会不多,虽然听过他恶鬼一般的名声,却无人见识过他的手段,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另外这些人,他们在宫里当值自然清楚言益是谁,那是个连太后皇帝都不敢招惹的人。
所有侍卫齐刷刷的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请罪。相府的下人见状也跟着跪下,一时间院子跪瞒了满满的一片。
“今日是大长公主的忌日,不宜见血,你们就在这跪上三日,给公主请罪。”
“是。”
“益哥哥,别管他们了,咱们先进去祭拜姑姑吧,别误了时辰。”
堂堂皇家护卫被一个外姓臣子如此惩罚,作为公主的白楚灵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满眼崇拜的看向言益,眼眸中闪烁着熠熠光彩,专注而炽热,完全忘记了自己公主的身份。
她的眼中言益就该是这样的,目空一切,凌驾一切,动一个念头就能掌握世间万物之生死,而自己是唯一有资格和他比肩站在一起的女人。
姜洄将白楚灵所有动作看得清楚,这个公主殿下喜欢言益,喜欢到连皇家威仪公主尊严都可以抛诸脑后的程度,而这种人,言益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利用她的机会,只怕这公主的一片真心要喂狗了。
她又看向站在一边的言长章,他并没有对言益的处置做出任何反应,好似习以为常。言长章可是一国宰相,他这样的反应让姜洄再一次认清了言益在朝堂中的地位。在她以前的认知里,丞相是一个地位很高的官,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可是就连左相大人在言益面前也不敢造作,若是这样算起来,整个大夏除了宫里那两位就没有比言益地位更高的了。
也不知道刚晋升亲王的白楚延和言益对上,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言益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或者说他本人就是一方势力,不会拥附任何人。这样的人,对于白楚延那种一直渴望至尊之位的人,如若不能招揽就只能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除掉,而言益绝不会屈服于任何人,他们之间这一战避无可避。
话又说回白楚灵,她好歹是个公主又是言益母亲的侄女,他没有理由阻拦她进去祭拜。
白楚灵出生的晚,压根就没见过这位姑姑,所以也不存在什么感情,假模假样的进去上了柱香,立马就又跑到了言益身边纠缠,拉着他陪自己出去逛街,走到门口她才发现姜洄的存在。
想起最近京中的传言,她走到姜洄面前打量着她。
“长得也不怎么样?给你个恩典,来本公主宫里伺候吧。”
言益身边出现个女的,这消息早就在各家传遍了,她自然也是心急如焚,奈何太后一直拘着她不让她出宫。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她除了来看看言益其次就是想看看是哪个骚蹄子敢往她益哥哥身边窜。只要她将人要了过去,进了宫还不是随她怎么折磨,这个妄图勾引益哥哥的小贱人,她是一根手指都不会让她留在这世上的。
姜洄看向言益,想知道他要怎么处理。
“怎么,你想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