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上头的两位贵人都不想接话,一侧的李杳杳连忙上前,轻声接道:“夫人此言极妙,正如‘面若秋水并莲,神如风卷松柏’,气质各异,正应了这份独一无二的风姿。”
有人递了台阶,镇北王妃闻言,笑意更浓,轻声道:“杳杳这孩子总是爱说好听的,皇嫂是那盛世牡丹,妾身不过是一株寂寂清莲,如何比得上皇嫂的雍容华贵。”
这一屋子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这点场面话,也没谁不会说的。
阮如安听罢,心中一笑,随即轻抚袖子,淡然道:“世间花姿各异,正因如此才各具风华。”
这番话,就算是对方才这一番容貌争论之事做了个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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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夫人自然也是明了了阮如安的意思,她垂眸沉思几息,复笑问道:“前次臣妇赠与娘娘的那枚护身符,娘娘戴着可还觉着顺心遂意?”
闻言,阮如安笑容一滞。
她想起阿耶的那荷包里装着的铁牌子,心头顿时千思万绪,片刻间,她抬眸浅笑道:“多谢夫人挂心,进来诸事顺意,实在是多亏夫人之赠。”
闻言,定国公夫人笑着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柔声说道:“正巧,妾身前日请了一尊佛像供奉于内室,娘娘若有闲暇,何不移步一观?”
这是又准备着什么坎等着她呢?
其实按理儿来说,阮如安本也该小心着些。
可偏她今儿个来定国公府,就是打定了主意套出些什么东西的,既然如此,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探一探国公府的路。
阮如安一颔首,淡笑道:“既是夫人的好意,本宫自当从命。”
随后,定国公夫人轻轻福身,只待镇北王妃和李杳杳起身对着阮如安行礼,便亲自引领阮如安前往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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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定国公府,阮如安本以为既是如此尊贵的皇亲国戚,本也该华贵精巧些,可这一路走来,倒也都是中规中矩,一应物件摆设都是素雅别致的。
佛堂外,烛火摇曳,幽静清冷。
定国公夫人至门前,忽而停下脚步,笑道:“娘娘稍候,妾身且需更衣,片刻便来相陪。”
话音落下,定国公夫人行礼退去,只留下阮如安一人在佛堂前立着。她望着那朱漆大门,心中隐隐生出几分警觉,却仍迈步入内。
佛堂内,檀香缭绕,佛像金光灿然,四下寂静无声。阮如安环顾四周,抬手抚了抚袖口,心中暗自思量。
不多时,她转身去轻轻唤道:“冬儿?”
她唤了两声,未见有人回应,眉头顿时微微蹙起。
“冬儿?”她再度低唤,声线透着几分急切。
然一片静默,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阮如安心中愈发不安。
忽然间,佛堂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阮如安神色微动,目光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灯光微暗之处,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烛火摇曳间,那人缓步靠近时,阮如安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身影,心跳如擂鼓一般激荡。
透过微弱的光线,她隐约瞧见那人露出的眉眼,竟似极为熟悉——那神韵,那轮廓,正是阿耶的模样。
她的胸口猛然一窒,早已在心底深藏的疑虑,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早在大理寺里头没见着阿耶身影、定国公夫人又递来阿耶随身携带的那枚免死金牌时,阮如安就疑心穆靖南将阿耶藏在了定国公府。
如今见到这一双极为熟悉的眉眼,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泪意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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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是您吗?”她声音颤抖,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仿佛一层薄冰在她心上碎裂,泪水悄然滑落,晶莹的泪珠滚落在她的袖口间。
那人闻声微顿,似有迟疑,却没有回答
阮如安心头愈加不安,几乎是在压抑的情绪中失了声,她满目含泪,视线模糊,眼前的身影却是朦胧难辨。
“阿耶……”她几近哽咽,声声带泣,指尖不禁颤抖。
第49章 相爷 “阮家忠烈满门被毁,你却端坐坤……
昔年阮夫人因产下幼子难产而亡, 阮相并未续娶,也无妾室偏房,只一人亲力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成人。
阮如安懂事早,又年长阮如晦
五岁, 长姐如母, 况她也看得出自家阿耶的不容易, 有的担子, 她自也是早早挑在了身上。
而对于女儿不符年龄的老成持重, 阮相自然也是看在眼里, 故而, 他亦对这个女儿分外疼爱, 不论衣食教导,素来是什么好的都紧着长女。
因着这一层, 阮如安和阮相之间的父女情谊实际上是非常深厚,在阮如晦懂事以前, 便说他们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的。
眼下, 瞧着自己心头念挂多日的阿耶就站在不远处,虽是光影朦胧, 瞧不真切, 但阮如安心中几近笃定。
她又想上前几步,却被那人出声止住。
“好一个皇后娘娘。”
隐于暗处的阮相冷声道:“皇帝坑害我阮氏, 你却无动于衷,冷手高高坐于坤宁宫, 做那人上人, 乐得自在,如今又来做什么?”
那分明是阿耶的声线,却与素日里的温和大相径庭。
阮如安被训得一怔, 她攥紧了衣袍,哽咽在喉间,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佛堂内,烛火昏黄,檀香袅袅,氤氲在沉寂的空气中。
堂中央的佛像端坐莲台,慈眉善目,金身肃穆,目光微垂,似正俯瞰着凡尘俗世,洞彻台下两人的内心。
“阿耶……”
半晌,她终是忍不住低声唤出,声音沙哑而颤抖,“女儿从不曾忘……只是时机未到,女儿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着为阮氏讨还公道。
“等?”那道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嘲弄和痛楚,“阮家忠烈满门被毁,你却端坐坤宁宫,享尽荣华富贵,这便是你所谓的‘等’?”
这是什么意思?
阿耶难道不是穆靖南亲自藏到定国公府的吗?
否则,就算是定国公与阿耶素来有旧,也不会肯冒藏匿“罪犯”这样大的风险。
窝藏罪人,明知故犯,可是要论同罪的。
阮如安略略蹙眉,她心神微敛,内里生出几分疑惑,开口欲解释:“阿耶,女儿……”
“不要再喊我阿耶!”
阮相的声音忽然变得愈发凌厉,听来仿若带着深深的恨意,“你既一心念着皇帝,投身皇室,便是皇家的人,我阮氏攀不上你这样的高枝儿。”
“你走罢,往后也不必再见。”
听了这话,纵然阮如安心中疑云密布,但听得阿耶如此指责,酸楚涌上心头,一阵心虚后,双拳不由自主地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是了,因着晓得穆靖南将阿耶和阿弟藏了起来,定然是暂无大碍,这些日子,她也的确沉溺于那温柔乡里头,心生不少懈怠。
“阿耶……”
阮如安顿了顿,终是低头道:“女儿有罪,若阿耶以为女儿未尽职责,求阿耶明示,女儿自是万死不辞。”
“好,好啊。”阮相低笑几声,随后道:“你既还认阮氏,便该为阮氏赴汤蹈火。”
话音刚落,阮相自袖中缓缓取出一只黑色锦袋,他并未迈步上前直接将锦袋递给阮如安,而是将其轻轻放于一侧佛堂的供桌上。
佛祖的金身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本该是普度众生,却听得恶心毒肠。
“此物名为‘七绝散’,无色无味,混于汤药之中,皇帝绝不会有所察觉。”
阮相沉沉道:“此毒不立即发作,而是循渐而至,七日内毒发身亡。待他命断之时,天下必乱,你需趁机扶持太子登基,重振阮氏。”
他言至此,目光冷冷扫过阮如安,见其面色举棋不定,正欲开口,却听得外头传来声响。
阮如安亦听了响动,她连忙擦了擦眼泪,上前将那锦袋藏于袖中,再转身时,便见得定国公夫人缓步踏入,一侧的阮相早没了踪影。
阿耶一介文人,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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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定国公夫人便已上前来,见阮如安眼眸红红,她连忙屏退下人,出言关心道:“娘娘这是怎的了?”
今儿个阿耶突然出现,难道是定国公夫人安排的?
可见她面色无常,且又来的突然,阿耶深知都未曾与她碰面,也不大像是早早安排好的模样。
“无妨,不过是见此景想起些旧事,略有些伤情,让夫人见笑了。”
思绪间,阮如安扯着嘴角,又将袖中的锦囊拢了拢,开口道:“夫人请的这尊佛像果真是极为端庄肃穆,叫人见了便心生敬畏。”
阮如安话音微顿,目光扫向那端坐莲台之上的佛像。
佛像慈眉善目,正垂眸俯视着她,她心头一震,也不知是否是错觉,竟觉着那才刚抚过锦囊的手心发着烫意。
定国公夫人柔柔一笑,温声道:“娘娘若有心事,尽可与佛祖一诉,佛前供奉的香火不绝,或许能为娘娘带来些许清净与宽慰。”
佛祖若能普渡众生,亦需凡人心中有愿。
她此刻愿何为何?
难道是真遂了阿耶的愿,毒死皇帝吗?
“夫人上回同本宫说,天道轮转,云开自有日。”阮如安抬眸问道:“可若乌云蔽日,经久不散,又当如何?”
定国公夫人凝眸片刻,未曾答话,只抬手轻拂佛前铜炉,炉内香火氤氲,细烟袅袅升起,渐融入那不见尽头的幽冥之中。
“娘娘倒似心有所执。”
她声音低缓,开口道,“心若无垢,云岂能遮?心若蒙尘,便是朗朗青天,也会变作乌云满布。”
又是这般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的话。
阮如安眼下心头乱的很,自然是没这个耐心继续在这里掰扯下去。
有了这个念头,阮如安微微抿唇,收敛了思绪,拂袖而起,语气淡然道:“今日本宫乏了,已到了回宫的时辰,便先告辞回宫。”
“只是不知夫人可瞧见本宫身边的女使了?”
冬儿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半点寻不得。
“这倒是不曾。”
定国公夫人微微摇头,她高声往外唤了个人名儿,便见一位嬷嬷踏步进了屋子。
“你带着人去寻一寻,且瞧瞧有人见着娘娘身边的冬儿姑姑没。”
“是。”那嬷嬷瞧着干练,很快退步出去。
“怕还要等一会子,娘娘不如移步外间?”定国公夫人见阮如安面色不大好,也是生怕皇后身体有恙,自然出言体贴关心。
“也好。”阮如安颔首应下,便跟着定国公夫人一道回了才刚用膳的内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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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杳杳是未出阁的女郎,时辰已深,自是早早回府了去。
唯留下镇北王妃还在那处,她正同贴身的侍女说着话,似也预备回府,这厢见了阮如安,她缓缓起身行礼,道:“皇嫂可见着了那尊古佛?”
“自是见了。”阮如安心头乏累,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勾唇道:“天色已晚,弟妹不妨早些回府,也免得镇北王记挂。”
“妾身也正欲回呢,娘娘不若……诶……怎么不见冬儿姑姑?”镇北王妃略略蹙眉,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倒凝住一般。
“正托了人去寻。”阮如安道,“许是院子路生走散了也不定。”
别说镇北王妃了,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冬儿是跟着她一道去的佛堂,怎么她一进门,冬儿就没了踪影。
真是怪哉怪哉。
妯娌二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便见外头定国公夫人领着一众丫鬟婆子进了屋子。
她身后,正是满面难色的冬儿。
“还请娘娘恕罪。”这大庭广众,冬儿未直接严明缘由,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阮如安也不是个爱苛责下人的主子,她拂了拂袖,道:“无妨。”
语罢,她又对着定国公夫人道了声谢,虽然便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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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
马车轻轻摇晃,阮如安斜倚在软枕上,面色凝凝,“你说你才刚是睡着了?”
冬儿是跟在她身边的老人了,怎么犯这样低级的错处。
“是。”冬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
神色懊恼,“还请娘娘恕罪。”
“奴婢本是与娘娘一道跨入佛堂,谁知靠近那处,便觉得脑中昏昏,再是支撑不住,竟昏睡了过去。”
可她若真是昏睡了过去,难道不会有个落地的声响?
莫不成是阿耶为了见她,故意迷晕冬儿的?
阮如安心头拿不准主意,一时间乱作一团,她不耐地揉了揉眉心,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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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宫中一片寂静,唯有风声偶尔撩动帘幔,轻轻飘扬。
坤宁宫内。
洗漱后,阮如安换上了一件单薄的寝衣,月白色的丝缎贴身而合,衬得她愈发削瘦。
她随手披上一件狐裘披风,长长的毛领温柔地环住她的脖颈,却挡不住她心头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