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大惊,方才是谁带人来过?许菱玉呢?!
红衣女子们四下望望,都有着与她一样的困惑,纷纷问:“阁主呢?”
红雨也不知,她茫然摇摇头,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阿玉不是一个人,二皇子悄悄跟在她身边,料想不会让她有什么不测。
而阿玉与她约定好,应当也不会离这片林子太远,没出现,或许是不太方便。
思忖片刻,红雨将孟茴和于思思托付给她最信任的一位姐妹,继而吩咐道:“这里可能并不安全,我们带着一群弱女子更不便久留,不如这样,你们先带她们下山去,直接去衙门找许大人。等我找到阁主,即刻与你们会合!”
待众人走远,她循着可疑的线索,四下查找,不多时,便在附近找到一处山洞。
洞口被垂挂的藤蔓遮去大半,若非洞口外侧放着一片红叶,而洞外四周并无枫树,她险些错过。
红雨故意踩断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想试探里面的反应。
许菱玉正在山洞里,倚靠石壁坐着。
这本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可对面还坐着秀才,感觉就不那么美妙了。
平日里,你侬我侬,如今她扮成红叶婆婆模样,面对秀才真是如坐针毡。
可秀才帮她打跑了扮作山匪的侍卫,又带她到这处安全的山洞,担心她这个“老人家”的安危,还要陪她等“女儿”,她也没法表现得太过河拆桥,发脾气把人赶走。
听到外头树枝被踩断的脆响,许菱玉耳尖一动,撑着地面坐直身形,哑着嗓音有气无力朝洞外唤:“是阿凤吗?”
她一个老人家,看起来又有病气,独自出现在山里,太过奇怪。
为了不让秀才起疑,她才急中生智,说是跟女儿作伴上山的,女儿采药去了。
可她没来得及跟红雨“串供”,这会子只好稍显刻意地扬声冲秀才道:“贾公子,劳你替老婆子出去瞧瞧,是不是我女儿阿凤找来了?”
闻言,顾清嘉敛眸忍笑,将已拿匕首剔除毛刺的儿臂粗的木棍,递给她:“婆婆且拿着,晚生出去看看。”
许菱玉愕然,这才明白,他看似无聊拿一截粗树枝削皮,实则是在替她做拐杖。
哦,那会子她被山匪们来势汹汹的气势吓着,对秀才撒谎,说她扭伤了脚。
望着他起身出去的动作,许菱玉暗自感慨,她挑的夫君人品真是没得说,就连对陌生的老婆婆,也能拔刀相助,温和细心。
以他秋闱的成绩来看,明年春闱多半是考不中的。
真好。
如此一来,秀才便能踏踏实实待在她身边了。
洞口外,红雨听到许菱玉佯装出的苍老的嗓音,唇角不自觉抽了抽。
所以,她成了许菱玉的女儿阿凤??
还有,阿玉口中的贾公子,该不会是二皇子吧?
正想着,顾清嘉已拂开藤蔓,钻出洞口,神情冷峻。
嚯,还真是。
难怪阿玉要撒谎。
看来她来得很及时,阿玉在等她圆谎啊。
红雨看着眼前气质矜贵的男子,心中对阿玉多了几分同情。
可怜的阿玉绞尽脑汁想骗过去,却不知道,她们所做的一切,在这可怕的二皇子眼中,根本无所遁形。
“敢问可是阿凤姑娘?”顾清嘉语气温和问。
啧,装得太挺像个谦谦君子。
红雨点点头:“是,我刚好像听到阿娘的声音了,她在里面吗?”
“姑娘随我来。”顾清嘉说着,转身回到山洞里。
见到红雨,许菱玉很激动,她也没真想占红雨便
宜,是以,没等红雨开口,她先急急唤道:“阿凤,你怎么去勒这样久?娘差点被那群山匪杀了,幸好遇到这位贾公子,你快代我向他道谢。”
“山匪?”红雨的惊讶倒不全是装出来的。
她来云雾山一带这么多次,倒没听说这块儿又山匪出没。
略想想,她反应过来,恐怕是红烛通风报信后,宁王搞的鬼。
幸好二皇子思虑周全,否则阿玉被人抓走,她真是没地方哭去。
“多谢贾公子。”红雨装作寻常女子的模样躬身施礼,又道,“公子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要不公子去家里吃顿便饭吧?”
顾清嘉当然知道她是故意客气。
余光瞥见阿玉眼中焦急,顾清嘉微微含笑,摇摇头:“不了,我家娘子还在等我,若回去晚了,怕她担心,就此别过。只是这山里不太平,姑娘还是快些带婆婆下山才是。”
许菱玉心有余悸,忙挽住红雨的手臂道:“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言毕,拄着顾清嘉为她做的拐杖,颤颤巍巍、一瘸一拐往外走。
“阿凤你今日没采到药啊?家里晒干的治跌打的药还有吧,等回去捣碎了给娘敷一敷,娘不小心把脚崴了。”
许菱玉故意念叨着,好让不远处的秀才听到。
红雨也聪慧,顺势接话:“有,您慢些,下回就别跟我上山了,我一个人能行。”
果然,听到她们的话,秀才放心下来,大步走远。
等拉开足够的距离,几乎看不见他人了,许菱玉登时丢开拐杖,站直身形,长长舒一口气:“红雨,我今天也太难了,不止要在阁中姐妹面前假扮,还得在他面前遮掩。”
说着,她刻意修饰过的,看似枯皱的手背至身后,捶捶后腰:“佝偻着走路也不好受,我这腰酸得很。”
红雨凝着她莹澈的眼眸,听着她诉苦的话,不由失笑。
手臂往她肩头一搭:“现在喊累还早呢,今日还有得忙,阁主的任务结束了,我还得赶去县衙。”
“我和你一起去。”许菱玉匆匆道。
阿娘被救出来了,她却还没见到,她要去衙门找阿娘。
当然不能这副打扮,下山后,红雨先带她去客栈换了衣裙,重新梳妆。
许菱玉以为,秀才应当已经先回桂花巷去了。
殊不知,她们尚未下山,顾清嘉已重新折回林子里。
她换上平时的装扮时,顾清嘉已身在奇岙园逍遥居。
逍遥居里的情形,倒与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宁王见到他的那一瞬,失去所有优雅姿仪,发疯似地瞪大眼睛骂:“顾清嘉你这卑鄙小人,竟然敢算计本王?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
顾清嘉淡淡一扫,便有人拿棉巾堵上宁王的嘴。
喧闹声骤歇,只能听到不敢的呜咽。
顾清嘉朝里走,看到长缨身边不省人事,正被灌药的于忠,拧眉问:“怎么回事?”
长缨简单禀报几句,他说给沈将军的也是一样的说辞。
“一个女贼,大抵是被宁王困在奇岙园的,心有不甘,想趁乱暗箭伤人,于统领替宁王挡下了。”
顾清嘉看看于忠脸色,便知其命悬一线。
“有毒?”顾清嘉问。
长缨沉声应:“是,沈将军的人也只能暂时护住他心脉,须得尽快找大夫。”
“沈康,长缨,你们领一队人马,细细检查奇岙园里每一处,宁王所有罪证,必须毫无遗漏地呈到御前。”
言毕,顾清嘉转过身,冲庭院中另外半边精锐道:“其余人跟我走,带上于忠,尽快送去医馆,务必保住他性命。”
众人皆知,于忠必须活着,他跟随宁王多年,乃是宁王最倚重的亲信,也是宁王横征暴敛、欺男霸女、意图谋反至关重要的人证。
而顾清嘉面色沉郁,若于忠死了,阿玉和岳母那边会如何看待他?
不管于忠死因为何,等她们知道今日二皇子带兵入山清剿宁王巢穴,便会将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到时,他想告诉阿玉,他不是嗜杀成性的人,恐怕也说不清。
从山里出去,顾清嘉先让人把于忠送去舒大夫处,飞虎营的精锐将医馆围得水泄不通,让舒大夫专心施针救人。
而顾清嘉,换上深青色金线绣龙纹的锦衣,戴上怒目金刚紫金面具,陡然出现在人前,引得百姓一片哗然。
当朝二皇子突然来他们小小的清江县了?!
许菱玉尚不知晓,她挤过人群,推开差役,站在公堂外宽敞的院子里,望着堂内站着的二十余道倩影。
红叶阁的姐妹遵照她的命令,把人送到后,便四散隐匿,免得被官府一窝端。
是以,堂内并无红衣女子,但她知道,其中有她的阿娘。
“阿娘。”许菱玉轻唤。
那些背影,个个窈窕,那样相似,许菱玉竟认不出,她激动也自责,眼眶微微湿润。
而公堂上,许淳也正定定望着一人,他盯着那人未被岁月侵蚀分毫的容颜,恍如梦中,轻唤:“阿茴。”
孟茴没理会许淳,正要唤一声许大人,忽而听到身后很轻的一声“阿娘”。
未必就是唤她,但她心绪被一股莫名的悸动掌控,蓦然回首,耳珰轻敲颈侧。
回眸的一瞬,她赫然望见院中立着的年轻女子,生着与她极为相似的容颜。
“阿玉!”孟茴泪水滚烫,簌簌坠落。
顾不得在公堂上,顾不得思思,顾不得许淳,也顾不得不知打哪儿来的位高权重的玄冥司指挥使。
她丢下所有人,一手捉裙,一手抚着门框,快步朝外奔去。
“阿娘!”许菱玉脚步更快,眼睛一眨不眨,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滑落雪颊。
紧紧抱住阿娘的那一刻,许菱玉哭得鼻尖又酸又红,她靠在孟茴单薄的肩头,哭得像个在外受了委屈,扑到阿娘怀中寻找温暖的小娃娃。
孟茴紧紧搂着女儿脊背,指尖泛白,双肩发颤。
她一岁多的小姑娘,已长成比她还略高些的亭亭玉立模样了,她错过太多太多。
第63章 回家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就在阿娘丢下她, 跑出去的那一刻,于思思的便回转身,目光追随阿娘而去, 看到院中与阿娘生得极像,气质更俏丽些的女子。
眼睁睁看着两人相拥, 于思思眼圈也跟着泛红。
她知道, 那是她的阿姐,不知耗费多少心力,敢跟宁王对抗, 不顾一切托人将她们救出来的阿姐。
她脚步定住,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望着。
公堂内其余女子也纷纷望去,个个瞠目结舌。
这位在奇岙园里最为神秘的孟夫人,不仅认识此地的地方官, 还有个梳妇人髻,已出嫁的女儿?!
外头被差役拦住, 伸长脖子围观的百姓也错愕,议论纷纷。
“诶?那是许娘子的亲娘孟太太?”
“可孟太太不是早就淹死了吗?都十几年前的事了,还是许大人亲手敛尸安葬的。”
“对,我也听说孟太太是淹死的,还听人说跟许大人有关,估计许娘子也知道,没见许娘子出嫁后很少回娘家么。”
“你说这我想起来了,当年孟太太溺水后没几个月, 许大人就娶了韦氏做续弦,成亲的时候都没请太多宾客,听说当时韦氏还是大着肚子进的门。”
“哎呀, 这死了十多年的人,怎么突然活着回来了?”再看看公堂上
那么多女人,那人想到一种可能,声调一扬,“该不会是许大人当年想娶小的进门,把孟太太给卖了吧?!”
“怎么可能?你就算没长脑子,也长了一双眼睛吧,你瞧瞧孟太太的样貌,再想想那韦氏,韦氏凭什么让许大人为她做得这么绝啊,许大人眼睛又不瞎。”
有人只管看热闹,嘿嘿一笑:“还凭什么?凭韦氏肚子里那块肉呗,倒是个男丁,可惜不是许大人的种。”
高澍刚把从山上绑来的山匪关到牢里,一出来,便看到眼前的一幕。
二皇子暗地里吩咐他埋伏在山下,若看到宁王有后手,便一网打尽,还要他关照山里出来的女子。
是以,高澍能猜到今日会有大事发生。
看到许菱玉抱着一位妇人哭成泪人,他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若非时候不对,他也想哭两声。
孟姨没死,阿玉往后也是有娘疼的孩子了。
“阿玉,恭喜你。”高澍走过去,扫一眼红雨,冲许菱玉道。
许菱玉已稍稍平复,但不想让高澍看到她满脸是泪的滑稽样,便先侧过脸去拭了拭泪,才道:“你要是真心恭喜我,就盯着许淳好好断案,还公堂上的姑娘们一个公道。”
闻言,高澍神色微变,他倒是想,可玄冥司指挥使上官大人还在呢,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不过,有能让死人说话的上官霈坐镇,许淳也不敢包庇谁就是了。
高澍想了想,还是朝堂上瞟一眼,压低声音对许菱玉道:“玄冥司的人来了,那上头坐着的事上官大人,你小心些说话。”
高澍是怕她没看清形势,当堂与许淳吵起来,藐视公堂,惹到上官霈。
继而,他望着孟茴,咧嘴笑着唤:“孟姨,我是高澍,阿玉的朋友,您有什么冤屈,尽管告诉大人们,上官大人定会为你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