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寻常夫妻,应当是这样相处的。
芹姨和金钿她们,也早已习惯。
倒是孟茴,听到顾清嘉慢条斯理说起二皇子时,下意识抬眸望着他。
见顾清嘉脸不红心不跳,无一丝心虚和异样,孟茴不由瞠目。
若不是知道他是谁,连她都要被骗过去。
她的阿玉十八岁生辰还没过,涉世未深,难怪会被此人骗过去。
不过,他能在处理完外头那些大事后,换身行头,回到小院,若无其事继续过这样市井气的小日子,换做顾仁暄那样的人,定然做不到。
孟茴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逍遥居里的那一幕。
她有些困惑,二皇子当真是那样目无下尘,看不起阿玉的人吗?
再想想于忠宽慰她的话,孟茴默然。
没关系,来日方长,她会替阿玉看清楚,这二皇子究竟是人是鬼。
用罢晚膳,收拾好,时辰已不早。
许菱玉送阿娘和思思回房后,才折回正房。
门扇合上,一转身,她落入顾清嘉的怀抱。
夜里还不算太凉,两人皆着单衣,隔着薄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和线条起伏。
许菱玉对上他的眼,脸颊蓦地一红,纤手撑在他身前,稍稍别开脸,嗔道:“可别胡闹,让阿娘听见,我可没法儿见人了。”
顾清嘉知道她害羞,也知她希望在娘亲眼中一直是单纯烂漫模样。
若他们时间还有许多,可以朝朝暮暮相处,他也可以暂且忍耐。
可他秀才的身份,即将赴京赶考,他真正的身份,更是要押送宁王等人回京,去解决他该做的事。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还不能日日与她在一起,须得抽空办案,盯着其他王爷的动向。
留给他们二人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每一个能与她相亲相爱的机会,顾清嘉都不想错过。
是以,他俯首在许菱玉眉心亲了一记,顺势躬身,长臂绕过她膝弯,将人横抱起来。
随即,他调转足尖,大步朝内室走去。
好听的嗓音,沉沉压下来:“阿玉的意思是,阿娘回来后,你便再也不与我亲近了?你敬爱阿娘,我也一样,可你要将我置于何地?”
“不是。”许菱玉怕他会错意,以为她只顾着阿娘,随时会将他弃之一旁,不考虑他的感受。
她摇摇头,斜插鬓边的步摇,莹莹生光,点点倒映她翦瞳。
她眼神脉脉含情,似上元夜华灯映水的缱绻美好。
“我不是不在乎你,只是暂且委屈你几日。”许菱玉轻抚他规矩交叠的衣襟,似在安抚他的情绪,她嗓音放得低柔,“这院子有些小了,咱们人多,有些不够住,我想把巷尾那处院子买下来,就是你先前租过的那个。我们两个搬过去住,秀才,你说好不好?”
顾清嘉倒不知,岳母回来第一日,阿玉便已开始做长远打算。
这倒是让他心声欢喜,因她的打算里,明明白白有一个他。
这处院子,似乎是岳母的陪嫁,又是芹姨住了几年的地方,所以,他们一双小夫妻搬出去是最合适的。
若他们当真是一对寻常夫妻的话。
但,他们不是。
阿玉打算得很好,可他回京后,大抵再没机会陪她去住那处小院。
顾清嘉明明欢喜,却故意耍赖。
他躬身将许菱玉放到柔软床褥间,手肘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欺近,睥着她:“那也是春闱之后的事了,我离家只在这三五日,娘子就忍心冷落我么?”
买屋子、修缮、添置东西,就算顺利,最快也得到腊月里了。
许菱玉心里有数。
这么一张清俊的脸对着她,近在咫尺,就像饥饿之时,有人在她面前摆上一桌她最爱吃的美食佳肴,说不心动,是假的。
她的定力,素来也没那么好。
再听他说什么冷落,她本就紧绷的心弦,更是微微发颤。
但她理智尚存,至少不能在阿娘回来的第一日,便听到什么,以为她与秀才有多孟浪荒唐。
许菱玉别开脸,尽量让自己忽略他的蛊惑。
得想法儿转移他注意力,待这股劲儿平复下来,便能高枕无忧了。
心思流转间,还真让她找到一桩能吸引他注意的事。
“秀才,你先躺好,咱们先说说正经事。”许菱玉说着,双手握住他青筋错落的手腕,抬起些许,往里侧挪挪,将外侧的位置让给他。
顾清嘉从善如流躺下,面朝她,抬手将她颊边微乱的青丝捋至耳后:“在阿玉眼中,什么才是正经事?”
秀才语气如常,可落在许菱玉耳中,却听出另一重意味。
像是秀才在反
问她,难道夫妻敦伦、生儿育女就不是算正经事么?
他指腹轻轻抚过她耳后薄而脆弱的肌肤时,许菱玉分明感受到一星火花自体内流窜过,她身形不由自主瑟缩一下。
许菱玉深吸一口气,将那煎熬人的感受按捺住,轻应:“今日她们被人从云雾山救出来,动静闹得不小,你和沈禄在田庄上,就没听到什么?”
嗬,阿玉竟还敢主动与他提起云雾山的事,那他便与她说说。
顾清嘉看似实诚,老老实实应:“今日云雾山确实不寻常,我倒没看到她们何时被人从山里救出来的,只是我看到有一队做村夫打扮的人上山,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便想跟上去看看。没想到是山匪,他们连老婆婆都不放过,被我碰巧遇到,便帮老婆婆把人打退了。后来,好像官府来人,把山匪带走了。”
“竟有这事?”许菱玉睁大眼睛,佯装惊讶。
他无意中帮了她那样大的忙,免她受伤,免她暴露身份,她还没好好道谢,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
许菱玉杏眼盈盈凝着他,眼中是真心实意的倾慕于赞赏:“秀才,你人真好,对一位萍水相逢的老婆婆,也愿意伸出援手。你敬仰二皇子,可在我心里,你也是英雄。”
在她心里,英雄未必是沙场建功、轰轰烈烈的才算,像秀才这般,心怀仁善,一身正气,怜惜老弱,不畏强敌的,也是大英雄。
即便旁人都不知道他,可她这个做娘子的,最是清楚。
顾清嘉原想再逗逗她,故意与她说说那老婆婆鬓发花白、身形佝偻的模样,看看她如何心虚躲闪。
可对上她眼中的仰慕,听到她的夸赞,顾清嘉心内悸动再难抑。
“阿玉是偷吃了蜜糖么,竟能说出这样一番甜言蜜语?”顾清嘉嗓音低低。
说话间,已拿大掌扣住她后脑。
话音落下的瞬间,轻轻含住她红润唇瓣。
口感甜软,是他渴盼的宵食里最诱人的前点,周身疲累顿消,克制已久的食欲蓦然唤醒。
当他指尖触碰到她纤腰侧的衣带时,许菱玉慌忙按住他手背,却被他手背上贲张的经络灼得雪颊泛红。
“秀才!”她柔声斥。
声音却微微发颤,透出十足的心慌,全无威慑力。
顾清嘉一笑:“听阿玉说完正经事,自然是时候做些不正经的事了。”
衣带松开,他指腹触到她细嫩肌肤的瞬间,许菱玉听见他温声低哄:“别怕,我轻些就是了。”
许菱玉信了他,可事到临头才发现,有些事失去掌控,根本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承诺能压制的。
她聪慧地让他将床褥拖到地毯上。
一切都美好,直到屏风倒下的那一刻,许菱玉头皮发麻,恍惚间仿佛看到天塌了。
天已经塌了,便让个高的去顶。
“阿玉。”顾清嘉吻着她发顶低哑道歉。
许菱玉埋首衾被间,闭上眼,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想。
直睡到日上三竿,身侧空出的位置早已凉下来,她仍不肯起身。
若可以,她真想缩起脑袋,在床上过一辈子。
第66章 夫妻(1更) 秀才会不会觉得,她根本……
不知阿娘有没有问什么, 也不知秀才是如何解释的,许菱玉硬着头皮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梳妆打扮, 娇娇俏俏从门里出来,阿娘的眼神并未让她窘迫, 反而温柔含笑。
对上阿娘眼中浅浅笑意, 许菱玉揪紧的心倏而松快下来。
用罢早膳,许菱玉一手挽在孟茴臂弯,一手拉住于思思:“今日咱们去街上逛逛, 阿娘和思思都有好些东西需要添置,若东西不全,改日再去宁州城添补。”
随即,她侧眸冲顾清嘉道:“秀才,你也一起, 帮着拿东西。”
“好。”顾清嘉温声应,姿态甚为谦顺。
确实要添置些必需之物, 对自己女儿,孟茴并未多客气。
只是,昨夜女儿毕竟累着了,她原想让阿玉在家歇歇,她和思思自己去买。
听到许菱玉叫上顾清嘉,她抿抿唇,又改了主意。
不多相处看看,哪能看清对方品性?
几人没租马车或是轿子, 而是走着出了巷子,往热闹的地段慢慢逛去。
顾清嘉话少,若许菱玉她们问到他什么, 他便应一句,多数时候只默默听她们说。
许菱玉以为他在听,实则他在思量宁王的事。
昨夜他已写密信,将宁王掳虐民女、私筑行宫之事,简要阐明,让长缨派人送回京城。
只是,宁王谋反的罪证,还有许多细节要理清,牵连的也并非宁王一人。
许菱玉也不刻意拉他说话,而是与孟茴、于思思说说笑笑。
于思思长在云雾山里,她过去拥有的东西,或是宁王赏的,或是爹爹揣测她喜好从外头带回来的,她从未试过这样慢慢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初时,她每间铺子都进去看看,欢欢喜喜挑选东西,许菱玉会替她付银钱。
可渐渐的,她发现阿娘只挑些换洗衣物,简单的首饰,于思思忽而意识到,她们花的是阿姐挣的银钱,她垂下眼睫,不再往铺子里跑了。
“思思,怎么了?没看到喜欢的吗?”许菱玉在一家银楼前停下脚步,冲她笑道,“这家的样式也很不错,进去挑挑吧。”
于思思却摇摇头:“阿姐,不用了,你已经给我买很多了。”
听到她这样的措辞,许菱玉心念微动,明白她的异样是为何。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揽住于思思肩膀道:“阿姐的银钱也是阿娘当年的陪嫁铺子赚的,我只是借花献佛罢了,思思不必有负担,看到喜欢的就买,小姑娘家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说到此处,她望一眼阿娘,想到一个主意。
但这会子不方便说,不如等逛到她们家胭脂铺再说。
孟茴听到许菱玉的话,心内暗自动容,她的阿玉虽吃过不少苦,秉性却依旧纯善。
她是有两间嫁妆铺子,可她已十多年不曾管过,听说刚开始是姚芹勉强打理,直到这几年阿玉接手,生意才越来越好。
阿玉这样说,是为宽慰思思,也是为她。
等逛到胭脂铺时,顾清嘉手中已提着不少东西,许菱玉回眸一看,忍不住笑:“秀才,要不你先把东西拿回去吧,之后便不必过来了,跟芹姨说一声,午膳我带阿娘和思思在外头吃,晚些回去。”
顾清嘉也有事要办,从善如流道:“好,若再买什么,便叫跑腿的送回去,别累着。”
他语气温和,透着不浓烈,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关切。
于思思瞥一眼许菱玉,又匆匆别开脸忍笑。
在云雾山时,宁王执意要她嫁入王府,她不肯,其实也不只是因她不喜欢宁王的两位庶子,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看到阿娘和爹爹,看到宁王和那些妾室,对姻缘有些恐惧。
她害怕自己嫁人之后,会像他们那样,过上根本感受不到幸福的日子。
可看到阿姐和姐夫,她一次又一次发现,若是能嫁给一位样貌英俊,性情温和,懂得关心爱重妻子的夫君,那样的姻缘,其实很值得期待。
改日她得问问,阿姐是如何挑到姐夫的,她也学学。
顾清嘉走后,于思思才笑着同许菱玉耳语:“阿姐,姐夫性子可真好。”
孟茴也深以为然,哪怕是当年待她最好时候的许淳,也做不到如此。
这位二皇子果真是能屈能伸,难怪能做大事。
哎,若他恢复身份之后,也能这般善待阿玉就好了。
当然,孟茴也只是想想,她很清楚两家门第是云泥之别,二皇子身份尊贵,不可能一生一世这样待阿玉。
别说二皇子,就算找个门当户对的,恐怕都难做到。
进到铺子里,许菱玉回眸冲孟茴笑:“阿娘可还记得这间胭脂铺?”
“记得,是我当年的陪嫁。”孟茴望着女儿,温柔的眼神里透着不加掩饰的骄傲,“阿玉,你打理得很好。”
许菱玉挑挑眉,眼眸晶亮,一点儿没谦虚。
于思思环顾店内,但
见货架精巧别致,胭脂水粉鲜妍馨香,琳琅满目。
“阿姐真厉害。”于思思由衷夸赞,望着许菱玉的眼神,不自觉盛着仰慕。
她的阿姐怎能这样厉害?既能救人于水火,还会挣钱养家!
“思思还小呢,等过两年,你可能比阿姐更厉害。”许菱玉说着,冲掌柜的道,“周掌柜,这是我娘,也是这间铺子真正的主人,往后生意上的事,你都多与阿娘商议。这几年,劳你多费心帮衬,晚些我让金钿给你把过去的分红加一成送来。”
周掌柜知道,这是特意给他赏钱,让他往后多费心的。
“多谢许娘子。”周掌柜说着,与孟茴寒暄两句,便要去取账册、货单,想先跟孟茴对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