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红雨不肯多说,东拉西扯与她说起案子的事。
她们在福祥客栈叙话,以为孟茴正高高兴兴采买,却不知,孟茴刚进第二家铺子,便被县衙的差役找到。
“孟太太,关于案子的事,许县丞有几处细节需向孟太太证实,还请随我们走一趟。”
闻言,孟茴顿时脸色煞白。
许淳是传唤了所有人,还是假公济私,只传了她一个?
不知是看出她的迟疑的抗拒,还是许淳事先叮嘱过说辞,那差役道:“孟太太不必担心,许县丞是和上官大人一起核查,传唤的还有其他几位女子。”
听到这话,孟茴紧绷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我跟你们走。”孟茴颔首,继而冲于思思道,“思思,你是和金钿再逛逛,还是先回桂花巷去?”
于思思摇摇头,拉住孟茴手臂:“我和阿娘一起去衙门。”
差役忙道:“上官大人说了,今日未经传唤的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县衙。”
案情紧迫,倒也可以理解。
孟茴知道思思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其实她自己也有些害怕,可面对思思,她还是挤出笑意,温柔宽慰:“思思不用担心,那是县衙,还有上官大人在,娘不会有危险,很快就会回家,你和阿玉一起在家等娘,今晚娘给你们做一道拿手菜,好不好?”
于思思被她说服,目送她走远,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
没有阿娘、阿姐在身边,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于思思也没心情再接着逛,便和金钿说,先回桂花巷。
不多时,孟茴进到衙门,才发现,许淳人没在公堂,差役一路将她引到许淳的值房。
孟茴攥着指骨,款步进去,快速环顾屋内,根本没见到上官大人的影子。
许淳骗了她!
孟茴几乎不假思索,下意识调转足尖,大步往外走,像是屋里有什么脏东西,哪怕只是共处一室,也让她不适。
“阿茴!”许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继而是他的脚步声,又重又快。
孟茴脚步不停,已
迈过门槛出去。
许淳快步追过去,冲着她纤袅美好如往昔的背影喝道:“见到我就跑,连你自己也觉得愧对于我,无颜相见吗?!”
此话一出,孟茴登时被定住脚步。
平日里那般温柔平静的人,忽而被这话气得身形发抖。
深深吸一口气,孟茴缓缓转身,直视门槛里许淳的眼睛,气急反笑:“我愧对于你?许大人是想说,当年我操持家业,为你打点,帮你捐官愧对于你?还是不肯让阿玉随你这赘婿姓,愧对于你?亦或是,不愿替你纳小,愧对于你?可后头这两桩事,你很快都自己做到了呀。”
许淳能听出孟茴的怨,他站直身形,故作威严,振振有词:“那是因为我以为你死了。”
“是吗?”孟茴轻笑,直到如今,这伪君子已显出沧桑老态,还想骗她,彻底认清他这个人,孟茴心中最后那一丝怨气也散了,她不想再为此人浪费一丝情绪,“阿玉都告诉我了,早在你为那女尸换衣裙时,便已认出,那不是我。”
见许淳脸色骤变,孟茴继续道:“那女尸身上穿着我的衣裙,你是怕我这个失去清白的旧人,再回来找你,才匆匆将对方以我的名义下葬吧?还有韦氏,你当年想娶她的心可真是急切,哦,忘了恭喜你,得了个便宜儿子。”
“我……”许淳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举头三尺有神明,许淳,你再说什么撒谎的话,只会多造口业,往后都会有报应。”孟茴意有所指。
许淳闭了闭眼,半晌,才平复好心绪:“阿茴,我今日叫你来,确实是问关于案子的事,你随我进来说。”
说了这么多绝情的话,孟茴不信他还会有心思叙旧。
再次进到屋内,孟茴从容许多,她坐到圆凳上,望着书案后的许淳:“许大人想问什么?”
许淳作势翻开卷宗,看了几行字,才抬眸哑声问:“你与于忠,是何时在一起的?”
这与案子有关吗?似乎也不能说无关,孟茴想了想,如实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便说明她根本不爱于忠是不是?许淳心里好受了些。
他很庆幸,今日还戴着这乌纱帽,可以冠冕堂皇问她这些事。
“你为何会与他在一起?是他强迫你的吗?”许淳故作平静问,因熬了一日一夜,显得格外疲惫的眼,则一眨不眨凝着她的脸。
孟茴越发怀疑他问这些的目的,不过,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恨宁王,却从未真正恨过于忠。
说起来,于忠也是曾被她利用的可怜人。
他本性忠诚,因她而变得不忠不奸,违背本心,这些年来受到的煎熬不会比她少。
“不是,是我勾引他的。”孟茴轻应,语气平和。
许淳却再也无法平静,他想借此给于忠加一条罪名,也提醒孟茴,于忠曾有多不堪。
可他万万没想到,孟茴竟给他这样的答复。
许淳眼中红血丝越发充盈,他死死盯着孟茴:“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作践自己?”
“许大人误会了,我没有作践自己,反而过得很好。”孟茴故意刺激他,笑意温柔,“许大人不是想知道,我与忠哥是何时在一起的吗?日子我是记不清了,但我记得,那日宁王特意告诉我,那是你迎娶新人的大喜之日。许淳,当年你与韦氏春风一度,想纳她进门的时候,有告诉我为什么吗?你没资格问我为什么。”
说完,孟茴站起身来,此刻她思绪无比清醒:“许大人要查宁王的案子,可我是于忠的妻子,好些事,你若问我,不如去问其他侍奉过宁王的女子。”
“哦,差点忘了,你我之间,还差一纸和离书,当年你入赘孟家,我给你一封休书也不为过的,可你改了当年的婚书,也改了阿玉的姓,如今又是一县的父母官,我还是该给许大人留些颜面。”
说话间,孟茴走到许淳对侧,拿起案头挂着的干净湖笔,蘸一些砚台里半干的墨汁,就着手边的熟宣写下和离书。
很快,她将和离书推到许淳面前:“许大人自己加印,倒也便宜。”
转身间,她手腕被人扣住。
“阿茴,若我不介意呢?”许淳梗着嗓音,“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不介意你与于忠的那段过去,也可以对你们的女儿视如己出。”
孟茴扭了几下手腕,挣脱他的手,侧眸望他:“可我介意,许淳,你已发福显老,忠哥却身强体壮,英武不凡。许大人别误会,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人要往前看,不能总活在回忆里。”
回忆?许淳的容貌,确实已不是当年模样,孟茴的性子也与当年相差甚远。
至少,她不会忍心对当年的许淳说出这番绝情话。
阿茴不像年轻时那般待他掏心掏肺了,但她美貌依旧,只要一出现,便让他移不开眼,魂牵梦萦。
许淳已明白,苦苦挽留无用,他狠下心肠道:“神情体壮?阿茴,你还不知道么?宁王和于忠等一众逆贼,已被二皇子带领飞虎卫拿下,于忠为护宁王,身中剧毒,危在旦夕,连舒大夫也无能为力。”
“于忠死后,你回到我身边,当年你为了打点,如今我有能力庇护你。”
孟茴不知道他如何有脸说出这样的话,也无暇再听他说什么。
她转过身,小跑出去。
她要见于忠。
求许淳是没用的,她得去求说话真正管用的人。
第68章 请罪 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绝不会伤害……
跌跌撞撞跑到前院, 正好遇到办差回来的高澍。
高澍认出孟茴,微微错愕:“孟姨,您怎么在衙门?”
他朝孟茴身后望望:“阿玉呢?”
孟茴和许淳当年的事, 他从前知道的不多,也没刻意打听, 可昨晚他听母亲感慨念叨了不少。
以阿玉的性子, 大抵不会让孟姨经历那些事之后,还单独来见许淳。
孟茴摇摇头,没说什么, 只温声询问:“高贤侄可知道二皇子殿下现在何处?”
她本想回桂花巷去找顾清嘉,可既然碰到高澍,便问一问,万一二皇子没在桂花巷,她也知道往哪里去找。
“孟姨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 要向二皇子禀明吗?”高澍猜测,多半是与宁王有关的事, 他没瞎打听,“我知道,正是二皇子吩咐我回衙门取一样东西的,孟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带孟姨去见二皇子。”
他知道二皇子是阿玉的夫君,是孟姨的女婿,可二皇子手底下的人, 除长缨外,其他人都不知晓,高澍也怕她一个人贸然过去, 飞虎卫未必会帮忙通传。
只是,孟姨知道二皇子是谁吗?
连阿玉都不知道,孟姨应当也不知晓,否则也不会问他了。
高澍胡思乱想着,快步跑进去,不多时,揣着两册旧卷宗出来。
二皇子没在别处,暂时征用了已被朝廷抄家查封的段家祖宅,因宅门上封条未拆,飞虎卫或是高澍他们出入,皆是从一处不起眼的角门,是以知道的人不多。
有高澍在,顺利很多,向守在角门内的飞虎卫知会一声就好。
孟茴年轻时也见过段家的气派,如今翘角飞檐、雕梁画栋犹在,却是人去楼空,落叶遍地无人扫。
她默默跟着高澍往里走,微微失神,想到宁王。
这一回,宁王应当气数已尽了,再不会有机会伤害她和阿玉、思思了吧?
幽寂的书房内,顾清嘉坐在书案后,边翻阅卷宗,边向上官霈吩咐事。
忽而,门外飞虎卫进来通禀:“殿下,高澍到了,还有一位孟太太在外求见。”
岳母大人要见他?可他分明记得,第一次见到岳母时,岳母便神情异样,像是知道他的身份。
若有事找他,为何不在桂花巷等,而是让高澍带她来这里?
“请他们进来。”顾清嘉说着,目光落在案头紫金面具上。
顿了顿,仍是伸手捞来戴上。
单独听高澍禀话时,他是不戴的
。
但岳母究竟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尚且存疑,顾清嘉还是决定戴上。
须臾,高澍和孟茴一前一后进来,朝他施礼。
高澍见顾清嘉戴上面具,心下了然,并不觉得奇怪。
倒是孟茴,听到顾清嘉沉肃的嗓音命他们免礼,不由盯着那紫金面具多看了两眼。
嗓音、语气,周身气派,皆与贾卿固不同。
贾卿固温和清润,而眼前的二皇子锋芒灼目,威势逼人。
当真是同一个人吗?会不会是宁王骗她的?
不,就算宁王骗她,于忠也不会。
孟茴怀疑,就算站在这里的是阿玉,恐怕也认不出眼前人是谁。
高澍将卷宗呈给上官霈,便向顾清嘉躬身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小人便先告退。”
“嗯。”顾清嘉沉声应,姿态雍容,眼皮也未抬。
待高澍出去后,顾清嘉翻了两页卷宗,才抬眸问:“孟氏,你有何事要禀?”
“殿下,民妇从许大人处得知,于忠受伤中毒,性命垂危,特来恳求殿下,让民妇见他一面。”孟茴说话间,嗓音不自觉发颤。
不知怎的,内心深处生出让她陌生的恐慌。
她还有些茫然,明明过去许多年,她都想逃离奇岙园,永远远离宁王,远离于忠。
可今日,听说于忠快死了,她没有欢喜,没有轻松,只有担忧和恐惧。
顾清嘉微微拧眉,倒不是因为孟茴要见于忠,让他有什么为难,他只是对许淳的做派有些厌烦。
私自传唤孟茴,还刻意透露于忠的消息,能有什么好居心?
“可以。”顾清嘉淡淡应,并未对于忠受伤的事做任何解释,而是瞥一眼上官霈,“上官,你带孟太太去。”
眼下于忠已从医馆挪出来,人在段府内院静养,宁州城请来的方大夫等人正为其诊治。
这位方大夫祖辈曾出过太医,家学渊源深厚,倒有几分真本事。
“多谢二皇子恩典,有劳上官大人。”孟茴福身施礼,礼数恭敬周全。
可临出门,她扶着门框,有顿住脚步。
“上官大人可否在门口稍待?民妇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请教殿下。”孟茴语气迟疑。
她不确定上官霈会答应,也不确定顾清嘉愿意拨冗听她说那些话,可为了阿玉,她总得试试。
上官霈顿住脚步,没应她,而是望向书案。
顾清嘉极轻地点点头,上官霈才朝里向孟茴展臂:“孟太太请便。”
室内只余他二人,孟茴举步走到书案前三不远处站定,望着他脸上被日光照得耀目的紫金面具,温声请求:“殿下可否暂且将面具摘下?不管是否出自真心,殿下也算唤过民妇一声岳母,民妇向与殿下说两句家常话,还请殿下看在阿玉面上,能破例一次。”
闻言,顾清嘉终于确定,孟茴一早就知道他是谁。
“倒是小婿多此一举了,方才多有不敬,还请岳母大人见谅。”顾清嘉说着,锋锐凛然的眼神已变得柔和许多,他稍稍侧首,动作利落地摘下面具,“不知岳母大人何时知道我身份的?”
这正是孟茴想与顾清嘉说的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