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父母双亡,伶仃一个呢?
去年中元节,她明明还和“夫君”一起给公婆烧了纸钱,可如今,她“死”了的公婆微服出巡来了。
家世清白,脾气好,自然也都是假的。
只有那一身贵气是真的,且贵不可言。
皇后娘娘连婚约的事都知道了,定是夫君,啊不,太子告诉皇后的,毕竟做过几夜夫妻,太子没亲自动手,便让皇后来找她算账?
皇后定然知道婚约是她胡编乱造的,皇后哪会认识她阿娘啊!
诶?皇后来问她阿娘的下落,是不是还不知道阿娘在太子手里?
阿娘上回写信说过,于叔醒了,经她规劝,愿意将功赎罪,向朝廷禀报宁王做过的所有事。
所以,太子是看在于叔立功的份上,有意隐瞒,没让皇后为难阿娘?不过撒谎这事儿,确实跟阿娘无关,太子还算恩怨分明。
昔日相处的画面飞速掠过脑海,许菱玉惊觉他城府之深,她心慌,又窘迫,最亲密的那些时刻,他究竟是怎样看待她的?
当初,编造婚约,强行嫁给秀才的时候,自以为是强抢民男,她还微微有些愧疚。
没想到,是黑吃黑啊?!
许菱玉后怕,着急,惊惶,反而又出奇地镇定。
不慌不慌,她已经下意识否认了,阿娘也没在宁州,皇后没法儿直接与阿娘对峙。
这婚约,只要她不认,他们也拿她没辙吧?
只要她骗到太子做夫君的事,不宣扬出去,不影响太子清誉英明,他们应当不会为难她一个弱女子吧?
她脑子转得飞快,对,当务之急是得尽快找个赘婿遮掩肚皮!
第74章 重逢 “阿玉。”身后传来一声久违的轻……
曾经让她期盼, 让她欢喜的这个孩子,如今揣在肚子里,虽尚未显怀, 却一息之间成了烫手山芋。
许菱玉一面不卑不亢应对皇后,一面在心中暗骂顾清嘉不讲道义。
这颗种子就是他临走前那两日种下的, 明知会一去不返, 还给她留下这么个特别的回赠!
细想想,他还真没给她留下别的什么,是唯恐在她这里留下什么把柄, 被她讹上吗?
忽而,许菱玉想到他送的那件白狐裘氅衣,她曾经那样喜欢,就连除夕那晚看漫天烟火,也将它穿在身上。
当时觉得暖意融融, 如今想起,只有不安与苦恼。
许菱玉左思右想也想不通, 他送那氅衣有何深意。
罢了,想不通便见招拆招,把眼前的难关度过
再说。
许菱玉有些心不在焉,也记不清是怎样将两尊大佛送走的了。
听到后院有动静,她深一脚浅一脚循声过去,打开厢房铜锁,找到不知被关了多久的芹姨和金钿。
拉住她们手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 自己的指尖一片冰凉,似在冰水里浸过。
“阿玉,你手怎么这么凉?那两位是什么人?是不是生意上的仇家眼红你?”芹姨语速比平日里快许多, 面色苍白。
金钿扶着她,也是一脸煞白,眼神惶恐、担忧。
许菱玉迟疑,说出来只会吓着她们,让她们寝食难安。
但秀才考中状元的事,就算她想瞒,也瞒不住,早被许淳传遍大街小巷了。
好在,看皇上和皇后的样子,并不想宣扬此事,所以没在芹姨她们面前表露身份,也没昭告世人,状元郎贾卿固便是太子顾清嘉。
思忖一息,许菱玉故作轻松道:“不是生意上的对家,算是好事吧,你们今日尚未出门,可能还不知道,秀才考中状元了。”
说到此处,她面上笑意又淡下来,秀眉轻颦,像是遇到难解的事:“只是有高门大户看上他,想让他与我和离,另娶那家的千金。”
她拿当时的猜测来哄骗芹姨,也是善意,这样说,总比告诉芹姨实情好接受多了。
“所以方才那官老爷和夫人,是来逼你签和离书的?太欺负人了!”再想到对方蛮横地将她们锁在后院,芹姨气不打一处来,握紧许菱玉的手,“走,咱们报官去,宁州没人管,咱就去京城找姑爷,一起上大理寺衙门告状!”
芹姨这般激动,许菱玉不由有些心虚,温声劝慰:“放心,我没答应呢,还没到那样严重的地步。再说了,许淳不是还当着县丞么?且一直想让我搬回许家去住,强龙也怕地头蛇,我想着不如搬回许家住几日,避避风头,许淳总不会让到手的状元女婿飞了吧?所以他肯定会设法让对方知难而退。”
听她这么一说,芹姨就算再不喜欢许淳,也不情不愿道:“那你搬回许家住几日吧,我是不去的。”
这一点,许菱玉也猜到了,正中下怀。
于是,她挽着芹姨手臂撒娇:“可是芹姨,您住在这里,我不放心呀,倘若再发生今日的事,我又不在,您吃亏了怎么办?还是我让人送你回庄子上吧,你收拾些衣物,待会儿就走。”
芹姨想了想,留在这里确实可能拖累阿玉,她不放心地叮嘱:“我走可以,金钿必须留在你身边,万一有个什么,多个人,多个商量。”
“好好好。”许菱玉连连颔首答应。
待把芹姨送走后,金钿也把行礼收拾好了:“小姐,咱们何时动身去许家?要不要奴婢先去同许大人说一声?”
“不用。”许菱玉摆摆手,笑道,“那是我哄芹姨的,咱们就住这里,哪儿也不去。”
“啊?”金钿睁大眼睛,一脸错愕。
小姐真是主意越来越大,连芹姨都骗。
“那小姐一个,能对付得了官老爷和夫人么?”金钿忧心问。
“没事儿,不是还有你么?”许菱玉抬手,一个一个解下玉兰树上的红丝带,语气却轻松随意。
金钿看着丝带随风飘落,散在院中,莫名觉得心口泛疼:“小姐,您是不是决定与姑爷和离,怕芹姨不愿意,才特意把她骗走?”
许菱玉不置可否,停下动作,笑着替她擦擦眼泪:“我都没哭,你怎么还哭上了?人家权大势大,别说许淳,就算入京告御状都没用。也算我理亏,我认了,可我这做娘的不能不护着肚子里的孩儿,金钿,待会儿替我送一封信给红雨吧。”
若能遮掩过去,皇上、皇后、太子他们不揪着不放,她便留在清江县。
如若事与愿违,她也要早做准备,让红雨悄悄带她离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不管怎样,她的孩儿是无辜的,不该受到伤害。
金钿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隐隐感觉许菱玉还有大事瞒着她们,可许菱玉不说,金钿便和往常一样,也不追着问,将行李放回去,默默做她能做的事。
许菱玉回屋写了信,交给金钿。
金钿走后,她自己也系上披风出了门。
虽未显怀,可她肚子饿得比从前快些,许菱玉先去酒楼点了两样小菜,吃饱喝足才往河边那一排瓦子去。
短短一两个时辰,她已想好人选。
她要挑的赘婿,须得听话,品性好,关键时候还得会演戏,且是她平日里能接触到的。
不能随意揪来个生人,否则糊弄不住皇后他们。
戏班子里的武生杨柯,便是她最合适的人选。
她自顾自想着后路,丝毫不知,顾清嘉留给她的影卫已兵分两路。
一路隐在暗中,远远跟着她,护她周全。
另外两人则去官驿调用快马,疾速往京城去。
三日后,顾清嘉接到禀报,心口骤然一紧。
父皇称患了头疾,去行宫泡汤泉将养,没想到竟是金蝉脱壳,和母后两人悄悄去了宁州。
母后食言,他们去找了阿玉!
顾清嘉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绕过书案,大步往外走。
刚走出大殿,被廊庑下的凉风一吹,体内涌动的冲动散去些许,他冷静下来。
京城还有好些事等着他处理,父皇不在,他须得日日听朝,稳定朝臣,也让宁王牵连出的几位王叔不敢轻举妄动。
其中最为危险的是翼王,从于忠提供的线索,以及暗哨的情报看,翼王的势力不在宁王之下,翼王叔随时可能反,他不能离开京城。
顾清嘉紧紧抿唇,视线越过宫宇上明光锃亮的琉璃瓦,望向远方。
他说过,最迟春闱后,便会亲自去接阿玉入京。
可如今生了些变故,他脱不开身,早在七日前,便已吩咐长缨带人去接阿玉。
算算日子,长缨他们大抵也快到了。
阿玉那般机灵,母后也非心狠手辣之人,他的影卫更是会奉命护阿玉周全,料想阿玉不会吃亏。
阿玉胆子也不小,敢接下与幽王府有血仇的红叶阁,敢带人从宁王手里抢人,她应当不会被父皇母后吓着吧?
顾清嘉一遍一遍劝慰自己,想尽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担心她,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心绪。
这一日,杨柯着一身布衣,容貌精心修饰,举手投足也被许菱玉特意调教过,乍一看,很像当初的贾秀才。
他跟着许菱玉走进桂花巷时,好几位街坊看到他背影,认错了人。
“阿玉,你家状元郎回来了?”
“哎呀,那阿玉可要请客,大家好好热闹热闹,沾沾你们家文曲星的喜气!”
“状元不是都衣锦还乡吗?怎么卿固还穿着从前的衣裳?”
“要不说咱们阿玉会挑夫君呢,考中状元也不忘本。”
街坊们纷纷站在门口絮叨,面带喜色,向许菱玉贺喜。
许菱玉动作僵硬挽住杨柯臂弯,忍住莫大的心虚回眸,同众人解释:“回来了,但中状元的不是我们家秀才,而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位贾公子,大伙儿谬赞了。”
说完,拉着杨柯便推自家院门。
众人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个个惊愕得说不出话。
考上状元的,不是阿玉夫君?那许大人闹得满城皆知,是闹了个乌龙啊?
阿玉太可怜了,夫君没考中也就罢了,那状元郎偏跟她夫君同名同姓,还被许大人误会,嚷嚷开了。
这下可好,丢人丢大了。
难怪阿玉夫君略低着头走路,都没好意思回头跟街坊们打声招呼。
杨柯早就知道桂花巷,因他心仪的女子住在这里。
可他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也从未踏足过这里。
但他万万没想到,许娘子会遭遇这样离奇的事,会求他帮忙。
入赘许家,往后人们提到他,不会关心他姓甚名谁,只会记得他是许菱玉的赘婿。
他甚至明白,一切都是许娘子的权
宜之计,等把上头能翻云覆雨的人应付过去,他们的缘分便很可能尽了。
杨柯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身份是低微,可他自幼习武,一身正气,也有一身清骨,在此之前从未想过放弃姓名,做谁的赘婿,甚至替身。
可这是他唯一一次能走近她的机会,他无法抵挡这样的诱惑。
“头再抬起来些,我说你是贾卿固,你便是贾卿固,不必心虚。”许菱玉压低声音道。
她其实也心虚,可贾卿固本就是伪造出的人物,既能是顾清嘉,为何不能似杨柯?
许菱玉也不是打算与杨柯做真夫妻,杨柯住后院厢房,房间她已让金钿收拾好了。
思量间,许菱玉已挽着杨柯手臂走进院门,是做样子给外头街坊看的,正要收回手,察觉到院中有些异样,她以为又是皇帝和皇后不请自来,便重新将手搭实,好让对方看看清楚,她的“夫君”根本不是顾清嘉,而是她身边这位。
哪知,一抬眸,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红丝带已被摘尽,花开正艳的玉兰树下,站着长缨。
他眼中真情流露的惊恐,和他这个忽然出现的人,都让许菱玉心脏骤然收紧,周身血液几乎凝固。
“老天爷诶。”长缨盯着许菱玉搭在杨柯臂弯的手,惊呼。
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许娘子是被皇上、皇后吓傻了么?瞧瞧她在做什么?
这一刻,长缨无比庆幸,来接许娘子的是他,而不是他家主子。
否则,这杨公子已经没命了。
许菱玉面色一白,下意识想抽回手。
可杨柯不知在想什么,忽而使力,将她手腕夹在臂弯,她一时没挣脱。
杨柯没见过长缨,但他认得,不是许菱玉的“夫君”。
“阿玉,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们家?”杨柯装出一副淡然模样,姿态与从前的贾秀才足有七八分像。
许菱玉看看长缨,又侧眸望望杨柯,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收场。
长缨出现得太出乎意料,他是在干什么?奉命来抓她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长缨看到此情此景,心绪再无法平和,沉声喝,“给我拿下!”
立时,后院、屋顶闪出几道劲装身影,顷刻间将杨柯押住。
“住手!”许菱玉想要阻拦,那些人却拉着杨柯退远了些,她根本碰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