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将老爷伺候得高兴了,又将家里管得井井有条,日后她若能踹掉墨氏,还愁不能脱离妾室的身份,成为这周府的主母么?
次日一早,周青远动身进宫早朝,秦姨娘也没闲着,早早用过早饭,就去了齐夫人屋里。
齐夫人这人素来拜高踩低,对婢女出身的秦姨娘,没多看得上眼,但也不讨厌,就是态度冷淡。
陈嬷嬷将秦姨娘引进屋,就见齐夫人已经坐在桌案前看账。
“不是说最近都不必来请安么?你今儿来做什么?”齐夫人头也不抬,注意力全放在账本上,她每日只有早起,这般起早贪黑的,才能将府里每日的账勉强看完。
对于齐夫人的冷淡,秦姨娘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早年跟在尹天瑶身边伺候,对这位齐老夫人的心性,早琢磨明白了。
“老爷昨夜和妾说老夫人管家辛苦,奈何主母称病不愿管中馈,老爷心疼老夫人,属意妾帮老夫人打点一二,妾本愚笨,还请老夫人不吝赐教。”
一听秦姨娘要帮自己管家,齐夫人脸冷了一瞬,反应过来,可以把手里的烫手山芋甩掉,登时眼前一亮,什么不痛快都没了。
秦姨娘很会说漂亮话,三言两语地,捧了齐夫人不说,还点明自己辅佐管家,是周青远的意思,至于她,没什么本事,还得仰赖齐夫人。
不显山不露水地拍了齐夫人一通马屁,齐夫人最是虚荣,立即得意地昂起头来。
“你出身不高,想来是不懂后宅事务,不过既然你有心想学,我儿又是一番孝心,我自当教你一二。”齐夫人小人得志的模样,瞧着滑稽可笑,她自己全然不知。
秦姨娘笑着毕恭毕敬,对她再行了一礼:“老夫人说的是,妾一切都需仰仗您。”
齐夫人心里分明高兴有人能帮自己理家,面上却不愿意表现出来,故作沉着地说让秦姨娘先学着看账,让陈嬷嬷在一旁指点,自己则喝茶享福去了。
为了不拂齐夫人的面子,秦姨娘谦虚地问了几回,之后装作很快上手,将看账一事揽了过来。齐夫人乐得撂开手,直接把管家的玉印给了她。
哪有什么辅佐不辅佐的,秦姨娘就这么将府里的中馈权,接了过来,全权打理。
“将算好的账目送去给老夫人过目,老夫人若是有话吩咐,立即过来回禀。”
秦姨娘将算好的账目,交给身边的婢女,她身边伺候的人,是提为姨娘之后,才买来的,伺候尽心,就是不够机灵。
婢女拿着账册有些不解:“姨娘不是已经把账算好了,又给老夫人过目做什么?”
婢女不明白,这些天不都是姨娘在管事?也不见齐夫人过问。
“府里明面上,还是老夫人管家,必须顾及她的脸面,她看不看是她的事,给不给是我们的事,还有,将近年末,你去把往年送给各府人情客礼的单子,拿来给我。”
秦姨娘不屑和丫鬟多做解释,催促她快些去。
“是,奴婢这就去。”丫鬟点点头,便老实巴交埋头干活去了。
秦姨娘接了管家权,就忙得不可开交,但她心里满足的很。
管着中馈,不仅要管府里的事,就连外头的人情客礼,也要操持准备。
不过秦姨娘不觉得辛苦。
她打理中馈,体验了一把做府中‘女主人’的感觉,每日睡觉都是笑醒的。
不过很快,秦姨娘就高兴不起来了。
到了月末,账房那边把总账送过来,连着一起送来的,还有铺子一个月来营收的银子,也就是下个月府中的用度。
“三十两?将过年节了,三十两够做什么!”秦姨娘看了送来的银子,以为是铺子管事的看她是姨娘,所以随意糊弄,气得将钱袋摔在管事面前。
管事看了秦姨娘一眼,俯身捡起钱袋,重重地放回桌上。
“姨娘看来没有看过之前账上的数目,府里铺子的经营,除去请人工与进货等银钱,能得三十两,已经很不错了,姨娘既然觉得我贪了钱,不如去拿铺面的账来对一对。”
月中时,得知老爷授意姨娘帮老夫人管账,管事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铺面的账确实不好看,但一个姨娘对他颐指气使,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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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你也可以用自己的嫁妆,怎么不用?是因为没有吗?
看出掌柜不服自己,秦姨娘也不恼,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掌柜何出此言?我不过是见铺面营收不好,所以问一句,掌柜就对我阴阳怪气起来,我是姨娘不假,但管家一事,是老爷授意,你既然不满,何不到老爷面前分辨?”
同为出身不高的人,秦姨娘深知,应该怎样拿捏他们。
掌柜闻言,面色微变,扯了扯嘴角赔笑道:“姨娘哪里话,小的是担心姨娘误会,所以特地向姨娘说明,说来也巧,小的今日过来,正巧就带了账册,请过目。”
他自个也是个老狐狸,早料到有这污糟事,送银子过来,顺带把账册带来了。
“账目我会细看,若有问题,我再让人把掌柜请来。”秦姨娘心知要管这些人,就不能太色厉内荏。
她是主母,倒可以不用有诸多顾忌,但她如今只是姨娘的身份,待人接物,就得截然不同。
既然要管家,日后和府里铺面那些管事,就少不得接洽,闹僵了,对她没好处。
她能从尹天瑶的贴身婢女,成为姨娘,又颇得周青远的宠爱,自然有点本事。
掌柜听秦姨娘谈吐,知道不是个好对付的,心里就是再有不服,也得客气些。
“全凭姨娘吩咐。”掌柜拱手揖了揖,皮笑肉不笑地退下了。
掌柜出了账房,秦姨娘就冷下脸来。
掌柜既然把账目送来,这三十两只怕就是真数目。
如果铺面上的的营收可观,府里账上哪里还缺银子使?也就不用仰仗墨氏。
婢女奉茶进来时,秦姨娘正面色凝重地翻看掌柜送来的那本账册。
“姨娘,可是账目有什么问题?”
婢女把茶放在桌上,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但账上密密麻麻的,她哪里看得懂。
“账真有问题,我还能松口气,偏偏是没问题。”秦姨娘眉头紧锁地看了眼桌上那三十两。
她并不知,在齐夫人最初管家时,和她的内心想法,可谓大同小异。
秦姨娘有心机,管家的能力比齐夫人好不止一点,严格来说,她有当家的能力。
但府上缺的不是管家的人,而是钱。
“墨氏称病不管家的时候,府里的用度减了大半,我还以为,是府里舍不得拿出钱来,想倒逼墨氏拿钱,现在看来,这一个月来,府里用度拮据,是因为本身开销就紧张。”
秦姨娘头疼扶额,看来老夫人前段时日,脸色不佳,并非全然为家务所累。
“奴婢有听库房的管事说过,从前账上多的银子,都是主母用嫁妆添补的。”
秦姨娘绕绕弯弯的心思不少,身边伺候的丫鬟,却是个没心计的。
当着秦姨娘的面,把话说出来,就算她是说者无心,也难免听者有意。
“你先下去。”秦姨娘淡淡地瞥了丫鬟一眼,她心里虽说不痛快,但她并不希望身边伺候的人太聪明,笨笨的,有时候反而是好事。
丫鬟还不知自己惹了主子不快,把桌案整理好就出去了。
屋内炉火不知何时燃尽,屋里的温度渐渐冷下来,秦姨娘呷了口热茶,思衬良久后,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年节将至,账上只有三十两哪里够,这个时候要是有钱能添些……
秦姨娘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她原不过是老爷原配的陪嫁丫鬟,哪有钱?
到底尹家没什么家底,不然尹天瑶也做不出让出正室的位置,骗墨家将女儿嫁过来这样的戏码,更别说是她曾经的婢女秦姨娘了。
秦姨娘之前对周府的经济情况毫不知情,不然只怕不会主动提管家一事,自找麻烦。
“墨氏。”秦姨娘低声呢喃良久,才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能去找她商量。”
秦姨娘披着鹅毛斗篷来寻墨锦溪,手脚被冻得冰凉。
如今各屋用度紧张,炭火多是有人在屋里时才点,这也就导致屋里尽管暖和,但热乎不到哪里去。
秦姨娘迈进墨锦溪的卧房,身上就被一股暖意包裹着,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姐姐这不愧是东屋,到底暖和。”秦姨娘搓着手,笑盈盈地和墨锦溪见礼。
在墨锦溪这,秦姨娘是稀罕客,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墨锦溪只淡笑道:“这样冷的天,怎么到我这来?”
“哦,是这么回事。”秦姨娘在一旁坐下来,脸上挂着雷打不动的笑,“姐姐在病中不管家,老夫人年逾四十,对府里的事力不从心,老爷就着意我帮老夫人做些杂事。”
拿人手短,秦姨娘是来开口要钱的,哪里好在墨锦溪面前托大,便谦虚地说自己只管杂事,同时委婉地解释,自己接了管家权,可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真真是痛快。
毕竟自己一个妾室,在正室夫人还在世,且身体健康的情况下管家,这可是极少有的,足以说明她在府中地位不一般。
“我略有耳闻,你很有本事,我瞧着,你管得挺好的。”墨锦溪装作听不懂弦外之音,并不接茬。
秦姨娘没料到她会夸自己,到嘴边的话,愈发难出口。
但银子的事,总得有个人出来撑场面,这个人只会是墨锦溪。
秦姨娘脸上撤出尴尬的笑:“妾不敢当姐姐夸奖,今日外头商铺将这个月的月例送了过来,只有三十两,我愚笨,才知府里开支紧张。”
她说话的功夫,翠儿将茶煮好呈给她,秦姨娘把茶盏接过来,不断观察墨锦溪的脸色。
结果墨锦溪埋头剥着手里的果仁,没有接话的意思。
秦姨娘双手捧着茶盏,局促地笑了笑。
“我寻思,姐姐管着府里的事已有一年,也许姐姐能想想办法,不然光是三十两银子,如何能过这个年节,外头看着,也不大体面。”
墨锦溪没应声,翠儿却已经听出,秦姨娘话里的意思。
她绕这么多弯,是在哭穷,让夫人拿出银子来补贴周府呢。
“你所言有理,不过你也看见了。”墨锦溪苦恼地摊了摊手,“我就是事情管不好,才把管家权还给婆母,你这会来问我,我也是没办法的。”
墨锦溪把剥好的果仁随手塞给玉儿,皮笑肉不笑地与秦姨娘对视。
她一个姿势坐久了,身上不舒坦,便挪了挪地方,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下来。
“夫人您还在养病,不能受寒。”翠儿把毯子拾起来,重新给墨锦溪盖好,话是叮嘱墨锦溪的,说的时候是看着秦姨娘说的,话里的意思便是提醒她,别打扰自家主子养病。
墨锦溪怕冷,所以屋里除了三个炭炉,还有脚炉和手炉,身边更是毯子不离身。
秦姨娘以为自己亲自过来,为难地开了口,墨锦溪多少会拿出点钱来,没想到,她绝口不提拿钱,哪怕只是意思意思。
自己放低姿态要钱,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买账,秦姨娘羞恼地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埋头喝茶掩饰尴尬。
清新的茶香,在口中蔓延开来,顺着喉咙入肚,身上跟着暖和起来。
秦姨娘愕然地看着手里的茶,竟然是今年新采的凤凰单枞!
秦姨娘诧异地抬起头,这才瞧见炭炉里,烧的是上好的红箩炭。
自打墨锦溪不管家,府里各屋的用度都差了不止一倍。
秦姨娘仔细打量,才发现墨锦溪屋里无论吃喝用度,皆是最好的。
如此排场,就是一品诰命夫人,也未能及。
秦姨娘一噎,顿时有些破防,心里的滋味,就如冷不防推倒了醋坛子,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姐姐管不管得好事另说,府里账上没多少银子,您该是知道的,谁屋里不是过得紧巴巴,独您这不一样,单是茶,就是我们喝不起的,您用度如此奢侈,真叫人羡慕。”
此话一出,屋里的酸味别提有多冲鼻。
上辈子两人之间没生死恩怨,但秦姨娘本身不是什么好人。
墨锦溪没成想给她几分脸色,秦姨娘还真以为自己是碟子菜。
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那么把自己当回事?
“我屋里的用度,没有一样不是从我嫁妆里出的,嫁妆是我娘家为我准备,就是想我过得好,我的钱,当然想怎么用都行。”
墨锦溪怒极反笑,她真心觉得这些人说话,怪有意思。
把秦姨娘怼得面如菜色,墨锦溪看得过瘾,有意无意地掖了掖身上的狐皮毯子:“秦姨娘其实也可以用自己的嫁妆,怎么不用?是因为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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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准备揪出尹天瑶
“噗嗤。”翠儿没憋住笑,当场笑出声来。
玉儿虽然乐意看秦姨娘吃瘪,但姨娘算半个主子,身为婢女,嘲笑主子,实在不妥,忍着笑意,轻咳一声,把翠儿这妮子先带出去。
秦姨娘没讨到钱,心里本就窝火,被墨锦溪阴阳怪气地刺了心窝肺管子,差点没被气死。墨锦溪就罢了,就连下人都敢嘲笑她!
她一个姨娘,还是贴身丫鬟出身,能有什么嫁妆?
墨氏好生伶牙俐齿,不出钱就罢了,还明目张胆讽刺她没钱,不过就是有个有钱的娘家,有什么了不起!
“妾还有事要忙,就不陪姐姐说话了,您守着一屋的嫁妆,可得守好,就是别守住嫁妆丢了人。”
秦姨娘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说罢就草草行礼愤然离去。
她话里提醒墨锦溪,别为了一点钱失了丈夫的心,殊不知,墨锦溪根本不在意。
秦姨娘不甘心受了羞辱,等周青远傍晚回府,就急不可耐的,和周青远告了墨锦溪的状。
“老爷,您评评理,妾知道嫁妆怎么用,是主母自己的事,可府里艰难至此,她还锦衣玉食,对其他人的难处视而不见,哪里还像一家子?”
她很会找茬,只字不提墨锦溪讥讽自己的事,而是拿对方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大做文章,带上整个周府的利益,意思可就大不一样。
秦姨娘不知,她状告到周青远跟前,反而让周青远愈发觉得,墨锦溪的态度对周家至关重要。
果真要周府好过,还是得对墨锦溪客气一点。
“我知道你管府里的事辛苦,墨氏商人之女,自私自利,没有教养,我们要想得好处,就得避其锋芒,你识大体,别和她一般见识。”
周青远说着,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来给她,他存心偏私墨氏,但秦姨娘也得哄好,才是长久之计。
秦姨娘打开锦盒,看见里头的白玉耳坠鼻子一酸。
“妾有老爷疼爱,受再多委屈妾都不在乎。”秦姨娘感动地靠在周青远怀里,尽管这白玉耳坠不名贵,她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