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娘怎么也想不到,没过几日,同样的戏码,就用在另一个人身上,同样的白玉耳坠,不过是年底了,买两副价格划算而已。
城北一座僻静的宅子里。
尹天瑶感动地收下丈夫送的白玉耳坠:“府里如今不是艰难?老爷不应该花这些钱。”
“博美人一笑,值得。”周青远勾了勾尹天瑶的下巴,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她脖子上,自己才留下的痕迹。
尹天瑶羞涩地低下头来,想起男人方才说的事,心思稍定。
“听夫君所言,墨氏闹这么久,多半是想老爷和她圆房,盼着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不然她为什么折腾出这么多事,却又愿意带欣姐儿去赴宴?”
事情不做绝,就是欲擒故纵。
周青远对尹天瑶的推测深以为然:“我和你想得一样,可就她那张脸,还想我和她圆房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她。”
周青远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清俊,当年能得探花郎,让他对自己这张脸更为满意。
他的妻子,本就应该是尹天瑶这般,温婉清丽的女子,若不是周家需要钱,哪里轮得到墨锦溪嫁进周府来。
尹天瑶很满意丈夫对墨锦溪的态度,但她清楚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夫君不可这么想,我们当初演这出戏,花了多少功夫?为的不就是墨氏的嫁妆?实在不成,夫君让她怀上一个孩子便是。”
尹天瑶握住周青远的手,眼里涌动着癫狂的神色。
“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被受制于人,等她生下有周家血脉的孩子,还愁她不乖乖为周家付出么?”
这一招极为阴毒,只要成了,不愁拿捏不住墨锦溪。
周青远明白妻子说的话有道理,可他想到墨锦溪那张毁容的脸,就反感:“就没有别的办法?对着那张脸,我做不到。”
尹天瑶温柔地帮周青远将发髻挽好,柔声宽慰道:“我知道夫君不愿意,左不过是逢场作戏,夫君只让她怀上孩子就行,后面的事不管就是。”
一张床榻上春色未散,女子伏在丈夫的怀里,劝他和别的女人孕育子嗣,画面着实诡异。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墨氏一旦有孕,您就不用再看她的脸色。夫君莫要忘了,按本朝律法,只要墨氏生下有周家血脉的孩子,她死后,嫁妆都得全部留在夫家。”
尹天瑶压低声音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让周青远如醍醐灌顶。
给墨锦溪一个孩子,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就杀了她,不就可以坐收渔利?哪里还用看她脸色要银子?
周青远瞪大眼坐起身:“是,你不提,我都忘了这档子事。”
本朝律法规定,出嫁的女子生下孩子后,无论男女,只要外嫁女一死,嫁妆一应归夫家所有,若没有子嗣,该女子死后,嫁妆会被娘家收回。
“对,你说得对,这是好事。”周青远激动地起了满手臂的鸡皮疙瘩。
之前他只想把墨锦溪休回娘家,给她点眼色瞧瞧。
可最近在墨锦溪那吃了不少闭门羹,没少受她羞辱,周青远为人心胸狭窄,经尹天瑶一提醒,就起了杀心。
他不想再看墨锦溪的脸色,盼着她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点钱!他要得到墨锦溪所有的嫁妆!
夫妻二人一拍即合,周青远一高兴便来了兴致,又和尹天瑶纠缠在一起。
屋里闹得热火朝天的两人,以为势在必得,哪晓得他们前脚说的计划,阿九后脚就将周青远的行踪,回禀给墨锦溪。
“这已经是你
第四回跟着他,看来除了头一回,他去见尹天瑶是一时兴起,基本固定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在城北那里歇着。”
墨锦溪把看了一半的话本合上,初一和十五,是周青远固定的休沐日,每月的休沐日有八天,难为他只抽两天出来,和尹天瑶私会。
“他们二人心思歹毒,竟然想让您怀上周家的血脉再害您性命,好借此留下您的嫁妆。”
阿九无声握紧手中佩剑,若不是为了不坏小姐大事,今日她便当场手刃这对狗男女。
墨锦溪莞尔,就这,已经是周青远与尹天瑶诸多毒计中,不值一提的。
“他们想的多着呢,就是不知道美梦破碎是什么滋味了。”
想起上辈子的剖心头血之痛,墨锦溪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她就非要一步一步,将他们的希望打碎踩在地上,让他们绝望,乃至痛不欲生!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他们也应该尝尝!
“阿九,半个月后,你帮我做一件事。”
“但凭小姐差遣。”阿九抱拳一礼,心想别说是做一件事,就是砍了那对狗男女,她都可以为小姐去做。
墨锦溪食指微动,反复摩挲着画本上,身不由己几个字,忽然笑了。
半个月后,只要周青远去见尹天瑶,她就可借机将假死的尹天瑶揪出来。
不过纵然她当面戳穿,以周青远的卑劣,他多半会找借口,去圆尹天瑶的身份。
毕竟原配假死骗人嫁妆这种事,可不体面啊,而且谎言被戳穿,墨锦溪的嫁妆,周家就别想了,周青远当然会绞尽脑汁撒谎,去‘证明’尹天瑶不是尹天瑶。
与其给他们一个痛快,还不如将错就错,让周青远养的‘外室’成为府里的妾室?
原配变妾室的戏码,一定很好看,她墨锦溪如今才是周府主母,到时把尹天瑶放在后宅,好好磋磨,尹天瑶怕是要气死。
想想真是痛快!
一到年底,府里的事务就变得多起来。
诸事打理起来辛苦是一回事,最要紧的是银子,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说,没银子么,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账上当真再拿不出银子来了?”秦姨娘对着堆满桌案的烂账,头疼不已。
掌柜已经是这个月
第四回,被叫到府里,闻言无奈地拱手道:“铺面的账目,姨娘看过不止一回,能拿出来的银子,都已拿出来了。”
秦姨娘当然知道账目没问题,她反复算过三遍,扣扣搜搜,才勉为其难从账上匀出十两银子,现在就是再精打细算,也吐不出一个铜板来。
秦姨娘摆了摆手,对着空空如也的公账,发愁。
到了年底,按照规矩,府里每到年底,须得给府里众人裁制新衣,连下人的份都要算上。
可是除去发放的月例,省吃俭用剩下的钱财,二十五两,只够下人的衣裳和月钱,主子根本没钱使用。
翻账之前,秦姨娘还想着从哪里扣点银子出来,不料账上,根本拿不出银子。
是夜。
周青远在芳姨娘那用过晚饭,本来要歇在芳姨娘屋里,秦姨娘身边的丫鬟好巧不巧这个节骨眼上来传话,说有关府里年节的事,要和他商量。
年节送礼关乎人情世故,对此周青远很重视,想也没想,就披上衣服离开。
芳姨娘与秦姨娘素来不合,眼睁睁看着男人被叫走,气得当场啐了一口。
“呸,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看自己的身份,做着姨娘还肖想府里中馈,白日做梦。”
周青远裹挟着一身寒气,到秦姨娘屋里,秦姨娘体贴,早早备着汤婆子,给他驱寒。
“妾无意打搅老爷歇息,只是府里公账上的银子,难以开交年节的用度,如今账上只有二十五两,光是打点下人,就用得七七八八,府里如何过节?还请老爷拿个主意。”
被家务事磋磨了将近一个月,因常常起早贪黑,秦姨娘的眼睛红血丝难消,周青远瞧着她的脸色,心下暗惊。
最近他被迫接触后宅的事,多少知道府里账上的数目确实寒碜。
从秦姨娘口中得知,公账只有二十五两银子,才要坐下去的身子,顿时站了起来。
“二十五两?只有这点?”周青远不可思议地紧了紧拳头,不说下人的月钱,还有府上要送人情客礼的事,只有这点钱怎么成?
“这还是妾精打细算省下来的。”秦姨娘长叹一声,她本来为自己管家一事感到高兴,然而她只看到掌中馈表面的风光,没看到里头的艰难。
如今知道不容易,却是难抽身了。
周青远失神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不是事,年关是最宜打点人情的时候,他在朝中前程的形势大好,可不能在这点小事上,出岔子。
“你和母亲管家究竟不是个事,竹墨,你去请夫人到堂屋来,就说有急事找她,如果她不愿意来,我不介意去她那找她。”
说罢周青远拍了拍秦姨娘的肩膀:“管家权还是该交给墨氏,你心里别有怨气。”
秦姨娘低眉顺眼地点点头,乖顺地靠在周青远怀里。
她一双柳眉微蹙,面带愁容,似乎是自责,不能帮上周青远什么。
实际上,秦姨娘暗暗松了口气。
知道府里账目拮据,秦姨娘就清楚,不拿钱出来,谁都别好过。
她忙前忙后有什么用,回头没有银子,府里的人,还要怪到她头上来,顺势把管家权交给墨氏也好,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她不想再做。
过了一炷香功夫,墨锦溪才不紧不慢,出现在堂屋。
周青远恼她来迟,碍于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只得将满腔怨愤憋回去。
“叫你来不为别的,还是管家的事。你是主母,担起管家权,是你的职责,你之前说病着没有精神,养了一个月,休息得也够久了吧。”
【
第37章 重新管家
周青远不由分说地把管家玉印放在桌上,态度很坚决。
“我看你气色红润,身体应当恢复得很好才是,从今日起,你便继续打理府里大小事务,你既然嫁为周家妇,这就是你的责任。”
堂屋里烛火通明,偶有一丝风透进来,火光随风摇曳,堂屋里的气氛就如这烛火,忽明忽暗。
墨锦溪双手拢在手捂里,视线目不斜视地落在周青远身上。
周青远身上披着大氅而不是穿着,看来是将要歇息,被秦姨娘请了过去,说了账上的事。
上辈子她管了周府中馈八年,深知府里的弊病,她不拿出钱,周府根本过不了年节,秦姨娘一个妾室,能拿出几个子来补贴?
她院里一切不缺,至于院子外的事,她不想管。
墨锦溪嘴唇阖动,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时,忽然止住了。
“好。”墨锦溪应得干脆,脸上的笑意温和地,让人如沐春风。
周青远自知自己让墨氏管家的态度有些强硬,但府里的事她必须管。
说完,他就低下头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没想到墨锦溪就答应了。
周青远讶异地抬眼看她:“你,你答应了?”
他还以为要和墨氏掰扯一二,少说要答应什么条件,墨锦溪才会同意,就例如圆房之类的。
没想到他打擂台的话都没想好,墨氏就同意了?
“嗯,我乏了,就先回去休息,少陪。”墨锦溪递给玉儿一记眼神,玉儿愣愣地点点头,过去将玉印拿了过来。
主仆二人回到院子里,玉儿还有些出神。
“夫人之前不是嫌管家麻烦,怎么今日老爷一开口,您就同意了?”
玉儿方才在堂屋里看得分明,夫人看老爷的眼神,仍是淡漠无波,她确定,夫人对老爷没有往日之情,那答应继续管家,是为何?
“他不是说了,这是我身为主母的责任?有些事,确实得要掌家才能做得。”
墨锦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的计划已布局完毕,但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今日周青远将她叫去,让她重新管家,墨锦溪才恍然大悟,烧到周青远与尹天瑶身上这把火,就缺管家权这一把干柴。
周青远提得正是时候。
玉儿听墨锦溪的意思,应是别有筹算,这才略松了口气。
次日,墨锦溪亲自去了库房一趟,库房的下人见了她,那神情就如天降甘霖。
“小的们日日祈祷夫人玉体安泰,看来神佛是听到了我等的心意,夫人您病愈,我等都为您感到高兴啊。”
管库房的张叔抹着泪,对墨锦溪又是作揖又是对天祷告,夸张极了。
其他下人也是面色激动,就差声泪涕下。
莫看他们如此言行夸张像是做戏,墨锦溪却知道,他们说的话句句真心。
只有她好起来,愿意掌管府里的事务,账上才有钱不是,不然他们怎么过日子?可不得盼着她好么。
“这是二百两银子,是用来打点人情客礼与裁制阖府主子以及下人得心意的,之后每个月,我都会出一百两在账上供府里使用。”
墨锦溪把一袋银子扔在桌上,张叔看见鼓囊囊的钱袋,眼睛都亮了。
“这是要往各府打点人情的单子,照着单子上写的去采买,数目记清楚,回头我要一一过目。”
她管家多年,对这些事信手拈来,哪座府上要送什么、还什么礼,她一清二楚。
张叔接过单子粗略看了一眼,本来欢喜的神情,慢慢淡了下来,变得有些为难。
“夫人,这,单子上要买的东西,大致就要花出去一百两打上,年关了,府里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张叔话没说完,墨锦溪就不容置喙地打断了他:“够用了,周府不过才五品官的门楣,难道还想锦衣玉食?让别人看了怎么想?对老爷名声也不好。”
墨锦溪随口找了个借口,将张叔的话堵了回去,吩咐完就走了。
她重新管家,怎么也得做个样子。
昨夜列单子时,墨锦溪就想好了,要让周青远暂时不疑心她的目的,还是得给他一点甜头。
每个月往府里用度增加一百两,对于阖府而言,其实刚刚够用,至于给二百两,是因为年关少不得这笔开销。
她人还在周府,少不得要把外头打点好,不然对自己也没好处,至于府里,差不多得了。
二百两,除去送礼的花销,剩下的支出,不足以恢复到以前那般滋润,但用于给所有人做新衣,还是够了。
就是么,裁衣的料子名贵不到哪里去就是。
“好歹是年节要穿的新衣,怎么用的是素缎,看着像样么!”
久不回府的老爷子周安正,回到齐夫人的住处,看到衣料朴素的新衣,立即发作起来。
齐夫人吃过管账的苦头,知道墨锦溪愿意重新管家,还给账上添了银子有多难得,怕老头子嚷起来惹了墨氏不高兴,赶忙将人按住。
“老爷这段时日不在府里,可府中的事情您都知道,墨氏和远儿还有梦姐儿闹了别扭,愿意再补贴银子已是好得,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齐夫人按着周安正坐下,自个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墨氏若不出钱,我们铺面那点营收,可是连做新衣的银子都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