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完,周青远以为他也要劝自己,甩手打断南山要说的话:“休再提那贱妇!”
南山见主子心情不佳,悻悻闭嘴跟慢两步,与夫人有关的话题,还是少提为妙。
南山对此敬而远之,周青远自己反而骂骂咧咧地提起来。
“墨氏还以为自己是掌上珠?谁都抢着要?一个成了亲的女人,只要我不写休书休妻,她就永远是我周青远的妻,休夫?让人贻笑大方之举,她真当自己是休夫第一人?”
周青远回到卧房,因没有点着取暖的炭火,屋内冷冰冰一片,周青远一脚踹开地上的火炉,沉着脸坐在垫了软垫的木椅上。
从后头跟进来的南山默默把炉子打开,点燃炉子里的木炭。
他忙着点火,周青远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般,忿忿指责墨锦溪休夫之举。
“她所谓的休书,只要我不承认,根本没人会把她的休书当一回事,在衙门记档中更不会作数,她执意出走,我不能拿她怎样,但她若还想另嫁他人,想都不要想!”
周青远说得激动,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吓了南山一跳。
“墨家得意什么?我还真想看看,我不同意和离,丑妇待如何!墨家待如何!等她急着嫁人慌了神的时候,还不是得来哭求我放她一马,墨家终归不能得意一世!”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周青远,已经在想象墨锦溪上门来向自己下跪道歉的情形。
“南山,你说这一日会远么?”周青远想着大快人心的‘结局’,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身为贴身近侍,南山对自家主子一惊一乍的自言自语已经习以为常。
待火炉里的碳点燃,南山往里头添了些碳,就提了茶壶去泡茶。周青远的话本不是说给他听,他只需当一个透明人,做好手头的事即可。
周青远做着白日梦,等着墨锦溪登门向他道歉,在他的想象中,外嫁女出走回娘家,日子必然煎熬,食不能下咽,睡不能入眠。
他但凡打听一二,便不难知道墨锦溪的日子非但不难过,相反,过得很是滋润自在。
在墨锦溪回府第二日,墨老爷与其他人商量过后,就把墨家一半家产记在墨锦溪名下。
此事只墨家人知晓。
墨老爷甚至得空时,还会带墨锦溪随自己去谈生意,两位兄长更是手把手指导妹妹。
墨锦溪回到墨家的日子,那叫一个松快恣意。
过了一段时日,周青远迟迟等不来墨家人向他道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着实抓心挠肝想知道墨锦溪在墨家究竟如何度日,就差南山去暗处悄悄盯着那边的动静。
得知墨锦溪日子过得闲适自在,周青远破防了:“什么?”
他想看到的是墨锦溪过着寝食难安的日子,南山带回来的消息却恰恰与之相反。
“她每日都去各大布庄、玉石铺子走动?还流水般大把花墨家的银子?”周青远不愿相信,墨锦溪离了自己,怎么能过得那般悠闲自得!她应该寝食难安才是!
“是,墨家对女儿的态度十分纵容,只要是女儿要的,都给她找来,更是把给了她墨家玉牌,只要出示此玉牌,她的一应开销都记在墨家的账上。”
南山硬着头皮说完,他谨慎地不称呼墨锦溪为夫人,生怕主子发疯。
墨家玉牌,乃墨家家主令,可以在个商行通用,拿着玉牌,相当于把整个墨家的财产握在手里。就算这样,玉牌还只是墨家待墨锦溪好的冰山一角。
【
第99章 天杀的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
南山未把墨锦溪近来的日常讲的太详尽,墨锦溪近来花的钱,是周府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在她这,是一挥手就花出去的数额。
“她绝对是故意为之,无所顾忌地挥霍,不过是为了气我,罢了,之后你不用再盯着她,只要是和墨家有关的事,一概别和我说。”
周青远此话一出,南山暗暗松了口气,不用再每日都向主子回禀墨家之事,他便不用日日提心吊胆。
墨家的生意在各地落地开花,谁不知大名鼎鼎的名商墨世轩。
墨锦溪从周家带好几大马车的嫁妆回府,不少人都得知了她休夫出走一事。
诸多看客起初都和周青远一样,以为墨锦溪不过是一时赌气,不久仍会回周家。
眨眼一个月过去,春季已至,墨锦溪非但没有回周家的意思,反而在娘家过得很自在,她休夫的事迹在京城传开,不少人都好奇墨家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更有不少人说起周府与墨家的纠葛,觉得墨锦溪回娘家,今后只怕不会回周府,看似没了丈夫,可日子反而过得更有滋有味,别提多逍遥。
因汛的缘故,江南有些临水小镇被淹,墨锦溪出手就是万两赈灾银,出手阔绰令人嗔目结舌。
对比之下,周家的日子就格外寒酸,各府上下日子都过得紧巴巴。
尤其是尹天瑶,日子尤为艰难。
自病后,尹天瑶每日看病喝药,病非但没有好,反而越病越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一病不起严重到了下不来床的地步。
这日天气舒朗,春风和煦,本该让人心情舒畅,尹天瑶的卧房内却隐隐有哭声传出。
“不是!不是的,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有人害我!我是被人所害!”
药味浓重的卧房里,床榻上尹天瑶眉头紧皱,额头上沁出层层冷汗,她的手嵌在棉被里,用力地仿佛要把被抓出洞来。
她面色痛苦地咬着牙,双目却紧闭着,嘴里念念有词,显然是做恶梦魇着了。
“别看我……别看过来……墨锦溪你这个贱人!”
尹天瑶又梦到自己被人玷污身子那日的情形,近来她夜夜做此恶梦。
她重复梦见自己被墨锦溪带人捉奸在床,她被丫鬟按着掌嘴,在衣不蔽体其时被下人看光了她的身子。
当日发生的所有事,皆成了缠绕着尹天瑶的恶梦。
“贱人……放开我,我是被人陷害。”尹天瑶在梦中挣扎着,想从恶梦中逃离。
屋外伺候的碧春听见她梦呓,知道姨娘又梦魇了,没多想就要进屋去。
她手才放在门上,就被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按住:“碧春,你还管她做什么。”
粗使丫鬟语气里满是不屑,哪有把尹天瑶当做主子看待的意思。
“你别这么说,她到底是姨娘,我们本就是伺候姨娘的,难道扔着主子不管?”
碧春心里虽有纠结,但做不到对尹天瑶真的不闻不问。
丫鬟看了一眼屋门,不屑地笑了:“她算哪门子的主子?偷汉子的女人,我可不愿意伺候这般不要脸的主子,若是能去别的院子伺候,我早去了!”
自打新姨娘与男人苟合被抓个正着,老爷就没怎么踏足这座院子,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于氏失宠,加上她做的事太没脸,连带着院里伺候的下人都要遭人白眼。
满院子伺候的下人,除了碧春之外,其他人早对于氏怨气冲天。
“你说话小声些。”碧春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但还是害怕她议论的话被听了去。
“偷人的又不是我,我心虚什么?府里谁不知道这件事,又不止我一个人说。”
丫鬟说得激动,没发觉屋里的梦呓声不知何时停了。她话音甫一落地,房门‘刷’的打开,没等丫鬟反应过来,一个人就扑过来,她冷不丁被撞倒在地。
‘嘭’丫鬟摔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晕头转向之际,两巴掌就落在她的脸上。
丫鬟尖叫出声,定睛一看,才看清压着她的人不是尹天瑶又是谁!
“你闭嘴!你数次背地里议论主子之事,我不和你计较,你反而蹬鼻子上脸,我撕了你这贱蹄子的嘴!”尹天瑶揪着丫鬟的衣领,尖叫着不断扇丫鬟巴掌。
她蓬头垢面,尖叫不止动手打人,看起来俨然是个疯婆子。她病了多日,整个人枯瘦如柴,哪还有什么力气,丫鬟轻而易举就把她从身上掀下来。
尹天瑶滚到地上,还张牙舞爪要去打丫鬟,碧春赶忙把人扶起来,顺便将人按住:“姨娘,你还病着,快些回屋罢。”
“天杀的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尹天瑶嘴里重复着这句话,真像是疯了。
丫鬟扯了扯衣襟,捂住自己被打肿的脸,碰到脸颊才发现脸被尹天瑶抓伤,登时怒了。
受了多日委屈,丫鬟此刻对尹天瑶的怨恨达到顶点,索性不装了。
“姨娘这么激动做什么?奴婢是背后嚼舌根,不过哪里说错了不成?姨娘这么着急也无用,被别的男人穿过的破鞋,老爷都不愿再看你一眼,姨娘和奴婢急眼有什么用?”
丫鬟擦去嘴角的血,不屑地对尹天瑶翻了记白眼。姨娘又怎样?一个不要脸皮的烂货,凭什么教训她?她没有还手打回去已经是给足脸面。
“你!”尹天瑶被气得心口疼,双眼圆瞪死死瞪着丫鬟,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两个洞。
“姨娘有这个功夫瞪着奴婢,不如想想怎么让老爷回心转意才是,不受宠的姨娘,天长日久,在府里要如何度过漫长余生?”
丫鬟冷笑着拍了拍手,不以为意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和被扯乱的头发。
长于市井的人说起刺心的话来最是狠毒,尹天瑶被气得阵阵晕眩,缓过来时丫鬟早已经离开。
尹天瑶怒气无处发泄,扭头瞪了碧春一眼,将她推开,进屋甩手摔上屋门。
尹天瑶忍着泪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不慎绊倒在床榻边,手磕在床沿上,疼痛刺地她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尹天瑶悲痛欲绝,干脆倒在榻边掩面痛哭。
【
第100章 怎么又要拿药?她的病还没有好?
丫鬟说的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激化她心中的不安。
她病到今日,周青远只来看过她一回,尹天瑶哪能察觉不出丈夫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夫君之前安慰她的话,果然是违心之言,只怕从她脏了身子那日起,夫君就已经心存芥蒂,不过没有宣之于口罢了。
想到这,尹天瑶收了眼泪,慌乱地抬起头来,夫君若彻底厌弃她,她该何去何从?
当初假死时,尹天瑶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她而今不是尹天瑶,而是于心曳,没了周青远的爱,就算她死在周家后宅,也不会有人关心。
那她这些年做的牺牲,都算什么?
尹天瑶被吓得六神无主,擦干脸上的眼泪想站起身,却眼前一黑摔在榻上。
尹天瑶心心念念的男人,此时正在书房听着南山传递回有关墨锦溪的消息。
此前他说过不再打听墨家的事,过了没几天,还是忍不住让南山去打探。
南山无奈,但主子吩咐的事只能照办。
“她今日又买了什么?”周青远手里装模作样拿着文书,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一座宅子。”南山如实回答。
“还有呢?”周青远怒极反笑,咬牙切齿地问。
南山神情木讷,对周青远的反应已经习惯:“还有良田千顷。”
“她买这么多田做什么?”周青远一怔,他记得墨家主要做河运和玉石生意。
“做慈善,全分给了受灾的百姓。”南山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崇敬。
他近来盯着墨锦溪的动向,发觉夫人其实是个胸怀宽广之人,很是善良。
说起来,夫人早前对周府众人都很好,后来虽闹掰了,但周府过得艰难是因为自己本身不济,并非是夫人为难所致。
南山心如明镜,老爷与老夫人一叶障目,一味谴责夫人,如何不让人寒心。
南山有些心不在焉,周青远得知墨锦溪如此大手笔救济灾民,被气得面目扭曲。
“她墨锦溪什么意思!对我周府一毛不拔,对外人倒是慷慨,大手一挥就是良田千顷!把我当什么?”
周青远难以接受墨锦溪扔钱般把钱撒出去,也不愿拿出几百两给周府使用。
“还打听到别的什么?”过了好一会,周青远强颜欢笑扯了扯嘴角再问。
他就不信,墨锦溪和夫家闹僵,回墨家当真就没什么不顺心的事。
哪怕一件!就算只有一件,周青远也能觉得心里好受些!
他如此心急追问,无非是想知道,墨锦溪离开墨家,离开他就不行!
可惜,南山的回答让他大失所望。
南山这些日子不断两头跑,属实不易,耐心被磨地差不多,心想既然老爷这般贼心不死,不如把自己打听到的一概说了,好让他清醒清醒!
“除此之外,前几日已经有人家登墨家的门提亲,到墨府说亲的媒婆少说有七八个,不是为墨家公子说亲,全都是为求娶墨家女。”
南山一句话在本就不平静的水面掀起惊涛骇浪,周青远手里的文书掉在桌上,不可置信自己听到,讥笑道:“什么?求亲?向那个弃妇?你别是糊涂打听错了!”
周青远宁可相信天上掉馅饼,都不肯相信会有人求娶一个二嫁的商贾出身的丑妇。
南山方要开口,周青远就紧接着补了句:“定是假的,怎么可能有男人会愿意娶一个毁了容的二嫁妇,真当她墨锦溪是什么香饽饽不成。”
周青远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墨锦溪为了让自己着急而放出的假消息。
千言万语到嘴边,南山尽管觉得不敬主子,还是觉得说了也是多费口舌。
夫人分明不差劲,更不是一无是处,怎么到老爷嘴里,就什么都不是。
周青远的自恋和自以为是让南山感到咋舌,尽管心里无语,南山还是得解释。
“二嫁妇确实难议亲事,但那是对普通人家而言。墨家家大业大,金山银山就摆在那儿,墨老爷夫妻又对女儿倍加疼爱,登门求娶的人岂会少?”
委婉地提醒了周青远一番墨家的财力雄厚,趁着周青远还没炸毛,南山就嘴快道:“只是登门的人虽多,但条件没多好就是,不然从前墨家才迟迟没将女儿嫁出去。”
为了安抚周青远,南山真真是煞费苦心。
这番话言下之意,便是墨家综合考虑,周青远才是条件最好的。
正常而言,探花郎前途无量,周青远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指日可待。墨锦溪商贾之女,能嫁给周青远,等来日周青远位极人臣,她可就实现了阶级的跨越!
果真这么说,周青远就松了口气。
“你说得不错,有人求娶她又如何,求娶她的人里难道有人比我的条件更好不成,与其嫁那些碌碌无为之人,不如跟着我,丑妇自己也不会愿意放弃探花郎夫人的身份。”
周青远不信墨锦溪能找到条件胜过他的男子,绕绕弯弯终究要和他绑在一起。
男人做着发财的美梦,尹天瑶则恶梦缠身,病情日渐加重。
她病着,少不得要看病吃药,尽管用最便宜的药材,日日两副药的开支,对周府而言都难以为继,如今的周府做什么都拿不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