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辛止身中软骨散,四肢绵软不堪,轻易被下人拖出了院子,搁在了板凳之上。
眼看他“肉在砧板上”,就要尽受皮肉之苦,池妧哪里还顾得上面子,飞奔上前扑在了板凳之上。
“我看谁敢动他?!”
第38章 幕后之人 自导自演?!
日暮阴沉, 毫无活气,贺家的前院中,压抑得甚至没有一丝微风。
池妧舍不得贺辛止无故被打, 舍命相护, 伏在他背上不肯离开。
她从前不知爱意深浅, 总把和离挂嘴边,以为离了他只是一时伤怀, 日久便能忘。可真正到了分别之际,她才发现, 这份情意远没有她想象的轻。
她早陷进去了,以至于深爱不自知。
若非今天陡生变故, 她又怎么能发现, 这份爱意已经连筋接脉, 深入骨髓了呢?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 她心之所向,唯有他一人而已。
下人们见池妧护着“假二少”,皆举仗不敢落, 怕伤了自家的少夫人。
这二少是假,二少夫人却是真。
“唉, 孽缘哪!”贺老爷见夫妻二人情深意笃,心中有愧,不忍连累池妧, 扬扬手将贺辛止放了。
只要贺家的婚书上写的是池妧之名, 她就仍是贺家的少夫人。
奈何她怀的是“假二少”的孩子啊!
此事怪贺家“识人不清”, 愧于芦荻山庄,还需妥善处理。
贺辛止逃过一劫,艰难地从板凳上翻下来, 软趴趴地靠坐在板凳边上,有气无力地打趣池妧。“还不承认吗?你分明心里有我。”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扯这些?”他越是表现得稀疏平常,她越是心疼他。
他向来高高在上,运筹帷幄,何曾有过这么狼狈落魄的时候?
“你快告诉爹娘,你才是贺辛止,你在桦城别院长大,让他们彻查,否则你的身份就要被贾无相抢走了!”池妧气不过他不争不抢,让小人有可乘之机。
贺辛止默然摇头,满目温柔。
他就爱欣赏,她为他操心的模样。
凝望着这一双急出泪花的眼眸,他无悔赌这一场。
为她丢荣华,弃富贵。
值得。
“我说过,我没有资格与你和离……”他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地告诉她,“我,不是贺辛止。”
池妧一愕,没能从他复杂的眼神中读懂曲折,仍觉得那是一句自嘲的玩笑。
“你不是贺辛止,难道是贾无相吗?”
“不是。”
“那你是谁?”
这个问题,他突然回答不上来。
从今往后,他该以谁自居呢?
下人们前来驱赶“假二少”,贺辛止不得已扶着板凳而起。
池妧想搀他,奈何被他拒绝了。
以前他总是死皮赖脸地缠上来,如今她主动搀他,怎么就被推开了呢?
虽不知缘由,但她能看出来,他今日是铁了心要离开贺家。
目睹他凭那软绵之躯,踽踽独行,落寞离开,她几乎要去到“忍耐”的极限了。
他实不该,把那一番话说出来。
“找个时间摔一跤,把‘孩子’演没了,贺家还会善待你的。张大夫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他温声与她低语,对她的关切之情,从不是说说而已。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池妧心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主动扑进他怀中,不肯放手。
承认吧池妧,你倾慕他,你深爱他,你根本不愿和他分离。
之所以在贺家这个牢笼中生活了这么久,不就是因为他在这儿吗?
没有他的庇护,以她莽撞无礼的个性,哪能在贺家过得这般舒心!
贺辛止无力反抗,只好“忍受”她的“禁锢”,眼底有未尽之意,全是无边的宠溺。
她的温度,她的馨香,都是他破茧重生的动力。
“小妧,做不成夫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谁要跟你做朋友?”池妧踮起脚尖,痴吻一记,拙劣得不成样子。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止不住地往下掉。“我承认了,我喜欢你……贺辛止,你只是暂时离开贺家,我一定会查清真相,还你二少的身份!”
东躲西藏的心意,终于明明白白地传递出去了。
她既不逃避,也不藏匿,只求他明白,她是和他站在一道的。
贺辛止眸中含泪,与她深情相拥。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若非她当初偷了他的玉佩,为他的身份带来疑点,断不会有今天的“金蝉脱壳”之局。
“你傻不傻……”这丫头片子竟没看出来,他是主动离开贺家的。“从今天起,我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无父无母,无名无姓——”
“那又怎样!”池妧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选择了追随,“就算你真的被贺家除名,我也不会离开你的。以后你在哪里,我池妧就在哪里。”没有他的贺家,她不想待下去,也不会待下去。
眼前的娇妻,泪眼婆娑,梨花带雨,如一城淅沥,烟雨芙蕖,在雾色中倔强摇曳,坚守笃定。
此生有她,于愿足矣。
“傻子……别人做梦都想当贺家的二少夫人,你倒好……”
“对,我就是特别傻,才会看上你……”
两人默契对视,衷肠互诉,心意再无隐瞒。
下人们在贺丰毅的注视下,强迫“假二少”离开,池妧只好暂时将贺辛止搀出府外,另觅他计。
“我先送你到客栈休息,贺家的事,我自会查清。”池妧始终不相信贾无相那玩意儿会是真二少,决心要还贺辛止“清白”。
“好。”贺辛止得到池妧许诺,心满意足,去哪儿都不打紧。
两人刚走两步,竟见庄主夫人端着寿礼前来,三人一愣。
原来庄主夫人很早就来到贺家,要给池恒送婚书,见逢亲家生辰,自己两手空空,临时去备了“薄礼”,故而来迟。
“娘!”池妧大喜。
庄主夫人见贺辛止一副“孱弱无力”的样子,还需要池妧搀着,当即就问:“怎么回事?二少不舒服?”
“唉……”池妧言简意赅地与娘描述着,“今日寿宴之上,有人设局给贺辛止下了软骨散,还冒认了他的身份,贺老爷信了谗言,认为他是‘假二少’,将他赶出来了。”
“什么?岂有此理,敢欺负我芦荻山庄的女婿,走,娘去为你们做主!”庄主夫人是个爆竹的脾气,一点就“炸”了。
贺辛止怕岳母来搅局,反而坏了事,连忙阻止。“母亲且慢!有些事小妧不知情,我与您到客栈细说,再讨公道不迟。”
“也好,娘,劳烦您先带他去‘同福客栈’歇会儿,我定要回去问清楚贾无相那厮,为何恩将仇报!”顺道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没问题。”庄主夫人接过“弱不禁风”的女婿,肩膀可靠至极。
母女俩分工明确,说干就干。
池妧折返回贺家,下人没有拦。
她刚临大堂,便见贾无相正对贺老爷庄正跪地,恭敬再揖,迂腐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奸狡之人。
此事疑点重重,令人费解。
贾无相的玉佩到底从何而来?
他又是如何知晓二少幼年之事?
婆子们为何不指认他是“假二少”?
太多疑点,尚未可知,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爹,怪孩儿无能,被那贾无相欺瞒囚禁,让他以孩儿的身份自居多时,远近皆知,还污了池家小姐的清白,辛止真是百死难赎。”
池妧躲在门后,听得直摇头:贾无相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绝!
“儿啊,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凌姨娘像往日对待贺辛止一般,贴心体谅,虽没有坏心,但亦算不得真情,“都怪那个姓贾的小子,贪图荣华富贵,仗着和你有几分相似,竟胆大包天,行冒认之事!之前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劲,没法和他亲近,果然咱俩母子连心,娘一看见你啊,就知道你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儿子。”
池妧听了凌姨娘这话,心中如有芒刺,替贺辛止不值。有亲娘如此,还不如她自小失恃。
贺丰毅坐在堂中,始终一言不发,眉头紧锁。十里八乡皆知“假二少”是贺家的继承者,池家小姐更与“假二少”有了“夫妻之实”,绝非一句“认错人”可以了事。
正当贺老爷犯难之时,贾无相作揖道:“爹,娘,事已至此,不能让贺家丢了颜面。孩儿想到一个方法,能够顾全大局,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贺老爷迫不及待地追问。
“只是孩儿要改名换姓了。”
“何意?详细说说。”
“既然他自称‘贺辛止’,娶了池家小姐,那便留了他二少的身份,这样芦荻山庄与贺家仍是姻亲,不会怪罪;孩儿替了他的身份,更名‘贾无相’,认作爹的义子,对外可以说是二少无能,三少年幼,不得已由义子继承家业。如此一来,就算外头有非议,也不至于让贺家蒙羞。而且孩儿听说,那人尚未进入贺家族谱,算不得认祖归宗,那正好,贺家只需要择日把孩儿添进族谱里即可,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妙!这法子可行——”贺丰毅正想夸此计能“拯救”贺家的名声,被池妧一声打断了。
“不行!假二少都能进族谱,真二少为什么不能?”池妧大步走进正堂,只为贺辛止讨回公道,“贾无相,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家伙,不是我们夫妻俩助你渡过难关,你哪能活到今天!你不仅要抢走二少的身份,霸占他爹娘,还要将他族谱除名,你就不怕昧良心的事做多了天打雷劈吗?”
“我,我……不是……”贾无相是个良善之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诘问和谴责,心虚得脸色都变了。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他还能怎么办?
幸亏方姨娘以为“对方辞色俱厉,二少招架不住”,好言相劝:“小妧,老爷答应留你夫妻二人身份,对外呢,你儿子还是贺家长孙,无论那人进不进族谱,贺家都不会亏待你的。”
方姨娘以为许她一生富贵,她便不会有异议,未想她根本没顾及自己,一心只为贺辛止考虑。
“不行!他叫贾无相,并非贺家子孙,凭什么代替贺辛止写进族谱?这事你们不肯彻查,我来查!”池妧甩下狠话,扬袂离去,坚定得无可动摇。
贾无相几乎要被池妧拆穿,忙不迭追出去,回头与贺老爷赔笑。“池家小姐一时接受不了,情有可原,我和她谈谈,谈谈……”
池妧根本不想和贾无相这种“阴险小人”多说一句话,走得极快。贾无相不敢朝她喊话,怕叫别人听去,又追赶不上她,只好追进了雁回阁。
池妧穿过廊道回房,立刻开始收拾行囊。
“少夫人这是要出远门?”一旁的玉桃不解。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贺家容不下我夫君,那我也没必要留在这个牢笼里。你也收拾一下,咱们离开贺府,再作打算。”
玉桃不知前厅之事,一脸困惑。
此时,贾无相顾不得礼数,推门而进,喘如橐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恩……恩人……”
“你脸皮还挺厚,一边叫我恩人,一边害我夫君?”池妧讽刺。
“非……非也……您错怪,错怪无相了。”贾无相难得一口气说完了关键,“这,这全是二少的主意!”
“你说什么?”池妧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胸口。
“真的,玉佩是他给的,小时候的事是他告诉我的,族谱除名也是他的主意,我怕您坏了他的事,就不瞒您了。”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池妧虽不相信有人会抛弃父母祖宗,但细想下来,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毕竟,幼年之事,只有他自己清楚不是?更何况他方才不争辩不解释,一心离府,也是“幕后之人”的证据。
“具体为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说过‘心系江湖,还她自由’什么的,我也听不太懂。”
池妧胸前一堵,如有巨石压身,泪花一瞬间蒙了眼,
难不成,他是为了放她自由,才出此下策?
不对……若要放了她,和离即可,他不需要把自己搭进去……
池妧满心愧疚,根本无法平静,于是箭镝一般飞奔出去,决意要向贺辛止求证。
第39章 咸鱼为聘 咸鱼藏刃。
池妧赶到同福客栈时,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掌柜告诉她,没有那二人入住的信息。
“姑娘,今天住店的大多是‘同辉镖局’的镖师, 还有几名年长的客人, 小的都认得, 没有您说的夫人和公子。”
池妧以为他们更换了客栈,又将贺府附近的客栈都搜寻了一遍, 竟没有他俩的音讯!
娘把贺辛止带去哪里了?
难道回芦荻山庄了?
池妧倒不担心娘会“谋害”贺辛止,仅仅是自己心急想当面问清楚罢了。眼见天色不早, 又寻不到人,她只好怏怏回府。
小保是贺辛止的心腹, 池妧原想探探他的口风, 没想到在府上找了一圈, 发现小保也“消失”了。
这真叫人灼烜心焦。
一个这样, 两个也这样,他们都瞒着她在做什么?云苏苏的事她还没捋清,接着池恒跑了, 娘跑了,贺辛止跑了, 这都是什么事?!
池妧坐卧不安之际,贺辛止早敲晕了岳母,让小保给送上莫唤山去。
而他自己嘛……另有要事。
方姨娘用这么点软骨散想对付他, 是不是太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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